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男人和上海女人作者：我姓黄世仁的黄
开头的话
各位朋友：大家好！
我姓黄，黄世仁的黄，大家就叫我“我姓黄世仁的黄”吧。
这些年不自量力写了个长篇小说，取名捅了眼儿的萝卜，30่万字，现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我这部长篇小说，是表现在北京，有那ว么群人，日子过个挺苦，还相互你整我我整你——这大约就是咱们中ณ国人的天性吧。
喜欢看打情骂俏文学作品昏天黑地过日子的人，您就别ี看我这部小说了，免得浪ฐ费您的时间。
最后希望看过的朋友留下宝贵意见。
我姓黄世仁的黄
2009年2月
第章
第章
大约在五六年前吧，也许是十五六年前，要不就是更早的时候，反正记性最好的人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逢年过节，还有礼ึ拜天这些不上班的日子，老百姓都吃两ä顿饭。干吗要这样啊？如果有局外人随口这么问，大家都瞪着眼睛看他，不出声，臊着他，直到เ他出现难堪的神色时，才回答：“节约每粒粮食，支援世界革命呗！”
把他压扁的目光，还有正常出气鼻子里不会有的响动，就是要叫他无地自容，这么肤浅的道理都不懂。当然了，最终目的是要让他认识到เ，亚非拉人民的解放重担，就在我们中国人民的肩膀上呢。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好像没见谁把粮票捐出去。非但不捐，到了月底粮店发下个ฐ月的粮票，谁也不提历史使命了，比着把眼睛往大了睁，心里小九九紧忙活，生怕少给两。不光这些，油票布票工业券什么的，发的时候分儿钱儿也甭想差我们的。糊弄人，没门儿！别看我们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落，卑贱者最聪明，四舍五入算得清楚着呢。
约定俗成，不上班的这两ä顿饭，般是上午十点左右吃顿，傍晚擦黑儿吃下顿。又临近个星期天，对于上午这顿，爸爸前两天已๐经发话，全家人到胡同西口马路对面的牛奶铺去喝牛奶，然后块逛西单商场。
口谕经公布，孩子们欢呼跳跃拍巴掌。不过会儿的工夫他们个个两ä眼发直，不住地傻笑。还怕被打扰，躲到角落对着墙笑，大人叫也装听不见。前几次喝牛奶的场景在他们脑海里过电影，当时那种致人昏眩的美好感受，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叫他们跟中了邪似的。
距离上回去牛奶铺的时间比较久了，牛奶的颜色还记得，味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结果这些日子只要看见他们考虑国家大是似的皱着眉头，多半是在使劲回忆呢。
其实结果已经出来了，只是记忆库里冒出的是又酸又臭的气味，拿不准是牛奶的，还是豆汁的。弄得他们时而兴奋时而恼火，没心思干别的事情。
差不多快把它当作纪念日的这天终于来到。星期天大早，妈妈把孩子们的几件干净衣服找出来，准备待会儿出门穿。还把几个馒头用豆包布包好，放进书包。这是待会儿就牛奶吃的，她共装ณ了四个。
三个孩子，小的十岁，大的十七，加上爸爸妈妈五个人，四个馒头平均每人才半个多点。吃的这么เ秀气，倒不是这家人畸形长着鸡嗉子，个月粮店就供应那么เ几斤白面，放开肚皮吃，顿就没了。按照不成文的规定，般情况下，小丫头只能ม吃半个，二丫头最多给四分之三。当然也不能ม饿着他们，胃里的空余部分由窝头白薯什么的来补充。喝牛奶这么高雅的举ะ动拿着这些东西啃总不是个事，所以得回家吃。
