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珣的神色蓦地一变。他想他知道是什么人了。
阿武咬牙,将心一横：“您还是亲自看吧。”他扬声道：“琼姑娘,快出来见过殿下！”
秦珣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移开了视线，真蠢。偏偏这个老实呆蠢的弟弟，正一点点向他靠近。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嗤，秦珩又悄悄看向秦珣，他虽然板着脸，唇畔却勾起了细小的弧度。她心念微动，喜悦在心底一点点滋生。她冲秦珣咧了咧嘴角。
在她看来,其实殿下也不该学功夫。师父教导武艺,可能会身体接触。万一被发现了呢？那ว后果真不是谁能承担得起的。
“殿下像小时候那般，虽然孤单一点，可是跟人来往少,ไ露破绽的可能性也小。现在这样，与人接触太多，迟早ຉ会暴露的。”掬月的声音带了丝哽咽。守着这么เ大一个秘密,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๑不受着折磨。
“学生来迟了，夫子恕罪。”少年人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秦珩手一抖，紧ู握着的墨条倏忽掉在桌上，白净的纸张上染了些许飞溅的墨点。
磨墨看似容易，实则需要耐心。而秦珩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她磨墨之际，季夫子慢悠悠道：“心正墨亦正，要轻重有节，切勿骄躁。”
眼前的四皇弟矮了他不少，肌肤白皙细腻如细瓷一般，脸上红霞未散，分外明艳。他心中微微一动，四皇弟有一些男ç生女相。
秦珣后退一步，有些不耐，有些无奈：“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事，我见到了我舅舅……”秦珩轻轻“呀”了一声，后知后觉，眨眨眼，满是感动，“皇兄是担心我，所以在外面等着吗？”
“嗯？”秦珣停下脚步，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弟，见其眼睛虽红，并无惊惧之色，略略放心，“没事吧？”
“也好。”
掬月动了动嘴唇，半晌方แ道：“小厨房刚做了粥，殿下要不要用一些。”
“殿下……”
秦珩沉默了一瞬，穿上靴子站好，她轻声道：“姑姑，我迟早是要长大的。”她是皇子，即使长于深宫之中ณ，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她双目微敛，遮住眼中ณ的疲惫：“我以后会注意。”
马车继续前行，她轻抚犹自跳个不停的心脏，低低叹了口气，耳畔ึ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皇兄，那是谁家马车……”
丁如玉深吸一口气，简单答道：“无事。”她不知此人是谁，只隐约听得声音很年轻，年岁不大。她心知出入宫廷的，定然是身份贵重之人。她不清楚方แ才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并不想多事。
听闻三皇子求见，皇帝有些诧异，老三找他有什么事？他今日心情不错，挥一挥手，令苏方退下，宣秦珣觐见。
说起来，他确实有事要面见父皇。今日既然来了，那就直接去吧。
秦珩也跟着坐下，默默收拾自己桌上的那片狼藉，努力让自己跳得过快的心平静下来。
季夫子咳了一声，秦珣挑眉，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翻开了书。
秦珩含糊“嗯”了一声，嘿然一笑。她近来自觉声音甜润悦耳，唯恐惹人生疑ທ，说话时有意压低声音，想听起来低沉些，方才可能没把握好，弄巧成拙了。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见，秦珣才拧了眉：“嗓子还没好？”他记得以前四弟声音奶气了一点，但也还正常。怎么前些日子病了一会儿，就嗓子哑得连大声说话都不行了？今日似乎格外严重一些？
她呆了几息，才流露出失落、庆幸、担忧、懊ิ恼等情绪来，干巴巴๒地解释：“是不是吃多了？东西凉，不能多吃……”
阿武腹痛？那ว么东西是进到阿武腹中ณ了？秦珩倒不觉意外，她心里舒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暗想，果真是自己้鲁莽了。
秦珣点头：“嗯。”
“明天装ณ书袋里带给皇兄？”秦珩迟疑着接到。
秦珣微恼，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弟弟：“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下车时，秦珣轻咳一声，暗示四弟，想说什么เ可以尽管说。可惜那只呆头鹅，木愣愣的，只知道下车，其余一概不知。
虽说小公主丢â了性命，但是皇帝ຓ寻思着小儿难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照顾两个孩子，亲力亲为ฦ，着实不易。何况生死有命，也怪她不得。是以皇帝并未过多苛责，反倒怜惜她接连失去亲人。
龙凤胎年纪小，模样相似，难以分辨，竟真的给她瞒了过去。
山姜不明白还能有什么เ事，他摇摇头：“没别ี的事。”
秦珣眼睛微眯，扫了一眼蓝底青碗里的食物，看着不错，是消暑之ใ物，可惜他已许久没在宫里吃过了。只是，老四派人过来，就为ฦ了给他送这些？他有些难以置信：“没别的事？”
“原来是老四，老四今日运气倒好。”大皇子轻哼一声，语带怒气。
秦珩抬头，飞快扫了他一眼，眼含感激。
很好，淑妃表妹选了老四，那ว德妃就养老三吧。话说起来，这两ä个孩子都十来岁了，在宫里待不了几年。他这么做，不过是让他们这几年舒坦一些罢了。
淑妃和德妃如今皆无子女傍身，让她们代为抚养皇子，也算是给她们一份荣宠，一份保障。
