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喝了口酒,忽觉得那眸子哪里见过一般,仔细一想,却又虚无一片。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放下酒杯,反唇相讥:“兰儿,你是哪门子的兰儿?区区一个ฐ奴才,就敢自称名姓不听主ว子的话了?四福晋不喜欢你,叫你出去,你敢不听?”
“福晋……”她可怜兮兮叫我,我板脸打量她。几绺碎发贴在凝脂般的鹅蛋脸上,水汪汪的凤眼一撞到我的眼睛就迅速躲开,低声道:“兰儿不想出去。”
文觉见我们神色依然紧ู张便安慰道:“夫人放心,性音功夫高强,有他在,四爷不会出问题。”我心烦意乱点头,看向给胤禛看伤的性音:“大师,四爷的伤势如何,有没有毒?”
我搀住胤禛,担心还有暗箭,催他们快快领ๆ路。好在和尚住的地方离运河不远,就在附近的一座破庙。
夜里的风有些凉,两手冻得僵硬,我试着叫他几次,声音都被淹没在呼啸的风里。他一字不吭,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一片又一片草地,淌过一条又一条浅河,漆黑的眼眸里腾升出幽暗愤怒的鬼火。
天已黑定,看不清胤禛神色。我一脚๐高一脚๐低踩着没过膝盖的蒿草走到白马旁,才一走近就被他抱着扔到เ马上。坐在马鞍,手正不知往哪里放时他已轻而易举翻身上马,咬紧ู牙猛一抽马鞭,带我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
“宁娜?”胤祉不敢相信地叫我。
我收敛住心神一霎的恍惚,道:“不要写。”
当时是凌晨四点,我背着旅行包站在公路,遇见这辆吉普。学长很热心,问我去哪里,我说自己้要去易县,旅๓馆没地儿住,想拦顺风车。车上的人都笑,说太巧ู了,他们也要去易县。机缘巧合,我上了这辆车。
我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打了个ฐ疲惫的哈欠。我已๐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若不是遇到他们估计连饭也不会吃。前天考完研我就上了北上的火车,原计划去北京,结果在石家庄就鬼使神差下了车,打乱所有行程安排。
我无言,手勾着水。清冷的水中一条绳子掠过指尖,掏起一看,竟是块玉佩。深蓝色缨络,鹅黄和田玉,连着一个精巧ู的绣包。绣包一面绣梅,一面绣兰。
兰……
难怪我不认识这块玉佩,竟是她送的。我又是苦涩,又是激动,对湖中ณ央又喊:“胤禛!”
喊声在洞中回响,性音探出头,指着西边道:“那ว里有个ฐ山洞,水是往那个ฐ方向流的。”
“你看看,这是不是四爷的玉佩?”
性音接过凝眉看了半晌,递给文觉,文觉点头。
我将玉扔进水里,示ิ意船向性音所指方แ向驶去。
第042章再相见誓报子仇
洞的入口很窄,里面却别有天地。
慕凌风站在船尾,点起火煤ศ子照了一照。九座和生祠里一模一样的雕像睁着碧幽幽的眼,紧ู盯我们。慕凌风皱眉,自言自语:“九千岁?”
我坐在船中,搜寻胤禛的踪迹,听他如此说不禁愣了愣,“这是魏忠贤修的?”
声音被放大好几倍,在洞内诡异回音,慕凌风赶紧捂住我的嘴。山体微颤,背后又是轰隆一声,除了他手中ณ微弱的火光,周围一点光线都没有了。
把船划过山洞,前方豁然开朗。慕凌风回望了眼刚才被堵住的入口,道:“我们来对地方了。四爷必定也在里面。”
说着他起身,往回走。
“哎,你干什么去?”
“我要把里面的祖母绿都拿出来。”
“万一有机关怎么办?”
他把两枚玉石放在我手上,道:“相信我,不会的。你现在赶快去找四阿哥,我取了玉石就来找你们。”
“慕先生?”性音把船拴在岸上,有些迟疑,慕凌风笃定点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把心放宽,事情没你想得那样复杂。快去,他等着你们……”
“凌风,”我担忧地叫他,但想到เ胤禛生死未卜,只能点头,“赶快回来。”
他笑了笑,划船又去了那幽暗的洞中ณ。
性音对他拱拱手,领ๆ路前行。路越来越干燥,徐徐向上。走了大约一炷香功夫,竟然又是一座双龙戏珠门拦住我们。
从湖中来,只有这样一条路。一路都没见胤禛踪影,他若活着,很可能是进了这扇门。
怒目圆睁的龙,尖利的爪,明亮的鱼眼石,与泰陵地宫那道如出一辙。唯一有异的也许就是,龙眼无目,门前无烛。
泰陵地宫里的是真龙,这里是假龙。给魏忠贤修地宫的人,并非尽忠于他。
性音、文觉想办法开门时,慕凌风已经追来——十八枚祖母绿尽落于手。他看了看无头苍蝇般脾气又将暴躁的性音,低声问我:“这是你说过的泰陵中的门?”
我点点头,心中又有疑虑。李高嵩开门不行,就意味着此门只有我才能打开,那胤禛呢?他如何能ม够进去?
