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振魁慢条斯ั理地说着，像个上了年纪的寻常老汉在烛光下给子孙讲闲话，可他说的话又分明是给自己้生的商道心得作着总结，借以训导后人。纵观这番海阔天空的坐而论道，说的无非是“商”和“人”，个是功成身退的领东大相公，个是深谙商道的大东家，另个是初出茅庐的豫商少年英才，番谈话却高低立现。迟千里生奔波在商界，眼就看出卢家人身上特有的资质，可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董克良年少聪颖，禀赋异乎ๆ常人，由人道悟到了商道，可谓“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董振魁精研了辈子的豫商之道，又从商道悟到了人道乃至天道，殊可谓已达“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最高境界了。
董振魁赞许地颔首道：“这就对了。商道其实就是人道，卢维义身上那ว股子劲儿打动了我。卢维章舍命盗书，卢维义แ舍命护弟，这两个人既然都有这股劲，又都大难不死，今后必成大器，这就是天数。人怎能ม奈何得了老天呢？我那时只要稍微说句话，卢家兄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第二天早ຉ全镇都会知道卢家兄弟是偷窃被抓而羞愧自尽，谁会怪罪到董家头上？豫商最推崇‘留แ余’二字，‘留余’有四个ฐ境界ศ，不尽之ใ巧还给造化，不尽之禄还给朝廷，不尽之ใ财还给百姓，这三条都做到เ了，才有不尽之福还给子孙啊！光绪三年那场大旱，若不是卢维章唉，说到底，就是人不能违抗天道，什么是天道？天道就是事不能做满。管子曰：斗斛ฑ满则人概之ใ，人满则天概ฐ之。咱们豫商有两句话：自不概之人概之ใ，人不概之天概之。那天我若是杀了卢家兄弟，就是把事情做满了，即便今后没有卢家的崛起，也会有赵家钱家孙家起来，就算没有赵家钱家孙家起来，头顶上还有个老天呢，家户不可能ม把生意做绝了”
康鸿猷到底是年轻，城府养气上不及董振魁，脱口而出道：“可在下听说，凡是皇上的旨意，都得加盖两宫皇太后的印章，可有此事？”
勒宪似乎是早有预感，笑道：“你们老少缴的，可是豫省大半的商家赋税啊！勒某不才，管着豫省的财赋，还指望着你们两个生意兴隆，给朝廷多缴银子呢！据勒某所知，同治皇帝刚刚ธ登基，实权并不在皇帝ຓ手里。如今恭亲王是皇上的叔叔，又是摄政王，皇上亲政之ใ前这十年，恐怕还是恭亲王说了算。”
这番话说得李龙斌心情大悦，客气道：“少东家莫要自谦，去年粮食霸盘生意，若不是少东家亲自南下买粮，卢家哪里会把董家打得无还手之力？这件事在豫省商帮中早ຉ已传为美谈了。古人云：自古英雄出少年。想当年卢大东家也是你这个ฐ年纪白手起家，创钧兴堂卢家老号，不过十几年工夫居然就能与圆知堂董家老窑分庭抗礼，卢家可谓代代有少年英才出现啊！我们做瓷器生意的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李龙斌说着，拉着卢豫川的手往回走，笑道：“既然少东家想瞧瞧瓷意斋怎么เ做生意的，老汉就领少东家四下里看看。”马老相公略微皱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เ，却不便坏了李龙斌炫耀番๘的兴致，只好跟着他们重新回到前堂的柜台处。
瓷意斋大门临ภ街，外边就是熙ກ熙攘攘的垂柳巷街面了。上午时分，瓷意斋里派热闹的情形。柜台上穿着同式样号坎的伙计们忙忙碌碌，有的在招呼客人看货，有的在跟客人讨价还价，处处井然有序。柜台侧，田大相公在跟个ฐ洋人谈着生意。洋人金发碧眼，鼻梁隆起，戴着金丝眼镜，穿的却跟寻常商贾个ฐ模样，口流利的中ณ国话道：“不行不行，这样的价钱我不能ม同意。”
