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文艺批评”方面看来，就还得在“走狗”之上，加上个ฐ形容字：“乏”。
九三○，四，十九。
本篇最初发表于九三○年五月日萌芽月刊第卷第五期。
2指拓荒者第二期九三○年二月刊载的冯乃超文艺理论讲座第二回·阶级社ุ会的艺术，它批驳了梁实秋的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吧？文中ณ的某些观点，其中ณ说：“无产阶级既然从其斗争经验中已经意识到自己้阶级的存在，更进步意识其历史的使命。然而，梁实秋却来说教——所谓‘正当的生活斗ç争手段’。‘个ฐ无产者假如他是有出息的，只消เ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相当的资产。’那末，这样来，资本家更能够安稳的加紧其榨่取的手段，天下便太平。对于这样的说教人，我们要送‘资本家的走狗’这样的称号的。”
3梁实秋所说的“我不生气”以及本篇所引用的他的话，都见于九二九年十月新า月第二卷第九期按实际出版日期当在九三○年二月以后“资本家的走狗”文。
4这里所说的定义，指冯乃超在阶级社会的艺术文中所引恩格斯ั关于无产阶级的定义：“无产者——普罗列塔利ำ亚rrr是什么呢？它是‘除开出卖其劳动以外，完全没有方แ法维持其生计的，又因此又不倚赖任何种类资本的利润之社会阶级。总之，普罗列塔利ำ亚——普罗列塔利亚底阶级就是十九世纪的现在也是的劳动阶级rr’。恩格斯”这段话现译为：“第二个ฐ问题：什么เ是无产阶级？答：无产阶级是专靠出卖自己的劳动而不是靠某种资本的利ำ润来获得生活资料的社ุ会阶级。句话，无产阶级或无产者阶级就是十九世纪的劳动阶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卷第二○页，九七二年五月人民出版社出版
5答鲁迅先生也见于新月第二卷第九期。梁实秋在文中ณ说：“讲我自己罢，革命我是不敢乱来的，在电灯杆子上写‘武装ณ保护苏联’我是不干的，到报馆门前敲碎两块值五六百元的大块玻璃我也是不干的，现时我只能ม看百万\小!说写写文章。”
6指三八惨案。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北京爱国学生和群众为ฦ反对日本等帝国主义国家侵犯中ณ国主权，到段祺ຘ瑞执政府门前请愿，段即命令卫队开枪射击，死伤二百多人。
7晨报梁启超汤化龙等组织的政治团体研究系的机关报。九八年十二月在北京创น刊，九二八年六月停刊。
8自由大同盟中ณ国自由运动大同盟的简称。中国共产党支持和领ๆ导下的个革命群众团体，九三○年二月成立于上海ร。宗旨ຈ是争取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等自由，反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鲁迅是它的发起人之。
9革命日报国民党内汪精卫改组派的报纸，九二九年底在上海创น刊。
10“学匪”九二五年十二月三十日国家主义แ派刊物国魂旬ຒ刊第九期上，载有姜华的学匪与学阀文，咒骂在北京女师大风潮中支持进步学生的鲁迅马裕ษ藻等人为“学匪”。当时的现代评论派也对鲁迅等进行过这类攻击。
“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
听说新า月月刊团体2๐里的人们在说，现在销路好起来了。这大概是真的，以我似的交际极少的人，也在两个ฐ年青朋友的手里见过第二卷第六七号的合本。顺便翻，是争“言论自由”的文字3和小说居多。近尾巴处，则有梁实秋先生的篇论鲁迅先生的“硬译”，以为“近于死译”。4而“死译之风也断不可长”，就引了我的三段译文，以及在文艺与批评5๓的后记里所说：“但因为译者的能ม力不够，和中ณ国文本来的缺点，译完看，晦涩，甚而至于难解之ใ处也真多；倘将仂句6拆下来呢，又失了原来的语气。在我，是除了还是这样的硬译之ใ外，只有束手这条路了，所余的惟的希望，只在读者还肯硬着头皮看下去而已๐”这些话，细心地在字旁้加上圆圈，还在“硬译”两字旁้边加上套圈，于是“严正”地下了“批评”道：“我们‘硬着头皮看下去’了，但是无所得。‘硬译’和‘死译’有什么分别ี呢？”
