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音虚搂着我,似是安抚地抚了抚我的肩,道:“你放心,便是胡元生当真休了杜冰冰,想来杜国舅也不敢轻易动胡家。”
“若胡元生当真休了她,皇家颜面何存?一来杜国舅不会善罢甘休,届时胡元生的生意只怕也不用再做了,胡家偌大的家业便要毁于一旦。二来,杜冰冰亦非善类,搞不好,她会跟胡元生来个ฐ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说不定……啧!”我将药汤喝尽,遥想这场家庭伦理惨剧,顿觉脊背一凉,不由á得打了个ฐ哆嗦。
“你没事我也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又哭又笑,将他抱了又抱。
他解释道:“你被裴览带走后,我被他的三名随从缠住,不慎卷入漩涡之中。好在我水不错,虽然费了些力气才游上来,倒也不至于被淹死。后来我一路寻你过来,看到这座荒岛上有青烟冒出,便命人靠岸,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
裴览面色一变,道:“九叔这话侄儿听不懂。”
“谢?你拿什么谢我?”希音轻轻一笑,语意极淡道:“原以为你只是痴,不曾想你非但痴,还傻得紧。”
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圣僧果然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啊!”
我蹙眉,本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这番话,却见他抬眸看了看犹有涟漪的湖面,似笑非笑地将我望了一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ຂ然小梅想救,那ว便救吧。”
希音道:“她不会跳的。”
我忽然觉得不太妙,便问希音:“圣僧啊圣僧,你说杜冰冰该不会真的要跳吧?”
我与希音如有灵犀般的对望一眼,各自心领ๆ神会。
“这与我无关。”苏君的声音甚是平静。
临走时,我不经意间瞧见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水葱般的手指紧紧绞着丝帕,俏脸一片惨淡。
胡元生将她放开,道:“我带他们去厢房安顿,你先回房歇息吧。”语毕,便带领我与希音扬长而去。杜冰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分明还保持方แ才的姿ู势没有挪动。
我吞了口口水,道:“其实也没、没什么。”
他不置可否,又问:“哦?他跟你说什么เ?”
我残念地僵住原地,一时不知究竟该不该跟他去,这人神秘莫测森森的,就这么贸然跟他去了,会不会有什么เ不测?圣僧说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啊……
千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请姑娘随我来。”
他的笑意越发深沉,若罂粟般魅惑:“正如大夫出诊要收诊金,我为桑小姐解蛊自然也不是白解的,我要收取桑府一半的财产作为报酬,这便是我的规矩。若桑老爷嫌这代价太过昂贵,自然也可以下逐客令。那么,桑小姐的记忆恐怕永远都只能ม停留在三月十五游园会了。”
“只不过什么?”
我漫无目的地在花园中游荡,满园梨花清丽ษ绝尘,盛开似雪。我曾在这里目睹林铮对桑沐云的痴心不悔,她将他遗忘,他便来重新与她结识。当时感动得泪流满目,连连喟叹,如今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上上演,却是别ี有一番๘苦涩的滋味。到底是旁้观者迷,入局者清。
推门而出,有清风拂面。夜渐深沉,明月挂上中ณ天,藏青色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夜色静谧而晴朗。
希音但笑不语。
“就这样……而已?”方才的惊喜缓缓淡去,取而代之ใ的是绝望哀恸的死寂。他剑眉紧蹙,问希音,“看来我并没有猜错,那时小梅果真身在大雷音寺,只不过是被人好生藏起来了,所以不论我怎么เ找都是徒劳无功的。叔父,是吗?”
犹记得刚进桑府时,我一时无心听了个八卦。只道桑夫人原本是蜀王侧妃的娘,与那位侧妃极为ฦ亲昵。
且不提希音深夜私会桑夫人究竟所为ฦ何事,那ว桑夫人可是大有来头,绝非等闲人物啊!如今她非但给希音跪了,还跪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希音还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满脸写着“我不稀罕”……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眸将我望了望,秀丽ษ的脸上浮起一丝甜甜的笑意。旋๙即,以指封唇做出噤声的姿势,“嘘เ……”
“等什么人?”
希音着一袭浅碧长衫缓步走来,举ะ手投足之ใ间风华倜傥,与无边□融作一体。
这场对话最终以我的失败而告终,在我的脸、我的声誉和希音的声誉三者之间,我选择牺牲第三者。是以,今早ຉ我便以男装扮相准时出现在寺门口。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便奇了。
希音道:“不是。”
那个男人是谁?
我抚了抚口,隐隐感觉这个梦定然与我的过去有莫大的关系。
希音取出一个食盒推到我面前,道:“来,先把这姜汤喝下,祛寒。”
“过来。”他招了招手,旋๙即一撩衣袍,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我甚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这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慢吞吞地坐他对面坐定。
花姑说,这世上有两ä种男人碰不得,其一是有妻室的男ç人,其二,便是高门望族,尤其是皇族的男ç人。而裴览,偏偏两者兼有。
彼时的我,自然不晓得他的身份,若我晓得他便是太子殿下,我避之ใ唯恐不及,又怎会日日只为ฦ他弹曲。
他一把抓住希音的衣袖,像是落水之ใ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哀求道:“圣僧,圣僧!你快救救绯雪,你快救救她啊!”
