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告子不知何许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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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创出“去人欲存天理”之说,天理隐贴恻隐二字,把他存起,自是很好,惟人欲二字,界说不清。其流弊至于把怵惕认为ฦ人欲,想尽法子去铲除,甚至有身蹈危阶,练习不动心,这即是铲除怵惕的工作。于是“去人欲,存天理”变成了“去怵惕,存恻隐”。试思:怵惕为恻隐的来源,把怵惕去了,怎样会有恻隐?何以故呢?孺子为我身之放大形。恻隐为怵惕之放大形,我者圆心也,圆心既无຀,圆形安有?怵惕既无຀,恻隐安有?宋儒吕希哲目睹轿夫坠水淹死,安坐轿中,漠然不动。张魏公符离之败,死人三十万,他终夜鼾声如雷,其子南轩,还夸其父心学很精。宋儒自称上承孟子之学,孟子曰:“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虽被缨冠而救之可也。”吕希๶哲的轿夫,张魏公的部下,当然要算同室之人,像他们这样漠不动心,未免显违孟氏家法。大凡去了怵惕的人,就会流于残忍,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身临刑场,往往谈笑自若,就是明证。

孟子的学说,不脱我字,所以敢于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敢于说:“民为ฦ贵,社稷次之ใ,君为轻。”敢于说:“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宋儒的学说,舍去我字,不得不说:“臣罪当诛,天王圣明。”

古人神๰道设教,祭຅祀的时候,叫一个人当尸,向众人指说:“这就是所祭之ใ神。”众人就朝着他磕头礼ึ拜。同时又以圣道设教,对众人说:“我的学说,是圣人遗传来的。”有人问:“哪个ฐ是圣人?”他就顺手指着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说道:“这就是圣人。”众人也把他当如尸一般,朝着他磕头礼拜。后来进化了,人民醒悟了,祭祀的时候,就把尸撤销,唯有圣人的迷梦,数千年未醒,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竟受了数千年的崇拜。

子贡曰:“纣之ใ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而天下之恶皆归焉。”我也说:“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愿居上流,而天下之ใ美皆归焉。”若把下流二字改作失败,把上流二字改作成功,更觉确切。

人性是浑然的,仿佛是一个ฐ大城,王阳明从东门攻入,我从西门攻入,攻进去之后,所见城中ณ的真相,彼此都是一样。人性以告子所说,无善无຀不善,最为真确。王阳明倡致良知之说,是主张性善的,而他教人提出“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等语,请问此种说法,与告子何异?我民国元年表《厚黑学》,是性恶说这面的说法。民国九年,我创一条公例:“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这种说法,即是告子的说法。告子曰:“性犹湍水也。”湍水之变化,即是循着力学公例走的,所以“性犹湍水也”五个字,换言之ใ,即是“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

昨有友人来访,见我桌上堆些《宋元学案》、《明儒学案》一类书,诧异道:“你怎么看这类书?”我说:“我怎么不看这类书?相传某国有一井,汲饮者,立狂。全国人皆饮此井之水,全国人皆狂。独有一人,自凿一井饮之,独不狂。全国人都说他得了狂病,捉他来,针ฤ之灸之,施以种种治疗,此人不胜其苦,只得自汲狂泉饮之。于是全国人都欢欣鼓舞,道:‘我们国中,从此无一狂人了。’我怕有人替我医疯疾,针之ใ灸之,只好读宋明诸儒的书,自己้治疗。”

及入高等学堂,第一次上讲堂,日຅本教习池永先生演说道:“学问,全靠自己้,不能靠教师๲。教育二字,在英文为edu9๗,照字义是‘引出’之ใ意。世间一切学问,俱是我脑中ณ所固有,教师不过‘引之ใ使出’而已๐,并不是拿一种学问来,按入学生脑筋内。如果学问是教师๲给予学生的,则是等于此桶水倾入彼桶,只有越倾越少的,学生只有不如先生的。而学生每每有胜过先生者,即是由于学问是各人脑中的固有的缘故。脑如一个ฐ囊,中贮许多物,教师๲把囊口打开,学生自己伸手去取就是了。”他这种演说,恰与宗吾二字冥合,于我印象很深,觉得这种说法,比朱子所说“学之为言效也”精深得多。后来我学英文,把字根一查,果然不错。池永先生这个ฐ演说,于我明厚黑学有很大的影响。我近来读报章,看见日本二字就刺眼,凡是日本人的名字,都觉得讨厌,独有池永先生,我始终是敬佩的。他那种和蔼可亲的样子,至今还常在我脑中。

世间许多学问我不讲,偏要讲厚黑学,许多人都很诧异。我可把原委说明:我本来是孔子信徒,小的时候,父亲与我命的名,我嫌它不好,见《礼记》上孔子说:“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就自己้改名世楷,字宗儒表示ิ信从孔子之ใ意。光绪癸卯年冬,四川高等学堂开堂,我从自流井赴成都,与友人雷詟zhe皆同路,每日步行百里,途中ณ无事,纵谈时局,并寻些经史来讨论。詟皆有他的感想,就改字铁崖。我觉得儒教不能ม满我之意,心想与其宗孔子,不如宗我自己,因改字宗吾。这宗吾二字,是我思想独立之ใ旗๱帜。今年岁在乙亥,不觉已整整三十二年了。自从改字宗吾后,读一切经史,觉得破绽百出,是为明厚黑学之ใ起点。

第三步:“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至厚至黑,天下后世皆以为不厚不黑,此种人只好于古之ใ大圣大贤中ณ求之。有人问:“你讲厚黑学,何必讲得这样精深?”我说:“这门学问,本来有这样精深。儒家的中庸,要讲到เ‘无声无臭’才能终止。学佛的人,要到‘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才能证果。何况厚黑学是千古不传之秘,当然要到เ‘无形无色’才算止境。”

孙子曰:“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处世不外厚黑,厚黑之变,不可胜穷也。用兵是奇中有正,正中有奇,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处世是厚中有黑,黑中有厚,厚黑相生,如循环之ใ无຀端。《厚黑学》与《孙子》十三篇,二而一,一而二。不知兵而用兵,必至兵败国亡。不懂ฦ厚黑哲理,而就实行厚黑,必至家破身亡。闻者曰:“你这门学问太精深了,还有简单法子莫有?”我答曰:“有。我定有两条公例,你照着实行,不需研究厚黑史观和厚黑哲理,也就可以为ฦ英雄,为圣贤。如欲得厚黑博士的头衔,仍非把我所有作品穷年累月地研究不可。”

人问:“要如何才不失败?”我说:“你须先把厚黑史观、厚黑哲理与夫厚黑哲理之应用彻底了解,出而应事,才可免于失败。兵法曰:‘先立于不败之地。’又曰:‘先为ฦ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厚黑学亦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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