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领着大儿子儒修，孙守财和弟弟两个，都一句话没说，接过收条扭着脖子就走。
江合惊喜异常，心里赞道：“到เ底是穿过军装的人，水山真有两下子！”他很客气地给他们一一打了收据。
江水山右手一挥：“蒋殿人是反动派，不能ม和中农搅在一起，对他另有办法。这样吧，我去开会，你们收完东西就先分配下去。”
春玲也点点头，又补充道：“蒋殿人呢？我看也一块叫去，说说他。”
春玲上前怒喝道：“冯寡妇，快下来，别弄脏我的锅！”冯寡妇指着姑娘骂：“你个黄毛丫头！我寡妇是给你叫的吗？你愿当，也叫你守一辈子寡！”
振德平和地忠告她：“冯桂珍！你这样做没有好处，净惹大伙笑话。”
各村村干部ຖ在区上开会时，不少人向上级叫苦，有的要求把公粮拨出一部分，不然实在是难以维持了。
去年秋冬储存备荒的大批地瓜叶等干菜，早ຉ已吃尽。从麦收前两ä个月，人们就上山挖野菜。每天早晨，妇女、孩子携带筐篓、扁担，奔向上岗。去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地形成很多股长长的队伍。开始人们到附近山上，寻觅常年惯吃的几种山菜；慢慢地走远了，凡是能吃的各种野菜，都尽采不遗。起初一般人家还有些粮食、地瓜干，清算地主和反动富农使最贫苦的人家也得到一些吃食，可是这不能ม维持很久。现在的情况是，除了老中农、为数不多的富农家里还有陈粮外，有一部ຖ分人吃点今春早种的春大麦和土豆，断米绝粮的人家，正在一天天地增加。
孙若西正在猜测对方的态度，被老东山突然一问，一时愣住，怕一字说差，计划破产。他陪着小心探测道：“姨ถ父，你是说……”
听外甥孙若西一提，老东山心里活动起来。孙若西在他眼里不是十全十美的人。老东山觉得他不知道干活，话多，好穿戴打扮，淑娴嫁给他，他很可能ม挑唆淑娴向自己้要财产。转念又一想，孙若西是识字人，教学挣死粮；他父亲在烟台有商行，乡下的家产和自己้相仿佛；论讲门当户对，自己้还逊人一等，不会来要财产。其次，孙若西也是个ฐ标致青年，老东山虽说看不惯不种庄稼的人，可是他想现在都兴识字念书，给侄女找这末个女婿，她一定会心满意足，也省得自己费唇累舌。不过，老东山忽然又想起最重要的一件，出口就问：“若西，你属么เ的？”
人们望着老东山走远，哄的一声笑开了。
老东山哼一声，闭上了眼睛，挑着空桶往家走，吩咐淑娴回家拿麦子。
“哎，军队的生活挺好吧！吃什么饭？”春玲兴致勃勃地问。
“对。”儒春悄声答道。
“玲姐！”玉珊心切地说，“你把咱们的请愿书带好了吗？”“请愿书”，是全村二十三名青妇队员联名写的，质问上级为ฦ什么不要她们穿上军装，拿起枪，奔赴前线与男子一样杀敌人。
春玲含笑地点点头，瞅着老东山的背后悄声道：“通不通不敢说，他要给儿子送行，还要一直送上区。这说明他还有做老人的心肠，咱欢迎。”
淑娴一听他说妇女怎么เ的，这真是从他嘴里难得说出的话，不由地心里一动，挺神气地说：“妇女都娇็生吗？我看不见得。春玲妹身子就硬，还有我也不差些。”
水山漫不经心地笑笑道：“嘿，我不象你们妇女骨头软，动不动腰痛腿酸的。我满好！”
“看你……”春玲有点作难了，“有你在跟前，儒春害羞，不好说话……”
“好，我走！”明生立刻๑老实起来，忙着收拾。春玲噗哧一声笑了：“明生，姐撒谎，没什么工ื作，是你儒春哥明天要走，待会姐要好好和他谈谈，懂了吗？”“懂啦！”明生大人似的点点头，严肃地说，“这也是工作，俺们儿童团也布置来，要欢送参军的。对，姐，我也要好好和他谈谈，欢送他！姐，我不玩了。”
老东山喘息一会，对着北墙坚决地说：“权当你不退亲，我也不放儒春走！”
老东山陡然起身，在炕沿上狠狠地磕掉烟灰。他脸变成猪肝色，脖子上的筋跳动着，愤怒地吼道：“你个ฐ黄毛丫头！破脸到เ我门上来，原来是干这个呀！哼，我早听风传你想割掉这门亲，今儿你想叫我儿子走，你另……”他盯春玲一眼，后脑勺上的小辫一甩，脸转向北墙，和牛一样地喘息着。姑娘没料é到，老东山会上这末大的火。她心里有些惶悚，又感到气愤。她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大爷，先别把话说死！休猜错了，我不为这门亲还不来呢！”
