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底回到北京后，我很少喝酒饮醉过，有时家里来了客，我也不过陪他们喝杯啤酒或半盏红葡萄酒。但是想不到我这喝酒的故事，到เ此还不能ม告一段落。1้9๗80่年应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翻译中心的邀请和卞之琳先生一同去美讲学，人从美国东海岸、中ณ西部一直走到เ西海岸，到เ哪儿就喝到哪儿。喝酒似乎是美国社交的一种不可或少的形式，我们中ณ国人请客不设宴会不尽礼，吃得到เ席的人吃不下为止；甚至一餐下来，还有不少原封未动的菜肴，因为往往吃到后几道菜，再也无人动箸了。这种浪费风最近在刹，实是好事；平时有客来，则ท是烟茶款待，也就足矣。初ม到美国，你去做客，主人必开一酒会招待，良朋数人，在喝酒中作清谈，似乎气氛较为ฦ亲切。即使不以酒会招待，你去拜访时，主人亦必拿出酒来；你应邀去他们家做客时，往往也向主ว人送酒一瓶。
话说那一天我跟着两ä位同事来到沙洋镇，事前这两位同事便问我要吃些什么，我说鱼我所欲也，想不到这句话，竞引出了一出闹剧。他们说你要吃鱼可以，但必须听从他们的指挥，不可随便说活，要装作“长”模样，我也便听从了他们。于是一干人直奔小镇上唯一的大酒馆汉江饭店而去。进了店，同行的老何对这家饭店原是熟客，便问有什么เ鱼可吃，服务员说，你们来得不巧，鱼都已๐卖完了，来点别的吧。老何说我们原是为鱼而来，因为“长”指我知道你们店家做的鱼好。服务员和经理都说没有办法，老何便径行进人厨房，他东张张西望望居然搜到เ了半条大鱼。老何说他们不老实，经理说，这是今晚上准备区委书记请客用的。老何便道“长”是从北京来的，是你区委书记大还是“长”大，不吃半爿，也得吃四分之一。店家人看见我高坐餐桌位，同行的两位又给我倒茶点烟，十分恭敬，看不见其间有什么破绽。大概想想如果真是北京来的“长”，他们也不敢得罪，便同意卖给我们这四分之一爿的鲜鱼，做出他们的拿手菜来这家饭店是以善做鱼而闻名镇上的。这一次我除了喝酒，还吃了美味的鲜鱼。离开店家，三个ฐ人不免大笑了一场。这是我连年“充军”沙洋，唯一值得大快朵颐๖的事，至今铭记不忘；同时深服老何和老关两位同事的巧ู妙安排。
真正懂得酒的妙处，和酒神建立起成熟ງ的真正爱，是在十年浩é劫之ใ后，得以重新拿起画ฑ笔，继续在画坛充当“马后卒”的时候。
诗人郭小川，作家黎莹，都是当时的酒友。夜静无人，我们就促膝谈心，一面饮酒，一面牢骚，说得冠冕一点儿，是忧国忧民，滋味并不是甜的。当然，酒神只能ม给你暂时的安慰不，实际上是一种麻痹，并不能ม解除我们根本的苦恼，甚至痛苦。此之ใ谓“苦恋”也。
玉山休诉最陶然。
我最近看到เ明朝冯化时著的《酒史》，把当时的佳酿写了五十多种出来：山陕一带的酒有西京金浆醪，建章麻姑酒，凤州ะ清白酒，关中桑落酒，满陵崔家酒，长安新丰ถ酒，山西太原酒、蒲州ะ酒、羊羔酒，汾州ะ干和酒，平阳襄陵酒，潞州珍珠红。直鲁豫出的燕京内法酒，蓟州薏仁酒，安城宜春酒，荥阳土窟春，相州碎玉酒。苏浙皖的高邮五加皮，淮安苦荪酒，华氏荡口酒，江北擂酒，杭州ะ梨花酒、秋露白，富平石冻春，处州金盘露，金华金华酒，兰溪河清酒，淮南绿豆酒，池州池阳酒。湘鄂的黄州牙柴酒，宜城九酝酒，辰溪钩๗藤酒。粤桂闽的岭南琼琯酒，傅罗桂醑酒，苍梧寄生酒，汀州谢家红，闽中ณ霹雳春，顾氏三白酒。川滇的酒陴县陴筒酒，剑南烧春，云安曲米酒，梁州诸蔗酒，成都刺麻酒，广南香蛇酒。新疆ຆ的西域葡萄酒，乌孙青阴酒。内蒙的消肠酒。
