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震
作者：美库尔特·冯内古特
序言
欧内斯特·海明威แ九五二年在生活杂志上发表了篇幅不短的短篇小说老人与海ร。故事讲的是个ฐ八十四天在海上无所获的古巴渔民。他后来钓到了条巨大的马林鱼。他把鱼打死后，捆绑在小船的侧。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到达海ร岸，鲨鱼已๐把鱼肉吃尽，只剩下副骨架。
小说发表时，我住在科德角的巴恩斯特布尔村。我问住在附近的位渔民，对此他有何感想。他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个ฐ白痴。他应该把鱼身上的好肉割下来放在舱底，余下的留แ给鲨鱼。
出现在海ร明威脑子里的鲨鱼很可能ม是那些批评家，他们对他两年前出版的长篇小说过河入林不以为然。这是他十年中的第部ຖ长篇小说。据我所知，他从未做过这类的说明。但马林鱼暗指的很可能ม就是那部小说。
后来在九九六年冬天，我发现自己้成了本失败的没有观点的本来就不应该写的小说的作者。r！可以这么说，我在那条忘恩负义แ的鱼身上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它甚至连喂鲨鱼都不够格。
我最近已过了七十三岁。我母亲活到เ五十二岁，我父亲活到เ七十二岁。海ร明威死的时候差不多快到六十二岁了。我活得太长了！我该怎么办？
答案：把鱼肉割下来。把其他部ຖ分扔掉。
在九九六年的夏秋两季，我就是这么做的。昨天，九九六年十月十日，是我七十四岁生日。七十四岁！
乔汉尼斯·勃拉姆斯到เ五十五岁时就不再创作交响曲。足矣！我当建筑师的父亲五十五岁时对建筑已讨厌至极，无法忍受。足矣！美国男ç性小说家到เ此年龄都已完成了他们的最好作品。足矣！五十五岁对我现在而言，已经是久远的过去。可怜可怜吧！
我那条臭不可闻的大鱼名叫时震。我们且称它为时震之ใ吧。让我们把这部分以最好的鱼肉与过去七个ฐ月左右的想法和经历起炖煮的东西，称做时震之二。
胡编乱造？
时震之的前提是这样的：宇宙中的时空连续统体突然出现了小故障，产生时震，使得每个人每样东西都退回十年，不管愿意不愿意，完全样地重复以前所做的切。这种似曾经历过的错觉将延续整整十年。你不能ม抱怨生活中ณ没有点新鲜ຒ玩意儿，也没法问别人，是你个人脑แ子出了问题，还是每个ฐ人的脑子都出了问题。
在这十年重播期，你说不出任何原来十年中没有说过的话，这是绝对的。如果你上次没能躲过劫难，或者没能救起你心爱的人的性命，那ว么你仍然无能为ฦ力。
我在小说中用时震将每个人每样东西从二〇〇年二月十三日下子突然弹回到九九年二月十七日。然后，我们每个人不得不艰难地分钟分钟，小时小时，年年地向二〇〇年走去，赛马时再押错赌注，再同不该结婚的人婚配，再次感染上淋病。什么不会发生！
只有当人们返回到了发生时震的那刻，他们才不再是被过去行为ฦ所操纵的机器人。正如老科幻小说家基尔戈ຖ·特劳特所言，“只有当自由意志再次闯入人心，人们才能ม不再去跑他们自己设置的障碍赛程”。
特劳特其实并不存在。在我的其他几部ຖ小说中ณ，他是我的另个自我。但是我从时震之中选留แ下来的大部ຖ分都与他的历险和见解有关。他从九三年十四岁开始，到เ二〇〇年八十四岁去世为止，这段时间里写下了成千篇小说。我抢救出了其中的几篇。他生中很多时间过着流浪生活，但去世的时候却不失体面，住在罗德岛锡安角个ฐ夏季度假村的“海ร明威套间”。这是个ฐ专供作家休养的地方，名叫离宫。还算令人感到เ欣慰。
他的第篇小说的故事发生在英国亚瑟王的宫廷卡米洛。这是他临死前告诉我的。宫廷的魔法师默林施了个法术，用汤普森半自动步枪和点四五口径达姆弹盘形弹匣把圆桌骑士们武装ณ起来。
心智最纯的加勒哈德爵士学习掌握了这迫人为ฦ善的新式器械。在摆弄过程中，他错把条鼻涕๓虫放入圣杯，为格温娜维尔王后做了块瑞士奶酪。
当特劳特意识到เ十年的重播已经结束，他，以及其他所有人，又必须想新的点子，必须发挥创น造力时，他是这么说的：“啊，老天爷！我已๐经年纪太大，经历太多，不能再同自由意志玩俄式轮盘赌了。”
