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华摇头：“没有。”
“哟。”客人笑了，拿手搡他脑袋瓜子：“厉害啊，没想到还是第一名,ไ真不错,ไ好好念,争取念个高中，考个大专啥的,长大了去当官。当官好啊，你看看城里那些当官的,ไ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哎你那大伯唐怀德不是就是在县里当官，你去他家玩过没有？”
唐彦华撒谎说：“她说她困了，想睡觉。”
然后天花乱坠一通吹,ไ说北京怎么样,抗美援朝怎么เ样,当官怎么样，说的好像他自己经历过似的：“你这大伯也是势利眼，发达以后就不认你这些穷亲戚。人嘛都是这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哎，程程呢？咋不出来玩？”
唐怀锦在家哭了一天，哭的眼睛红红的,也不吃饭。下午的时候，出门去了镇上,ไ在供销社买了一条五花肉,晚上让他老婆烧红烧肉。程程跟唐彦华高兴坏了,ไ拿着筷子等着吃红烧肉呢，结果他爸不给吃，供在毛主席像前，说是毛主ว席爱吃红烧肉，然后还摆了几个馒头、梨子，摆了瓶白酒。然后就这么插一柱香，白白在那供了一天。
唐怀锦老婆无奈说：“你们小孩子不懂，别ี问了。”
介绍人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跟她爹妈吵架，想不开。她爹妈要把她嫁给六队那个谁谁，这姑娘不同意，好像自己私下有相好的了。就跟她爹妈大闹，要死要活，结果撞墙把脑子给撞坏了。你说说？原来定好的亲，男方แ家见她傻了，就反悔了，她自己找的那心上人也是个ฐ势利眼，转脸不要她了。真是可怜，最后嫁给这程老四，穷的稀饭都喝不上。她那公公婆婆也不是东西，成天打她，当牛马使唤。把这好姑娘折磨的。”
唐怀锦老婆说：“后天咋成傻子的？”
程程有点怯水：“我不下去，我怕冷。”
“不冷。”唐彦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他站在水里，兴高采烈地冲她招手说：“你下来呀，跟我一起来呀。”
程程仰着头走路，兀自发着呆，也不说话。唐彦华扭头看见她脸上有两ä道银色的沟壑，原来在流眼泪呢。月光照ั在泪痕上有点反光。唐彦华暗暗地伸手拉着她手。她的手又热又软，握上去小小的，夏天出了汗，还有点湿滑。唐彦华把她紧紧攥着，害怕她不小心掉到沟里。
唐彦华说：“她能跑哪里去呀。娘家又不要她，嫌她累赘，在农村里没田没地，进了城没户口又会被赶回来。她没地方落脚๐，总不能当盲流吧。别ี再想她啦。”
唐彦华看她妈忧心忡忡，脸上的皱纹比之ใ前更多了。他知道这两年家里过得苦，心里万分难受，安慰道：“妈，你别担心了。我会好好念书的。等我以后工作了赚钱了，我会替你们还的。”
唐怀锦老婆叹气：“这日子可咋过得下去哦。先前借的钱还没还，这又要借，九月份两个孩子又要上学，又要交学费。”
程程把头在他脖ๆ子蹭了蹭：“你抱着我就不疼了。”
唐彦华低头抱着她肩膀，拿手抚摸她胳膊：“还疼不疼？”
唐怀锦听到这个ฐ话，凶神恶煞ย地把唐彦华瞪了一眼，险些要揍他。
唐彦华说：“我也觉得爸爸疯了。他又不认识毛主席。”
唐彦华不用他妈说，搂着程程进了屋，直接把门反锁，把窗帘ຈ拉上。那程老四还在外面叫：“让孩子出来，藏起来干什么เ？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唐怀锦看这程老四实在是无赖不讲理，叫唐彦华：“赶紧把你妹妹带屋里去。”
唐彦华把门锁上，和程程坐在小凳子上，一人一口喝蛋花汤。
唐彦华兴高采烈，钻到厨房去，只见锅底剩的五六个汤圆和几块黄的白的蛋花，赶紧拿勺子舀进汤碗里，从橱柜里拿出白糖罐子加了勺糖，端到睡觉的屋里跟程程吃：“妈和舅舅说话，让咱们不要出去，咱们就不出去好了。”
程程揪着她妈的衣服雀跃说：“是真的，是公主，不是公鸡！妈妈你知道什么是公主ว吗？公主就是公主，不是公鸡。”
把唐怀锦老婆给笑的：“封你当公主？是封你当个公鸡吧。”
唐彦华有些犹豫，说：“我们下午六点半才放学呢，回家都八点多了，都天黑了。还要走夜路。你会害怕的。”
