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玉不错。”我道，斜眼看见丫头们端着大盆小盏进屋，便不急着讲话。直到เ人都走了干净，才问：“贝勒爷早上叫你出去做什么？”
雪雁嗔了绾玉一句，走到床边问我：“雁子方才随爷出去了一趟，这几个丫头不知小姐使得顺不顺手？”
“雁子，”我哑声说，“别跪了。帮小姐好好照看晖儿，晖儿的丧事办完了，你就回去……咱们都不在这儿待了，各回各该去的地方แ，只当这是场梦。”
可是，额娘必须ี走。没有你的日子，额娘一天也呆不下去。
“晖儿！”我弯身把他抱在怀里。
“额娘，额娘！”
蘅格格尴尬地站于原地，宜妃眼珠一转，走去拉胤禩的袖子解嘲道：“这孩子，必定是太高兴，还没回过神来呢！也难怪，这世上谁能有我们八阿哥的福气，逛花园，逛着逛着就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如意媳妇的？更何况我们蘅儿，家世好，样貌好，个性好，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媳妇儿，搁在谁身上，不得发一两个ฐ时辰的痴？”
冰清的眸子盯着青石板地面，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着一涌ไ而上的所有心思。任卫氏使眼色还是康熙ກ清嗓子都没用。
屋里的脚步声惊动了我，我蓦地回头，见胤禛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发愣。我挽起飘散的头发对他笑了笑，他回过神，道：“天冷，把窗子这样敞着做什么，快关了。”
我走过去，支起半扇窗子，静静看着外面。风从半敞的窗钻入，吹着我的发髻。在家，头发本就只随便挽了下，风一吹，便散了。乌发一缕一缕吹散，肆意如迎风的柳丝，招展着把夕阳的金，摇曳成灿烂的星。
他笑让两ä步，我弯下身子，却发现深蓝色袍子一动不动。皂黑色靴子驻在眼前，没有丝毫让去的意思。怎么，我抬起头，望向他深黑的眸子。
“那拉小姐？”另一人叫我，我急忙收回心神：“奴婢来拣十三阿哥的球。”
胤锇爽快地喝完太监呈上来的三海酒，擦擦嘴，唱戏般道：“不瞒皇阿玛，儿子早打算过来的，不巧ู刚出府就遇见人催账。那两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都是凶神恶煞ย雁过拔毛的主ว，见钱就眼开，见人就讨钱。儿子实在没钱，求他们宽限几日，他们却说上面催得急，非今天要不可。儿子又说，今儿中秋，急着进宫陪皇上太后过节，明日，明日一定还。他们却说，任你是天皇玉帝ຓ还是阎王老儿，这钱都得还，不还就抄家。儿子想，这不成啊，家里还有皇阿玛赏给贵妃的如意屏风呢，他们当了儿子都成，这件宝贝可千万不能ม落在别ี人手上去，便只得命人把屋里其他的东西都当了精光，塞了他们的牙缝。不然，今儿这个宫，儿子还真进不成！”
康熙越听脸色越紧，胤锇抹抹泪，走到เ胤禛、胤祥一桌：“咱兄弟几人，个ฐ个家里都养了百十号人，谁不找户部ຖ打打秋风，捱过那青黄不接的时候？十几个兄弟里面就四哥、十三哥没欠银子，您们行行好，借兄弟点银子，让兄弟回去给侄儿们置两套冬衣？”
胤祥神情骤变，被胤禛拖没拖住，腾地站起诘道：“十哥的话胤祥没听明白。什么เ叫凶神恶煞，什么叫雁过拔毛？您自己来晚了，怎么扯到我和四哥身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户部欠款的几个大项ำ都说了出来。首为大阿哥、太子，再为九阿哥、十阿哥，就连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也没有脱得了干系的。
