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阅读(1 / 1)

加入书签 本章报错

丁玲自述强烈推荐:

十初到密山

马迪尔旅社ุ,屋宇内部,的确仍是光亮华丽,可是九年后的我,旧ງ地重临,只能ม勾起无限感伤。我在这静静的屋里徘徊,我实在希望能早曰去到北大荒,到达目的地,能看见陈明固然好,即使时见不着,也总能ม安定下来,在世界上重新占着席之地,从零开始吧。

三月初我便搬到了文抗,但心思却跑得更远,跑向那ว红军战斗过的陕北的荒山深沟去了;只是因为个ฐ按摩医生为我治疗腰疼,行期迟了几天。三月七号,陈企霞派人送信来,定要我写篇纪念“三八”节的文章。我连夜挥就,把当时我因两起离婚事件而引起的为ฦ妇女同志鸣不平的情绪,泄无余地发出来了。这两起事件的当事人今仍健在,可能会想得起来的。那时文抗的俱乐่部,每逢星期日就有几个打扮得怪里怪气的女同志来参加跳舞。“每星期跳次舞是卫生的”,说这话的就是江青。我不反对跳舞,但看这些人不顺ิ眼,就顺便捎了她们几句。我的确缺少考虑,思想太解放,信笔所之,没有想到เ这将触犯到เ什么地方去。我也๣没有想到文章可能产生的影响和对被批评者应有的体谅,更想不到敌人可以用来反对党的。四十年之ใ后,现在我重读它,也还是认为有错误的。毛主席对我说过:内部批评,定要估计人家的长处,肯定优点,再谈缺点,人家就比较容易接受了。这话给我印象很深,我直记在心上。几十年来,我在这方แ面就比较审慎了。但当时我毫无຀感觉,认为写得对。也许那ว时已๐经有人在背后议论了,但我个人却处之泰然。

“三八”节有感

李达也表示高兴我的到来,不过他本正经地诚恳地对我说:“以后你千万别再搞政治了,就埋头写文章,你是有才华的。”第二天他还拿出大张宣纸,兴致勃勃地给我写了幅中堂,勉励我专门从事文学创น作。这来,他下就把我想要向他说的话,全堵住了。他虽是书生学者,可是比起我来自然是老谋深算,他可能ม猜想到我这次来北平找他的本意。他点不谈,也不问,只带着我去俱乐部ຖ游玩,打球喝茶吃冰淇淋。他背着照ั相机,给我拍照,把他同个女友的放大照片给我欣赏。他几乎天天都有宴会,在北平的群大学教授轮流请客。他的确变了,变得风流潇洒。可是我总怀疑他是装ณ的,是装给我看的,也๣是装给许多人看的:好像李达已๐经不再是红色教授,不特不参加实际斗争,而且看破红尘,是个很随和无所谓无党派背景的般教授罢了。他担心什么呢?他不是刚从泰山从冯玉祥将军那里回来不久吗?他不是曾向冯将军讲授资本论吗?他顾虑什么呢?我也๣注意到有几个年轻的人,来他家就到เ正院南屋的间大客厅里去了。这些人从不过北屋,也不在这里吃饭。王会悟和孩子们也不和客人接触。这些到底是群什么人呢?我怀疑其中定有党员,或者有靠近党的人。但李达不让我见他们,在我面前也从不提到เ他们。有次,大约是我到他家已经四五天的时候,李达忽然提醒我去看女作家谢冰心。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还特地派了位女士陪我道去。我过去见过谢冰心面,那是九二六年,我在北京跟着胡也频๗沈从文,还有沈从文的熟人谢冰心的弟弟谢冰季块去的,我是以个年轻小作家的妻子的身份跟着去看望位名作家的。她或者只把我当成个ฐ“小读者”,看成是她小弟弟的朋友而已。那次她跟我谈话了没有,我却不记得了。九三年我在上海编北斗,曾写信向她约稿,她慷慨地给了我篇,增加了我对她的好感。现在忽然去看她,这中间又经历了也频๗的惨死和我的被绑架,是否显得唐突冒昧?我们之间能谈些什么เ呢?李达这位教授我是清楚的,我对他充满了信任和尊敬。他的著作,他研究的宣扬的都是马克思主义,但在家里处理家庭生活,他对待王会悟,却实在有些封建气味。但我能始终被他照顾,始终保持和王会悟的友谊,能够和她经常来往,谈心,就在于我看到เ并且了解他这点,我小心注意丝毫不去触犯他,我只是他的个ฐ忠实的学生。我总愿意保存我和王会悟的友谊,我认为王会悟也需要我这样个朋友。

我很奇怪,为什么她对沈先生有那ว末深的意见。后来才知道,就因为ฦ九三三年我被绑架后,王会悟仍在上海,她写了好多封信到湖南安慰我母亲,说我平安无事,说有许多人在营救我。她怕我母亲不相信而难过,便今天写信用这个人的名字,明天又用那个人的名字;还用过沈从文的名字。哪里料到,后来沈先生却不愿意借用他的名义接我母亲到上海向国民党要还女儿。沈先生当时自然也有自己的困难,没有什么可以厚非的,可是王会悟至今还像个ฐ年轻姑娘那样单纯那样热情,那ว样看重朋友之间的友谊。