新月社ุ的声明7中，虽说并无什么组织，在论文里，也似乎痛恶无产阶级式的“组织”，“集团”这些话，但其实是有组织的，至少，关于政治的论文，这本里都互相“照应”；关于文艺，则这篇是登在上面的同批评家所作的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的余波。在那ว篇里有段说：“但是不幸得很，没有本这类的书能被我看懂。最使我感得困难的是文字，简直读起来比天书还难。现在还没有个ฐ中ณ国人，用中国人所能看得懂的文字，写篇文章告诉我们无产文学的理论究竟是怎么回事。”字旁้也有圆圈，怕排印麻烦，恕不照ั画ฑ了。总之，梁先生自认是切中ณ国人的代表，这些书既为自己้所不懂，也就是为ฦ切中国人所不懂ฦ，应该在中国断绝其生命，于是出示曰“此风断ษ不可长”云。
别ี的“天书”译著者的意见我不能代表，从我个人来看，则ท事情是不会这样简单的。第，梁先生自以为“硬着头皮看下去”了，但究竟硬了没有，是否能够，还是个问题。以硬自居了，而实则其软如棉，正是新า月社的种特色。第二，梁先生虽自来代表切中国人了，但究竟是否全国中ณ的最优秀者，也是个问题。这问题从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这篇文章里，便可以解释。rr8这字不必译音，大可译义แ，是有理可说的。但这位批评家却道：“其实翻翻字典，这个字的涵义并不见得体面，据韦白斯特大字典9๗，rr的意思就是：rrr，bຘ。普罗列塔利ำ亚是国家里只会生孩子的阶级！至少在罗马时代是如此”其实正无须来争这“体面”，大约略๓有常识者，总不至于以现在为罗马时代，将现在的无产者都看作罗马人的。这正如将译作“舍密学”10，读者必不和埃及的“炼金术”混同，对于“梁”先生所作的文章，也决不会去考查语源，误解为“独木小桥”竟会动笔样。连“翻翻字典”韦白斯特大字典！也还是“无所得”，切中ณ国人未必全是如此的罢。
二
但于我最觉得有兴味的，是上节所引的梁先生的文字里，有两处都用着个“我们”，颇有些“多数”和“集团”气味了。自然，作者虽然单独执笔，气类则ท决不只人，用“我们”来说话，是不错的，也令人看起来较有力量，又不至于人双肩负责。然而，当“思想不能ม统”时，“言论应该自由”时，正如梁先生的批评资本制度般，也有种“弊病”。就是，既有“我们”便有我们以外的“他们”，于是新月社的“我们”虽以为ฦ我的“死译之ใ风断不可长”了，却另有读了并不“无所得”的读者存在，而我的“硬译”，就还在“他们”之ใ间生存，和“死译”还有些区别。
我也就是新า月社ุ的“他们”之ใ，因为我的译作和梁先生所需的条件，是全都不样的。
那ว篇论硬译的开头论误译胜于死译说：“部书断断ษ不会完全曲译部ຖ分的曲译即使是错误，究竟也还给你个ฐ错误，这个ฐ错误也许真是害人无穷的，而你读的时候究竟还落个ฐ爽快。”末两句大可以加上夹圈，但我却从来不干这样的勾当。我的译作，本不在博读者的“爽快”，却往往给以不舒服，甚而至于使人气闷，憎恶，愤恨。读了会“落个ฐ爽快”的东西，自有新月社的人们的译著在：徐志摩先生的诗，沈从文，凌叔华11้先生的小说，陈西滢即陈源先生的闲话1้2๐，梁实秋先生的批评，潘光旦ຆ先生的优生学1้3๑，还有白璧德先生的人文主ว义แ14。