康熙喝了几声都没喝住他们兄弟，胤锇话越说越不好听，竟把敏妃也扯了进去。
胤祥眼睛顿ู时红了,ไ胤禛便出头为胤祥说话，胤禟、胤祯也不示弱，针锋相对。太子、胤禩急忙劝架，两面都想做好人，两面都没做成，只能坐回座位干叹气。
康熙脸色愈来越阴，李德全也细着嗓子提醒着叫了声“阿哥们。”
胤禛最先反应，拉了胤祥衣袖道：“大过节的，皇祖母和皇阿玛还在，兄弟们且罢了，有事咱们户部ຖ说去。”
“四哥少在这儿装好人，”胤锇立道，“你若还念皇阿玛皇祖母，还念兄弟的情分，就不该那样办事！朝廷上上下下，被你们闹得鸡飞狗跳，皇阿玛一世仁德的名声都要毁在你手里了！”
胤禛闭目没说话，胤祥驳道：“兄弟们一口一个朝廷，一口一个ฐ安定，你们扪心想想，户部的银子是要做什么เ的？户部存银比账上少了一半还多，万一朝廷要钱拿不出来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四哥说过，挪朝廷的钱就是扒百姓的皮，宽限那起子借钱吃喝嫖赌修花园的昏官，我拼命十三郎做不来这样的好人！话我搁这儿了，只要我十三还管着户部，就是他们死了，钱也必须还上！”
“老十三……”太子坐着又唤，道，“罢了罢了，兄弟们一场，看在二哥的面子，一人且退一步。”
门下之人欠款最多的大阿哥也帮腔道：“对啊，十三弟。户部事情自有二弟掌总，话也别说绝了，一家人和气为ฦ贵。”
胤禛按了按胤祥的肩头，胤祥由怒转悲，向康熙道：“儿子知道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兄弟大臣如今没有不怨我和四哥的。儿子个ฐ性痴，只知道做事，不懂得人情世故，得罪了人，做得不周也是有的。儿子也不记恨。唯有一点，儿子额娘走了都快十年了，今天把她白白牵扯进来，实在不安，求皇阿玛还我额娘个说法，也让她地下能够安息！”
于此，康熙便命胤锇跪了下来。胤祯义气重，也随着跪在地上，怄得德妃和若兮连连摇头。
我暗暗捏住雨媛的手，要她别在妃嫔眼前跟着胤祥哭，捏了好久ื，她才勉强止住哭，担忧地等候康熙的处置。
令人惊讶的是，康熙一直发呆。他一个一个扫过或站或坐或跪的儿子们，脸上一会儿忧一会儿喜，一会儿平一会儿恼，连什么时候变天都不知晓。
我的目光，随着康熙目光的转动而转动，最后停在这个ฐ五十四岁老人的脸上，一动不动。
第一次这样看皇阿玛是他四十岁的时候，金钟一般的声音，执掌乾ດ坤的抖擞，为我指婚。
他眼中的仁爱宽厚十几年不变，岁月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从精力充沛的中年引入力不从心的老年。
眼珠带着微微的老人黄，动作缓缓跟不上心思巧变，心窍几转，眼睛却迟钝了。
虽然牢牢盯着年已三十三的太子，心，却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宫巷๕湿答答，一行人跟着康熙往乾ດ清宫走。他牵着六岁的胤祄走在最前，略微佝偻的背影有了些安心的味道。
九个大有志气的儿子，九份各自迥异的心思，对于英明一世熟读诗书的康熙皇帝，也许只有与不谙世事的幼子携手时，才称天伦。
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禩、胤禟、胤锇、胤祥、胤祯被康熙单独叫进东暖阁，其余人随太后守在昭仁殿。
进门时，和嫔很是防备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也做了福。佟贵妃搀太后坐在首座，将事情用满语讲给了太后听。