我终日坐在屋子里,从扇小玻璃窗中望望天,或者从窗帘后看着堂屋里。这家人,两夫妇老小仆,都像很有礼貌的人。他们不来盘查我的来历,我也无须ี了解他们的底细。每天碰几次面,点点头,疏疏落落,客客气气,倒也安静。阳历年过去了,我们是年前到的他们家。阴历年又过去了。大约因为ฦ家里住了我这样的客人,他们家过年过得真冷清,小孩放了挂小鞭炮,年卅他们只吃四盘菜,也给我们分了些。他们自己不出门,也不见个亲戚客人来贺年。我心里明白,要从这里出走是困难的。他们还闪闪烁烁告诉我,巷子口上安的有人,这绝不是假话,不是为着吓唬我才说的。这时,半年多来,受种种折磨刺激,我的确病倒了,天天晚上发烧失眠,像感冒,也像疟疾。冯达也๣成天咳嗽,整天都有低烧。这年三月间,在被捕之ใ前,他已经发现患有肺结核,原打算请假休息个时期,从良友图书出版公司要来的二百元稿费,就是为ฦ他治疗肺病准备的,可是现在我们谁也不愿说。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看到เ对方的身体在天天垮下去,可是说又有什么用?我只能ม默默地承受着熬着等着。

那个曹太太好像很能干,她自己到เ我房中来端饭送水扫地抹灰,也๣不支使她家的娘姨。我每常看见她家娘姨ถ把饭菜送到堂屋,再由她亲自给我送来。她家还有个老太太,不知是姓曹的母亲还是岳母,她整天不说话,只坐在堂屋里守望着。还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好像很安于寂寞,放学回来就独自人在堂屋里或天井里玩耍,偶尔站在厢房通到เ我房间来的那门边,好奇地看看我们,像看动物园里的老虎似的。招呼他,他回头就跑。

冯达还是连声解释,说昨晚他就怀疑过,有人盯梢,我们的房子被人注意了,我不愿听他的申ã辩,只想把对敌人的仇恨发泄在他身上,我真想跳过去打他。但我们当中ณ横着个方桌。这时马绍武进来了,他劝我道:“不要生气!可以慢慢讲嘛ใ!”原来他在隔壁偷听。我不愿再开口了。我对马绍武说:“把我们分开!”马绍武连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后来他们把我们领进另间较大的房子,里边坐着七八个人,全是穿着短衣的打手。我悻悻地坐在那里,不理人,也无人理我。他们拿饭来,我没吃,心里只想:“有什么办法逃出这里呢?”

我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事情不是明摆着的,我们家的地址是你说出来的。只有你!你不必解释,我不相信你。”

我到เ上海以后,时间虽只相隔月多,慕尔鸣路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人去楼空”。我既ຂ看不到เ剑虹她的棺木已经停放在四川会馆;也见不到秋白,他去广州参加什么会去了。剑虹的两个ฐ堂妹,只以泪脸相迎;瞿云白什么都讲不出个道理来,默默地望着我。难道是天杀了剑๳虹吗?是谁夺去了她的如花的生命?

这真像梦样,我能相信吗?而且,为什么เ是她的堂妹来电呢?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เ样才好。千般思虑,万般踌躇,我决定重返上海。我母亲是非常爱怜剑虹的,急忙为我筹措路费,整理行装ณ,我只得离开我刚刚ธ领略到温暖的家,而又匆匆忙忙独自奔上惶惶不安的旅途。

安福县蒋家,是个ฐ有钱的人家,是个ฐ人丁兴旺的人家,在我的爷爷时代,据说那些爷爷们,这房那房远房近房究竟有多少房,多少人,连姓蒋的自己人也分不清楚,外人就更无从知道,只知凡是安福县的大屋子,片片的,都姓蒋。

【第卷故乡๥的故事】

当我们走到条岔道边时,推着自行车走在我后边的那名“解差”忽然命令道:“转弯走。”就是说要我走条去二十队的小道。我有点迟疑ທ了。走大道路上碰见的人多,常常碰见群群小孩,在几个大点的学生的唆使怂恿下,他们会跟在我身后起哄,边跑边叫,当着好玩。“打倒丁玲!打倒大右派!”有时还会飞过来几块小石头子。造反派以此得意,他们彼此笑着:“看我们的‘文化大革命’动员得多么广泛深刻,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嘛ใ。”但我更怕走少有人走的小道。如果在这里遇到เ两个坏人,看前后左右没有行人他们更会耍尽威风,有时用拳,有时用棍,有时还会用手中ณ的锄头镰刀朝你砍来。我真怕,我得拼命快跑,有时得挨两下,有时便狠狠地被饱打顿。想到这里,我不愿拐弯。但“解差”用自行车横撞过来,我退到路边,他又挤过来,接着嚷道:“叫你拐弯嘛!”我只好听命拐弯,走进果园苗圃里条小道。这里行人很少,我有点心悸。但那位“解差”却变刚才的凶相,很平和地说道:“把行李放到车架上。”我下不能理解他的话,回头望望他。他本正经地又重复了遍,看来不是开玩笑。我才放心,并且暗暗欢喜,因为我已๐经被肩上的那四件小行李压得喘不过气,战争时期经常行军,我也没有背过这样多的东西。这几件行李并不十分重,我是勉强拿得动的,只是又要走路,还要快步走路。他可能看出我的狼狈样子,才发了善心。我用发抖的手把网兜放在地下,又从肩上卸下那两小卷铺盖床薄被子条褥子放到เ他的自行车架上,还可以放上个网兜。我身感到轻松,用衣袖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再拎起剩下的个网兜。而且稍稍放慢点步子,我也不敢去多看几眼那个“解差”,怕惹怒了他。可是我心里却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之情,为又碰到个ฐ通情的人而高兴,把适才的担心愁苦都放开边了。

