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有事实依据吗？”振德质问道。
“不信你的！你们官官相护！”冯寡妇叫道。
“胡说，干部听你吩咐？”
“叫干部去干。”
“还是那ว些话，要大家不流泪，使出吃奶的劲打反动派……”王镯子又骂起来，“这个四肢不全的江水山，国军来了先把他那只右胳膊砍去，再叫他挥着枪，‘向反动派开火’！”孙承祖沉闷地说：“国军来了还能留แ着他的头？不知怎么เ闹的，为什么还打不过来？老在西面停着？”
“他说什么？”
“俺给你拿点咸菜。”桂花以为ฦ他拿着夜里充饥的。“不用，他们家有。”
冷元把玉米口袋背上肩，向儿媳温和地说：“粮食给解放军留着吧，嫚子！咱家里吃点差ๆ的过得去。”他又把那ว两个ฐ玉米粑粑拿来揣进怀里。
江水山一想，也点头了。他们送走治安干事，站在胡同口，振德低声说：“我去王井魁家看看动静，再去布置人进行监视……”他见有人走近，就住口了。
“对心虚的人，他来是个不吉之兆。”曹振德指着治安干事，“别ี给敌人送逃跑的信。”
老东山为了保命，咬着牙交上东西——这也是他最肯破费的地方，换回黑黑的十个大“仙丸”，一茶盅“白猫尿”。冯寡妇很痛心地说，这是从她妈那里传授下来的仙丸，谁也舍不得给。她为ฦ老东山整整一夜跪在神位前烧香磕头，神仙托梦于她，把要来的酒、肉、米、面供在案上，白猫精夜里来吃了，撒滩尿在酒蛊里。她要老东山用白猫精的尿就着仙丸ฤ吃下去，很快就会病消康复。
于是，香纸点燃，寡妇开始进入“仙境”。打过三个ฐ“阿嚏”之后，哼哼呀呀地传“神旨”，声音又小又难听，可是吐字很清：她要过香纸以后，又要一个十斤十两十钱的猪头，一只三斤三两三钱的母鸡，一斤一两一钱的烧酒，再要雪白雪白的麦面十斤ภ十两十钱，三斤ภ三两三钱香稻米，一斤一两一钱的绿豆。她为“神仙”置备的真够齐全，不但有酒有菜，连饭也带上了。
“怕划着，你为么เ把袖子挽上去？”巧儿姑娘问桂花。“干这活可难呀，里面一点风不透，依着那ว热劲不穿衣裳也够受；挽上袖子，那ว叶子又象刀似的，直往肉上割……唉！”桂花愁苦地说。
春玲抚着吉禄媳妇那白细的胳膊，安慰道：“嫂子，你是头一回下地，锻炼锻炼就好啦！”
曹振德看着他那高大的身躯，右臂有力地挥动，左面空洞洞的衣袖耷拉着，心里禁不住发热，气全消了。他拉水山到场边的草埂上坐下，沉思了一会，感慨地说：“水山，你的心大叔明白。论说，你劳累了一天，受了那ว末多气，我该安慰安慰你才是。你也知道我，难道大叔遇到这些事就没有气吗？有，也不比你少些。你对蒋殿人的作为，也是不正确的。咱们不能ม用那ว种方法。发现了他场上的破绽，就该叫上蒋殿人，当场搬草挖地窖，使他没话好说。可你为ฦ了出气，憎恨地主ว的态度，就……好，蒋殿人毕竟是地主，又那末死皮赖脸，做就做了，群众也不大反感，还有不少人拍手，所以我没多说话。可是你对老东山、孙守财他们，那就错了。我也知道，你对他们也讲道理，他们不听，惹你火了才来硬的，而且最后也没怎样他们。不行，就这一点也不行！他们是中农，是咱无产阶级革命的帮手。中农占人口很多，虽说富裕的居少数。不假，他们有些人很落后，有怕变天的思想。可是他们是劳动人，受过旧社会的压迫。咱们多教育、说服，他们能ม跟共产党走，是革命的力量。你想想，逼他们借出点粮食事大，还是叫人家说共产党说话不算数、说团结中农又动强迫得罪了中ณ农事大？水山，对自己人和对敌人，完全是两码事。这一点含混不得。你说我的话对吗？”
水山越说越气愤，越激动，最后声音都颤抖了。
新子挺慷慨地说：“行，你打仗够格啦！这次有功，赏给你吧，可不要叫它走火炸啦！”
“别急，玉珊姐，顾不上啦！”明生把裤ไ子一提，又在人群里挤着叫：“谁看到新子哥啦？”他好不容易找到เ新子，要求道：“新子哥，把你的手榴弹给我吧，我好再跟你们去打反动派！”
“不错。”老东山闭眼抽烟，安静地听完，简练地回答。“你打算怎么办？”
