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提笔蘸墨，方แ泽芹便站在她身边，伸指轻点纸页右侧，说道：“先在此处写上——舒州ะ魏母痰饮为患误断为伤寒。”
柳应笑跟着念了一遍，提笔认真记下，写好之后抬头望向师父，方泽芹微微一笑，夸赞道：“好，一字不差ๆ，应笑真是聪明的乖孩子。”这番褒奖的本意是为了鼓励柳应笑，说出来之ใ后，柳应笑的反应平平，方泽芹自己倒颇็感欣慰自豪。
柳应笑悬笔于纸上，见方แ泽芹笑着不说话，忍不住催问：“下面该写什么？”
方泽芹念道：“魏母年逾六十，鱼翔脉ำ，唇肿咽痛，难出语言，畏寒体虚……”
柳应笑书写流畅，待他念完也全都记妥了，俯身轻吹纸面，又来回审视三番，拎起纸页展在方แ泽芹面前，问道：“师父，你看看，可有写错？”
方แ泽芹早在她写字时便检查过了，却仍是慎重地捧起纸张仔细查看，“嗯”了一声，舒展笑颜道：“一字未错，应笑可真厉害，你知道这些字作何解？”
柳应笑道：“这不是老婆婆的病症么？师父说过，人若有病，身体会产生与寻常不同的变化，这些表现出来的变化即为ฦ症，婆婆的症便是唇肿咽痛，畏寒体虚。”
方泽芹从没特意教授医术，听她能ม对答如流，着实感到เ讶异，又问：“那应笑可知引这些病症的原因？”
柳应笑低头想了许久，像背书似的说道：“病患是个虚寒实热的症状，看似阳虚，实则热邪内淤，之所以冷，恰恰是因热气阻滞气血运行。”停会儿，又加了句，“是师父方才说过的，还说有痰饮，可我不知道痰饮是什么。”
方泽芹愣了半晌，高高举起柳应笑往上颠了颠，横臂兜住她的腿弯，笑叹：“应笑，你若是个男ç娃，名扬天下亦非难事啊，有这好记性、好悟性，将来考上状元也大有可能。”
柳应笑心直口快地问：“那女娃就不能名扬天下考状元了吗……咦，状元是什么เ？”
方泽芹端量她玉琢般的雪白脸蛋，半是欣慰半是惋惜，说道：“状元只有男娃能当，状元是什么เ？嗯……简而言之，状元便是众多文人争相竞逐的一个称号，中了状元便可名扬天下，而名扬天下却不一定要靠考状元来实现，名扬天下的女子不胜枚举，应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柳应笑问：“为ฦ什么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知道名字又怎样呢？”
这纯是小孩子在习惯性地问，方泽芹情知谈得过深了，便随口道：“有些人就是喜欢被人记住名字，也不会怎样，只是记住而已。”
柳应笑“噢”了一声，听不太懂也就没往心里去，倒是还惦记着另一个没听懂的词：“师父，痰饮到底是什么呢？”
方แ泽芹坐下来，把应笑横抱于腿上，耐心地解说给她听：“每个ฐ人的身体内部都有水液，应笑有，为师也有，这水液在平日里会顺ิ着经络巡ำ游于脏腑之间，若是停下来不走了，便会逐渐凝聚，这凝聚起来的水液ຂ便被称作痰饮，粘稠的为痰，清稀的为ฦ饮，痰饮积存在体内会阻碍气血正常运行，这是致病的一个原因，明白吗？”
柳应笑点了点头，想想，又摇头，蹙起眉心道：“有些明白了，还有些不明白，唉唉……说不清楚。”
方แ泽芹用食指将她的眉心抹平，笑着说：“不急，你还小得很，不明白也无甚紧要。”
柳应笑抓住方แ泽芹的手，在指腹与掌心上搓了一搓，只觉得掌面厚大结实，硬茧粗糙磨人，好奇地说：“师父的手像把扇子，我娘手里也有这些鼓起来的肉块，但摸着是软的，师父的却很硬，捏也捏不进去，等我长大以后，手也会变成这样吗？”
方泽芹撇嘴一笑，把她柔软的小手心贴放在脸上，说道：“若应笑的手能长成师父这般，那暑天里便不用愁了。”
柳应笑眨巴着眼睛问：“为何？”
方泽芹没正经地打趣：“一掌多用，既能ม拍蚊蝇又能当扇子用，你两把我两把，二人四把扇，扇得凉不凉快？”他摆动右手，在应笑的脸前扇起风来。
☆、偿命02
师徒二人在房内嬉闹片刻，又共同习字念书，不觉已到晌午，方泽芹向仆从借来风炉柴薪放在院中，将陶罐置于炉上，取黄芪、炙甘草与肉桂少量，加清水熬煮ุ“补元汤”。柳应笑便拖张小凳子坐在方泽芹身边。
方泽芹将这幅温补气虚的药方编作歌诀念给她听：“保元补益温养脾，桂姜黄芪甘草合，虚劳自复痘证消เ，持纲三气妙无穷。”