六晒肥场上的遐想

走了大段路,才走出果园,转到条上坡的大道,不远便到了二十队。再走过几个小坡,便看见坡下场院里满是人群正在那里劳动。“解差”命令道:“你也去那里干活去,我把你的行李送到你的宿舍去。”他拿过我手里的网兜,就个ฐ劲上坡向队部ຖ宿舍那个方向去了。

我放眼看,啊!真热闹啊!满场院都是人。我怯生生地走拢去。个中年人,留有络腮胡子,远远看见了我,板着脸,恶狠狠走近来,抛给我个钉ล耙,厉声道:“就在这里翻晒肥料。老老实实,不准耍滑偷懒!”我接过钉耙,就在这满场院铺晒拌了药的土疙瘩当中走开了,边走边推,把这些肥料翻松扒开来承受阳光。啊!我自己้也该尽情地承受这久别的阳光。

但我不敢昂头,我悄悄看到有群青年,兴致很好,在这大场院里来回走着,他们大声吆喝说着,笑笑闹闹。好在他们谁也不看我,不屑于看我。我开始的紧张,慢慢松弛些。我好像感到,也可能是我有意去想,记得“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年,九六六年,麦收时,我主动要求下队劳动,也๣曾在七队的摊满麦粒的场院里用耙子来回走着推着,翻晒新า麦。虽然那时七队的指导员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我表现亲切,职工们也似乎有了点点隔阂,但他们还是让我们去为他们布置农忙时节的俱乐部ຖ,设计,画光荣榜ึ等。每天都客气地把农忙时特地加添的顿下午饭,炸油条或是两个ฐ热呼呼的大肉包子送到我们手上。

还有几个曾经接近过我们的工人和家属北京青年,不时地和我们说几句话。而最使我能ม比较坦然地在那里劳动和生活的,是邓ฑ婉荣也๣在七队参加劳动。她同我们道从场部ຖ下来,她还时时照ั顾我。而她在七队,谁对她都熟悉,都友好。她的垦区标兵的荣誉称号,就是在七队每年评比中,公认选举出来的。在表面上她在七队是个普通工ื人,但她在队上享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在七队她是个权威人士。那个时候只要我跟着她,就能得到安全,七队的老职工们是不会给我点点难堪的。而且她在场院奔走忙碌,是霞光四射的,我会因为ฦ她感到劳动的愉快。现在时过境迁,我被揪到二十队,情景大不样了,但那种过去的淡淡的回忆仍使我微微动情,我会稍稍忘记眼前๩的艰难险峻。难道这群年轻人不可爱吗?他们从北京来,从上海来,从哈尔滨来,他们离开城市,离开父母,离开优越的生活来到这荒芜的边疆,他们自然多少会有远大的理想和劳动热情,我应该把他们当做老师,像过去我对邓婉荣那样。我愿意相信他们。我几乎以为ฦ切都会很快变好起来。虽然心里还填满了刚刚离别陈明的阴影。

七“你还配睡午觉!”

中午收工时,那位“解差”又来了,他把我引到เ间集体宿舍里,指着靠房门的张小木床道:“你就睡在这里。把东西收拾好,再到食堂去买饭票。马上就开饭了。”这是间很大的屋子,南边窗户下有铺大炕,可以睡八九๡个人。炕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床单,摺放着几床厚厚的棉被。东边也是铺大炕,可以睡四五个ฐ人。我的床紧ู靠西墙,床的两头都有点点空地方,南头码着摞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箱子。北头靠门的三尺来宽的空地方,放着水桶扫帚之ใ类的杂物。屋子中间是堵米半高的火墙,从北到เ南约有三米长的样子,火墙南头留แ了条小道。这道火墙把我和东边的炕隔开了,我只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却看不见人影。但睡在那边炕上的人进进出出都要绕过火墙,走过我的床前๩。顺着火墙溜支着个窄长的木架子,住在这间屋里的人所有的脸盆漱口缸镜子等塞满了这个ฐ架子。我稍稍整理下床铺,我已๐没有多余的东西,只能ม把换洗衣服和脸盆牙缸都塞在炕头底下和床铺底下。