所以，梁先生后文说：“这样的书，就如同看地图般，要伸着手指来寻找句法的线索ิ位置”这些话，在我也就觉得是废话，虽说犹如不说了。是的，由á我说来，要看“这样的书”就如同看地图样，要伸着手指来找寻“句法的线索ิ位置”的。看地图虽然没有看杨妃出浴图或岁寒三友图那么“爽快”，甚而至于还须伸着手指其实这恐怕梁先生自己如此罢了，看惯地图的人，是只用眼睛就可以的，但地图并不是死图；所以“硬译”即使有同之劳，照例子也就和“死译”有了些“什么区别ี”。识得b者自以为ฦ新学家，仍旧ງ和化学方程式无关，会打算盘的自以为数学家，看起笔算的演草来还是无所得。现在的世间，原不是为学者，便与切事都会有缘的。
然而梁先生有实例在，举了我三段的译文，虽然明知道“也许因为ฦ没有上下文的缘故，意思不能十分明了”。在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这篇文章中ณ，也用了类似手段，举ะ出两首译诗15来，总评道：“也许伟大的无产文学还没有出现，那么我愿意等着，等着，等着。”这些方แ法，诚然是很“爽快”的，但我可以就在这本新า月月刊里的创น作——是创作呀！——搬家第八页ษ上，举出段文字来——
“小鸡有耳朵没有？”
“我没看见过小鸡长耳朵的。”
“它怎样听见我叫它呢？”她想到เ前天四婆告诉她的耳朵是管听东西，眼是管看东西的。
“这个ฐ蛋是白鸡黑鸡？”枝儿见四婆没答她，站起来摸着蛋子又问。
“现在看不出来，等孵出小鸡才知道。”
“婉儿姊说小鸡会变大鸡，这些小鸡也会变大鸡么เ？”
“好好的喂它就会长大了，像这个ฐ鸡买来时还没有这样大吧？”
也够了，“文字”是懂ฦ得的，也无须伸出手指来寻线索，但我不“等着”了，以为就这段看，是既不“爽快”，而且和不创作是很少区别的。
临ภ末，梁先生还有个诘问：“中国文和外国文是不同的，翻译之ใ难即在这个ฐ地方。假如两种文中的文法句法词法完全样，那ว么เ翻译还成为件工ื作吗？我们不妨把句法变换下，以使读者能懂ฦ为ฦ第要义，因为ฦ‘硬着头皮’不是件愉快的事，并且‘硬译’也不见得能保存‘原来的精悍的语气’。假如‘硬译’而还能保存‘原来的精悍的语气’，那真是件奇迹，还能说中国文是有‘缺点’吗？”我倒不见得如此之愚，要寻求和中国文相同的外国文，或者希望“两ä种文中的文法句法词法完全样”。我但以为文法繁复的国语，较易于翻译外国文，语系相近的，也较易于翻译，而且也是种工ื作。荷兰翻德国，俄国翻波兰，能ม说这和并不工作没有什么区别么เ？日本语和欧美很“不同”，但他们逐渐添加了新า句法，比起古文来，更宜于翻译而不失原来的精悍的语气，开初ม自然是须“找寻句法的线索位置”，很给了些人不“愉快”的，但经找寻和习惯，现在已经同化，成为己有了。中国的文法，比日本的古文还要不完备，然而也曾有些变迁，例如史汉不同于书经16，现在的白话文又不同于史汉；有添造，例如唐译佛经，元译上谕，1้7๕当时很有些“文法句法词法”是生造的，经习用，便不必伸出手指，就懂得了。现在又来了“外国文”，许多句子，即也须ี新า造，——说得坏点，就是硬造。据我的经验，这样译来，较之化为ฦ几句，更能保存原来的精悍的语气，但因为有待于新造，所以原先的中国文是有缺点的。有什么“奇迹”，干什么“吗”呢？但有待于“伸出手指”，“硬着头皮”，于有些人自然“不是件愉快的事”。不过我是本不想将“爽快”或“愉快”来献给那些诸公的，只要还有若干的读者能ม够有所得，梁实秋先生“们”的苦乐以及无所得，实在“于我如浮云”18。
但梁先生又有本不必求助于无产文学理论，而仍然很不了了的地方，例如他说，“鲁迅先生前些年翻译的文学，例如厨川白村1้9的苦闷的象征，还不是令人看不懂的东西，但是最近翻译的书似乎改变风格了。”只要有些常识的人就知道：“中ณ国文和外国文是不同的”，但同是种外国文，因为作者各人的做法，而“风格”和“句法的线索位置”也可以很不同。句子可繁可简，名词可常可专，决不会种外国文，易解的程度就都式。我的译苦闷的象征，也和现在样，是按板规逐句，甚而至于逐字译的，然而梁实秋先生居然以为不能看懂者，乃是原文原是易解的缘故，也因为ฦ梁实秋先生是中国新的批评家了的缘故，也因为其中硬造的句法，是比较地看惯了的缘故。若在三家村里，专读古文观止2๐0่的学者们，看起来又何尝不比“天书”还难呢。
三
