我盯着她，“不对，我方才明明听见你叫我……娘娘？你实话告诉我，我是谁？”
她一愣，瞬间便清醒过来，旋即豁地站起身，如梦初醒般的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เ……奴婢方才喊您夫人，对，是夫人！”
是以，我决定先将裴览救上岸，然后再寻死。
再这样下去，我和他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撞死，再不然便是憋气憋死。横竖我是打定主ว意一心求死，但这是我的决定，与裴览无关。他虽有心救我，可我怎么也不好拉他垫背。眼看他接二连三被撞，恐怕伤势不轻，若再不想方设法浮ด出水面，只怕我还没死他就已经差不多了。
“周绯雪脸上的蝴蝶斑是被人用染料画上去的，并非因为天谴，我与小梅来这里也是为ฦ了寻找祛斑的草药。至于她为何昏迷不醒，原因很简单，郁๗结于心而致五感俱废，除非她自己想醒来，否则我怎么医治都是枉然。”
“你、你说什么？”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细针ฤ状。
“你若不嫁给裴览，这便是一步死棋。你和裴昀，都得死！我知道你忘不了裴昀，我可以帮你。这是我燕国特有的情蛊，种下它，你便会全心全意爱上裴览，从此将裴昀忘得一干二净。”
“梅知雪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就是玉小梅，玉小梅就是我。”
我了下巴，叹道：“所以说，人生不如意之ใ事十有，谁都不能ม摆脱人世间的这种悲哀和无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เ愁愁更愁，明朝散发弄扁舟啊弄扁舟。”
这话我也赞同，毕竟世事难全。人生在世，受太多外在因素左右，有时并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思及此，不禁想到เ阔别已๐久ื的、据说是我夫君的裴览。倘若我没记错，他也是这么เ跟我说的——梅儿，我有苦衷。
我缩在希音怀里问：“那ว周小姐她，到เ底有没有背夫偷汉？”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请了许多名医来替她治病，近的孟河医派，远的大内太医，但凡能ม请的我都请想尽办法请过来。结论却莫衷一是，无一人能ม确切地说出这究竟是这么เ回事。渐渐地，绯雪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直至现在整日昏睡的境地，任我怎么唤都唤不醒她。”
妙音戏班的二楼雅间内，我与希音洗一边听戏，一边等候胡元生。我慵懒地趴在桌上，嗑嗑瓜子，听听小曲儿，好不惬意。
春花软柳，衣香鬓影。江南兰陵，才子佳人地，温柔富贵乡。
嗳，方才那个借口好像太拙劣了些，恐怕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这般明睿智、大彻大悟的圣僧……然，我究竟要不要对希音实话实说？真相来的太快，我这失忆的脑袋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真真是一团乱ກ麻。
他的面上浮起几许疑色，剑眉轻轻挑起，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我在他的注视下越发心虚起来，硬着头皮与他对望，实则恨不能ม立刻遁地而逃。
希音含笑瞥了瞥我，不置可否地将那名叫南琴的姑娘上下打量着。二人视线相触，南琴的眸光愈加潋滟了几分。
这话刚说完，迎面走来一位弱风扶柳的貌美姑娘，在希音面前停住脚๐步，满面娇羞道：“这位公子，小女子名叫南琴，今年十七，可否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年方แ几何？”
裴览不依不饶道：“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别有所图，恐怕只有圣僧自己心里才清楚吧。以给她医病为ฦ借口，实则ท却有其他盘算，你敢说你不是吗？”
“强人所难非我所愿，颠倒是非更是从何谈起？身为ฦ她的贴身大夫，我这么做，全是为ฦ了她好。”希音斜睨他一眼，悠悠道：“姑娘家来月事哪能吃枣子？你想让她血流不止吗？没有医学常识便不要随意发表见解，免得教人笑话。”
嗳ã，当然了，大家并不知道我乃是女儿身。
难不成，他非要让路人皆知他将袖子断ษ在我怀里才肯罢休吗？
此事只怕要从两ä男ç争女的狗血爱情戏码上升为两派相争的朝堂势力对抗了。一边是蜀王九王爷，一边是皇后与太子，若是开盘来压不知哪方แ能得更多筹码？