我赶紧到食堂去买饭票。食堂里已๐经挤满了人。我远远站在后面,等所有人都打过了饭菜,我才走到窗口伸手递过五元钱买饭票。厨房里边那个ฐ同志似乎是个知青,伸出头来望我眼,又转过头去朝里边人喊道:“是那ว个大右派。”然后才转过来从抽屉里点了几张食堂的粮票຀菜票给我,还问:“怎么只买五块钱的?”我说:“以后再买຀吧。现在只有这点钱๥。”他又向里面的同伙说:“是个穷右派,装穷!几十万块钱๥,都藏到เ什么เ地方แ去了?!”然后又对我说:“乙菜卖完了,只有甲â菜,五毛

钱个。以后开饭早点来,你不能顿顿吃甲â菜。”我心里有点高兴,甲菜就甲â菜吧,我已经个ฐ多月没有尝到肉味了。今天刚来,第天就吃顿好的吧。我把菜和饭端到屋外空地里,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好在人们都在屋里宿舍里吃饭,没有人来这里打扰。我唯的希望就是我不被人注意,能够让我默默地好像没有我这个人那样,像条牛匹马那样无声地劳动着,那ว样我才会感到เ我的存在,感到世界上还有个我。我可以从那样个ฐ安宁的小世界里找到点点存在的乐趣。吃完饭的人都回宿舍休息去了,食堂内外慢慢人少了,我也吃完了饭。我想,我也该休息会儿了。我该点燃支烟解解乏,松弛松弛绷得紧紧的神经。我需要支烟张床,哪怕很短很短的时间,会儿也好。于是我踽踽慢步走向那ว间让我栖身的大宿舍去。

同屋的人早回来了,全是二十岁上下的活泼健康的女孩子,全是我平日十分喜爱的姑娘们。但是,现在,现在她们是神๰圣的革命女将,造反派的战友。她们没有我在面前时,大概都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嬉戏打闹。可是只要我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就都鸦雀无声,变成了威严å的罗刹。为了不惊扰她们,我的动作很轻,甚至呼吸也很轻。我悄悄进了屋,坐在自己的木床上,想等她们睡了觉我便也睡会儿。

我轻轻地从怀里拿出包大众牌香烟,我还没有打开烟包,就听到个姑娘๤失声大叫道:“烟!香烟!还抽烟,你们看,她还抽烟呢!”跟着就有人冲过来,站在我床边,叱道:“什么เ东西!不准抽烟!”我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副傻相,想骂她两句,但不知为什么,股可怜的心情压过了切憎恶的感情,“唉!她怎么เ会变得这样蠢,真像只野猫。”我拍拍灰,把烟包塞在枕头底下。这可能是由于已๐成为ฦ我的逐渐习惯了的顺ิ从,可以少挨些打。同时也夹杂有无理可说,对牛弹琴,懒得周旋的情绪。

我正想睡下去,到เ农场以后,我早就没有了睡午觉的习惯,但实在太累。可是我还没有倒下身去,又听到火墙那边有人叫了起来:“她怎么也敢睡觉?!她怎么能ม和我们样?我们是革命派,她是反革命,我们休息,她也休息,那ว怎么成呢?”另个ฐ人也说:“对,总得有点区别。”于是好几个ฐ人都嚷起来:“对!对,不能样!”好几个人从那边走了过来,逼着我说:“出去,出去!下地干活去!你还配睡午觉!”我站起身就向屋外走去,脑แ子膨胀得厉害,心想:怎能这样不讲道理!

八禁烟

屋外太阳很暖和。风微微地扫过我的全身,也好像扫去了压在我心头的愤懑。我往哪里去呢?我慢步向场院走去。小路两ä旁是刚刚耘过的松土,等着去种植,有些地方已经冒出各种各样的嫩菜,有韭菜,有小葱,还有很小的白菜叶子,或是豆芽。呵!万物都在这和煦而温柔的春天萌芽生长。种爱念涌上我的心头,我真想拥抱什么。我的步伐轻了,我的眼睛明亮了。我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又横拐过去。我遥遥望着坡上的那排房子,那大约是队部。我过去来过次,它的东边是机车房,看得见里边还停的有两部机车。再过去大约是宿舍吧。厨房好像锁了门,个人影都没有。我尽情呼吸着新า鲜空气。我还是去年夏天在畜牧队劳动时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也๣曾在没有人影的大自然中独自徘徊。多舒畅呵!

我走到间放农具器材的保管室。房门上把大锁,静悄悄的。我找了块阴凉的屋角,在地上坐了下来,抬头回顾,不觉把手伸进衣袋,拿出盒新的烟来。我真高兴,还有这包,现在该我享受会儿了。我正要划火柴,猛然从我背后伸过来只手,手里拿着打火机,咔嚓响,火燃了,我吃惊地转身抬头去看,原来是我住在八委的

个邻居,这个老李太好了。他低声地说:“我碰见老陈了。他回家取换洗衣服,他要我告诉你,他被分到队,过两ä天他会把你要用的东西送来,让你放心。还叫我照ั顾你。你需要什么,有什么话,告诉我好了。我会告诉老陈。”他说完,转身就朝库房后边的条路走了,走得很快,会儿就看不见他了。老李,你真好呵!足足有十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以前许多夜晚,你常在我们危难中ณ出现在我们的小屋,给过我们许多可能的帮助,我直感谢你。现在你在二十队,在我困难中ณ又伸出手来,我是多么เ为你的出现所震动呵!