母亲叨叨着：“你这傻东西，不说吉利话。十有八成是胳膊那伤疤又犯病啦！”她上去把被给儿子盖上，“怎么吃饭时还好好的，俺出去这一会就坏啦？又是谁惹你上了火？唉！盖被发点汗吧……”
水山闷声说：“不热就没气啦，没病。”
“对，答得对！”水山满意地赞许道，“要打反动派，他们有枪，我们怎么办？空着手打吗？”
“那怎么不该？当然要消灭。有敌人就没咱的饭碗。”仲亭垂下头，用力抽烟。
“我没多关心你的事。”振德沉痛地说。
“这，也不全怨你。儒春不是有长进吗？为ฦ么不往下帮助他？性急哪能修起大河桥！这个事咱父女都有错。”“爹，是我自个的不对，你错在哪儿？”
“怎么不够？”明轩挺挺胸膛，“爹答应我啦！”“是吗，爹？”春玲转向父亲。
“参军？”春玲笑了，“你够格吗？”
振德笑着吩咐：“快说实话吧！”
“嗳呀！不敢啦！不敢啦！”玉珊尖声求饶，“大叔、大爷！快救救我呀！”
“你才挑多点？”姑娘指着春玲的饭篓，不大的眼睛凝神地瞪了一霎。
“有人在跟前，害羞。”春玲顽皮地闪着睫毛。“好丫头，在我面前还撒谎哩！”姑娘叫起来，丰满的腰肢柔和地扭动着，“好几个村的几千人看你演戏，你怎么不害臊？上回扮劝丈夫归队的小媳妇，那个ฐ象劲呀……”“行啦，行啦，别老揭我的底子啦！”春玲打断她的话，找话搪塞，“我压得慌，换不上气来。”
那人道：“你们还用照ั镜子？”
“给我老婆照ั脸呀！”任保得意地摇着镜子。
曹振德领着十几个ฐ干部，在西山下的平原上丈量地主的土地，好计算确实的亩数。因为地主们的地亩很不准确，有的为少纳公粮少报，有的偷赶挨邻๑的地边。量过一气后，大家向西山根蒋子金的地走去。
开春以来少有的温暖天，阳光灿灿，春意绵绵。按节气，春播很快就要开始了。
“爹，你要上哪去？”孩子心慌地瞪大眼睛。
“吃饱啦。”振德拿起帽子，站起身。
原野上，一片早ຉ春的景象。草木在发芽，麦苗试图离开地皮，向上拔节；而最显眼的是分布在各处的一簇簇的坟丘。三三两两ä的人们，都在忙着向坟上挂纸，燃着的打着青铜钱纹痕的黄纸和香的轻烟，懒洋洋地缭绕着。在平原最西边的山麓处，有一片苍翠的松柏，那里面躺着十九名八路军战士的遗体，烈士们已๐长眠五个年头了。这时，烈士的墓地上响起呼口号的声音。每年的清明节一到，除了有组织的学生给烈士扫墓、献花圈、修整墓地、植树、栽花……许多人也自动地、络绎不绝地去给烈士上坟。
“明生，快不要乱说。”春玲打断他的话，“姐谁的媳妇也不当，老在家当你的姐姐。哦，”她理了把头发，“天不早啦！走，兄弟，给妈上坟去吧！”
“共产党是斗了地主ว整富农，地富完了扫中农。”“要共产啦！江水山宣布山河村要无产阶级革命，家家户户所有的东西都充公。都要当江任保啦，伸腿等吃吧！”“不要怕没饭吃啦，马上要共产，闻着谁家有香味，望着谁家烟筒冒烟，就到谁家吃饭……”
在这些风言谰语煽惑下，一部ຖ分中农昏了头，有的藏东西，有的把好东西做着吃，趁还没“共产”，先捞个肚子享福。振德听完女儿的陈述，沉重地问：“你们做了哪些工作？”“开会解释过，在广播台上宣传过。可是有些人还不信。
水山哥说那是少数落后分子，不用理他们……“振德没等春玲说完就站起身来。
“爹，这末晚啦，你累了一天一夜，明早再说吧！”女儿心疼地要求道。
“不能ม迟延！”党支书语气严å肃地说，“不马上纠正，事情要闹大。立时开支委会。”
“那也等吃完饭呀！”春玲近似苦求了。
振德顾不及回答，大步出了门。
指导员曹振德一步高一步低地在墨黑的村道上走着。由于他的眼睛本来就有毛病，加上从昨晚出发运送军用物资，往返急行了一百四十多里，天热上火，又无片刻闭眼，眼睛红而发痛，视力不好；这时他又心急步快，好几次差点被石头绊倒。
他来到江水山家，水山不在。他安慰水山母亲睡下，朝村东南山根赶去。振德估计水山没睡下，一定又是去公粮仓库查岗了。振德刚到เ南场上，听到对面响起欢快的《解放军进行曲》的哼哼声，就停下叫道：“水山，水山哪！”歌停了，人影大步走过来。
“振德叔，回来啦！”江水山叫着赶到振德面前。在无月的星空下，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他兴奋地说：“指导员，胜利啦！嘿，你走后我们打了个大胜仗，缴获可多啦！”“嗯，‘胜仗’，我听说啦！”
水山没听出对方话里所含的反意，晃着手说：“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