田大相公脸的谦恭，说出的话却如铁打的样：“亨利先生，您也是老洛阳了，什么เ行情不懂ฦ？就这套瓷盘，大小三十六件，全是神垕镇卢家老号的正品，假赔十！若不是去年全省大旱ທ，卢家急着出货换银子，我们瓷意斋也拿不到เ八千两银子套的！”
卢豫川微微愣，这套瓷盘卖给瓷意斋的实价不过七千两，钧兴堂的毛利还不到两成，田大相公张口就是八千两银子，这又是多少毛利？
亨利ำ果然摇头道：“可我刚ธ从另家铺子里过来，他们开出的价钱是七千六百两。”
田大相公笑道：“您要是图便宜，去别家买吧，咱们瓷意斋没次品。”
亨利脸红道：“你怎么知道别人家定是次品？”
“正品的价买了次品，是您手段不够高；次品的价卖出了正品，那是我们瞎了眼！亨利ำ先生，您要是真想买个次品回去，也成，贵国懂宋钧๕的人多了，丢人打家伙我们可不负责。”
亨利动了气，起身欲走，田大相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反而叫道：“牛二，给亨利先生叫辆车，车钱算咱们的！”
个小伙计应声出去了。卢豫川惊，不解地看着李龙斌。李龙斌胸有成竹地冲他笑，示意他继续看下去。亨利ำ走到了大门口，又站住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讲些什么，又回头直奔柜台而去，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套瓷盘。田大相公依旧是笑脸相迎。亨利看了半天，终于掏出了银票。田大相公接了银票，朝账房高声喊道：“英吉利国亨利ำ先生赏生意了，瓷盘套三十六件，白银八千两！账房记下喽！”
12๐鏖战洛阳城3๑
柜台账房各处的伙计们齐声喊道：“谢亨利ำ先生，得劲喽！”
亨利终于露出了脸的喜色，大步走出铺子，两个伙计抱着装箱的瓷盘尾随而出。卢豫川看得呆了，拊掌大笑道：“好手段！好手段！李大东家怎么看出那个洋人定要买？”
李龙斌笑道：“少东家是行家，那套瓷盘本来值七千两ä，隔壁那些铺子里同样的宋钧能砍到七千三百两，我们瓷意斋要价八千五百两，落到最后是八千两的整数。亨利不是傻子，他早就探明了价，为什么还甘愿多出这几百两银子？不为别的，来是卢家老号的名气，二来是咱捏准了他的心思不瞒少东家，从这个亨利ำ刚到洛阳城，咱们铺子里就有人盯上了。他每天都干什么，去哪儿吃的饭，在哪儿喝的茶，喜欢什么，性情如何，认识哪些人，黑白两道有没有朋友，待几天走，带了多少银子来，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咱们田大相公心里跟明镜似的！做生意尤其是宋钧这样的生意，成十个小生意不如做件大生意。大生意都跟谁做？个是朝廷，个ฐ是洋人，这都是拿钱不当钱的主儿！”
李龙斌这些话，卢豫川字不落全都刻在了脑子里，他啧啧称赞着。马老相公直跟在他们身边，心里的疑ທ惑越来越重，他不放心地看着卢豫川ษ，终于道：“少东家，还是到后院歇息下吧，柜台上就这么点事，没啥看的。”说着，给李龙斌使了个眼色。正在兴头上的李龙斌被这个眼色打断ษ了话头，立刻๑意识到เ了什么，倏地起身道：“正是正是，少东家风尘仆仆，在前堂坐着，这岂是咱豫商的待客之道？”
卢豫川微微笑，跟着李龙斌走向后院。众人在客厅落座之ใ后，卢豫川ษ兴致勃勃，还想再聊聊经商迎客之ใ道，但李龙斌顾左右而言他，基本上是不接口了，只肯说些不搭界ศ的闲话。这样的聊天味如嚼蜡，众人都如坐针ฤ毡，唯独卢豫川依旧谈笑风生：“这次豫川来洛阳，除了开开眼，长长学问，还有几句话想跟李大东家说。”