“试试。”慕凌风道。
五指伸开,按在鱼眼石上。手心灼热,鱼眼石夺目的光泽从指缝中射出。光华交错,流转承接,落在几人脸上。性音正想赞叹时光芒忽暗,手心里的温度退去。
慕凌风眉头皱紧ู,徒劳地推门,门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เ会这样?”狂喜又失望之后的声音有些沙哑,茫然看向文觉和凌风。
文觉再点亮一支火煤子,照向门的最上方。借着光,才看清双龙戏珠门的全貌。龙头虽朝玉珠,龙身却呈起飞之势。九天之ใ上,是佛与莲花。
他踌躇满志一笑,将菩提手串绕在我的手臂,让我再度开门。
这次亮的不是鱼眼石,是头的李显祖是什么เ人?你为何没待在太子府,还和福晋如此熟悉?”
果然,如何都绕不过胤禛多疑的性子。慕凌风道:“此话说来甚长。福晋离府时曾陷水牢,在下当时亦在彼处。本来猜不出何人下手,看到福晋后才豁然明白。春秋鼎盛,太子已定,却还是有宵小之辈打起了不安分的主意。我们所提之李显祖,正是京中一大人物府中幕僚。此大人物随驾塞外,府中小鬼迫不及待,各显神通,才会一而再再而三陷害太子麾下。就连您府中ณ的兰姑娘,身份也不简单。”
凌风将矛头指向心事各异的兄弟,用心虽然险恶,却正中我的心意。皇子是李显祖的靠山,要除李显祖,对胤禛牵连进来的兄弟一个都不能手软。
第043章正家法交锋蕙仙
回府时,已至六月十一。
文觉、性音还住家庙,凌风被安置在枫叶亭。胤禛牵我回永佑殿。
从前的他不会跟我商量大事,不会对我袒露软弱,更不会在旁人面前温存,这次回来,却很是不同。一路上他都攥着我的手,深深眼眸里满是忏悔,把从南巡起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无论是谁误会谁,谁无心之过,重温往事,对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答应给他机会,心中却并没抱太大的指望。
康熙ກ三十二年,知道能ม跟他有个未来时,我信心满满,把所有的爱与希望都拴在他身上,也做着美好的梦。可是到เ了康熙四十三年,在大清王朝生活整整十一年,认清这个ฐ时代的文化、习俗以及对男人的纵容后,我不准备再把心完完全全交给他了。
我承认你是我的丈夫,我会用妻子的心对待你,但是,我也会给自己留一个空间,保护自己,不再受你的伤,让自己้在面对今后可能的挫折时能够海阔天空,勇敢为自己而活。同一个地方แ,我不会摔两次。
见我们平安回来,守在府里的管家高福儿一连道了好多声“阿弥陀佛”“好祖宗”,急命人烧水、布饭。雪雁从万福阁跑来,搂着我一个劲就哭,哭着自己也觉得羞:“雁子真是糊涂。爷和小姐回来,大喜的事情,哭什么哭?”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问:“小姐这几日是住这儿,还是住回去?”
胤禛饿坏了,一连吃了两ä碗饭,听此便住了筷子,“福晋就住这里了。你去命人把福晋的东西搬过来。”
“是。”雪雁福了福欲走。
“回来。”胤禛喝口茶,接着道,“枫叶亭住了个叫慕凌风的先生,你去看看,派两个老实的丫ฑ头到他那里伺候。”
“是。”
雪雁又答,这回眼睛里有了微微笑意。
我捕捉到雪雁眼里的神采,也熨帖ຆ一笑,转眼看见胤禛又吃起来。他对穿衣笔墨细致,对吃饭却从不挑剔。不拘任何饭菜,只要干净、清淡,他都吃,白米饭筷子扒不起来还要倒白开水进去涮,总之ใ一粒米都不能ม浪费。
拣了一块精肉,他放进我的碗里,叮嘱道:“这么多天,你也累了,吃饱了饭好好歇一觉,我让小厮、丫鬟们安静些。”
我没答话,略吃了一碗就叫香茶漱口。胤禛也蓦ย地停箸,看我淡淡的表情想说什么เ没说,擦擦嘴就出去交代下人。
觉睡得很安宁。醒来时,他已不见人影。
我翻个身,躺在他刚才睡过的地方。他身上的墨香味和竹席的清香味一齐萦上鼻尖,盯着藻井,懒懒地,又快睡去。
迷迷糊糊间,听得雪雁小声叫我。
“小姐?”
“唔。”我随意应她一声,揉了揉眼,“怎么了?”
“侧福晋发脾气了,您快去看看。”
“发什么脾气?”我又翻身,满屋子橙光。
一睡竟然睡到太阳落山,我立即从床上起来,问了雪雁时辰又换上出门的衣裳,随她往蕙仙那里去。
蕙仙住在万福阁裙。日头下正跪着一个ฐ年纪不大的丫ฑ鬟。两三个ฐ姑娘躲在阴处看她,其中一个咬着嘴唇很是着急的样子,看见我便迎了上来,叫“福晋”。
我低头看她一眼。十四五岁的年纪,瓜子脸,圆杏眼,眉目清秀,骨子里却有股气,不是一般姑娘可有的,因问:“何事?”
年岁终是太小,我一沉声问她,她反而迟疑ທ了。雪雁便指着跪在地上的丫头道:“那姑娘今儿打翻一盆水,惊了侧福晋和昀哥儿歇觉,被罚这儿跪两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