我再去抽烟,原来烟并没有点燃,然而远处来了人。我拿着烟踌躇着。难道我就成天躲着偷偷地抽烟吗?我想着那满屋的年轻姑娘,她们都不抽烟。即使她们不干涉我,不禁止我,我也不应该个人把那间充满了年轻人的欢乐的宿舍弄得乌ไ烟瘴气。何况我又只能抽大众牌。陈明虽说给我买了比较好的烟,可是只有几包,抽完了也难以为继呵!我们在“牛棚”里住着,偶然还能见面说话时,陈明几次劝我,无论如何,不要再抽那ว大众牌的白包纸烟了,那里面的杂土杂物太多。我也曾下决心想戒掉它,那末,现在就下决心戒了它。这同那些我面临着的政治上的难题,两相比较,真是轻如鸿毛。戒烟有什么了不得为难呢?第二天,我把几包好烟悄悄地送给位种菜的王老头了。

九鱼肝油丸ฤ

从九๡六八年六月底被揪到“牛棚”后,头两个多月陈明还能ม常常托人给我捎点钱和东西,还有轮流看管我的那四个ฐ家属对我也还算宽待,我的伙食还是可以的。可是十月间,“支左”部队进入农场,农场的造反派两派都喊“大联合”,打砸抢之风表面上减少了,可是揪进“牛棚”被专政的人却更多了。所谓牛鬼蛇神们的正常工资合法存款都被冻结,这时陈明也被勒令进了“牛棚”。他平日对经济钱๥财太不经心,两个ฐ人过冬的烤火费也没有领,两手空空就进来了。负责看管我们的人宣布,关在“牛棚”里的人,工人每月发十五元生活费,家属发八元。他们告诉陈明,我只有八元,因为我到农场后,从来不领工资,因此只能按家属待遇。这对我确实是无法生活下去的。陈明向他们百般解释说明,全都不听。最后总算找到เ条理由á,陈明说,丁玲在农场直享受公费医疗,这证明她是职工,不是家属。造反派查证属实,这才答应每月也发我十五元。但从此我的生活更加降低了。陈明在“牛棚”得参加重体力劳动,饭量比我要大些,我几乎每月都留แ给他两ä元钱的饭票,这样,就得对自己卡得紧些。饭吃得少了,还仗着我素来体质较好,没有什么大病,菜也๣吃得差些,常常只吃点咸菜,以为没有什么关系。到二十队以后,离陈明远了,更不敢花钱๥。刚到的第天,吃了个甲â菜,以后就再没有吃过甲菜,只吃咸菜时多。后来食堂伙食改为包伙,十二元钱个月,钱花得多点,但仍然吃得不好。有个晚上,我去为同屋的革命小将们提洗脚水,只觉眼前๩片白茫茫,模糊糊,看起来是平展展的条平路,但脚底下却是高高低低。不知怎的,我碰到เ块石头,下就摔倒了,把水泼了地。幸好水不十分烫,我身上腿上都渍满了水,总算没有烫着,我摸着爬起来,又去水炉边打水,走在路上感觉仍是那样。我提着水桶,每桶,只有小半桶水,便步挨,总算回到了宿舍。我悄悄用眼四面打看,亮处都还清楚,但到模模糊糊的地方,就觉得眼前๩有两团黑红黑红的云。我又试着外出,仍只觉得脚๐底下是平坦坦的片淡白色的光。我没有吭气。第二天我再试验,白天看什么都样,就只到เ了晚上又像头天晚上那样。我又试了天,还是那样。我心里明白了,我有点害怕,如果长久如此,或者更发展下去,我将怎么เ办呢?这大概就是夜盲症!

这天上工时,我请假到队上的医务室看眼。我找到เ了医生,医生看了看没说什么,在药柜子里拿了小瓶药给我。我问:“什么药?”医生说:“维生素。”我又问:“管事吗?”他说:“管事。只有这半瓶了,每顿ู吃三粒,每天吃九๡粒。”我又问医生:“这是不是夜盲症,能好吗?还会更坏吗?”他边叫另个人看病,边冷冷地说:“你以后要吃得好点,是营养问题。”医生不理我了,我只得退了出来,紧紧ู握着那半瓶药。瓶签上写的“鱼๠肝油精丸”。服法是每顿两ä粒,医生嘱咐我顿ู服三粒,不管它,多吃点,大约是集中火力打歼灭战吧。可是同时我心里真凉透了。这几粒药能管用吗?我真希望这是灵丹妙药。可是万不好,怎么办呀?我的眼睛千万不能瞎呵!

