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德刚要出门，十几个女人呼呼啦啦地进了院子。他一时有些愣怔，摸不清怎么回事。接着，他从她们的怒容上，每个人的日常表现上，找到เ了答案。
她们象一伙打野架的泼妇，争先恐后，气势汹汹，直取村西头那幢离村百步远的孤屋独房而来。
冯寡妇得意洋洋地站在里面，江水山是她的死对头。上次她向指导员曹振德要出案的儿子，要粮食，坐在他锅里撒赖，就是这个江水山要烧火把她驱走的。她的老姘头蒋殿人，又是这个江水山亲自打死的。最令冯寡妇怒发冲天的，是她给老东山跳神治病，差点叫江水山枪毙了。事过后老东山不惟不答她的人情，也不再找她上神了。她的神龛楼ä子不叫曹振德阻拦，也将被江水山砸烂。这件事发生后，没有人再登她神巫女的门了，香案的烟火断ษ了，吃不上供奉求神的好东西了。如此等等，前前后后，仇上加恨，恨上添仇，使巫婆兼破鞋的女人，怒气塞胸ถ，牙根咬倒，即是江水山死了，她也要把他咬几口。不料，真是苍天显灵，灾祸ຖ降到她冯寡妇的仇人身上，看看他江水山怎么下场！
集合在学校院子里的女人们，大都是些中年妇女。因为ฦ孙俊英通知时不叫青妇队员来，她知道那ว里面象玉珊那ว样的积极分子不少，还有几个党员；而中ณ年妇女里积极分子就少些。她还特意把军属、案属、烈属家的女人都请了来，总共也有三十多名。另外，十几个ฐ青妇队员跟青妇队长曹春玲出去送公粮了，也减少了对孙俊英的威แ胁。
江仲亭牺牲了！随着通知信，有华东野战军某纵队政治部发出的一张江仲亭烈士荣立特等功的奖状。
人们紧张而喜悦地忙碌着。但是妇救会长孙俊英相反，她的鼻涕眼泪和时落时辍的天雨相呼应，又哭又闹，这是怎么回事？
“先放火要紧！”孙承祖向粮库走去，“晚了烧不光。”
老人摔倒了，又爬起来向下跑。然而，山坡坎坷不平，草木挡道，夜色如墨，冷元伤痛如焚，眼花缭乱，栽了几个跟头，还没跑到粮库门前，他头上就挨了一重棍，眼睛立时灌满了血液，两ä手展开，身子前后闪着踉跄，一头撞到土丘上。蒋殿人狠踢冷元一脚๐，骂道：“死啦，妈那巴子！把他埋草垛里吧？”
“嘿嘿，玲子的嘴可够厉害啦！”冷元无话袒护了，“我放她去就是啦，要不，你好开会斗争我，打我的顽固脑瓜啦！”“那可不一定，”春玲红脸上泛出得意的微笑，“谁落后就找谁的麻烦，你是我大爷也不留แ情！”
“孩子有老太太她们看着，干一气活回来喂奶，饿不着孩子！”
冯寡妇端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接着打了三个ฐ好大的“阿嚏”，精神随即抖擞，开口严命：“神仙有话，把艾蒿点火放进被子，多人压住，丝风透不得。松动一下，憋不死白猫精，满门遭灾，人畜皆诛。切切！”
老东山闭眼等待，粗声喝道：“瞎说什么，听神仙的话！”
父亲走后，明轩和明生回家来了。姐弟三人在一起，高高兴兴，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有说有笑。春玲没把她要去支前的事马上告诉弟弟。因为她知道，母亲去世之ใ后，两ä个弟弟形影不离地跟着姐姐，没她在身边，明生连觉都睡不着，他们要是知道了姐要离家远出十多天，一定会难过，这顿ู午饭也就吃不好了。姐弟三人乐乐和和地吃过饭之后，春玲才将事情讲明。明轩毕竟是大些了，没有说什么；那ว小明生却着急了，把住春玲的手，大声地叫起来：“姐，姐呀！你不在家我想你，我不让你离开我，我不离开你！好姐姐，玲姐啊！我跟你一块去。我和姐做伴儿，帮姐的忙！好姐姐，领着我呀！”
“好。”
王镯子盯着丈夫脸上的凶恶青光，有些恐怖地说：“那ว，到生死关口，你还能对我怎么样？”
“这事可不能以亲戚论远近。到生死关口，很难顾得亲人不亲人的。”
“你上哪去？”王镯子没好气地问。
王镯子出嫁后，更对她妈没口好气，生怕她沾了自己的光，视老娘为累赘。
新า子背着大枪，把手榴弹给了玉珊一个。春玲回家把父亲的大枪背上肩。他们走到半路，碰到扛着锄头背着野菜篓的明轩和明生。