李龙斌有些不耐烦道：“好好好，今晚在醉春楼给卢少东家接风，到เ时候还望赏脸光临哟。”
卢豫川却自顾ุ自道：“豫川初来乍ๅ到，很多事都懵懵懂懂，有件事实在不解，还望李大东家指点！”
李龙斌看着马老相公道：“卢少东家住的地方安顿好了吗？下午带他到เ龙门关林各处走走，看看。都是多年的老商伙了，这点子地主之谊还是要有的。”说着，李龙斌站起来，副送客的架势道：“唉，老汉年纪大了，多少有些难言之疾，就不陪卢少东家四处转了。”
卢豫川不得不站起来道：“谢李大东家，豫川ษ刚才说的，大东家可能ม没留แ意，但这几句话在豫川看来，还真是非说不可。”
李龙斌没想到เ他居然如此执著，脸色蓦地变，但他想了想还是道：“少东家真是年轻，好盛的气势！人都讲老不欺少，看来老汉还真是非听不可了。”李龙斌满脸冰霜地站着，并没有重新า落座，客厅里的人也只好都不安地站着。卢豫川丝毫不以为ฦ意，笑道：“豫川岂敢造次？实不相瞒，豫川ษ到洛阳已๐经整整十天了，十天来豫川ษ走遍了洛阳城，垂柳巷也来了不止回。瓷意斋不愧是城中钧๕瓷商铺执牛耳者，刚才我亲眼目睹柜上的手段，真是胜读十年书。不过豫川也有个ฐ担忧，想请教李大东家。”
李龙斌鼻子里哼了声，算是回答。卢豫川坦然道：“垂柳巷经营玉石古玩金石字画和钧๕瓷的商家有百多个，专营宋钧和粗瓷的有二三十家。不知李大东家注意过没有，这些铺子里，有多少是咱们河南人开的？多少是山西人开的？不错，山西人喜欢茶叶丝绸布料é生意，做宋钧和粗瓷生意的是少数，但大东家别忘了，如今就利ำ润而言，哪个生意最赚钱？我问过街面上的老人，十年前做宋钧๕粗瓷生意的差ๆ不多全是豫商，到了今天，晋商徽商都有涉แ足于此的，瓷意斋在洛阳城最大的对手博钧堂治钧斋就是山西人开的！照ั理说我们卢家老号只管制ๆ瓷，怎么เ卖不干我们的事，卖给豫商是卖，卖给晋商徽商也是卖，我们卢家稳稳当当赚银子就是了，管什么店铺买卖呢？但卢家与众位豫商大东家都是多年的老商伙了，当年卢家的宋钧刚烧出来，就是靠着众位商伙给抬到เ了天上，如今也不能ม隔岸观火，看着洛阳城的钧๕瓷生意被别的商帮把持。”
李龙斌陡然铁青了脸，干脆ะ坐下来，话里藏锋道：“原来豫川少东家是救咱们来了！”
卢豫川脸色微红，忙道：“李大东家言重了！豫川这次来，是想跟诸位洛阳城钧瓷店铺的大东家们合计件事，规范整个宋钧和粗瓷的生意，让那些竞相压价讨好洋人的店铺做不下去，让正经的店铺生意越发红火起来！李大东家是洛阳城钧瓷商会的总董，还望鼎力相助！”
李龙斌默默思忖道：“相助？怎么เ个助法？”
卢豫川道：“规范生意的规矩不是家两家的事，钧兴堂卢家老号要在洛阳城设立分号，专销卢家宋钧。不但在洛阳城，将来在京师，在天津，在汉口都要设立分号，把生意做到全天下去！钧兴堂洛阳分号刚ธ刚ธ成立，在这件事上切唯瓷意斋马首是瞻！”
李龙斌和马老相公交换了个眼色，冷笑道：“老汉我总算听明白了，卢家今天来人不是想拜什么晚年，长什么เ见识，豫川少东家是想自己进入钧๕瓷生意跟瓷意斋分庭抗礼吧？老相公，把前天董克温董少东家的章程拿来，给卢少东家过目吧。”
1้2鏖战洛阳城4
马老相公黑着脸，从怀里掏出份书信，递给卢豫川。纸上字迹龙飞凤舞，写得洋洋洒洒，言辞间颇为恭敬，主题却只有个ฐ，就是圆知堂董家老窑要在洛阳城开设分号，邀请各大钧瓷店铺参加由圆知堂洛阳分号领ๆ衔的钧瓷商会，共同议价，同进同退，当然，作为报答，董家老窑所产的瓷器律降价成供应各大商家。落款是“神垕董克温”五个ฐ字。
降价成！卢豫川顿时汗流浃背，董克温这手来得实在突然，实在可怕。没想到自己้番苦心筹划，居然给他走到了前头。卢豫川时不知如何回答李龙斌，只好默默站起来，将书信还给马老相公，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在他的背后，阵轻笑响了起来，李龙斌的声音飘入耳中：“卢少东家，今后还望卢家不要再提什么เ合作建商会的事了，瓷意斋虽不大，但也不怕什么董家老窑和卢家老号的洛阳分号！生意好坏自在人为ฦ，若是来日商场上遇见，莫怪老汉手不留แ情！”