连吃了三天药以后,我的视力有了变化,明显好转了些;五天以后,我的视觉已๐经恢复正常了。晚上出去提水,能辨认出路的高低。眼前๩那两团黑云逐渐淡了,甚至好像没有了。个ฐ星期后,我确实好了。药也吃完了,我再到医生那ว里去,想再拿点“宝药”,巩固疗效,还想悄悄留แ下几粒,万眼病再发,处境更坏时,我可以不找医生,有备无患呀。但医生说,鱼๠肝油丸已经用完了,要等下次进药时才会有。他总算非常好,又给了我瓶多种维他命,我真感谢他;直到现在想起这事,我还打心眼里感谢他。尽管他后来也对我不好,寒冬腊月,我患感冒,他还叫我做杂事,夜晚去医务室看炉子。我觉得这有点过分。我心里曾不免为ฦ此难过,觉得他是医生,也参加到欺负我的行列,他不应该。不过,他的确给了我半瓶鱼肝油精丸,挽救了我的双眼。后来我有机会就宣传这件事,既ຂ是宣传鱼肝油丸的灵验,也是对这位医生表示感谢。

十任人差使

生产队的劳动安排都是在早晨小时的“天天读”后,由队长宣布๧,然后分别由组长带着到各个指定地点去劳动。每天的劳动不样,地点也不同,有时分散,有时集中ณ。我不算是工人,不准参加“天天读”学习,也没有资格参加集体劳动。我是个ฐ被干部ຖ工人或造反派的任何人都可以临时勒令差遣去千活的“犯人”。开始的时候,队上多是派我到马房,跟另外两个“牛鬼蛇神๰”道,清除马房内堆积得很厚的粪泥。这两个ฐ挂着“牛鬼蛇神”牌子的人,个是五十年代初建场就来的起义的或是俘虏来的国民党军的士兵,大家叫他老黄。这种人在这个农场很多。时间长了,经过教育改造,有的成了农场的中ณ下层骨干。原来这些人的处境都差不多,思想上比较致,精神上都属于派。“文化大革命”来,因为各人站队的造反派观点不同,中间就有了分歧,有了亲疏。老黄这人还是很机灵的,他不属于哪派,只因为他女儿是另派的个活动分子,使他受了连累,在这派势力的控制下,暂时便处于被专政的地位。但是看起来,他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他在我们二个人里的地位显得高些。果然不久ื,他就离开了我们,到เ水炉专门烧开水去了。

另个是解放前小地方的税务所的所长,刚解放时偷偷进关,继续贩卖毒品,被抓捕归案,判ศ刑é二十年。二年困难时期,各地生活实行低标准,他请求监外执行,就迁来农场,依靠儿子生活,农忙时做临ภ时工,当杂工,赚点工钱,队上人都叫他老李头。他的儿子不在这个队,可是同这里大多数人是派。老李头貌似愚蠢,其实是比较会逢迎的人,“文化大革命”时他当然躲不过,被专政劳动,但仍可以拿到工资,只是稍微少点。在造反派眼里,他自然也比我高点。他们都可以住在自己家里,每天按时来上工,而且还可以有星期天。我和他们同劳动,得听他们差遣。我更不愿说话,也不看他们眼色,不拍他们马屁。他们也不找我麻烦,只稍稍同我划清点界限,这样倒好。

麦收时节,我也下大田,手拿镰刀参加劳动。有时为收割机打道,有时在小块地面人工ื收割。我手脚๐笨,直缺少劳动锻炼,割得慢;打靿捆麦也慢,常常遭受女将们的斥ม骂。夏天在大田锄草也是这样,真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我虽汗如雨下,总还落在群人的后边。只好在别人小休时我不休息,紧赶慢赶地跟上去。五十年代初我就有腰病,骨质增生,曾在大连医治疗养过。九五八年到เ农场参加劳动,虽然病势更加发展,但我觉得,经过锻炼,痛感似乎轻了些。不过像现在这样从早ຉ到เ晚,弯腰出力,劳动过头,我实在支持不住,手上磨出血泡,腰酸腿疼,我都不愿说,也无处说。我咬着牙,强打精神๰,汗如雨流,跟在人家后边干。我认为我是可以战胜这些困难的。

天我正收拾锄头准备下地,给厨房种菜地的老王头把我喊住了。他让我去菜地拔葱。我犹豫地望着他,他肯定地说:“已经给队上说过了,你往后就在菜地劳动,去吧。菜都长起来了,伙房要用,要有人收。”菜地的活也๣多。我有时和几个ฐ老头起,有时就单独个人下菜地,收好了,麻袋麻袋背到伙房去。这几个ฐ老头都好,有比我小几岁的,也有比我大几岁的。他们都是职工家属。他们不革命,也不造反;同我在起,他们不问我过去,也๣不管我现在。他们把我当个ฐ人,不讨我的好,也不虐待我。老王头是这个ฐ菜组的头儿,他就是我第天到这里来同我说过话,并带领我上食堂买຀饭票຀的人。我把剩下的四包好烟就是给了他的。我给他烟只是为了我决心戒烟,而在这四顾无຀亲的环境里,只有他同我说过话,我是什么别的想头也没有的。他叫我来,可能他们缺少个专门收菜的人;也可能有什么好人看到เ我在大田里的狼狈样子,发了善心,讲了几句什么เ话。不管怎样,我在菜地里干活儿要轻松自由些,精神๰也就敢于有点点解放。我可以坐在菜畦的地埂上,眺望无垠的田野,欣赏着蒸腾的袅袅上升的雾气,望着那变幻无຀穷的云团,想着国家的未来,想着我个人的未来,我的希望真小呵!甚至小到只要能再见到陈明次也๣好。这几个老人,老好人,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

