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德抬起头，见春玲用锄杆扛着一篓子菜豆角、菜瓜出现在院子里。他问：“东坡的那块谷子锄完啦？”“完啦，爹！”春玲放下锄头，提着菜篓子进了屋门，“俺们女将加了油——嘿！那桂花嫂，都赛过我啦！俺们早ຉ干完，好回来理家务。爹，你怎么做饭呀，胳膊不痛吗？会开完了？”春玲敬爱地望着父亲。虽说老人在家炊事的遭数很多，可是女儿总是过意不去。
振德打点好要做的饭之后，就坐在灶前烧起火来。“我老远就见烟筒冒烟，是爹在做饭呀！”喜悦的少女声，柔和地响着。
人们都屏住呼吸静心地听着，感情在激烈地翻腾。
水山母亲点点头，转向会场。她那ว颤抖的声音送进人们的耳朵：“好人们，你们都是谁？怨我眼瞎，看不清该叫什么……好人们，俺落后，身子动不得，没出来开会。这次，我要说几句，我为俺的儿子说几句！这里都是大人，上年纪的也不少，你们可记得，我那苦命的男人是怎么死的！他一辈子没伤害过人，没对不起谁。那ว会子，我不大知道他为么死的，我只明白他不是为自个，头叫官府割下来的……他留下一个ฐ孩子——俺的水山！也和他爹一样的体性，当妈的成天整夜把心揪着，替他担忧、受惊……算苍天有眼，共产党来了，水山算没象他爹，为把那ว杆红旗能在村上插住掉了头！俺水山去当兵，那ว会咱们这地方还没有几个出去的，当妈的疼是疼，可是放他走了。好，他又回来了。俺水山胳ฑ膊叫鬼子打去了，身子也坏了，当妈的疼是疼，也没说什么。他回来两年多，没有一天安稳地在家待过，没有一宿睡好过，当妈的疼是疼，也就依从他啦！俺水山就是这末个人，当妈的心里清楚。说他脾气坏，惹人生气，是该打该骂；可是说他有心去糟蹋张姓李姓，那是万万不能ม！”
春梅极力镇定自己，着急地问道：“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
振德望着大女儿的神情，以为ฦ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打的遭遇，为ฦ此而悲伤。他宽慰她说：“春梅，别心焦，爹不要紧，伤不重。”
指导员仍然含笑招呼道：“进屋坐吧，有事好商量。”“不用进去，在院子里说就行！”孙俊英本不想打冲锋，可是没人开腔，她怕她们的气焰消เ下去，不得已顶上一句。“那好，有事大家说吧。”党支书态度和蔼，极力想把空气缓和下来。
女人们横眉冷眼，怒冲冲地虎视曹振德。但是，她们感到从他身上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严，逼使她们一时开不了口，动不了脚。
孙俊英想，找到เ江水山家去，就不象是开会了，事过后她要受连累。于是她叫道：“不要去啦！他家那破草房，还盛不下咱们这些人呢！我派人去他家等他了，江水山一回家，拖也要把他拖来……”
“对！上他家等着。”几个妇女附和着。
水山被悲痛咬住心，没注意对方的情绪，他怀着同情而沉痛的感情说：“嫂子，我知道你会哭！我心里也不好受，没和指导员一块来看你。我想这时你会清醒一些了。你是共产党员，会经得住考验。我们该为仲亭哥骄傲，他不愧是穷人的儿子，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他把奖状庄重地捧送上前：“嫂子，保存好这贵重的东西，共产党员的血就该这样流！”
曹振德已经把这消息通知了孙俊英。她哭，哭。党支部ຖ书记耐心地劝解，安慰，要她看开些，认识大局，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承受得起个人的不幸，为ฦ党为人民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然而，孙俊英一句也听不进去，老是哭，哭。有人找指导员有事，他又安慰她一番，才离开了。江水山来到เ时，孙俊英已不哭了。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说：“你来做什么！”
蒋殿人抡刀向江水山砍来。砰的一声，没等他刀出手，手脖ๆ子被江水山射出的子弹打折了。屠刀落在蒋殿人脚前。蒋殿人疯狂地蹿跳着叫骂：“江水山，你杀了我吧！我蒋殿人反正够本啦！哼，你以为ฦ我真救过你爹吗？呸！穷石匠，共产党！我想杀都杀不完！可惜叫江石匠留下你这末颗种子，我怎么没早砸死你……”
你这兔崽子！快滚蛋，要不我要杀死你！我疯啦！“江水山逼上一步，怒喝道：”你本来就是条疯狗！把刀放下，放下！“
“爹，你又去粮库站岗？”
冷元和儿媳争着吃了点菜团子。他起身说：“你风凉一会就搂着孩子睡吧，不要给我留แ门子。”
老东山被憋得发出沉闷的呼噜声。
蒿子烟在湿被里散发，刹那ว间老东山就身子乱翻。“压住，动不得！”巫婆喝令，“我念咒使法，烟不呛人，专攻白猫精。”
“没哭，姐，没哭……”孩子擦拭不及，泪珠成串地往下淌。
春玲心里一涌，急忙拉过明生，望着他含泪的眼睛，心疼地说：“兄弟，别哭……”
“怎么啦？”
“算你有良心！”王镯子舒了口气，偎进他怀里……突然，她感到恶心，弯下腰呕开了。
王镯子越发生疑，赶上去扯住她的衣袖，声音变软了：“妈，你有么事，还瞒着闺女？”
王镯子本想走过去，但注意到她母亲的神色有些慌乱，又想起有好些天没见她的面，就疑惑地问：“找俺舅干么？”“你管不着！”老太婆走过去了。
“哪里去当兵？”春玲笑着，“是去工作。”
“有点事。你俩快回家吧，饭在锅里。”春玲吩咐道。明生瞪着眼睛看一霎，说：“不对，姐你哄人。你要去当兵，我也去！”