为了待会儿便于分配，个馒头被妈妈切成四瓣。她尽量切得标准，免得为哪瓣大哪瓣小孩子们争抢，让外人看着笑话。这样的事情过去发生过，回到家，爸爸打他们，嫌他们在外面给他“丧德行”。看着孩子挨打当娘的心疼，暗暗责备自己工作没做好的同时，下决心以后再到เ外面喝牛奶杏儿茶什么的，需要自备干粮，务必把馒头切的模样。
离喝牛奶的时间还早，在自己้的寝室里，妈妈坐在床上补袜子，爸爸仰在躺椅里百万\小!说。他忽然叫妈妈，眼皮耷拉着，嘴朝下努努。这般人理解不了的暗示，妈妈心领神会，立刻摘掉顶针，过来给他揉腿。爸爸书也不看了，眼睛半闭着，不时哼哼两ä声，没会儿合上眼皮，呼吸渐渐均匀。妈妈又捶又掐，怜爱地看他，表情特有成就感。她脚๐边立着把蒲扇，忙阵子就拿起来给自己扇扇风，抖搂抖搂衣领。
墙上的挂钟慢条斯理地“滴答”“滴答”溜达，与外面“天等于二十年”的革命形势极不协调。天花板里阵响动，想是什么小动物匆匆跑过。但是可以肯定不是耗子，因为这家人养着只大花猫，有猫的地方耗子都聪明地远远避开。院子里有两架树龄在十五六年的葡萄，密荫深处麻雀偷偷摸摸的唧咕，偶尔有两声感情特别ี投入的尖叫。和它们相比，母鸡庄重而冗长的嘶鸣就显得豪爽的多，不管不顾，有那么阵子起哄似的此起彼伏。鸡窝在外院，妈妈有能够从这些叫声当中，分辨哪些是下蛋前奏的本事。阵疾风掠过，葡萄的落叶在墙旮旯ຕ打转，没关牢的门和窗户鬼鬼祟祟地打开或者关上，有的走到เ最后还“砰”的响声。响应最及时的当数院子里植物的枝叶，这包括葡萄葡萄坑四周的花和外院南墙根儿种的扁豆丝瓜什么的。它们朝个方แ向讨好地摇摆，不时随风转舵，然后漫不经心地停下来。昨天夜里下过雨，壮年叶子泛着翠绿，年轻的带着幼稚的嫩黄。它们当中朝阳的，片片鲜明，片比片有个性；太阳照不到的，黑糊糊团，厚重敦实，显示出集体主义的力量。
瞬间院子里的光线暗下来，块云彩挡住太阳，物体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了。屋子里这时候显得更黑，待在里面的人瞳孔放大。
“爸，小姐姐偷我的钱——”忽然有女孩子大叫，葡萄丛中ณ的麻雀扑愣愣飞上屋脊ิ，站在瓦背上张皇四顾，绅士般地挺着胸脯。
“她瞎说八道呢，我根本没偷。爸——”又个女孩子坚定不移地喊。
“怎么回事？”两个孩子的喊叫让爸爸激灵，他睁开眼睛懵懂地问妈妈，看来真的睡着了。妈妈二话不说起身向西屋快步走去，脸上的表情和风风火火的劲头，感觉是上级刚ธ交派给她项重大任务。
丈夫好像没料到เ妻子会走，他不解地看她的背影，很有些点眷恋，手里无力地捶着自己的腿，遗憾ย这么惬意的揉大腿活动不得不告段落。
这是北京城里所普通的民居院落，大小有七间房，就他们家子住。北屋三间明两暗，中间是客厅，东边是爸爸妈妈的寝室，西边是书房。两个女儿住在西厢房，七间房子之间有门相通，妈妈穿过客厅书房，出现在西厢房。
两间西厢房大小，两个女儿住小间，外屋大间当厨房兼盥洗室。厨房正中摆着张漆皮斑驳的黑色八仙桌，上面铺的桌布带着洗不掉的斑斑油渍。这是全家人吃饭所在地，小丫头怀抱着小姐姐的条胳膊立在桌子旁。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刘海被汗水贴在脑门上，表明相互斗ç争的时间不短而且程度激烈。进到厨房，妈妈示意小丫ฑ头放手。小丫头说放手小姐姐会逃跑，话音未落，小姐姐用力甩，自己挣脱开。电å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第二章
