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烟管握在长辈的手中ณ，也增加一分威严å感。我有一位姓郑的表公，外号叫“单句讲”，他为地方上排难解纷，非常公正，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说一不二，谁都听他的。他的话简单明了，只说一遍，所以大家称他“单句讲”，是对他的权威很尊敬的意思。我父亲在家乡时，有什么疑ທ难问题，也去请教他。他隔三两天也会自己้来我家。母亲最最敬爱他，一见他来，就忙递茶递烟。他的旱ທ烟管是父亲特地从北平带回送他的，他很喜欢那ว个白玉嘴。我看他倒是摸的时候比抽的时候多。父亲看他这般爱惜，又找出一支有翡翠烟嘴的送他，谁知他正色喊着我父亲的名字说：“用东西不能这样奢侈，这是前清皇宫里用的东西，收起来。”父亲只好忍住笑收起来。
阿英的烟斗ç再一次挥作用，是在一九四二年的八月里。当时，我政府因敌伪香烟在根据地畅ม销，以至严重影响到部队的收支平衡，公布告示禁绝敌伪香烟在根据地销售。这样，小商贩手中仅有的一点香烟价格大涨且售货无多。阿英的“烟卷来路断绝”了。无可奈何之际，他那ว高贵的法国烟斗ç派上了用场。开始时，他以烟斗“吸黄叶”即旱ທ烟叶。但他的烟友、历史学家李亚农以自己的经验告知，说用纸卷着吸黄叶头子即旱烟叶的烟杆，其味抵得上“金枪”牌香烟。阿英一试，刺激太重，即着手改革。他“釆用另一种装烟法，即以烟头置斗中ณ而不塞紧，或只装ณ一半。吸数口，觉再吸则刺激太重，即停。如此逐渐加强，近五曰，除倘有辣味外，已๐完全照ั常服矣”。看来，这只烟斗确实起到了以备不时之需的作用。
本只希望搞到旧烟斗ç的阿英，面对这一套崭新高贵的烟具烟品，“当时获得，真是喜出望外”。他像小孩一样，将心爱之物珍藏舍不得示人使用，直到เ两个月后的一九四二年六月，部队进入南通后，因“四处寻觅烟卷不可得”，才“始出此新烟斗以吸”。
第二天，天刚有些亮，我觑着外婆同郑妈睡得正酣，便自悄悄地爬下床来，略一定神，径自溜出房门。出了房门，到เ了厅堂面前，凉风吹过来，一阵寒栗。但是我咬紧ู牙齿，双手捧住脸孔，穿过天井，直奔楼上而去。
我不响，心中却自打主意。
外公是一个不第秀才，不工八股，只爱做诗。据说他在这间书房里，早也吟哦，晚也吟哦，吟出满肚牢骚来，后来考不进秀才，牢骚益多了，脾气愈来愈坏。有时候外婆在楼下喊他吃饭，把他的“烟士批里纯”英译，即灵感打断了，他便怒吽吽地冲下楼ä来，迎面便拧外婆一把，一边朝她吼：“你这……这不贤女子，动不动便讲吃饭，可恨！”
但是，我是个贪玩的孩子，有时候郑妈掌烛进了正房，我却拖住外婆在天井里瞧星星，问她织女星到底在什么เ地方。暗绿色的星星，稀疏地散在黑层层的天空，愈显得大地冷清清的。外婆打个ฐ寒噤，拿起旱烟管指着前进过继舅舅的楼ä上一间房间说着：“瞧，外公在书房里读书做诗呢，阿青不去睡，当心他来拧你。”
“我要吃八个ฐ柿子。”
“你想不想将来回到山东济南，尝一尝千佛山的柿子？”
杨氏的书是一九四五年世界ศ书局出版的，所说香烟历史与李平书《自叙》同。这样我说的香烟历史就比较确切了。不过这还是上海和江南一带的况，传至北京及北方小城镇那还要晚些。宣统元年兰陵忧患生《京华百二竹枝词》中有一道：“贫富人人抽纸烟，每天至少几铜元。兰花潮味香无比，冷落当年万宝全。”
诗后注云：“兰花潮烟，李铁ກ拐斜ฒ街万宝全最为著名，自纸烟盛行，不论贫富争相购吸，以趋时尚，兰花潮烟，几无人过问矣。”
先父汉英公青年时，正是宣统末年、民国初ม年的时代。六十年代初ม，有一次在北京家中ณ，一位比他小一两ä岁的长辈亲戚来家做客，老弟兄在饭桌前边吃边谈，当时然灾害时期，香烟很难买，票供应因而说起宣统年间香烟公司，做广告推销香烟的况。先是在北京各闹市街头，用洋车拉着整车香烟，抬着广告牌子，敲着洋鼓，吹着洋号，行人经过，拉着衣袖，往手里塞整盒香烟，有的人还不要，随手又扔在路边。在故乡山西县城里，镇上，则ท拉着整车香烟，吹吹打打，穿街而过，一边走，一边向两ä面柜台里扔整盒的香烟……两位老弟兄，边慨叹此时的一盒次烟，还要凭票供应，十分紧张，一边神采飞扬，挥身比势，形容当年香烟推销时的不值钱，没人要……说来真像梦一样。而我今日写此文时，两ä位老人兴高采烈、谈话时的神亦历历如在目前，正如古人所说：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真不胜时光如驰之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