不错，我本人也是时震之ใ中的个人物，在重播结束自由意志重新闯入的六个ฐ月后，在二〇〇年夏天离宫作家度假村的海滨野餐会上，扮演了个跑龙套的小角色。
在场的还有好几个ฐ书中的虚构人物，包括基尔戈·特劳特。我有幸聆听这位早已绝版的老科幻作家谈论有关宇宙大布局中ณ地球人的特殊位置。他先为我们做描述，然后又进行了演示。
现在我写完了我的最后本书，只剩下这篇序言。今天是九九六年十月十二日，我估计大约要九个月的时间，书可以出版，可以从印刷机的产道里产出。反正不急。印度象怀胎期要比这长倍还多。
负鼠的怀胎期，朋友们，邻居们，是十二天。
在这本书中我假设，到二〇〇年在海滨野餐会上我仍然活着。在第四十六章，我假设自己在二〇〇年依旧活着。有时我说我身在九九六年那是现实状况。有时我说我在时震后的重播过程中，两者之间没有清楚的划ฐ分。
我定是个疯子。
第章
叫我小库尔特1้。我六个已๐长大成|人的孩子都这么叫。其中ณ三个ฐ是我收养的外甥，另外三个是我自己的。他们背后叫我“那个小的”。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我在演讲中说过，艺术家的个实际可行的使命，就是使人感到活着至少还有点意思。那时有人问我，是不是知道有哪些不辱使命的艺术家。我回答道：“甲壳虫乐่队。”
在我看来，地球上最高度进化的动物似乎觉得活着很狼狈，或者甚至处于更糟糕的境地。别ี去管诸如理想主义者遭受酷刑é那些极端的例子。我生活中ณ的两个重要女人——我母亲和我惟的个姐姐艾丽丝，或叫艾丽，如今都已在天国了——都憎恨生活，而且对此直言不讳。艾丽会大声叫嚷：“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马克·吐温这位当时最幽默的美国人，像我现在这样七十高龄时，发现人生对他本人对别ี人都是个沉重的包袱，因此他写道：“自我长大成|人以后，我从来不希望任何已获得解脱的朋友得到เ再生。”这句话是在他女儿简突然去世几天后的篇文章中ณ写的。那些不希望让他们获得再生的人中间，包括简，还有另个女儿苏珊他的爱妻和他最好的朋友亨利ำ·罗杰斯。
马克·吐温没来得及经历第次世界大战，但他已经有了那样的感觉。
耶稣在圣山上的布道中ณ讲到了人生如何不幸：“为悼亡者祈่福”，“为逆来顺受者祈福”，以及“为行道而饥渴者祈่福”。
亨利·大卫·梭罗1้有句名言：“芸芸众生，求存于无声的绝望之ใ中ณ。”
所以，我们污染水源空气以及表土，工业上军事上制造越来越高效的毁灭器械也就点不难理解了。让我们抛开虚伪，实话实说。对几乎所有的人来说，世界末日来得越快越好。
我的父亲，老库尔特，是个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建筑师，自己้得了癌症，妻子大约十五年前自杀身亡。他在家乡驾车闯红灯被捕。后来发现他没有驾驶执照整整开了二十年车！
你知道他对逮捕他的警官说了什么？“枪毙我好了。”
他说。
非洲裔美国爵士乐钢琴家法茨·沃勒1้在演奏达到出神入化的忘情境界时，总要大声喊叫。他喊的是：“趁我高兴谁来枪崩了我！”
各种枪支的使用就像打火机样方便，价格像面包片烤炉样便宜，任何人有杀人的念头，想杀父亲或法茨或亚伯拉罕·林肯或约翰·列农或小马丁·路德·金2或个推婴儿车的妇女。都只是举手之劳。借用老科幻作家基尔戈·特劳特的话来说，这样的发明足以向每个人证明，“活着是烂屎缸”。
第二章
假设下这样的情况：所著名的美国大学以理智的名义放弃了橄榄球，将空体育场改建成家炸弹工厂。理智至此终结。有点基尔戈ຖ·特劳特式的离奇。
我讲的是我的母校芝加哥大学。远在我进校之前的九四二年十二月，在斯ั塔格球场看台下面，科学家们完成了地球上首次铀裂变。他们的意图是证实核弹的可行性。当时我们正与德国和日本交战。
五十三年以后，即九九五年八月六日，批人聚集在我那所大学的附属教堂里，纪念第颗原子弹在日本广岛市爆炸五十周年。我也在场。
发言的人中有个是物理学家利奥·塞伦。他很久以前参加了在死气沉沉的体育设施ๅ下面进行的成功实验。请你注意：他对自己้过去的行为表示道歉！
应该有谁告诉他，在这个星球上连最聪明的动物都如此憎恨活在世上，当物理学家就意味着永远不必说抱歉。