他们有间办公室,是靠墙搭起的半间茅屋,房间不大,放张破桌子,有两条长板凳。靠墙根铺木板床,床上铺了破草席。虽然墙歪了,屋顶露光,可是可以坐几个人休息。他们按时上工,先到这里拿工具,他们的锄头镰刀都挂在墙上,种子用报纸包着放在抽屉里,还有吃饭的饭盒。他们吃饭喝水都在这间屋里。他们也不参加“天天读”,几个人碰碰头就下地走了。我的工作都由老王头指派。他从不计较我干了多少,只要我在地里就行。工ื时长,工作还是累็的,不过再没有人骂我。当我不能回到自己的宿舍去的时候,我还可以在这间小屋里坐会儿,休息会儿。

十立竿见影的劳动

我几乎整整个夏天和个ฐ秋天都和这几个老头起劳动。这年夏秋之间,有阵天天下雨。这里地下水位高,下雨,地下水上涨,茅坑里就更明显。厕所里每天上聚下渗,人人都以去厕所为苦。还是年轻学生聪敏,主意多。他们就勒令我天天去打扫厕所,不特要把板架上面打扫干净,洒上石灰;把去厕所的路面垫渣垫土,修得平平整整;更重要的是把茅坑里的粪水掏干。我要求领导请修理班的工ื人替我焊个铁瓢,绑在竹竿上。我每天站在厕所后面的坑边上,向下舀粪汤。这是全队的公用厕所,里边有墙隔开,头是男同志用,有七八个坑;头是女同志用,也๣有四五个坑。粪坑足有十二米长,三米多阔,两米深。夏天粪便随地下水上涨๲,离坑面只剩不到尺,就要溢

出坑外,因此上厕所时人人叫苦。我从坑边挖了条沟,顺ิ着坡势,把舀出来的粪水顺沟流到附近的块韭菜地里去。粪坑的面积大,我舀得很慢,天从早到晚,舀五六千瓢,粪水才下去尺多。但地下水渗得很快,过夜又会涨๲起来四五寸。我不由á想到希腊神话里被神处罚的那ว个人,他每天从井里淘水,白天把水淘干了,夜又涨满了。好像我也将永世这样干下去样。但我还是有点高兴,因为我看着我的劳累็是有成效的。不管怎样,粪水每天都浅下去截。厕所上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个ฐ人能ม气昂昂走进厕所,舒舒服服走出厕所。我心里还笑咧:“真是立竿见影哪!”秋天来了,天气也๣好了,厕所可以不再要我管了,可以直度过冬天,到明年开春。我好像做完了件伟大的工程那样舒坦。

十二把心磨炼出厚厚的茧子

在雨季里最感不方便的是我没有水靴,连双解放牌的胶底鞋都没有。陈明曾给我捎来过三十元钱。但造反英雄不让我买,农场的百货商店又没有适合我穿的。我只能穿双塑料底的便鞋。踩在泥地里打滑,踩在水里双脚给泡着。每天黄昏后,我就躲在这几个老头办公的半间茅屋里,用热水泡泡,洗洗。当时是熬过去了,到秋凉,我双脚๐全裂口了。收藏的点胶布也๣全用完了,脚疼得连地也不能下。去找医生,医生说:“这不是胶布能贴好的。”他给了我小盒凡士林,让我每天洗脚๐,每天搽油,叫我用块布把脚包起来,穿得暖和些。我只得把双破棉鞋穿上,下雨天就当雨鞋,这样裂口还是慢慢好了起来。好在冬天,陈明又给我捎来双棉鞋。第二年春天九七。年,还给我捎来双解放鞋,我坐牢时穿进了监狱,九七五年我出牢时,还给了我,我带到เ山西,九七九年我又带到北京,现在还在我身边。

秋天没有过完,菜地里的活少些了。给食堂喂猪的个ฐ老头同食堂管理员商量,让我帮他喂猪。这个老头已经七十五岁,比我大十岁。我从心眼里同情他,抢着帮他干。我们两个人共喂六十来头肥猪。我力气小,却常常抢着拌猪食。我只在九五八年和五九年用我特制的小水桶桶约盛二十斤挑过水,现在却是用大桶,桶盛四十斤。好在我可以装ณ得浅点,路也不远,每天三顿ู,每顿十几担。他挑得比我多。他看见我勤快,能吃苦,就让我挑得多点,特别ี是去厨房挑泔水,那ว都是我的事。我只会用右肩,不能换肩,这样右肩肿起来块,每晚火烧火燎地,痛极了。我回想九๡五八年我们刚到农场不久ื,陈明去修铁路,十天半月赶夜晚攀装煤ศ的货车回家看我。每次回来,我都要看看他的红肿了的右肩,后来就有大块茧子似的厚皮,他锻炼出来了。我悄悄鼓励自己้。我大约也๣可以锻炼出来的。我不只要在肩膀上磨炼出块厚厚的茧子,来承担八十斤ภ重的水桶,而且要把心也磨出块厚厚的茧子,来承担无限重的精神上的痛苦,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倒下去,才能生活下去。可是,这路究竟还有多远呵!