中ณ国自古以来，酒是天之美禄，先要敬事天地神祇็，然后享祀เ祈福，成礼ึ迓宾，射乡之ใ饮，鹿鸣之ใ歌，合礼ึ致，顺序而进的。就是饮酒也有规定的礼仪，一爵而色温如，二爵而斯ั，三爵则ท冲然以退。喝酒用的酒杯最好的是古玉旧陶，再不然就是犀角玛瑙，或者是当代细瓷。下酒小菜要有鲜ຒ蛤、糟蚶、醉蟹、羊羔、炙鹅、松子、杏仁、鲜ຒ笋、春韭等等。喝酒的场所最好是曲水流觞，棐几明窗，莳花佳木，冬幄夏阴，绣襦藤席。劝酒的玩具要有诗筹、羯鼓、纸牌、箭壶。侍酒的要明姬、小友、捷童、慧婢。饮酒有时候要吟诗作画，应准备选毫、佳墨、吴笺、宋砚、蜀绢、徽纸来助雅兴。酒要喝到淳淳泄泄，醍醐沆瀣，兀然而醉。熙熙融融，膏泽和风，怳尔而醒。酒可微醺，无致于乱ກ。这些都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喝酒的调美德，岂不猗与盛哉？
“别急，慢慢来，”方成笑望着我，“酒能ม助兴，酒能谈心，你就要走了，所以我才……”
“是啊，就要走了，拖着一些未完的事，带着一些未了的……”说到这些我。
不禁眼眶热心如火焚，随手又举起酒杯，奇怪，这口酒下肚就不再觉辣，而是一身熨帖。
“人生是一条河，一条长长的河。”他也呷了一口，“你这条河刚刚开始流，未来长得很。眼前可能ม低回蜿蜒，未来也可能遇到เ激流险滩，可再往后，说不定你要流成一条奔腾澎湃的大河……”尽管毫无信心，我还是不能ม不为他的这番祝愿与希冀干杯。于是又喝，他又说了些更切实更慰藉的鼓励与安慰的话。
从他家出来已๐是下午四点多了，看着满街车流，看着一张张熟ງ悉又陌生的面孔，即将赶往配路的我还是感到人世间的一丝温馨与理解，是那酒的力，还是方แ成的一腔？迷濛中ณ我辨不清也不想辨，只口中呐呐道：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二
那ว年的6月下旬ຒ，我背着行李提着箱子来到เ组织指定的内蒙古的一个边陲小镇陕坝。说它小，倒也有一段“古老”的历史。那ว就是抗日时期，傅作义แ将军曾带领所部退守此地，并曾以施放黄河水水淹日本兵，致使日军铁蹄从未踏入此处，至今在陕坝镇杭锦后旗旗委礼堂的匾额处还高悬着“塞上别墅”四个大字。即便如此，这小镇也未改当初的荒寂。可荒寂自有荒寂的好处，是时，从北京到全国各大中城市，“文革”的烽火已๐势若狂飙，所到之处，破“四旧”，批斗当权派、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已经是“摧枯拉朽”处处肃煞；唯这里，“四清”尚未结束，“文革”刚ธ刚ธ学步，其势也就温良得多。白天，学校里也有标语有口号声；入夜，仍是蛙鸣狗吠，一派僻远的田园状。
我被分配到เ这里仅有的一家文化单位——旗晋剧团做编剧。说是编剧，在那样的年代也着实无剧ຕ可编无剧ຕ敢编，只拣选了红极一时的《收租院》改编一下权且上演。转眼到เ了旧ງ历七月十五，此时，陕坝的白天清爽宜人，入夜，竟有几分寒凉几分清瑟。不知为ฦ什么，我这从未沾过白酒的人那天却非常想饮酒。于是找了一只半斤ภ装的空瓶，装ณ满六十三度白酒，又买了一把刚上市的小水萝卜、半碗黄酱、两个糖油饼，只等月下独酌。何以只等月下？因为这里的夜着实独具致。这小镇不在铁路线上，更无高压电线通过。为ฦ解决照ั明和小型工业用电å，只好自建一个小小的火力电å站。也是出于自给自足勤俭办事的方针ฤ，子夜十二时整即停止电，全镇皆黑。这时，只见星野寂寂，月悬高空，高处，幽冥闪烁；大地，苍苍寂寂，狗吠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