但是，这回的“比天书还难”的无产文学理论的译本们，却给了梁先生不小的影响。看不懂了，会有影响，虽然好像滑稽，然而是真的，这位批评家在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里说：“我现在批评所谓无产文学理论，也只能根据我所能了解的点材料而已。”2๐1้这就是说：因此而对于这理论的知识，极不完全了。
但对于这罪过，我们包含切“天书”译者在内，故曰“们”也只能负部ຖ分的责任，部ຖ分是要作者自己้的胡涂或懒惰来负的。“什么卢那ว卡尔斯ั基，蒲力汗诺夫”的书我不知道，若夫“婆格达诺夫之ใ类”的三篇论文2๐2和托罗兹基的半部文学与革命23๑，则确有英文译本的了。英国没有“鲁迅先生”，译文定该非常易解。梁先生对于伟大的无产文学的产生，曾经显示其“等着，等着，等着”的耐心和勇气，这回对于理论，何不也等下子，寻来看了再说呢。不知其有而不求曰胡涂，知其有而不求曰懒惰，如果单是默坐，这样也许是“爽快”的，然而开起口来，却很容易咽进冷气去了。
例如就是那篇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的高文，结论是并无阶级性。要抹杀阶级性，我以为最干净的是吴稚晖24先生的“什么马克斯ั牛克斯”以及什么เ先生的“世界上并没有阶级这东西”的学说。那么，就万喙息响，天下太平。但梁先生却中ณ了些“什么马克斯ั”毒了，先承认了现在许多地方是资产制度，在这制度之下则ท有无产者。不过这“无产者本来并没有阶级的自觉。是几个过于富同情心而又态度褊激的领袖把这个阶级观念传授了给他们”，2๐5要促起他们的联合，激发他们争斗ç的欲念。不错，但我以为ฦ传授者应该并非由á于同情，却因了改造世界的思想。况且“本无其物”的东西，是无从自觉，无从激发的，会自觉，能激发，足见那是原有的东西。原有的东西，就遮掩不久，即如格里莱阿2๐6๔说地体运动，达尔文27说生物进化，当初何尝不或者几被宗教家烧死，或者大受保守者攻击呢，然而现在人们对于两说，并不为奇者，就因为ฦ地体终于在运动，生物确也在进化的缘故。承认其有而要掩饰为ฦ无，非有绝技是不行的。
但梁先生自有消เ除斗争的办法，以为ฦ如卢梭所说：“资产是文明的基础”，28๖“所以攻击资产制度，即是反抗文明”，“个无产者假如他是有出息的，只消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เ相当的资产。这才是正当的生活斗ç争的手段。”我想，卢梭去今虽已๐百五十年，但当不至于以为ฦ过去未来的文明，都以资产为基础。但倘说以经济关系为基础，那ว自然是对的。希腊ຘ印度，都有文明，而繁盛时俱非在资产社会，他大概ฐ是知道的；倘不知道，那ว也是他的错误。至于无产者应该“辛辛苦苦”爬上有产阶级去的“正当”的方法，则ท是中国有钱的老太爷高兴时候，教导穷工ื人的古训，在实际上，现今正在“辛辛苦苦诚诚实实”想爬上级去的“无产者”也还多。然而这是还没有人“把这个ฐ阶级观念传授了给他们”的时候。经传授，他们可就不肯个个ฐ的来爬了，诚如梁先生所说，“他们是个ฐ阶级了，他们要有组织了，他们是个集团了，于是他们便不循常轨的跃而夺取政权财权，跃而为ฦ统治阶级。”但可还有想“辛辛苦苦诚诚实实工作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เ相当的资产”的“无产者”呢？自然还有的。然而他要算是“尚未发财的有产者”了。梁先生的忠告，将为无产者所呕吐了，将只好和老太爷去互相赞赏而已๐了。
那么，此后如何呢？梁先生以为是不足虑的。因为“这种革命的现象不能是永久ื的，经过自然进化之后，优胜劣败的定律又要证明了，还是聪明才力过人的人占优越的地位，无产者仍是无产者”。但无产阶级大概ฐ也知道“反文明的势力早晚要被文明的势力所征服”，所以“要建立所谓‘无产阶级文化’，这里面包括文艺学术”29。
自此以后，这才入了文艺批评的本题。
四