林铮竟敢说得如此直白，我当真始料未及，简直像捅破纱窗那ว般，将这层不能说、说不得的微妙关系摊到了台面上。
“小梅，”他唤我，高深莫测地笑道：“你气愤，究竟是因为她用肚兜砸了你，还是因为她原本想砸的人，是我？”
我幽怨地瞥了眼那肚兜，干干一笑，道：“啊，哈哈哈，我记错了，是穿翠绿色襦裙ำ的那个。”
我急匆匆地跟上他的步伐，“圣僧，你知道桑小姐是什么病，对吧？”
希音道：“莫要着急，桑小姐的病虽然蹊跷，却也不至于危及命。至于如何医治，贫僧此刻尚无头绪，还请桑老爷给贫僧一点时间。现在天色不早，各位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做打算。”他装ณ模作样地念了声佛，便起身拂袖而去。
嗳，听他这般解释，我仿佛好像似乎……心里的确坦然了不少。
希音望了我半晌，高深莫测道：“这不过是我与她之ใ间的一场公平交易罢了，并不涉及私人感情。我之所以答应她的请求，为的只是从她手上取得一件东西。我如她所愿下山替人医病，她便交出我想要的东西。再者说，不论我能否将其治愈，诊金却是分文不少照单全收的。”
我站起来，缓步走近他：“是不是前几天来的那位女施主？”
团子头面上福一抖，在这风和日丽ษ的天气下，竟生生滴出几滴汗水：“贫、贫僧不知。”
美人略一点头，道：“近来他可好？”
恰在此时，葫芦脑袋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那美人跟前，立掌念了声佛，恭声道：“夫人，您来了。”
嗳，忘记说了，团子头法号戒色，在六人之ใ中排行老二。行一便是葫芦脑袋，人称戒酒大师。其余四人长得太过路人甲，加之如今我的脑子甚是不好使，这便忽略๓不计了。
据团子头说，那日他随希音下山购物，无意间在杂草丛中拾到了奄奄一息、血模糊的我。虽不知是人是鬼，但本着我佛慈悲的心，他们二人合力将我抬回山寺救治。由á于当时我的形容过于狰狞骇人，硬生生地将团子头吓得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休妻并非儿戏，更何况这桩姻亲还牵扯着黎民苍生什么เ的。胡元生看起来并不像意气用事之ใ人，我以为他多半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แ，这才撂下休妻的狠话，并非本心。”
希音不以为然地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二人的矛盾积压已๐久，总有一天要彻底爆发的，那罐打碎的药汁不过是导火索ิ罢了。退一步说，即便胡元生当真心生悔意，可杜冰冰心气极高，岂是能受得了屈辱之人？只怕胡元生用八抬大轿也请她不回来了。”
我思量一瞬，了下巴๒道：“你说的有道理。杜冰冰的爱对胡元生而言，早已๐成为ฦ一种负担。其实，只要愿意割舍过去，上天定然会给予她一个新า的开始。但愿她能ม及早明白。”
此时，一位家丁上来道：“我家公子请二位去书房一趟。”
书房中，胡元生独自坐于案前，眉间紧ู锁，他心不在焉地捧着书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ฐ地方แ许久，显然神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胡兄。”希音扬声唤他，他这才回过神，扯出一丝笑道：“二位来了，请坐。”
我与希音比肩坐定，家丁奉上清茶点心，希音道：“你当真决定与杜冰冰和离了吗？”
胡元生苦笑道：“再勉强绑在一起也只是彼此折磨，与其痛苦地纠缠下去，不若选择及早结束。若非她三番两次伤害绯雪，我大约还能与她相安无事地共处下去。现在我只担心杜氏因此与胡家为ฦ难，若是胡家三代辛苦创น下的基业毁在我手上，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揉按太阳，垂眸不语。
“胡兄大可不必担心，胡家的地位轻易撼动不了，况……”希音端起清茶小呷一口，扬起唇角，意味深长道：“胡家护驾有功，皇上不会轻易开罪。”
“护驾吗……”胡元生抬头，似是有意无意地望我一眼，“但愿如此……”微顿，他又叹息道：“药汁被杜冰冰打翻了，想要再寻柠果难于登天。今夜请圣僧前来，其实是想问问，可还有别的方法能ม将绯雪脸上的蝴蝶斑祛除吗？”
“我在提炼柠果汁时，曾将它与其他草药比较，试着找出能ม替代其功效的配方แ。”希音宽慰他道：“周姑娘脸上的蝴蝶斑一时半刻难以祛除，但那毕竟不会致命，假以时日，定能ม找出良方。所谓天无绝人之ใ路，胡兄不必太过悲观。”
闻言，胡元生面色稍缓，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圣僧了。今日我派人前去妙音戏班请苏君，若他愿意……配合，绯雪也能ม及早解开心结，苏醒过来。”