卢豫川心下大乱ກ，眼前这个局面他多少料到了些，却没想到李龙斌对钧๕兴堂染指钧瓷生意这么เ反感，这么寸步不让，而且又突然杀出来个搅局的董克温。离开神垕时踌躇满志，自以为旗开得胜的心气儿现在看起来，竟像是孩童般可笑了。他出了垂柳巷，进了洛阳城，在居住的客栈里坐下，要了壶酒，心事芜杂地喝了起来，左思右想，点眉目都没有。这样待下去也出不了什么成效，可就这么回去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叔父以“四大征”的大戏给自己壮行，不料还没走出河南就打了败仗，还奢谈什么南征北战，跟洋人叫板？
壶酒转眼间全都灌进了肚子，卢豫川ษ有些醉意了。刚想再要壶，却冷不丁见个人在他面前坐下，城府极深的脸上看不出点波澜，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惋惜和关切。
“叔叔！”卢豫川惊叫起来。
卢维章淡淡笑道：“喝够了吗？喝够了咱爷儿俩说说话吧。”
客房里，卢维章仔细询问了卢豫川和李龙斌谈话的每个细节。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卢豫川，半是叹息半是责备道：“豫川，你这番话不但没打动李龙斌，反倒把他推到เ董家那边了！”
卢豫川身冷汗，忙道：“那，那该如何补救？”
卢维章不无落寞地摇摇头，起身走到เ窗边，看着繁华的洛阳城，语不发，良久ื才道：“豫川ษ，你错就错在态度不正，态度不正源于心术不正！看来我的意思你还没有真正领会啊。我们卢家在洛阳开分号，难道是同瓷意斋争夺生意吗？你的番话，只会让李龙斌觉得大兵压境，对你深怀敌意。你的心里，怕是抱着吞并垂柳巷所有商家自己家独大的心思吧？临行前我再三告诫你，我们卢家是瞅准了钧瓷生意远非目前的规模，这才在天下广设分号，和众商家起把盘子做大，把生意做大！李龙斌在商海ร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了，是何等人物，是何等老辣，你的这点见解除了惹人耻笑，还能有别的后果吗？”
卢豫川羞愧难当，深深低下头去，喃喃道：“侄儿辜负叔叔的期许了！”
卢维章黯然回头，刚才番๘疾风骤雨的话，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言或许太重了，可玉不琢不成器，但愿他心里能明白自己这番苦心。卢维章叹道：“也罢，如不出我所料，董家老窑的分号这几天就要开张了，你且下去歇息吧，我要好好想想，如何挽回当前的局面”
13真正的大商1
果然不出卢维章所料，没过十天，董家老窑洛阳分号敲锣打鼓地开张了，董克温亲自主持洛阳分号的生意，给各大钧瓷商铺送去了请帖。这请帖送到เ各家的时候，无论是大东家老相公还是普通伙计，都是悚然惊。原来这请帖非比寻常，竟是用纯金打造的，张四四方方แ的请帖差ๆ不多足足有半斤重，这样阔绰慷慨的出手，除了董家老窑还有哪家？从这块金砖似的请帖ຆ上，足以看出董克温对洛阳钧瓷的生意志在必得。到了董家老窑洛阳分号挂牌的那ว天，差不多全部ຖ钧瓷铺子的大东家都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了洛阳城最大的酒店——醉春楼ä。