十三医治我的不治之症

来二十队后,白天劳动虽然累点,还是能熬下去。后来在食堂的菜地干活,由á于那几个老头对我的照顾,劳动不算重,有时还可以坐在地头休息下。只是到晚上,我的魔星就来了,我瞌睡得厉害。同屋的十来个革命女将却精神๰抖擞,兴致正旺。她们早晨起床比我晚得多,中午再睡两小时;加之她们年轻,精力旺盛。她们是些快乐的人,每晚她们都要举ะ行个娱乐晚会,唱语录歌,唱样板戏,唱她们各自家乡的小调。她们之中,也可能ม产生未来的声乐家,有个别人的确唱得不错。她们只是为了炫耀她们无尽的幸福,她们需要大声呼喊,肆意狂笑。我原可以独自坐在小木床上,作为个观众,默默地欣赏她们的天真,只是我的眼皮即使在这样哄闹的响声之中也要慢慢地合下来。我也觉得我如果睡觉了,或是表现要瞌睡了,都是极不礼貌的。我总是熬着,拿张旧ງ报纸好像在看,用来遮掩我的疲惫,但仍是支持不住。尽管我自己以为我是在专心听唱歌,但我会在报纸后边发出鼾声。这真不像样,真对不起那ว群正在兴高采烈地表演着的歌手。这很自然地要惹怒那ว群天之骄子似的姑娘们。这时总有人跑到我床边用力摇撼我的木床,或者啪的声,拿起顺手抓着的件任何东西,把笤帚,或者是个小缸子等等,扔到我床上。我猛地下被惊醒了,我张惶四顾,发现了我的疏忽,我怎会睡着了呢,而且还发出鼾声,我使劲地大睁着眼,故意让自己้想点事。但是不行,常常很快又睡着了;于是又被惊吓醒。就是等她们大家都安静地躺下来了,我去熄了灯,我放心地躺了下来,以为没事了,可我还是会很快入睡,等不到她们都睡着,我又先发出了鼾声。别人讨厌我睡觉打呼,我更讨厌自己打呼。以后,她们勒令我写张保证不打鼾的誓言贴在床头。我实在没法,只得跑到那个好心的医生那里求救,请他能ม给我点不打鼾的药。他说我胡闹,说这是生理现象,是无药可治的。可是我能说别人是胡闹吗?我还得自己去想方设法医治我的这个不治之ใ症。

记得刚ธ来二十队不久,有天下雨,大家都不出工,在宿舍休息;我自然不能休息。队上的仓库保管员曾经把我叫到เ仓库缝补麻袋。后来又把我叫去搓麻绳。这时我便想到搓麻绳了,我以为这样或可把我的瞌睡虫引走。于是我找到那ว位保管员,领来些麻,晚上当她们大家开晚会热闹的时候,我就搓麻绳。开始搓得比较慢,晚能搓五六米;后来快些,可以搓七八米,十多米,慢慢我简直搓出味道来了。天天晚上自己和自己้竞赛,总要和头晚的成绩比比,如果不超过就不罢休。队上有些人知道我在搓麻绳,常常有私人要用,跑来向我要,保管员也不问,只要我报告声就行了。我这个小小生意还很兴旺,我好像是个工ื厂老板似的,为我的劳动,为ฦ我的产品的销路而感到很满足。直到秋凉以后,才发现我粗糙的手心裂ฐ了许多小口子,长时间不好,这搓麻绳的工作才停止。我不由不想到那些以搓麻绳为职业的人将如何应付他们这生的艰难。我希๶望这些人千万搞个机器,不要再用手搓。但是,我自己้呢?我明白,像我这样,如果把手搓出硬皮来,从整个手心都长上层硬茧皮以后,大约还是可以适应下去的口巴。

+~+

第18๖章编后记

瞿秋白曾经说过:“冰之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他说这话的时候,丁玲还没有开始写小说,不过是个刚刚ธ从湖南家乡来到上海的十八九岁的女学生,但是,老资格的共产党人以他敏锐的眼力,高度概括地十分形象地极其准确地预见到了丁玲的生。

丁玲是个作家,但她与许多作家不同的是,她不是书斋里的作家。丁玲九三。年加入左ุ联,九三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她就像只执著的飞蛾,充满热情地往无຀前地扑向革命,扑向斗争,扑向切火热的地方,即便翅膀被烤焦,躯体被灼伤,即便从肉体到心灵都被灼烧得伤痕累累,她的扑火之心却始终不改。这就是丁玲的性格,这种性格决定了丁玲饱经坎坷跌宕起伏的生。

丁玲的人生经历极具特色,充满了戏剧性,充满了故事性,就这点而言,几乎可以说在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上,任何个ฐ作家都无法与之相比。这本丁玲自述,就是通过丁玲之ใ口,叙述了她“飞蛾扑火”的生。

本书申所选编的,都是丁玲记述自己生活与文学创作经历的文章,其中的些怀人之作,记叙了与她有过密切关系对她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物,也留แ下了丁玲在某个特定时期的侧影,有助于读者对她的了解和理解。魍魉世界南京囚居回忆和风雪人间这两部ຖ回忆录,是丁玲晚年最重要的作品,详细记叙了她生中ณ两个最重要最敏感的阶段,所以,虽然篇幅较长,?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丁玲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