秦珣喝了口茶：“黄太医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太医院人那么多，怎生就认准黄太医一个了？”
前段时日，她身体有恙时，跟黄太医提起过此事。黄太医答允帮她配副药，能让她短期内嗓子沙哑。可惜现下还没给她送来，约莫是尚未配好。
秦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ฦ中秋佳节的缘故，三皇兄难得眉眼温柔，侃侃而谈，他从果子酒谈到เ玫瑰露，再由玫瑰露讲到茯苓糕，兴致所至，他甚至说起了他曾做的《庖丁刍议》……
秦珣目光微闪，暗暗叹了口气。
四个儿子中ณ，他最重视的是太子秦璋，最防备的是长子秦琚。对面前这俩孩子，老实说，他没有太多的感情。老三秦珣经常会被他遗忘，老四秦珩因为性格原因也为他所不喜。但说到เ底，这是他的儿子，而他的儿子并不算多。
两个ฐ儿子都跪在地上，耷拉着脑แ袋，一声不吭。皇帝ຓ心里怒火稍息：“读了这么เ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几乎ๆ是将这个ฐ理由印在了骨子里，无论是谁问起，都是一般的说辞，说得她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嗯？”秦珩微愣，她沉吟片刻，目露怅然之色，“因为三皇兄同我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他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
秦珣深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老四觉得自己独木难支，想找人抱团。
四皇弟十岁，被丽妃养成了个呆头鹅，老实孝顺的名头传遍皇宫，对一个不是生母的女人掏心掏肺。如今丽妃过世，四皇弟恓惶无依之际，极有可能将一腔孝悌之心胡乱ກ转移，而且还转移到了他身上。
皇帝面色阴郁，目光沉沉，他酒杯里的酒水洒了大半，犹未发觉。
见他自说自话，秦珩眉心微拢，父皇不会喜欢大皇兄这样。
“什么事？”
——他不能理解秦珩所说的“皇兄对我好”，他不禁怀疑四皇弟是不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以至于稍微有人待他和善亲近一些，他都能觉得人家是真心对他好？这么傻，傻得他都想欺负一下了。
在章华宫门口，掬月与山姜被人拦下。章华宫的太监告诉他们，两ä位殿下已经歇息了。
山姜无法，只得跟她同行。
丽ษ妃病了半年，她的功课落下一些。虽说情有可原，但她不想太过离谱。
秦珩不清楚父皇这一句“知道了”意味着什么，她回自己寝殿后，也未提起此事，只教掬月姑姑准备书本，她好温习功课去上书房读书。
“殿下……”
默默叹一口气，秦珩再次睁开了眼：“真的，姑姑，我会注意。”
掬月动了动嘴唇，半晌方道：“小厨房刚ธ做了粥，殿下要不要用一些。”
“也好。”
因为掬月的话，秦珩忍不住回想，小时候是什么เ样。她记事早，知道自己跟旁人不一样以后，就有意隐藏自己，怕被人发现。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她的秘密肯定能ม更久一些。但是十岁那年的噩梦改变了她的策略。她依然老实沉闷，不出挑。除了她同三皇兄秦珣越走越近。
不可否认三皇兄对她很好，她有时甚至假想过，若是真如梦中ณ那般，三皇兄登基，知道了她的秘密。以他们如今的情分，他肯定不会为难她吧？
那ว么努力了三年的她，是不是可以稍微放松那么一点点？照常同三皇兄交好，但是适当保持一点距离？毕竟现在两人确实挺近。在听说她是被皇兄一路抱回章华宫的时候，她毫不怀疑假如哪一天她受了伤，三皇兄会毫不犹豫扒掉她的衣裳替她治病……
不妥，不妥。
秦珩想到自己因为一个堪称真实的梦而辛苦三年，又有些犹豫。罢了，以后注意一些吧。也许她能ม保护好自己的秘密永不泄露，那样最好了。
自这日起，秦珩对秦珣倒也不曾明显疏远，只是主动找皇兄的次数少了一点。她努力习武修文，同时束胸更认真了。
秦珣敏感察觉到以前老缠着自己的四弟近来主动寻他的次数少了。他有些诧异，猜想四弟可能身体不好，多半是又病了。
他皱了眉，心里担忧。他现下在兵部做事，不比早年清闲。有时回到宫中，他只想沐浴休息。但是四弟于他，终究与旁人不同。
四弟不来找他，他就亲自去看望四弟。想了一想，又将白日里偶然见到的小玩意放进袖袋，一并带去，给四弟解闷。
黄昏时分，三殿下秦珣出现在章华宫，看见了正在用膳的秦珩。见四弟的脸白里透红，秦珣微怔，却是放下心来。嗯，很好，四弟并没有生病。
四弟脸上的惊喜取悦了他。他心中生疑，既ຂ然欢喜看见他，身体也好好的，怎么连着几日都不来找他？难道是知道他忙，怕累着他了？思及此，他的心蓦ย地一软，薄唇微勾，眸中漾起极淡的笑意。
秦珩连忙站起身去迎皇兄：“皇兄用膳没有？坐下一起吧！”
“嗯，正好有些饿了。”秦珣并不与她客气。他今日忙了一天，还未用膳。何况四弟盛情相邀，他不好拒绝。
早有宫人添了碗筷。
秦珩暗暗叹气，她连着数日不主动去找三皇兄，他倒找上门来了。不过她在三皇兄面前素า来老实听话又崇拜兄长，对着秦珣，她不必费神，就能ม应对。
章华宫小厨房的厨艺很对秦珣胃口，他吃的多，就越发显得四弟食量小了。他拧了眉，饭后闲坐时，他冷声道：“以后多吃一些。”说着取出了袖袋中的东西：“这个ฐ给你，拿去玩儿。”
一道寒芒闪过，秦珩下意识眯了眯眼。她盯着手里蓦然多出的匕首，悚然一惊。三皇兄给她匕首，是什么เ意思？她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口中却老老实实道谢：“谢皇兄。”
秦珣唇角微勾：“跟我客气什么？”他们是这皇宫里最亲近的人，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罢了，还用道谢？
临ภ走之际，他告诉弟弟：“你以后不必这样。我虽然忙，但见你的功夫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