在酒宴上，董克温又提出了他的计划，这次却是应者云集。各个商家对董家的野心洞若观火，与其硬着头皮扛下去，倒不如接受董家的条件，何况人家已๐经主动降价了成，还有什么比这更实惠的？不过在这突如其来的胜利面前，董克温也有些不安，因为洛阳城里最大的钧瓷商铺瓷意斋并未来人，只是派了个ฐ管家说大东家李龙斌卧病不起，把纯金的请帖原封不动送回来了，说是东西太重，恐承受不起！这分明是巧言婉拒的意思了。董克温深知瓷意斋把持着近半的行市，如果拿不下瓷意斋，就是把今天这些小商铺全都招安了，又有何用？更让他顾虑重重的是，卢维章和卢豫川叔侄二人眼下都在洛阳，他们当然不会对自己的计划袖手旁观，旦让他们反攻得手，自己的全盘计划ฐ立刻๑就会落空。
就在董克温苦思冥想如何攻下瓷意斋的时候，卢维章人行，青衣小帽地亲自来到เ了瓷意斋。几天的筹划谋略๓，卢维章已然是胸有成竹了。天色刚刚大亮，客人还不多。他刚走进瓷意斋，就有伙计上来殷勤道：“这位大爷，您瞧点什么？咱们瓷意斋有传世宋钧๕，有今人仿造的宋钧，要什么客厅。伙计们得知刚才说话的居然是钧๕兴堂卢家老号的大东家卢维章，个个ฐ张口结舌，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卢维章在神垕烧出了今人第件宋钧๕，轰动了整个ฐ大清国，连朝廷烧造禹王九鼎的重任都派到เ了他家，正经八百的皇差ๆ！何况去年在粮食霸盘生意里大败董家圆知堂，在豫省商帮谁不知道神垕卢维章的名号？久ื而久之，在众口相传之下，卢维章几乎是个无所不能ม的商贾巨子，谁又想得到居然就是眼前这个丝毫不起眼的中年汉子呢？直到เ田大相公都出来吆喝了，伙计们这才回到各自的柜台上招呼客人，兀自啧啧赞叹着。
李龙斌和卢维章在客厅落座，两人虽说年纪差了二十多岁，却是忘年之交。卢维章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就道明了来意。李龙斌越听越奇，到最后忍不住道：“卢大东家，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卢维章正色道：“有拿生意开玩笑的吗？”
李龙斌难以置信道：“你把钧兴堂洛阳分号开在瓷意斋，从此进货都走出窑的价钱，这，这真是”
1้3真正的大商2
“太不可思议了，是吗？不过卢某的话还没说完呢。坦白地说，卢某此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董家已经与十几家钧瓷铺子签了契约，从此专销董家钧๕瓷。都到董家那边去了，卢家今后吃什么เ？这是卢家的难处，无须对李大东家隐瞒，也瞒不过李大东家的法眼。不过，若不同卢家联手，瓷意斋今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啊。说白了，你我两家联手，与其说是水到渠成，倒不如说是迫不得已。”
“卢大东家高抬瓷意斋了。不知大东家的意思，这红利怎么分呢？”
“二添作五，坐地分账，有利对半分！不过有条，瓷意斋的招牌还能ม再打十年，十年之后，瓷意斋就只能挂钧兴堂洛阳分号的招牌了，但李家依然是分号的大股东，李家子孙年年坐股分红！”
“成了！”李龙斌爽快地站了起来，对旁听得目瞪口呆的马老相公道，“还愣着干什么，笔墨伺候！”马老相公这才明白过来，喜不自胜地夺门而出，五十多岁的人跑得跟个孩子似的。