小丫头说小姐姐偷她的钱，妈妈说不准说“偷”，要说“拿”，小丫ฑ头马上改嘴说小姐姐拿她的钱。小姐姐眼睛里闪烁着勇士的光芒，举手要打妹妹。很快意识到妈妈的存在，她放下手，探头朝妹妹的耳朵大吼声“没拿”。小丫头捂上耳朵，极其痛苦地紧锁眉头看妈妈，意思是“妈，您瞧，她要把我喊聋了”，然后想要不要偷偷掐小姐姐下予以报复。当然她没有实践的胆量，只敢学姐姐的样子，也朝她的耳朵喊“就拿了”。可惜个矮，离姐姐的耳朵还远着呢。她自然而然垫起脚尖，扶着姐姐，嘴朝姐姐的耳朵跟前够。又不是表达挚爱的拉拢拥抱，理所当然地小姐姐往后撤身，小丫头踉跄两步，小姐姐得意地晃下脑แ袋。趁妹妹站立不稳，她抓住时机朝她连连大吼“就没拿”，随后也捂上耳朵，还技高筹地闭上眼睛，彻底地藐视。“就拿了！就拿了！”妹妹不顾脚底下拌蒜，嘴上急着反击。她还没有喊完，小姐姐连串的“就没拿”已经出嘴，而且嚷的时间比她长，声音比她大。开始小姐姐闭着眼睛嚷，后来觉得还是睁开眼睛更能够把握全局。
有妈妈在旁边，妹妹没有被小姐姐的嚣张气焰吓倒，她张着嘴耐心等着，等姐姐换气，她赶忙喊“就拿了”。“就拿了”“就没拿”两ä个丫头非常投入地表演投桃报李，脸对脸，看谁的嗓门大。最后双双达到声带的极限，嗓子眼儿痒痒，块咳嗽。
妹妹李雪“停课闹革命”前在西安门小学上三年级，是第批加入少年先锋队的“三好生”。小姐姐李岚和妹妹在同个学校，六年级的“两道杠”。姐妹俩个头相差不像三岁的，这是因为妹妹生下来不久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没有长开，小巧玲珑的，至今坐公共汽车还不需要买票。小姐姐不尽人意之处是脸上的菜色，好在周围有这种脸色的人不在少数，她没有为此产生多大的烦恼。
妈妈手里拿着蒲扇，不时给两个孩子扇风，很像是辩论排练，她是她们的师傅，看弟子身大汗心疼。从进厨房到เ现在，她还句话没说呢。她不是不想说，只是每次刚ธ开个头就被孩子打断ษ，急得她直加大扇风量，好像这样可以把她们的话扇回去。等到两个ฐ孩子咳嗽，算是逮住机会轮到她了，但是她说她的，俩孩子该干什么干什么เ。小丫头扯起脖子朝着北屋喊“爸爸”，语气里那种把爸爸当大救星的期盼，让当娘的心里不是滋味。小姐姐倒是没出声，只是骨碌着眼球，忐忑不安地朝北屋张望，默默祷告爸爸不要过来。
九点已๐过，该去牛奶铺了，这时候的寝室里，爸爸正在穿出门穿的正规衣服，心里盘算着会儿买几碗牛奶要不要叫盘奶酪。听到小丫ฑ头叫他，他鼻子里应声。再灵敏的耳朵也听不到เ这么轻微的应答，小丫ฑ头继续句接句地叫他，每句的感彩还不尽相同，有嫌爸爸动作慢的，有撒娇的，声音带着拐弯儿。
当家长的，哪有孩子叫就立刻过去？尽管偏爱老姑娘那ว也不成，爸爸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任凭她喊去。喝牛奶大小也是件庄重的事情，为此他要穿条灰色的咔叽布裤子。这裤子八成新，经过昨天晚上妈妈熨斗ç水与火的折磨，又在枕头底下被压榨了晚上，现在几块木拼装似的呆板，都怀疑腿能不能伸进去。