现在假设这样种情况：某人为ฦ失去理智的苏联造出了氢弹，确保它威力无比。然后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这个值得基尔戈·特劳特写篇故事的真实人物，就是已故的物理学家安德雷·萨哈罗夫2。
他因呼吁停止核武器试验于九七五年获诺贝尔奖。
当然，他自己的核弹早已试验完毕。他的妻子是儿科医生！
哪种人既ຂ能改进氢弹，又能同儿童保健专家结婚？哪个ฐ医生能同神经错乱ກ的配偶过日子？“今天单位里有什么趣事吗，心肝？”
“有。我的炸弹肯定性能ม极好。你那个得水痘的孩子最近怎么เ样？”
九七五年，安德雷·萨哈罗夫被当做圣人，而现在冷战结束，已经没人再为他喝彩。他在苏联是个持不同政见者。他呼吁停止发展和试验核武器，也呼吁给人民更多的自由。他被踢出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科学院，从莫斯科流放到永久冻土上的个铁路边的小镇。
他没有获准去挪威แ的奥斯陆领ๆ取和平奖。他的妻子，当小儿科医生的埃莉娜·波纳代表他前去领了奖。但是我们现在是不是该问问，她，或者任何小儿科医生或医务人员，难道不比参与为任何地方的任何政府制造氢弹的任何人更有资格获得和平奖吗？人权？还有什么能ม比氢弹更无视任何形式的生命权利？纽约市的斯塔腾岛学院于九八七年六月向萨哈罗夫授予名誉博士的头衔。他的政府又次阻止他亲自前去。
于是。他们让我代他接受这个称号。
我要做的就是，代读下他的来函。他写道：“不要对核能表示绝望。”我像个ฐ机器人照ั本宣科。
我当时还那ว么彬彬有礼！但这是在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发生这个疯狂的星球上有史以来最致命的核灾难后的年。由于核辐射泄漏，今后很多年中整个ฐ北欧的孩子可能ม得病，甚至出现更严å重的后果。小儿科医生大有用武之地。
纽约斯克内克塔迪消เ防员在切尔诺贝利ำ事件后的行为，倒要比萨哈罗夫蹩脚的规劝更能使我得到鼓舞。我曾在斯ั克内克塔迪工ื作过。那儿的消เ防员给远方的同行兄弟写了封信，赞扬他们为抢救生命财产而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无私精神。
为消防员欢呼！
虽然有些人在平日生活中ณ可能只是些于人不耻的渣滓，但在紧急情况下却都能变成圣人。
为消防员欢呼！
第三章
在时震之中，基尔戈·特劳特写了则关于原子弹的故事。由á于时震，他不得不再写遍。请记住，时震后长达十年的重播迫使他和我，还有你，以及所有其他人把从九九年二月十七日到二○○年二月十三日为止所有已经做过的事再做遍。
特劳特不在乎ๆ再写遍。管它是不是重播，他都能ม挤出那摊狗屎，活着就是用圆珠笔在黄|色便笺簿上埋头写东西。
他的这篇小说取名为ฦ不开玩笑。他还没让任何人看，就把它扔掉了，接着在重播期还得再扔次。在时震之结尾部分，也就是自由意志重新า闯入后的二○○年夏天海滨野餐会上，特劳特谈到所有他那些撕成碎片冲下抽水马桶，或扔到堆满垃圾的空地，或作其他处理的小说时说：“来得容易去得快。”
不开玩笑的篇名有其来由á，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个月在太平洋岛屿巴那鲁鲁对美国轰炸机“乔伊的骄傲”机组人员进行绝密军事法庭审判ศ中个法官说的话。
“乔伊的骄傲”本身毫无过错，停泊在巴๒那ว鲁鲁岛上的个飞机库里。飞机是以飞行员的母亲乔伊·彼得森的名字命名的，她在得克萨斯州考帕斯ั克里斯蒂家医院当产科护士。“骄傲”词具有双重含义。层意思是自尊，另层意思表示狮子群。1事情是这样的：第枚原子弹在广岛扔下，接着在长崎又扔下枚之ใ后，“乔伊的骄傲”接到命令去横滨，在两ä百万“黄皮肤小杂种”头上再投下颗原子弹。早在那时，人们就把黄皮肤的小杂种称做“黄皮肤的小杂种”。那是战争时期。特劳特是这样描写第三颗原子弹的：“像中等规模初级中ณ学地下室里的锅炉那样大小的紫颜色的操他娘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