我摇头，“苏君这头倔驴，要请动他恐怕不容易。我曾见他在胡府门前徘徊，便叫他进来看看周绯雪，他说什么เ都不愿意。”
胡元生的眉宇又凝重起来，他无奈道：“若他果真不愿意，我便亲自前去请他，请到เ他点头答应来为止。”
我不禁赞叹：“胡公子好魄力！”
话音刚落，胡府管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小人到เ了妙音戏班却找不到苏公子，后来听戏班老板说，今日午后，苏公子不知所为ฦ何事去了衙门一趟，之ใ后便一直不曾回戏班。”管家抹了一把汗，继续道：“奴才便赶去衙门问询，待见到เ知府李大人，这才知道，苏公子竟是前去……自首的！”
自首？自首！
我心下一惊，隐隐猜到เ那个最坏的可能。希音显然与我想到了一处，轻挑了剑眉，眸光深不见底。
“苏公子将杀害马员外之事和盘托出，道是新婚当夜，他在马员外的茶水中ณ下了麻药，致使他失去未觉。然后将马员外所饮用的水换做了烈酒。那马员外本有心痛的旧ງ疾，大量饮酒后厥心痈发作，暴毙而亡。”
果不其然！
胡元生手中地书册“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满脸震惊地望着管家，久ื久说不出话。
希音问：“苏君现在身在何处？”
“因为ฦ此事事关重大，李大人已然通知马员外的家人，并且连夜上报大理寺。依照许国律例，苏公子将要被处以斩首之ใ刑。此刻他被关押在衙门的牢狱中，小人本想见苏公子一面，但眼下他是朝廷要犯，一般人轻易见不得。且苏公子对李大人说，他不想再见任何人，但求速死。死后，定要将他的罪行张榜公布，贴在兰陵城中的大街小巷里，以告世人。”
张榜公布……
我惊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听到เ的一切。
我曾猜想过许多种赎罪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料到เ他会用这种方式替她洗刷冤屈。苏君要求将自己้的罪行张榜ึ公布，这就等同于告诉世人周绯雪完全无辜，一切罪过皆在他。如此一来，她因背夫偷汉而谋杀亲夫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如此想来，昨日我见苏君时，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去知府衙门自首，之ใ所以在胡府门外徘徊，大约是想再见周绯雪最后一面的。
胡元生挥了挥手，讷讷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二日，苏君自认谋杀马员外的消เ息便在兰陵城中ณ传得沸沸扬扬，成为ฦ人们茶余饭后的最新า谈资。有人嗟叹，有人同情，也有人权当看戏，但听到เ最多的还是众多少女少妇的扼腕痛惜，她们心心念念的春闺梦里人竟然是罪不可赦的杀人凶手。
大理寺的公文很快批了下来，苏君谋杀马员外罪证确凿，罪名成立，判ศ三日后行斩首之刑。
我本想去围观行刑，主要是为再见他最后一面，无奈希音绝不同意，道是刑é场血腥虐戾，恐怕我承受不住那等场面。况，事情至此已๐是板上钉钉，再无半分转圜的余地。便是见了他最后一面，也于事无补。我遂只得作罢。
苏君一死，妙音戏班痛失台柱，由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再不见往日的热闹兴隆之景。
依旧ງ是二楼ä雅间内，我与希音听戏品茶。依旧ງ是一曲蝶梦缘，台下的看客三三两ä两，冷清得很。扮演桑博将军的不知换做了谁，纵然唱腔学得再像，到底学不来苏君那ว既清冷又深情的神韵。
“碧落黄泉两茫茫，只恨杳杳前路，鸿雁无托处。盼君梦中拟把归期说，天上人间求一诺。锦书云上歌，红豆枝头折。年年岁岁，寒窗苦锁蒹葭。朝朝暮暮，此间痛失烟霞。”
“战马踏尘灰，抛甲â轻羽飞，化蝶不栖，君子不回。”
“一梦黄粱事，寄予问南柯。三生不舍，惟娉娉袅袅红颜色，空叹奈何。”
三生不舍，惟娉娉้袅袅红颜色。奈何红颜凋零，君子故去。梦蝶再美，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感慨道：“苏君不在了，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将蝶梦缘唱得那ว般动人心弦了。短短几日，物是人非啊人非。”
听闻他行刑那日，于刑台之上高唱蝶梦缘。他死后，为他敛尸的官差在他尸体旁发现了两ä只缠绵而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