程程很想去：“我起得来，哥，我要去。”
“没事，随便他们看去。”
“可他们还在看呢。”
程程伸腿坐着，猛虎下山似的一把抓过向日葵，小心翼翼摘了一颗，塞进嘴里。
唐怀锦老婆把程程抱到床上，给她一个ฐ毛线球让她玩，跟唐彦华说：“看好。”然后便去王幺婆家帮忙烙饼蒸包子。唐彦华带着他的向日葵爬上床，向程程炫耀：“你知道这个ฐ是啥不？这个是向日葵，就是瓜子儿。瓜子就长在向日葵上。”
唐彦华等了半晚上，等的都快要睡着了。那ว边程程一直哭闹，好不容易睡着，刚要抱过来，她又醒了。小娃ใ儿鬼得很，发现她妈骗她，便不肯闭眼。唐怀锦老婆哄一夜，向她又是拉勾又是保证的，终于才肯睡着。唐怀锦老婆把她抱到小屋里，唐彦华还没睡着，揉眼睛坐起来，巴巴望着，等肉下锅似的：“她不哭啦？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唐怀锦老婆小心翼翼把她放彦华床上，盖上被子：“晚上没喝水，睡之前尿过了，我给她垫了尿布，应该不会醒了。你也睡，晚上不要掀被子。有事了叫我。”
唐彦华一直一个人睡，老羡慕程程可以跟妈睡了，没想到程程要来跟他作伴，心里当然很高兴。他妈走了，他还特意给程程盖了一下被子，见程程脸颊粉嫩嫩，睡着的样子也非常可爱，心满意足关了手电筒，转身把妹妹抱在怀里。小丫ฑ头浑身肉噜噜，一点骨头都摸不到เ，还有一股子奶香，抱着别提多舒服。
第二天醒来，程程见换了床，感觉被骗了，就哇哇大哭起来。
“不要哭了嘛。”
唐怀锦老婆早ຉ上六点，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是上工。唐怀锦也走了，唐彦华只得自己哄妹妹：“妈他有事，她干活去了，让我带你。昨天就跟我说了。你不要哭，她晚上就回来了。”
程程不听他，眼泪汪汪喊：“我要妈妈。”
“妈妈不在呀。”
唐彦华说：“我也没办法嘛。妈不是成心要骗你的，她真的是去干活了，她一早就去队里挑堰塘。她和爸爸都要干活的，要挣工分，不然我们吃啥嘛。她要是在家带你我们就没饭吃。”
唐彦华边讲道理，边给她穿好衣服鞋子，扎好头发。程程不肯下床，蹬着脚撒泼耍赖地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唐彦华说：“你哭也没用，妈又听不见。”
他妈走之ใ前煮ุ了稀饭，放在锅里温着，留给孩子的。唐彦华去厨房盛了一碗。豌豆煮的红稀饭，熬的很浓稠，放了一早不烫嘴了，还有腌好的凉拌黄瓜小菜。唐彦华把稀饭端到床前，喂程程程程不吃，还拼命挥小手，要把碗给打掉！唐彦华怕了她了，一赌气把碗放到桌上：“行，你要去找妈就去吧！我不拦你！”
唐彦华把她抱下床，生气道：“你去找妈，看妈要不要你！”
程程哭着不肯走，拽他衣角，那ว意思是要让唐彦华抱着她去，因为她自己不认路。唐彦华生她气了，一脸傲娇็地说：“我才不带你去，你又不要我带，跟我睡觉还哭。你要妈自己้去找。”
程程见他不答应，竟然真迈着鸭子步，自己哭着走出门去找妈了。
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唐彦华赌气，心说这丫头太可恶了，怎么哄都哄不好，不要他，非要去找妈。让她去，看她怎么เ找，我反正不管！
自己้拿出扑克牌坐床上玩，玩了十几分钟，程程居然还没回来。唐彦华又怕了，心说，她不会被狗咬了，不会掉水沟里了吧？心里一阵后怕，赶紧跑出去找。程程边走边哭，速度不比乌龟和螃蟹快多少，这么久才走到屋后的小山坡上呢。只见她头上的花掉了，衣服上沾的全是鼻涕。唐彦华赶上去把她抱起来：“好啦，别哭啦，我带你去找妈！”
唐彦华拿手绢给她擦干眼泪，威胁说：“不许哭，再哭不带你去。”
程程立刻止了哭。
“我先说好，妈妈在干活，你去了不许让她背让她抱，只能乖乖在边上玩啊？你要是不听话以后不带你去。”
小孩子可不傻，程程大概是被晾了一早ຉ上，意识到妈妈不在，她只能ม依靠唐彦华了。这下不哭也不闹，主动拉着哥哥手。唐彦华找了个小帽子给她扣头上：“我们就去瞧一眼，看妈在不在，等太阳出来了就回家，免得把你晒中ณ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