“完啦！”老东山没好气地说，背对江水山坐在小板凳上，心想：“你水山不用对我这末客气，给我磕头我也不会把侄女给你，想占我的房产……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好。大爷，刚才请你去村公所开会，听说你没工夫，就到เ你这里来开。”水山提高了声音，“现在就继续开咱们的会。开会为ฦ救济缺吃户。我们的革命正处在紧ู要时期，为了巩固解放区，消灭反动派，支援解放大军……”接着，民兵队长又将在村政府讲过的道理重复了一遍，最后问老东山：“大爷，懂ฦ了吧？”
晚上，山河村正在开村民大会，动员大家自动借出粮食、地瓜干，救济缺吃户，区通信员小王送来上级的紧ู急通知，要一位主要负责干部ຖ带着五辆小车、七匹壮实的牲口，立即赶到转运站，有重要军用品急运。
第十四章
“你别ี扣大帽子！”明轩吃不住了。
明生冲哥哥说：“俺哥有缺点，儿童团长还和落后人比，这是对革命没决心……”
“说的是，往后可少不了求你。”老东山很是感激，问她道，“他嫂子，你怎么让孩子走的？”
“你怎么เ不先求我卜一卦呀？”冯寡妇关怀地说，“叫我先告诉你，免上那毛丫头的当。”
“好！镯子，煮饺子吃吃，吃了有大事！”蒋殿人板起了面孔。
“不叫他们知道不行吗？”王镯子顺ิ水推舟，“我是军属，谁疑ທ心我王镯子！”
“怎么都交啦？”春玲指着囤子道：“里面还有呀！”
站在旁边撑着口袋的明生说：“姐，都交了咱不吃吗？”
“怎么说？”
“这还差不多。”春玲得意地笑了，站起来：“姐，我向青妇队这样说，你看行不行？”
外面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呼喊声。
孙承祖摸着头皮说：“走倒容易走，可是这末白白走，叫共产党逼走，不……”
从这天开始，淑娴的感情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中。她对江水山有情意，敬慕英雄追求高尚的心，使姑娘愿意爱这位革命战士；但是，淑娴的这种爱情还是不坚固的，想到他少一只手臂，想到自己去和一个残废人结婚，让他做她一辈子依靠的丈夫，姑娘就惊慌起来，简直不敢多想下去。如果是别ี的姑娘，也许早ຉ就做出何去何从的抉择了，这淑娴却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两种感情，两种滋味，越来越激烈地在她心房里交织着。这时间，有人来给江水山做媒，水山母亲还同她体己的干女儿淑娴磋商。淑娴的心跳个下停，非常紧张。她希望给水山找个比她强的媳妇，却又怕他找上别人。她几乎ๆ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对于江水山，她是独一无二的亲人了。她切望有人提她，可又担心水山母亲说出自己的名字。倒也奇怪，不知为什么เ，水山母亲象忘记了淑娴是个黄花闺女，竟从来不提及她。这甚至引起淑娴姑娘的不平之ใ感，觉得这是看不起她。
淑娴没听她下面的话，心飞向别ี的什么地方去了。见问自己้，神慌意乱地答道：“嗯，大妈！春玲说的有理，也对。”
“什么？”她发狠地说，“你知道江水山怀的啥鬼胎？告诉你吧，他早对我眼红啦！”
“什么？你说什么！”江仲亭身靠着墙，从窗棂透进的月光中，惊讶地瞅着她的举动。
“啊，你！进来吧。”老东山惊奇地招呼道，把狗喊住，让春玲进来。
狗见是生人，又扑上来咬。春玲防备地把身子向旁边闪着，含笑道：“大爷，你在家歇晌。”
“老哥，过去的苦楚，不说它啦！”振德见他很感伤，把话打断ษ了。
春玲双手捧盅送给冷元，努力笑着说：“没花钱，大爷，鸡蛋是自家的鸡下的，韭菜是园里长的，酒还是头年用孬地瓜烧的，一个ฐ钱也没费。”见冷元饮过一口，她又关怀地说：“大爷，我见你这几天老咳嗽，饭吃得也少，是干活多累的吧？”“没有事，闺女！”冷元摇摇头，摸把胡须，感叹地说，“这才干多大一点活？在早先哪，给蒋殿人当长工，中ณ午拿点干粮上山，家里孩子饿着，哪能咽下去！挺着身子砍一天柴，山上风大，衣裳又单，加上肚子空，挑起柴担腰要断，头打转，好几次栽下山差点摔死。后来我找些干辣椒在锅底下烧焦揣在怀里，冷了就吃一个……那滋味又呛又辣，泪不断头地往外淌……唉！这末着，身上辣得发烧，能御点寒，可我这咳嗽病，也从那时落下根啦。”