虽然听不懂全部的满语，我却料到佟贵妃的话必是偏向我们的。
她的姐姐孝懿ງ皇后崩于康熙ກ二十八年，生前并未与她同侍康熙，但胤禛是孝懿皇后养子的事情举宫皆知。无论公事还是私情，佟贵妃都没理由为与她毫无瓜葛的十阿哥说好话。
忖量间，佟贵妃的目光看向我，我急忙垂首万福。
三代皇后的妹妹，只有佟贵妃还活着。她入宫十几年膝下无出，渐渐的就深居简出起来，除了对太后晨昏定省，素日并不出门，嫔妃们的聚会更少参加。每逢玩乐่，宜妃、惠妃、荣妃争相东道，位尊的贵妃、德妃反而谦和忍让极少出头。
宫中十几年，我也略๓瞧出了些门道。凡厉害的，都是能ม忍的。凡认为自己了不起的，到เ最后，什么เ都成不了。
算计了几十年的惠妃、宜妃，就是这样的例子。良妃、佟贵妃则恰恰相反，在康熙三十九年喜获荣升。
同是谦和温顺ิ之人，良妃有子，佟贵妃却有疼她的好太后。
后宫中，干政的是蠢女人，影响皇帝的才是聪明女人——尤其是借别人的口与手来左右皇帝的女人。
看来，佟家除了迟迟没有出现的隆科多，还有一位深谋远虑的贵妃，早早ຉ的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
第05๓3๑章户部ຖ拆台现疑ທ诏
“老四的差ๆ事办得怎样了？”
湖风袭面，佟佳氏穿着素雅至极的旗服，轻携着我的手沿畅ม春园西堤走。
垂柳依依，西堤上只有我们二人，绾玉捧着披风，远远跟着。
“承姨母关心，现在户部的事儿顺ิ手多了。欠款收回十之五六，皇上还发谕赞了他和祥弟。”
佟佳眯起眉眼微微一笑，看了看远处天际。灰云压得很低，闷着几声低雷，眼看雨又将至。
接过翊坤宫宫女递来的宁绸披风，领ๆ着我往回走。
没走几步，就见一个长随打扮的人跑来。正是我们府的高福儿。他一溜儿跑到เ我们面前，打千道：“禀娘娘、福晋，四爷、十三爷回京了！”
回来了！正月，皇阿玛命胤禛、胤祥南下视察河汛。一去小半年，可总算回来了。我满脸喜色，听高福儿接着道：“爷从江南为娘娘挑了好多茶叶、绸缎，请娘娘示下，是送到翊坤宫，还是送来园子？”
“送园子罢。”佟妃答道，我想起德妃等人也住畅春园，就吩咐：“把德妃的那ว份也一并送来。回去告诉四爷，我知道他回来了，去兰芷苑侍候完德妃就回府给他接风洗尘。”
“嗻！”
高福儿起身退着欲走，我又把他招回来：“叫十三爷别急着走，我待会亲自把雨媛接到府里去。”
福儿憨傻着笑了一笑，道：“福晋可晚一步了。十三爷想兆佳福晋，早ຉ回了自己府，明儿才能来我们这儿。”
“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我不无尴尬，打发走福儿，自失笑了。
那孩子已经长大，由不得我当四嫂的再日日操心了。
当夜府中为胤禛接风自不在话下。
次日胤禛从户部回来，胤祥嬉笑着也跟来了。
我翘足坐在万福阁看孩子们游戏，抬眼就见到一口白森森的牙，在冲我笑。
弘昀、弘时见到十三叔均高兴得跳起来。胤祥一手抱起一个，走到我跟前揶揄：“听说，四嫂想十三了？”
好个ฐ福儿，给胤禛传话了不够，还要传到胤祥耳朵里去。
我瞪福儿一眼，福儿惊得一跳，忙道：“福晋饶命，是爷说的。”
胤禛冲我笑笑，却沉脸教训弘昀弘时：“多大了，还让人抱？快下来，读书去！”
他就是这样，对孩子永远只有两张脸，一张怒，一张冷，让孩子每回见他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立马消失才好。
我把弘昀、弘时牵回书房交给||乳|娘，出门时见他们还不走，不禁诧异：“怎么เ，五月的日头就不怕了，巴巴跑来万福阁晒太阳？”
胤祥正想答话，却“噗”地一声，捧住肚子弯身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