梁先生首先以为ฦ无产者文学理论的错误，是“在把阶级的束缚加在文学上面”，因为个资本家和个劳动者，有不同的地方，但还有相同的地方，“他们的人性这两ä字原本有套圈并没有两样”，例如都有喜怒哀乐่，都有恋爱但所“说的是恋爱的本身，不是恋爱的方式”，“文学就是表现这最基本的人性的艺术”30。这些话是矛盾而空虚的。既然文明以资产为基础，穷人以竭力爬上去为“有出息”，那么，爬上是人生的要谛，富翁乃人类的至尊，文学也只要表现资产阶级就够了，又何必如此“过于富同情心”，并包括“劣败”的无产者？况且“人性”的“本身”，又怎样表现的呢？譬如原质或杂质的化学底性质，有化合力，物理学底性质有硬度，要显示这力和度数，是须用两ä种物质来表现的，倘说要不用物质而显示化合力和硬度的单单“本身”，无此妙法；但用物质，这现象即又因物质而不同。文学不借人，也无以表示ิ“性”，用人，而且还在阶级社ุ会里，即断ษ不能免掉所属的阶级性，无需加以“束缚”，实乃ี出于必然。自然，“喜怒哀乐，人之情也”，然而穷人决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那会知道北京检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饥区的灾民，大约总不去种兰花，像阔人的老太爷样，贾府上的焦大，也不爱林妹妹的。“汽笛呀！”“列ต宁呀！”固然并不就是无产文学，然而“切东西呀！”“切人呀！”“可喜的事来了，人喜了呀！”也不是表现“人性”的“本身”的文学。倘以表现最普通的人性的文学为至高，则表现最普遍的动物性——营养，呼吸，运动，生殖——的文学，或者除去“运动”，表现生物性的文学，必当更在其上。倘说，因为我们是人，所以以表现人性为限，那ว么，无产者就因为ฦ是无产阶级，所以要做无产文学。
其次，梁先生说作者的阶级，和作品无关31。托尔斯ั泰出身贵族，而同情于贫民，然而并不主ว张阶级斗ç争；32马克斯ั并非无产阶级中的人物；终身穷苦的约翰孙博士，志行吐属，过于贵族。33๑所以估量文学，当看作品本身，不能连累到作者的阶级和身分。这些例子，也全不足以证明文学的无阶级性的。托尔斯泰正因为ฦ出身贵族，旧性荡涤不尽，所以只同情于贫民而不主张阶级斗争。马克斯原先诚非无产阶级中的人物，但也并无文学作品，我们不能悬拟他如果动笔，所表现的定是不用方式的恋爱本身。至于约翰孙博士终身穷苦，而志行吐属，过于王侯者，我却实在不明白那缘故，因为ฦ我不知道英国文学和他的传记。也许，他原想“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เ相当的资产”，然后再爬上贵族阶级去，不料é终于“劣败”，连相当的资产也积不起来，所以只落得摆空架子，“爽快”了罢。
其次，梁先生说，“好的作品永远是少数人的专利品，大多数永远是蠢的，永远是和文学无缘”，但鉴赏力之ใ有无却和阶级无干，因为“鉴赏文学也是天生的种福气”，就是，虽在无产阶级里，也会有这“天生的种福气”的人。34由á我推论起来，则ท只要有这种“福气”的人，虽穷得不能受教育，至于字不识，也可以赏鉴新月月刊，来作“人性”和文艺“本身”原无阶级性的证据。但梁先生也知道天生这种福气的无产者定不多，所以另定种东西文艺？来给他们看，“例如什么通俗的戏剧ຕ，电影，侦探小说之类”，因为“般劳工劳农需要娱乐，也许需要少量的艺术的娱乐”的缘故。这样看来，好像文学确因阶级而不同了，但这是因鉴赏力之高低而定的，这种力量的修养和经济无关，乃是上帝ຓ之所赐——“福气”。所以文学家要自由创造，既不该为皇室贵族所雇用，也不该受无产阶级所威胁，去做讴功颂德的文章。这是不错的，但在我们所见的无产文学理论中ณ，也并未见过有谁说或阶级的文学家，不该受皇室贵族的雇用，却该受无产阶级的威แ胁，去做讴功颂德的文章，不过说，文学有阶级性，在阶级社ุ会中ณ，文学家虽自以为ฦ“自由”，自以为超了阶级，而无意识底地，也终受本阶级的阶级意识所支配，那些创作，并非别阶级的文化罢了。例如梁先生的这篇文章，原意是在取消เ文学上的阶级性，张扬真理的。但以资产为文明的祖宗，指穷人为劣败的渣滓，只要瞥，就知道是资产家的斗ç争的“武器”，——不，“文章”了。无产文学理论家以主张“全人类”“超阶级”的文学理论为ฦ帮助有产阶级的东西，这里就给了个极分明的例证。至于成仿吾先生似的“他们定胜利的，所以我们去指导安慰他们去”，说出“去了”之ใ后，便来“打发”自己们以外的“他们”那样的无产文学家，那不消说，是也和梁先生样地对于无产文学的理论，未免有“以意为ฦ之”的错误的。