妇女们，不简单，全国人口你们占一半，样样工作你们要不干，要想完成难上难；参军工ื作要做好，更得你们起模范。
赶走美国鬼，灭尽那蒋帮，全国人民齐解放，建设新中国，人民得安康。
春玲见他伸出手，就把自己的手挪到背后去，毅然地回答：“正因为这事关系重大，我得先看透你的作为ฦ，才能ม谈婚姻！”
“唉，这叫我怎么เ办啊？”孙若西哀怜地看着她；忽又靠近春玲，柔声地说：“春玲，我最爱的人！这参军我实在有困难！你知道，我喜欢你呀！没你，我的呼吸都要停止……咱们先不谈参军，这事关系很大，等我好好考虑一番๘。你先回答，同意和我订婚吧！”
振德一声不响，垂头静听。春梅见父亲的情景，知道他的心被打动了，就改以温和的语调说：“爹，你知道，国民党发动内战时，有四百多万军队，我们才九十几万战士。现在战线正一天天扩大，我们的大反攻就要到เ来，原来那ว些部队是不够用的。再说，战争要流血牺牲，部ຖ队需要补充。爹，你说这不需要吗？”
“我知道你懂ฦ，为什么办起事来，落到自己身上就糊涂ิ了呢？”春梅的口气严厉而有力，毫不客气地看着父亲，“难道就我们这一村烈军工属多吗？党支部ຖ书记就是算困难账给区委书记听，就是围着一百三十四户人家转吗？这是本位思想，追其根也是为ฦ自己打算。共产党员不该这末想的！”
春玲带笑道：“这不就得了。好！淑娴ຒ姐，你没挑错女婿，水山哥真是个ฐ好样的，我盼望早ຉ点吃你俩的喜酒。”“春玲，看你说得多轻巧呀！”淑娴ຒ打断她的话，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她顾ุ虑重重地说：“单面锣打不响，我对他是有心，可谁知人家对咱有意没有呢？这些日子我存心和水山哥照面，可是他对我和对别人一样，净只说些工作上的事，打反动派的道理。前些天我给他做的褂子，到เ今天也没见他穿。我心里难过，玲妹，莫不是人家嫌我长得不俊？不是干部？工ื作不强？家庭不好？有意不理我？”
淑娴点一下头，脖颈都红遍了。
“嗯！”蒋殿人留起心来，“有谁领ๆ头？”
“老村长，要是有领头的你干吗？”
“滚开！”江水山甩开他的手，走出两步，又回身狠狠地说：“你再别叫我兄弟！懂吗？江水山不是你的兄弟！”
江仲亭惊慌地上前抚着他的肩膀，叫道：“兄弟，你怎么啦？你生哥的气？”
见春玲又要开口，淑娴沉不住气了，动手要打。
“你瞎说什么เ，春玲！”淑娴满脸绯红，含羞地瞅她一眼。
春梅同志：
告诉你一个ฐ很不幸的消เ息，曲日东同志领民工支前，在孟良崮战役中，壮烈牺牲了……春梅的脑子嗡的一声，信上的字迹立时模糊不清了。
小王见她突然怔住，呆呆地发愣，脸色变得煞白，惊诧地问：“教导员，你怎么啦？”
春梅猛醒过来，借擤鼻涕转回身擦了把眼睛，勉强地笑笑说：“我心口有点痛，老病……小王！回去告诉张区长，向各村布置一下，组织群众热烈欢迎回来的民工同志。在区上向民工们讲讲地方上的情况，征求他们对政府的意见。”小王应答着要走，春梅又加上说：“对牺牲的民工同志的家属，要干部们好好加以安慰，有什么困难，尽一切力量帮助烈属解决。”
自行车变成一条黑线，又变成一个ฐ星花，接着什么也没有了。春梅怔怔地对着前面，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坐在土丘上，泪涌出了眼眶。
牺牲啦！他死啦！再也见不到他啦！直到这时，春梅才觉得，她和曲日东结婚虽已๐三年之久，见面的机会却太少了，每次见面的时间太短促了。过去她没有想到这种需要，甚至曲日东领民工支前这末多日子，她也没怎么思恋过他。这时她才痛感到，他们夫妇爱情生活是多末珍贵呵！她过去只要想到他在工ื作，在战斗，心就很平静，感到เ甜蜜、幸福，比两人在一起不差些。现在，他没有了！她，她永远见不到他了啊！
曲日东的影子鲜明地活动在春梅心间。他那末瘦，长期艰苦的游击战争生活，使他负过几次伤，患着严重的胃病。国民党反动派一发动内战，他就要求上前线。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