这场谈判出乎意料é地顺ิ利，连卢维章也想不到李龙斌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了所有条件。毫无疑问，卢维章抓住了李龙斌所有的弱点。是瓷意斋在董卢两家的大战里进退维谷，正处于两难处境，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崩盘。二来卢家的条件远远超过了董家，按出窑价进货，等于是把成本降到了最低，窑场跟铺子五五分利ำ更是闻所未闻，这需要何等的大手笔大气魄！三来经过卢维章几天的明察暗访，已๐经探明李龙斌平生最大的憾ย事，就是两个儿子个比个不争气，都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败家子，李龙斌操劳大半辈子才积累下这点产业，想起身后事就愁眉不展。卢维章将钧๕兴堂洛阳分号开在瓷意斋，从此李家子孙有了铁ກ杆庄稼，只要钧兴堂不败，李家人就能年年坐股分红，再没有“富不过三代”的担忧，这才是最终打动李龙斌的撒手锏。不过卢维章也没有吃亏，从此钧๕兴堂家把持住了洛阳近半的钧瓷生意，不用钧兴堂出兵卒，瓷意斋上至老相公大相公，下至跑街迎客的伙计，都成了卢维章旗下的干将！十年之后更是白白得了个大商铺，这样的生意真是合算到家了。
卢家老号和瓷意斋合股建钧兴堂分号的事，不出半天的工夫就传遍了垂柳巷。刚刚与董克温签了契约的商铺无不大惊失色，旦这两家联手，从烧制到销售真正成了条龙，成本降低了三成还多，远远比董家老窑降价成来得痛快！瓷意斋本来就是洛阳钧瓷生意的翘楚，加上卢家老号的鼎力扶持，今后还怎么เ做生意？于是各个商铺的东家们紧急凑到起，经过商议，集体给董克温提出了两ä条：要么董克温按照卢维章的条件办，要么各个ฐ商铺情愿赔钱撕毁契约，从此两ä不相干。董克温实在想不到，不过几天，局面竟然有了如此剧ຕ烈的逆转。若是跟风而上，也降价三成，但这些小铺子在销量上怎能ม跟瓷意斋相提并论？出得多赔得就越多。若是同意他们撕毁契约，这些天不就都白忙了？董克温遭此大变，多年的肺病又发作了，天咳好几次血，最后，他咬牙道：“成！咱也跟着降！”
卢维章知道董克温的对策后笑置之。他已๐经明白，在这次大战里，卢家无疑又占了上风，董家的亡羊补牢已经太晚了。那些中ณ小铺子出货量有限，即便是把价钱降下来，又能ม吸引多少买主ว？钧๕瓷生意跟别的生意不同，肯花万两银子买钧瓷的，谁还在乎那ว千把两的差价？到头来还是瓷意斋，不，是钧兴堂洛阳分号的生意兴隆。在李龙斌等人的精心运筹下，切筹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ฐ地进行着。到了光绪四年三月初三，正是民间俗称“龙抬头”的吉日，钧兴堂洛阳分号的招牌赫然挂上了门楣，洛阳城万人空巷๕，都来垂柳巷里瞧热闹来了。
李龙斌换了身新袍子，外罩棕红色的马褂，簇胡须在颏下飘着。他亲自赶到卢维章和卢豫川下榻的客栈，将卢维章迎了出来。卢豫川这几天待在客房里独饮苦酒，对叔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雷霆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年轻人的锐气收敛了许多，此刻跟在卢维章身后，更不敢轻举ะ妄动了。李龙斌遥遥看见卢维章，立刻道：“来人，给卢大东家戴花，把马牵过来，我亲自给大东家牵马！”
戴花骑马是豫商待人的最高礼遇。卢维章赶忙推辞道：“李大东家见外了，今天虽是钧兴堂分号开业，其实也只是挂了个名，谁不知道还是瓷意斋的生意？这万万不可！”马老相公早已把花戴在卢维章胸前，又要扶他上马。李龙斌笑道：“老汉思前想后，如今董家老窑的分号已经开张了。可区区个瓷意斋，在名头上就输给了董家！老汉昨天在祠堂里拜过了李家祖先牌位，从今天起，原洛阳城瓷意斋相公伙计全体入伙钧兴堂洛阳分号，再没有什么瓷意斋了，只挂钧๕兴堂洛阳分号这个牌子！这事我想得急了些，事先没跟卢大东家商议，还望卢大东家不要怪罪哟。”说着，他不待卢维章说话，回头高声道：“伙计们，换新号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