又其次，梁先生最痛恨的是无产文学理论家以文艺为斗ç争的武器，就是当作宣传品。他“不反对任何人利用文学来达到另外的目的”，但“不能承认宣传式的文字便是文学”。3๑5我以为ฦ这是自扰之谈。据我所看过的那ว些理论，都不过说凡文艺必有所宣传，并没有谁主ว张只要宣传式的文字便是文学。诚然，前年以来，中国确曾有许多诗歌小说，填进口号和标语去，自以为就是无产文学。但那ว是因为内容和形式，都没有无产气，不用口号和标语，便无从表示ิ其“新兴”的缘故，实际上也并非无产文学。今年，有名的“无产文学底批评家”钱杏邨先生在拓荒者上还在引卢那卡尔斯基的话，以为他推重大众能解的文学，足见用口号标语之未可厚非，来给那些“革命文学”辩护。36但我觉得那ว也和梁实秋先生样，是有意的或无意的曲解。卢那卡尔斯基所谓大众能解的东西，当是指托尔斯ั泰做了分给农民的小本子那样的文体，工ื农看便会了然的语法，歌调，诙谐。只要看台明·培特尼b37曾因诗歌得到赤旗章，而他的诗中并不用标语和口号，便可明白了。
最后，梁先生要看货色。这不错的，是最切实的办法；但抄两ä首译诗算是在示ิ众，是不对的。新า月上就曾有论翻译之难38，何况所译的文是诗。就我所见的而论，卢那卡尔斯ั基的被解放的堂·吉诃德，法兑耶夫的溃灭3๑9，格拉特珂夫的水门汀40，在中国这十年中ณ，就并无可以和这些相比的作品。这是指“新า月社ุ”流的蒙资产文明的余荫，而且衷心在拥护它的作家而言。于号称无产作家的作品中，我也举ะ不出相当的成绩。但钱杏邨先生也曾辩护，说新า兴阶级，于文学的本领ๆ当然幼稚而单纯，向他们立刻要求好作品，是“布尔乔亚”的恶意41。这话为农工而说，是极不错的。这样的无理要求，恰如使他们冻饿了好久ื，倒怪他们为什么没有富翁那么肥胖样。但中ณ国的作者，现在却实在并无刚刚放下锄斧ร柄子的人，大多数都是进过学校的智识者，有些还是早已有名的文人，莫非克服了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意识之后，就连先前的文学本领ๆ也随着消失了么？不会的。俄国的老作家亚历舍·托尔斯泰和威垒赛耶夫，普理希文，42๐至今都还有好作品。中国的有口号而无随同的实证者，我想，那ว病根并不在“以文艺为阶级斗争的武器”，而在“借阶级斗争为ฦ文艺的武器”，在“无产者文学”这旗帜ຒ之下，聚集了不少的忽翻筋斗的人，试看去年的新书，几乎没有本不是革命文学，批评家又但将辩护当作“清算”，就是，请文学坐在“阶级斗争”的掩护之下，于是文学自己倒不必着力，因而于文学和斗ç争两方面都少关系了。
但中国目前的时现象，当然毫不足作无产文学之新兴的反证的。梁先生也知道，所以他临末让步说，“假如无产阶级革命家定要把他的宣传文学唤做无产文学，那总算是种新า兴文学，总算是文学国土里的新า收获，用不着高呼打倒资产的文学来争夺文学的领ๆ域，因为文学的领ๆ域太大了，新的东西总有它的位置的。”4๒3๑但这好像“中ณ日亲善，同存共荣”之ใ说，从羽毛未丰的无产者看来，是种欺骗。愿意这样的“无产文学者”，现在恐怕实在也有的罢，不过这是梁先生所谓“有出息”的要爬上资产阶级去的“无产者”流，他的作品是穷秀才未中ณ状元时候的牢马蚤，从开手到爬上以及以后，都决不是无产文学。无产者文学是为ฦ了以自己้们之力，来解放本阶级并及切阶级而斗争的翼，所要的是全般，不是角的地位。就拿文艺批评界来比方罢，假如在“人性”的“艺术之宫”4๒4๒这须从成仿吾先生处租来暂用里，向南面摆两ä把虎皮交椅，请梁实秋钱杏邨两ä位先生并排坐下，个右执“新า月”，个左执“太阳”45๓，那情形可真是“劳资”媲美了。