看得出,周绯雪在赴死之ใ前还心装扮了一番,如墨的乌发挽作时兴的流云髻,妆容致可人。尽管在水中长时间浸泡,她却依然肤白如雪,在夜色之中ณ宛若一朵清美的睡莲。
等下!肤白如雪?
我惊得掩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那、那右边脸颊上的蝴蝶斑呢?!
希音俯身查看一番,甚是讶异地挑了挑眉,仿佛也不曾料到她面上的蝴蝶斑á会突然消失。半晌,他眉宇稍凝,沉重地摇了摇头,道:“胡兄,请节哀。”
胡元生睁圆双目,泪水滞在眼眶之ใ中,像是被人摄去魂魄一般。他不敢置信地将希音望着,仿佛听不懂他话中ณ之意。半晌,愣愣道:“你说什么?”
希音温声劝慰道:“胡兄,周姑娘已去,请你节哀顺ิ变。”
围观路人交头接耳,议论之声愈加高昂,无不指指点点,嘲笑辱骂周绯雪是个ฐ恬不知耻的荡妇,有此下场乃是报应,活该。甚至还有人说她早就该死了,苟活至今才是上天不长眼。
胡元生死死拉住希音,低吼道:“不会的,不会的!圣僧,你的医术这般高明,一定可以治好绯雪的!求求你,快救救她啊!”
希音抽回衣袖,叹息道:“胡兄,周姑娘已死去多时,即使华佗再世也绝不可能活死人、白骨。死者已๐矣,胡兄应当好好保重,让周姑娘走得安生一些。”
“死了……”
胡元生怔忡许久,终于收回目光,缓缓低下头望了望周绯雪。管家下人上前规劝,他却像是没听到那ว般紧紧抱着她,神情呆滞,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小声问管家:“周姑娘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管家老泪纵横道:“就在今早ຉ二位出门之ใ后不久。丫鬟替表小姐洗漱时发现她坐在床边喝茶,这便立即派人告知少爷,少爷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เ啊,一天都没过完就发生了这种事……唉!”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她知道苏君被判ศ斩刑了吗?”
“少爷原本对她说苏公子去外地巡ำ演,但这件事闹得这么เ大,要瞒也是瞒不住的,大约不知听了哪个下人的碎嘴……”
此时,围观人群已渐渐散去,胡元生依旧ງ保持方แ才的姿势将周绯雪搂在怀里,泪水滚滚而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绯雪,前几日我命人给你打了一支金镶玉步摇,等你醒来戴上它,定然好看得紧。我知道你素า来喜爱收集首饰,我打算在兰陵开一间专营首饰的商铺,交给你管理,你看可好?”
“绯雪,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能帮你阻止苏君,你恨我吧。”
“就算你恨我,你也不要睡太久好吗?没有你的陪伴我会不习惯的。记得小时候我问你可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你分明就说愿意,现在也不能反悔……”
他旁若无人地絮絮说着,仿佛周绯雪并没有死去,只是向往常那ว样陷入昏睡。只要她愿意,她便能ม睁开眼,让她的眼中ณ有他的倒影。
若是那日周绯雪没有恰巧ู经过妙音戏班,听了苏君一出蝶梦缘;若是那ว日胡元生不惧杜氏权威拒绝迎娶杜冰冰,或许现在他二人便能ม终成眷属、花好月圆了。
奈何天意弄人啊!
我暗自哀叹不已๐,心下酸楚难当。鼻腔之中ณ渐渐泛起苦涩的气息,眼眶湿了几回。希音抱着我,轻柔地抚我的肩头,温声道:“别ี难过。”
周绯雪的贴身丫ฑ鬟跪倒在地嘤嘤哭泣,四周下人都偷偷地抹泪,没人再敢上前打扰他们。
良久之ใ后,那丫鬟擦去眼泪,抽泣道:“少爷,奴婢有话要说……”
胡元生恍若未闻,自顾自与周绯雪轻声耳语。没有他的应允,那丫ฑ鬟不敢妄言,静静地伏在地上,瘦弱地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希音道:“有话你便直说吧。”
那丫ฑ鬟抬起头,道:“早先,小姐为ฦ了给苏公子顶ะ罪,便用墨染在脸上画ฑ下那块狰狞的蝴蝶黑斑,好教世人都以为ฦ她应了传说,因不贞而遭受天谴变作阳脸。其实在此之ใ前,小姐已然寻得洗去墨染的药方。她醒来后,得知苏公子已๐不在人世,便洗去脸上的墨染,让奴婢将她打扮成他二人初见那日的模样。奴婢原以为小姐只是太过思念苏公子,没想到、没想到เ……”
到เ头来,这一切都是周绯雪一手策划!她将一切矛头指向自己้,为的只是让旁้人不去怀疑苏君!
原来,自始至终,杜冰冰都没有害过周绯雪分毫。那ว日她说是她派人毁了周绯雪的容貌,不过只是一句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