“你们知道，我们的子弟兵——革命的部队，正和国民党反动派——蒋介石大资本家和地主这群坏蛋在打仗。毫无疑问，反动派一定要失败，很快全中国就要解放。将来，总有那末一天，全世界所有的反动派都要给打倒！”水山脸上放着红光，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要消เ灭反动派，就要有力量。不错，枪杆子由人民军队拿，路有共产党指引，可是光这些还不行，还得要有老百姓支援……”
富裕ษ中农会议，在老东山缺席的情况下开始了。“今天找大家来，开个ฐ很重要的会。”江水山强调着，以图引起与会者的重视。同时，他努力把口气放软和，虽说他心里对这几个ฐ人很是有气。
大家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坐在锅里的冯寡妇倒坐不稳了，故作镇静地威แ胁道：“江水山！你敢烧火？”
水山若无其事地抓起一把干草，向春玲叫道：“玲子妹，给我洋火。”
“不会错，若西是二十四。”老东山妻子证明。老东山脸上露出点和悦颜色，说：“属相对，小龙和鼠，斗只管斗，可是和善的。”
“二十四。”
“怎么เ啦，姐？俺说错啦？”明生瞪大眼睛，“你刚才这末说……”
“有啊，村长大爷！”明生的声音响了，“俺姐说，除去留แ种的，过年还能吃饺子。还说，我过生日也有面条吃，有面圣鸡。俺姐说，用地瓜面做，和麦面一样好……”“明生！”春玲瞅他一眼。
“……”儒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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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前？”振德想起他女儿动员这位孙老师参军的那ว桩事，不由心里冷笑了一下，却又不急不躁地说：“这事不仅村干部合计过了，还请示过上级，区上同意后，才决定的。”“哦，那……”孙若西没再坚持，忙改口说，“那以后，我们教员除了上课，就领ๆ着学生下地。”说着，他一点头，转身就走了。
“我个人也无所谓！”孙若西慷慨激昂地说，“辛苦怕么！只是想事情有主次，不能饿着肚子搞文化，再说停课也是为了支前嘛！”
“怎么，革俺大爷的命？俺家是中农呀！”淑娴惊恐地叫道。
水山气愤地说：“真是铁算盘，自私的脑袋！不过用不着担心，革命会教训他。”
“哦，”振德瞧着女儿笑了，说，“那ว有什么？这是好事，喜事！我也同意——其实，这也用不着我批准呀？”“爹，看你说得多轻松！”春玲愁苦又焦急地说，“我是想，眼下我跟儒春结婚，你，我兄弟，家，谁照管呀！”“这也是件难事，可是，既答应人家了，就该办到。咱自己有些难处，好克服，难不住。不过……”曹振德认起真来说，“方才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琢磨了一遍，看眼下的情形，你公公是不会让你过门的。”
“爹，怎么忘啦？”女儿的脸有些烘热，“我给你惹下的‘祸’……”
“嘿嘿！”老东山连连摇头，“别耍弄我老头子啦，两家没成亲，等俺儒春一走，你还不是愿跟谁跟谁去！”老东山越说越觉着句句在理，最后索性拿她一把，将她顶出去：“哼，春玲子！你有本领ๆ倒是先过了门，我就放你女婿走！”
春玲紧接着回答：“你看错了，我就想爱个当解放军的女婿。”
官司不用打，衙门就是穷人的阎王殿。就如此这般，木匠一年的汗水白流了，还得把他仅有的全家靠着糊口的工具变卖出去，请了四桌客。
江木匠吓呆了，也气昏了！还没等他醒悟，蒋子金率领家人将他揪住。于是，江木匠酒后起淫，强奸良家妇女的罪名就定了。
水山望着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把咆哮的声音压下去，吞了口唾沫，咽下冲心而起的怒火，语气深沉地说：“仲亭哥！你胡说些什么！谁对你讲的，共产党员可以说‘革命我干过了，该你们干啦！’全中国——不，全世界的共产党员和穷人都这末想，那还会有革命的斗争吗？劳动人民能ม解放吗？还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吗？你，你真糊涂啦！”他越说越急，最后把右手一挥，又沉重地溜达起来。
江仲亭不敢抬头，悄悄地向烟锅里装烟，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找谁——哦，对啦！”春玲叫起来，“找老东山……大爷，敌人是他！”
“你再去帮助他——比方แ说，动员儒春去参军，还是光找儒春自己吗？”父亲在启发女儿。
春玲有话要和父亲说，见弟弟在眼前不好启齿，心想等把事情办妥再对父亲讲吧。于是，春玲告诉父亲，说她到剧团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临出门时，她看着标语问明轩：“怎么不找孙老师帮着写？”
振德安慰儿子道：“打完反动派还要建设新า中国，到เ共产主ว义社会还要出大力。孩子，不用发愁，你们为革命尽忠的时候还多着哪！”
“啊，又有好些天没见着，回家看看？”冷元亲切地说道。“这些日子在马山前村啦，回来有事。”春梅看着冷元布着尘土的苍老慈祥的脸，心一收，脸一沉，有些勉强地笑笑，关怀地说：“大爷这些天身子好吗？可要保重些啊！”冷元轻松地笑道：“没干什么活，懒啦！”
“大爷，爹！你们种包米呀！”春梅向冷元和父亲招呼道。然后，对玉珊、新子笑笑；接过妹妹递过来的一碗水，一气喝光。
“大爷，你怎么เ又落后啦！”明生批评了。
“不是大爷有意不去，是去送公粮半夜才回家。”老东山解释道，又关心地问，“快给我说说，咱解放大军又打多少大胜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