五
到这里，又可以谈到我的“硬译”去了。
推想起来，这是很应该跟着发生的问题：无产文学既然重在宣传，宣传必须ี多数能懂，那么เ，你这些“硬译”而难懂的理论“天书”，究竟为ฦ什么而译的呢？不是等于不译么？
我的回答，是：为了我自己，和几个以无产文学批评家自居的人，和部ຖ分不图“爽快”，不怕艰难，多少要明白些这理论的读者。
从前年以来，对于我个人的攻击是多极了，每种刊物上，大抵总要看见“鲁迅”的名字，而作者的口吻，则粗粗看，大抵好像革命文学家。但我看了几篇，竟逐渐觉得废话太多了。解剖刀既不中ณ腠理，子弹所击之处，也不是致命伤。例如我所属的阶级罢，就至今还未判定，忽说小资产阶级，忽说“布尔乔亚”，有时还升为“封建余孽”，而且又等于猩猩46๔见创造月刊上的“东京通信”；有回则ท骂到牙齿的颜色。在这样的社ุ会里，有封建余孽出风头，是十分可能的，但封建余孽就是猩猩，却在任何“唯物史观”上都没有说明，也找不出牙齿色黄，即有害于无产阶级革命的论据。我于是想，可供参考的这样的理论，是太少了，所以大家有些胡涂。对于敌人，解剖，咬嚼，现在是在所不免的，不过有本解剖学，有本烹饪法，依法办理，则构造味道，总还可以较为ฦ清楚，有味。人往往以神话中ณ的r47比革命者，以为窃火给人，虽遭天帝ຓ之ใ虐待不悔，其博大坚忍正相同。但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ฦ倘能味道较好，庶几在咬嚼者那面也得到เ较多的好处，我也不枉费了身躯：出发点全是个ฐ人主义แ，并且还夹杂着小市民性的奢华，以及慢慢地摸出解剖刀来，反而刺๐进解剖者的心脏里去的“报复”。梁先生说“他们要报复！”其实岂只“他们”，这样的人在“封建余孽”中也很有的。然而，我也愿意于社会上有些用处，看客所见的结果仍是火和光。这样，首先开手的就是文艺政策48，因为其中含有各派的议论。郑伯奇先生现在是开书铺，49印和rr夫人50的剧ຕ本了，那时他还是革命文学家，便在所编的文艺生活51上，笑我的翻译这书，是不甘没落，而可惜被别人着了先鞭。翻本书便会浮起，做革命文学家真太容易了，我并不这样想。有种小报，则说我的译艺术论是“投降”。5๓2是的，投降的事，为世上所常有。但其时成仿吾元帅早已๐爬出日本的温泉，住进巴黎的旅๓馆了，在这里又向谁去输诚呢。今年，说法又两ä样了，在拓荒者和现代小说上，都说是“方向转换”。53我看见日本的有些杂志中，曾将这四字加在先前的新า感觉派片冈铁兵54上，算是个ฐ好名词。其实，这些纷纭之谈，也还是只看名目，连想也不肯想的老病。译本关于无产文学的书，是不足以证明方向的，倘有曲译，倒反足以为ฦ害。我的译书，就也要献给这些速断的无产文学批评家，因为他们是有不贪“爽快”，耐苦来研究这些理论的义แ务的。
但我自信并无故意的曲译，打着我所不佩服的批评家的伤处了的时候我就笑，打着我的伤处了的时候我就忍疼，却决不肯有所增减，这也是始终“硬译”的个原因。自然，世间总会有较好的翻译者，能够译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时我的译本当然就被淘汰，我就只要来填这从“无有”到เ“较好”的空间罢了。
然而世间纸张还多，每文社ุ的人数却少，志大力薄，写不完所有的纸张，于是社中的职司克敌助友，扫荡异类的批评家，看见别人来涂ิ写纸张了，便喟然兴叹，不胜其摇头顿足之苦。上海的申报上，至于称社会科学的翻译者为“阿狗阿猫”55๓，其愤愤有如此。在“中国新兴文学的地位，早ຉ为ฦ读者所共知”的蒋光先生，曾往日本东京养病，看见藏原惟人5๓6๔，谈到日本有许多翻译太坏，简直比原文还难读他就笑了起来，说：“那中ณ国的翻译界更要莫名其妙了，近来中国有许多书籍都是译自日文的，如果日本人将欧洲人那国的作品带点错误和删ฤ改，从日文译到เ中国去，试问这作品岂不是要变了半相貌么？”57见拓荒者也就是深不满于翻译，尤其是重译的表示。不过梁先生还举出书名和坏处，蒋先生却只嫣然笑，扫荡无余，真是普遍得远了。藏原惟人是从俄文直接译过许多文艺理论和小说的，于我个ฐ人就极有裨益。我希望中ณ国也有两个这样的诚实的俄文翻译者，陆续译出好书来，不仅自骂声“混蛋”就算尽了革命文学家的责任。