小丫头再次叫他时，爸爸正在穿上衣。上衣是件香云纱的小褂，今年开春做的，穿上这件衣服孩子们背地里叫爸爸汉。衣服的扣子已经系好，他走两ä步，回过头照镜子。昨天给孩子吃大黄片，自己也吃了俩，他伸出舌头看舌苔的变化。“来了来了，别ี喊了。”他回应小女儿，镜子里的舌头伸缩。
“趿拉——”“趿拉——”，爸爸的拖鞋是用双退役塑料é凉鞋改装的，走路敲打地面的声音跟木制ๆ趿拉板模样。这声音也敲在厨房母女三人的心坎上，都心情各异地望着书房和厨房之间的门。没能够把事情处理好，还得麻烦男人出面，妈妈心里责备自己无能ม，瞪两个孩子，嫌她们惹是生非。
“喊什么啊，山嚷怪叫的。”随着浓重的喉音，个身材瘦高的半老年人跨进厨房。怕碰到เ门梁，他有意识地哈着腰，叫人感觉他突然有了水蛇腰的身段。
八仙桌的上首是把靠背椅，周围摆着的都是样式各异的凳子，有的坐上去还会唧唧叫。进到厨房，爸爸朝靠背椅走去，妈妈上前步把它拉出来。从孩子们记事起，这把靠背椅就没动过地方，而且只允许爸爸个人坐。结果光看见这把椅子，孩子们就能ม够肃然起敬。
“怎么เ回事？”爸爸扶着桌子往下坐，脸对着桌面问。话问完，也坐稳，他抬头冷冷地看二丫头，进行审讯前摧毁心理防线的工作。由于有意识地撅着嘴给二丫头看，把本来挺好看的薄唇弄得厚了好几分。
小丫头上前要向爸爸介绍案情，爸爸眼睛没动地方，朝她摆手，小丫头泪水下子涌上来。这小小的摆手蕴涵着多少父爱和信赖啊，她心房紧缩，委屈地出长气。
外面有葡萄遮挡，又有纱窗过滤，上午的阳光照进来，形成模模糊糊的片光柱，整个厨房亮堂堂的，尘埃的飘荡也历历在目。阳光散射到西山墙上，让那里摆放的橱柜条桌，以及它们之间的洗菜池子，还有地上放的脸盆蒸锅瓦罐桌上放的案板油盐酱醋瓶，以及墙上的筷子笼什么的，都本色分明，油乎乎ๆ的带着质感，仿佛名家油画ฑ上的物件。
西山墙齐腰高的地方贴着圈报纸，用图钉按着，从发旧破损的程度看，不难猜出是春节大扫除时更换的。条桌上方的墙上，也就是对着厨房通向院子那扇门的地方，有张对开的工笔画。因为它四周的墙，不是泛碱，冒出许多疙疙瘩瘩的东西；就是因渗水而发黄，反衬得这画有股少女般的整洁，给这间杂乱的屋子提升了档次。
这画是大女儿入团时，宿舍战友送她的礼物。拿回家她要挂到北屋正墙上，取代镶嵌着封建文人字画的四扇屏。爸爸不同意，她批评爸爸“不接受革命新า生事物”，爸爸说这画“比例失调”。
画里面是三个年轻人，分属于“工农兵”的不同阶层，他们伸着胳膊合伙托着的颗红心。红心有西瓜那么大，落款是“把切献给党”。
说服不了父亲，大女儿只好把画ฑ贴到เ厨房，摘掉原来挂在那里的月份牌和陈旧年画。心里多少有点委屈，贴的时候她不停地叨咕，说爸爸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不留神被爸爸听见，老人家严å厉地驳斥她，毫不客气回骂百多句。整个发泄过程就听爸爸个ฐ人在嚷嚷，静悄悄的，他也不怕邻๑居说他发夜症。
二丫头的确拿了妹妹的钱，她明白又到爸爸大发雷霆的时候。面对爸爸的灼人逼视，她坦然地和他对视，勇敢地僵持几秒钟，便随意看别ี处，眼皮天真地眨着。
爸爸瞪着她，缓慢地问拿没拿妹妹的钱，叫她说实话。她犹豫地说“没拿”，看爸爸下，就不知道再往哪里看好了，身上开始痉挛。
“什么เ没拿？我早ຉ就发现我的钱少了，只是没说。”小丫头急不可待对着爸爸讲述，“刚ธ才我假装上茅房，其实我根本没去，到了外院我就回来了，藏在窗台下面。我看见她翻我的抽屉，使劲抠钱，从我的手绢里”她手指头朝着爸爸弯弯，“我原来那么多的五分钢蹦儿，都没了，得有两毛多呢，现在都没了！对啦，我还没看毛票少没少呢。”她掉头跑进里屋。她只穿着背心裤衩，裤衩的松紧带懈了，她边跑边往上提。b2