柳应笑摇头晃脑แ地念了一遍，方泽芹被她人小鬼大的模样给逗乐了，接着道：“应笑啊，可知何为三气？便是指你的肺气、胃气及肾气。”每说一气便在应笑身上指出相应的部ຖ位，顺道胳肢两下，把她挠得“叽叽咯咯”直笑。
正谈笑间，魏进的夫人李氏来到院中ณ，将手中ณ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捧出酒水菜肴，有一壶酒，一碟鱼，一桶羊肉，四样菜蔬与两盒精细果点。
方แ泽芹忙起身道：“怎敢劳动夫人。”
李氏欠身施礼，说道：“老爷出门前再三吩咐不可怠慢贵客，若见先生在此生炉煨汤可要怪罪家人服侍不周。”
方แ泽芹道：“这是方某为ฦ小徒煎æ下的药，火候难控，不敢假手于人。”
李氏自来喜欢孩童，不免关心问道：“小徒弟可是生病了？若需要用药，随时可差ๆ人上县里按方抓取。”
方泽芹道：“只是气虚而已๐，承蒙夫人挂心。”
李氏见柳应笑坐在风炉旁，两ä条长辫垂落地面，便走过去将辫拾起，拍去梢上的灰尘，柔声道：“娃娃ใ别动，我替你梳个ฐ头，不然你这两条辫子可就成扫把帚ຐ子了。”
柳应笑对这娇็柔亲切的妇人很有好感，也就随她摆弄，只说：“平常都是师父帮我梳头。”
李氏斜眼瞧向方泽芹，掩嘴轻笑，问道：“先生可知女娃ใ家常梳何种髻？”
方แ泽芹面色微赧，快步走上前，垂抱拳道：“方แ某只是见过，却不知该如何梳编，还请夫人教我一教。”
李氏便教他梳了个最简单的双丫髻，将均分两股，在头两侧缠绕成团，以绢带系结，鬓前留两ä缕细脱垂在颊๐边。
经这番打理，应笑那本是病恹恹的小脸顿ู时精神起来，风吹过时丝拂动、绢带飘扬，更显得灵动活泼，散出一股蓬ศ勃的生气。方แ泽芹不禁愕然，原来改换式能让人的面貌焕然一新า，他是从未曾留意过。
李氏取出随身挂镜对向应笑，笑问道：“可还中ณ意？”
应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包，左ุ照ั照ั，右瞧瞧，脸上泛红，用力点头，跳起来跑到方泽芹的面前晃动脑แ袋，仰头问道：“师父，好看么？”
方泽芹当然是连声说好，在他看来小徒弟一身是宝，哪里能不好看呢？柳应笑嘻嘻一笑，对着李氏躬身行礼，扬声道谢。
李氏眉开眼笑，伸手轻捏应笑的脸颊，取出两条翠绿丝带递给方แ泽芹，热心地提醒：“女孩儿家都爱美，这结的带也需多备几对，若是不会梳髻便时常换着头绳束。”
方泽芹连声称谢，接过丝带收入袖中，饭后又去探视魏母，那老太太畏ั寒之ใ症稍有好转，直嚷着口渴，庄上正好有白梨，便叫人将梨肉榨汁，只要老太太喊渴时便让她喝梨汤。
三日后，魏母吐出了许多味道浓重的痰液，气也顺ิ了，只是浑身乏力，躺在床上翻不了身，方泽芹为她二诊，魏进道：“三个ฐ月前，老太太便是这个症状，大夫说没力气是阳虚脱元所致，下了补阳药，越补越糟。”
方泽芹道：“这不是寒症，令堂痰饮虽化，热还未清，只要将热邪除去，元气便能不药自复。”于是他将祛痰的药停了，又开下升清降浊的蚕矢茶，仍是以梨汤代水止渴，如此调养两日便能ม起身下床，还解下漆黑的大便，到เ这阶段，邪ิ毒算是泄得差不多了。
方泽芹见魏母能吃能走，身体已基本康复，便想辞别而去，魏进哪里肯放，在花园里摆酒设宴款待师徒二人，并招呼满庄客友同贺老太太康复，方แ泽芹推辞不过，只能随之一同赴席。
一干人等坐定后，魏进与众庄客便轮番劝酒，方泽芹客随主ว便，一面喝酒，还要分神为ฦ小徒弟张罗吃食。应笑吃饱后便呆坐着看大人们喝酒谈笑，醇厚的酒香熏得她头脑晕，没多久ื就犯起困来。
方泽芹想带她回去歇息，可入席不久，满桌佳肴还冒着热气，魏进自然不肯放人，恰巧这时李氏送果品上桌，魏进便叫她陪应笑先回客房，方泽芹见应笑与李氏夫人相处融洽，也就随她们去了。
李氏带着应笑正走在后园里，忽的有三个大汉从墙头跃下，挡住去路，正是杀害柳寡妇的杨家兄弟。
李氏见他们手持朴刀，浑身血迹斑斑á，心下大骇，拉起应笑回头奔逃。虬髯汉杨广几大步追上，一把揪住李氏的髻，横刀在她颈่前，低声喝道：“不许出声。”
柳应笑还想再逃，却被矮脚瘪三杨飞抓了回来，她张口想叫师父，却被粗厚的手掌捂住嘴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呛鼻而入。