然而现在呢，这些东西，梁实秋先生是不译的，称人为ฦ“阿狗阿猫”的伟人也不译，学过俄文的蒋先生原是最为适宜的了，可惜养病之后，只出了本周间58๖，而日本则早已๐有了两种的译本。中国曾经大谈达尔文，大谈尼采，到เ欧战时候，则大骂了他们通，但达尔文的著作的译本，至今只有种，59๗尼采的则只有半部ຖ，60学英德文的学者及文豪都不暇顾及，或不屑顾及，拉倒了。所以暂时之ใ间，恐怕还只好任人笑骂，仍从日文来重译，或者取本原文，比照ั了日译本来直译罢。我还想这样做，并且希望更多有这样做的人，来填填彻底的高谈中的空虚，因为我们不能ม像蒋先生那样的“好笑起来”，也不该如梁先生的“等着，等着，等着”了。
六
我在开头曾有“以硬自居了，而实则其软如棉，正是新า月社的种特色”这些话，到这里还应该简短地补充几句，就作为ฦ本篇的收场。
新月出世，就主张“严å正态度”61้，但于骂人者则骂之，讥人者则讥之。这并不错，正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也是种“报复”，而非为ฦ了自己。到二卷六七号合本的上，还说“我们都保持‘容忍’的态度除了‘不容忍’的态度是我们所不能容忍以外，我们都喜欢稳健的合乎理性的学说”。上两ä句也不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和开初仍然贯。然而从这条大路走下去，定要遇到เ“以暴力抗暴力”，这和新า月社诸君所喜欢的“稳健”也不能相容了。
这回，新月社ุ的“自由言论”遭了压迫，照ั老办法，是必须ี对于压迫者，也加以压迫的，但新月上所显现的反应，却是篇告压迫言论自由者6๔2๐，先引对方แ的党义แ，次引外国的法律，终引东西史例，以见凡压迫自由者，往往臻于灭亡：是番๘替对方设想的警告。
所以，新月社的“严正态度”，“以眼还眼”法，归根结蒂，是专施ๅ之ใ力量相类，或力量较小的人的，倘给有力者打肿了眼，就要破例，只举手掩住自己้的脸，叫声“小心你自己้的眼睛！”
本篇最初发表于九三○年三月上海萌芽月刊第卷第三期。
2๐新月月刊团体指新า月社。参看本卷第8页注7。
3争“言论自由”的文字指新月月刊第二卷第六七号合刊九二九年九月上刊â载的胡适的新า文化运动与国民党罗隆基的告压迫言论自由者和编者的敬告读者等。后者以同人的名义说：“我们都信仰‘思想自由á’，我们都主ว张‘言论出版自由á’，我们都保持‘容忍’的态度除了‘不容忍’的态度是我们所不能容忍以外，我们都喜欢稳健的合乎理性的学说。”当时新า月派虽然高喊“争‘言论自由’”，但实际上却反对人民有真正的言论自由。
4梁实秋参看本卷第92页注3๑。他在新า月第二卷第六七号合刊â发表的论鲁迅先生的“硬译”中ณ写道：“曲译诚然要不得，因为ฦ对于原文太不忠实，把精华译成了糟粕，但是部ຖ书断断不会从头至尾的完全曲译，页上就是发现几处曲译的地方แ，究竟还有没有曲译的地方；并且部分的曲译即使是错误，究竟也还给你个ฐ错误，这个错误也许真是害人无穷的，而你读的时候究竟还落个爽快。死译就不同了：死译定是从头至尾的死译，读了等于不读，枉费时间精力。况且犯曲译的毛病的同时决不会犯死译的毛病，而死译者却有时正不妨同时是曲译。所以我以为ฦ，曲译固是我们深恶痛绝的，然而死译之风也断ษ不可长。”
5文艺与批评鲁迅翻译的苏联文艺批评家卢那察尔斯基的论文集。九二九年十月上海水沫书店出版。
6仂句语法术语，指个ฐ大句子中ณ的小句子，现多称作“主谓词组”。
7新月社的声明指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