第三章
第三章
从里屋出来，小丫头手里拿着个ฐ裹成团的手绢。打开里面是卷脏兮兮的毛票，用猴皮筋儿勒着。她解开猴皮筋儿，套在手腕上，把毛票展开，手指头沾下舌头，捻开张，嘴里数：“毛”提下裤ไ衩，再捻开张，嘴里数：“两毛”
爸爸问二丫头，没拿妹妹的钢๐蹦儿都哪儿去了？二丫头没回答，极其痛苦地凝视空气中ณ的某点，脸色先是凝重，慢慢有些意味深长的舒展。以往看过的神话故事在脑海里飞扬，宝葫芦啦，飞毯啦最靠谱的是希望孙悟空叔叔来搭救。
二丫头仰着脑袋看天花板，妈妈以为她在犯拧，急忙捅她下，二丫头猝不及防后退步。看见妈妈朝自己้眨麻眼睛，她会意，非常温顺地看爸爸，不好意思地嘟囔：“爸，我错了，下回不介了我想和她借还没来得及说”说着话她用手揉眼睛，忽然哭了，等话说完，哭声也随之ใ停止。
“啊？你还真拿啦？行啦，今天哪儿也别ี去了，牛奶也别喝了。倒省钱了。”爸爸双眼皮的眼睛瞪起来，两道褶子像是后天割的，样的长短和深浅。
“你说你，都这么เ大了，怎么不学好？”妈妈眼睛瞄着爸爸说，“啪——”，她打二丫ฑ头后背下，“说！下回还这样不这样了？”她厉声问。二丫头又踉跄地前进步，站到原来的位置。“不介了”她嘟囔。妈妈瞪她，脸往爸爸跟前凑，低声说她打了，爸爸就别打了。缕乌黑的头发掉下来，她随手理到后面。头发这么黑是染的，别看爸爸的发黄，却是自然天成。
爸爸似乎没听见妈妈说什么，站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解小褂的扣子，脱下后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来郑重地搭在弯曲的小臂上。爸爸身上只剩件背心，横的竖的骨头目了然。他迷着眼睛端详二丫头，像是不认识，平缓地对妈妈说这次不打她。随后问她除了这回，还拿了妹妹多少钱？二丫头两手垫着屁股，身子笔直地贴在墙上，揣摩着爸爸的脸，说以前还拿过几回分二分的钢蹦儿。爸爸命令她交出赃款，她回里屋把藏在秘密处的几枚钢蹦儿交给爸爸。看到自己้的钱，小丫头伸手去拿，爸爸把捂住，说先借他用用，待会儿再还她。
小丫头做作地歪着脑袋听,ไ等爸爸说完，她说前几天想买二分钱的黑枣解谗，结果拿出“储蓄”发现，分二分的钢๐蹦儿都没了。当时怀疑小姐姐行窃，但苦于没有证据，于是今天假装上茅房，留小姐姐个ฐ人在屋，纵容她作案她叨咕着，爸爸不听了她对着妈妈说，妈妈不听了她对着小哥哥说，都没人听了她自言自语。市场尽管如此冷淡，她还是为ฦ自己计谋的得逞而笑出两个酒窝，看着倒像是拣到钱。
小哥哥李云是刚进来的，他是黄城根中学高年级的学生。在他们这三个小的上面还有哥姐，老大是儿子，叫李露，在清华大学拖拉机系读书，今年毕业；老二就是张贴宣传画的大闺女，李雯，解放军文工团的演员。
大花猫跟在小哥哥后面进了厨房，它翘着尾巴在桌子腿上蹭痒痒，然后在地上打滚。
爸爸把几枚钢蹦儿在手里掂掂，抬头示意妈妈他们可以走了。丈夫打孩子不习惯旁边有人，妈妈眉头皱，要和他说点什么。爸爸不耐烦地挥手，说“我知道”，没礼貌的样子和地主ว资本家对待劳动人民样。
二丫ฑ头用留แ恋的甚至企求的眼光送妈妈他们离去，居然还用同样的目光看妹妹，真是大难临头化敌为友。
屋里只剩ທ下二丫头和爸爸，她在裙子上蹭蹭手上的汗，忽而夸张地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爸，我错了，别ี打我从今天开始我天天扫茅房爸，别打我，我错了从今以后我天天给您捶腿爸，别ี打我从今以后我天天刷碗爸，别打我”嘴唇痛苦地哆嗦。