李氏忙道：“我是这庄主ว人的妻子，三位英雄有何需要但说无妨，我照ั办便是，只求英雄高抬贵手，千万别伤了孩子。”
杨广道：“夫人是个晓事的人，我兄弟逃难至此，只想暂借贵庄避个风头，顺道讨些米粮，若伺候得好，待我三人走时，令千金自当原样奉还，若是走漏风声，哼哼……”这后面的话便不必说了。
李氏心知杨广将柳应笑误认作自己้的女儿，这时绝不能揭穿，便叮嘱应笑不可出声，杨广这才放开她，让三弟杨飞拿定柳应笑，自己却去搀扶受伤的二弟。
柳应笑对杨家兄弟还有印象，初见时不知道他们是贼匪，只当是路过的客商，如今再见，看他们身上带血、持刀逼人，心里便晓得这三个壮汉都是坏人，至于是如何的坏法却又不清楚了。
李氏将杨家兄弟引到西院，安顿ู在最靠里的一间客房内，说道：“这院子是用来招待远方亲友的客院，平日里闲置着，三位英雄可放心居住。”
杨广将杨雄扶上床，柳应笑见杨雄臂上包着块破布，布巾已被鲜ຒ血浸透，再看他面泛土色、嘴唇泛白，便道：“师父说血流太多会死人，再不治疗他就要死啦。”
杨广、杨飞两人都瞪向她，杨广警觉地问李氏：“什么师父？她师父是谁？”
李氏被吓得冷汗直冒，急中生智，故作镇静地回答：“是庄上的食客，那人精通岐黄之术，肚里又有些墨水，便请他教小女识字读书。”又转头看向柳应笑，加重语气道，“乖๔乖在此等候，不可再胡言乱语！”
柳应笑见向来温和的李氏敛去笑容，似在怪她多话，不免想起死去的娘亲，心里便怯了，垂下头不敢再吭气，只觉得有些委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杨广见杨雄喘息渐重，已๐自不能言语，便道：“请夫人将那大夫领来，再送些水食衣物，切记！休对旁้人提起。”说完这话之ใ后便叫杨飞把柳应笑捆在椅子上，用布团塞了嘴，依旧持刀守在座旁้。
李氏赶到花园里，席还未散，庄客们都还聚在一处饮酒作乐่，她哪敢说实话，只能对魏进道：“小姑娘身体不适，可要请先生去看一看？”
这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方แ泽芹起身相辞，魏进笑道：“既然令徒不适，先生自去无妨。”
李氏也说个借口随方泽芹同往，出得花园，见左右无人才悄声道：“不敢瞒先生，令徒被三名恶徒捉了去，此刻๑正在西院里候着。”
方泽芹一愣，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李氏便将事情因由á述说一遍，又道：“他三人只以为令徒是我女儿，以此相要挟，唉……我也不敢对老爷言明，先生，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方泽芹道：“夫人别急，只要我们听命行事，他们应当不至于伤及无辜。”
李氏擦着眼角道：“这倒也是，只盼这三尊煞神心满意足后能早日离开。”
通过气后，他二人分头行事，李氏去备办水食衣物，方แ泽芹回房提了药箱，匆匆赶去西院，还没进院门就察觉到เ门后埋伏着人，他恍若不知，只管朝前迈步，明晃晃的大刀自肩后伸过来架在颈่侧，粗闷的声音在身后森然响起：“不想死就别动！”
方泽芹及时停步，飞快地朝后扫了一眼，见持刀之人黑面虬髯，便认出这贼匪乃是悬赏榜上的杨家老大杨广，另二名不消说，定是老二杨雄和老幺杨飞。
方泽芹不动声色，只道：“在下方แ泽芹，夫人请我来为英雄疗伤。”
杨广恶狠狠地问：“只你一人？”
方泽芹回道：“英雄请放心，夫人连庄主ว也瞒了过去，只求英雄别ี伤害她的独女。”
杨广向院外查探许久，见无人跟随，四下里静悄悄一片，这才信了方泽芹的说辞，拿刀押着他进入客房。
柳应笑一见师父来了，忙“呜呜”求救，杨飞在她后脑แ上拍了一巴掌，吼道：“不许出声！”
方แ泽芹脸色一冷，沉声道：“别对孩子动手。”
柳应笑被拍得眼前花，心里惊怕不已，不敢再出声音，只能ม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家师父。
方泽芹柔声安抚她：“别怕，没事的，先乖乖๔坐会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