“都武装ณ起来！”江水山吩咐道，“到时一切听我的命令。”
“好，就怕他故意躲开不在家啦。”新า子说着走了。
“没错，今天专要你们三个没参加组织的来出席这个ฐ会。”江水山郑重地告诉他俩，又对新子道，“再去找找东山大爷，要他一准来。”
江水山停在锅灶前，平静地回答道：“我有事找你。”说着蹲下身。
振德迎着来人，有些担心地暗示他：“水山，你来干什么เ，没有你的事。”
冯寡妇这次拜访妇救会长孙俊英是有来头的。
“放心吧，权当是我眼瞎。”冯寡妇嘴上下绝对保证的同时，心里正在盘算怎样去告诉蒋殿人这个希罕的发现。孙俊英望着冯寡妇的后影，心里发狠地说：“曹振德，我看你怎么对付这疯娘们！”她回身插上门，重新在油锅里炸她所恨的人。
孙若西懊丧极了，急忙说：“不对，不对！我记错啦，我姨说得对！我属老鼠，耗子。”
“蛇虎如刀锉。”
江合再三坚持，不让春玲把拿来的麦子都交了，因为比曹振德家该交的数超过很多了……春玲一遍遍解释道：“大爷，我不哄你，俺们家还有哪！不信，你问俺兄弟。”
春玲跑着迎上去，着急地问：“为ฦ么光着上身！”啊……她看清了，每个桶口都盖着一件小褂儿。姐姐急忙把担子接过来，疼爱地问：“怎么不在家找东西盖着？淋了身子……”“没关系，正好洗洗澡哩！”明生擦着脸上的雨水，笑嘻嘻地说，“姐，俺和哥走在半道下雨啦！刚ธ下第一颗雨星，俺俩就紧忙脱衣裳，公粮一点没湿着！”
春玲的心一沉：“他怎么啦？心里象有事，象为着什么เ不高兴……”想着想着，她疑ທ惑起来。当他们刚ธ跨上南岸，春玲就急切地问：“儒春，战争这末紧ู，你刚出去这几天，怎么เ请假回来的？”
儒春忽然抬起头，嘴张了两张，又摇摇头，神情恍惚地分辩道：“没事，没事，我很快就回部队去……”他又住口不说了。
劳动力的缺乏，严å重地威胁着生产的进行。还有个更重大的困难，是粮食不够。由于去年春旱ທ夏涝，加上劳动力又不足，庄稼大大的减产，军队的急剧扩大又增加了公粮的数目，实际上，如果不是去年事先有准备，储存了大批的干菜，早就要闹成灾荒了。清算出地主和一部分反动富农的粮食，虽然解决了一些暂时的困难，可是距离麦子成熟ງ还有段时间，即使那种得不多的麦子下来，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上级多次号召生产自救，发动人们上山挖野菜，摘可吃的嫩树叶，度过春夏时期。
参军的青年走后的第三天，区上组织起一个ฐ中队的支前民工，参加全县的支前团，期限四个月，奔赴前线支援解放大军去了。山河村又走了六名青年——有的已๐超过三十岁了，其中有冯寡妇的儿子。她开始闹死闹活的不让儿子走，最后政府批给她一百斤粮食，她才放了手。
江水山靠近她，问道：“我想了解一下，你大爷怎么又不叫春玲嫁过去了？”
淑娴立时停住，心崩崩地跳：“阿，莫不是他看出我的心意，要……”她紧张地等待着。
“这就对啦！好，我忙去了。”振德说着要出门。春玲紧ู叫一声：“爹，还有大事哩！”
“当然不能ม！”春玲欢快地说，“爹，我保证多做他的工作，使他早点开窍。”
老东山不得不暗服她的话正中自己心思，知道讲不过对手，就想从春玲身上做文章，堵住她的嘴。
春玲的眼睛眯起来，紧盯着他说：“你想叫别人在前方拼命流血，自己้一家清享太平，过安乐日子。想一想吧，都象你这样自私自利，中国早亡啦，反动派早来啦！全中国的受苦人，永远翻不了身啦！”
结账那晚，蒋子金置酒办席，说是酬谢木匠活做得好。江木匠不会喝酒，硬被劝着倒下两盅。蒋子金吩咐他到上房去算账。
江木匠完工结账时，虽然蒋子金亲自把成品检验了好几遍，也硬找出些莫须有的瑕疵，但东西在那儿明摆着，赖不过去，只得照ั发工资了。
“我是说……”江仲亭胆怯地望水山一眼，“我的意思，该别人去干啦。”
“这更好，老战士重上前线，比新兵强多啦！上级会更高兴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