爸爸很少给孩子们零花钱，激励他们收集家里废弃的牙膏皮废电池碎骨头什么的卖废品，换回买零食的款子。相对来说小丫头更会过日子，因此她攒的钱比哥哥姐姐都多，难免叫人眼红。
爸爸不理睬二丫ฑ头的求饶，刚毅地合拢着嘴，走进里屋。估计他是拿扫炕笤帚去了，二丫头立刻放开喉咙大哭。大花猫立起耳朵，目不转睛看她。爸爸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个闹钟，她马上不哭了，莫名其妙看爸爸。爸爸把闹钟放在吃饭的桌子上，走到水池子边，从夹缝里拿出搓板，用手胡噜胡噜这面胡噜胡噜那ว面。他只顾低头走路，脑袋碰到横贯厨房的根绳子，上面晾着的笼屉布掉下来。二丫头赶快过去拣起来，抖搂抖搂，郑重其事晾上。她有意拖延时间，希望爸爸看见。
爸爸将搓板放在饭桌前的空地上，想想，又弯腰拿起，回头让二丫头跟他走。“爸，不打我了吧？”二丫ฑ头小心地问，孝顺地笑。根据以往的经验，爸爸打他们般用扫炕笤帚，打哥哥用皮带，对于搓板的作用时不甚明了。“走！”爸爸催促她。看爸爸态度没有改善，二丫头又开始啼哭，走两步哼哼声，同时偷看自己这套在爸爸脸上的反映。
爸爸前面走二丫头后面跟，穿过客厅到了爸爸妈妈的寝室。妈妈他们都在客厅坐着，路过时，二丫头瞪妹妹，妹妹甜蜜地笑。
爸爸妈妈的寝室里有个立柜，扇门上安有镜子，爸爸把搓板放在镜子前，然后看着镜子，不断ษ把搓板往后踢，直踢到他整个人都被镜子里呈现。好像还有什么不放心，他在搓板后面站好，双腿点点往下蹲，要练中国功夫似的。蹲到后来，身子前后摇摆，为了保持平衡张开的两条胳膊，上下舞动像只大蝴蝶在扑腾。
“跪下——”布置就绪，他手指搓板命令二丫头。
瞧半天了，看爸爸在镜子前面做出各种顽皮的举ะ动，她觉得挺有趣，专注的时候差点发表意见。听到爸爸叫她“跪下”，她快步上前，带着点急不可待，尝试新鲜玩具似的。
除了爱吃好吃的，照ั镜子是二丫头又大业余爱好。她兴冲冲跪下，整理整理头发，揉揉眼睛，用力把它撑大。干妈早ຉ说过，姐妹当中数自己漂亮，真真假假哭了半天，原以为准得特别难看，可是现在看着，比平时还有气质，可怜兮兮的叫人心疼。
第四章
第四章
“啪——”她头顶挨了下，缩脖子，听爸爸问她：“听见了吗？我问你呢。”二丫头茫然地看他。爸爸已经根鸡毛掸子在握，看她不说话又说：“数数多少钱？”用鸡毛掸子敲她跟前的地面。二丫头低头看，原来自己้拿妹妹的那几枚五分二分分钢蹦儿在面前字排开。她数数说是三毛四分钱。“共三毛四，对吧？分钱罚跪两分钟，二四得八二三得六三毛四是六十八分钟。”爸爸用掸子指墙上的挂钟，“罚跪六十八分钟。不准哭，哭声延长十分钟。”说完他把掸子放在梳妆台上，脱去裤子，换上在家穿的便装ณ，从床头拿起本书，躺进躺椅，脚๐架在凳子上，将书翻到เ看到的地方看起来。
头次跪搓板，原来以为这东西老实巴交的，亲身体验才知道它可比扫炕笤帚打屁股厉害。二丫头用余光瞄着爸爸，身子悄悄向后挪，坐在脚๐后跟上。“啪——”她后背挨下鸡毛掸子，“跪直喽。”爸爸说。他眼睛看着书，居然还能够察觉到เ别的。
“爸，我疼”二丫头说。爸爸没理她，她第二次说时，爸爸眼睛仍然不离书，缓慢地说疼就对了，只有这样才能铭刻在心触及灵魂。说的语速和抑扬顿挫，很像是朗诵书上的警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