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川风候隔秦川，节物不同中原，三月不到，汉中已是春意昂然。车停在穷闾陋巷๕间，围墙里伸出几枝枝条，有梅有柳。夏生将我扶下车，骆公晏把马拴在门口的石桩上，“小姐，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夏生也跟着高兴，将骆公晏让上车，和他并排坐在前头。穿街过巷，路越走越偏，走到后来，路上已经看不见车辙。想想进城后的境遇，我心里起疑，却没有开口相问，只想着快点见到牧哥哥，再行打算。
黄裳极不情愿地向门口挪了两步，我的目光追去，窗纸上映着一个高大颀เ长的身影，仿佛远岫披着红霞，美得难绘难描。黄裳倏地止住脚步，满屋寂然，只有梓木回廊上的屧响，渐行渐近。拓拔烈出现在门首，撩袍跨过门槛，款款走来，气宇昂藏。他每近一步，我便莫名心悸，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双翅膀来。
我瞋目威胁道：“皇上现在在前殿，来回一趟少说也要半个ฐ时辰，本宫想杀你，可用不了一时半刻！快去打开！”那公公闻言，一个劲地跪地求饶，却不肯开柜。我怒极，“黄裳，去找人来，把锁给我撬开！”黄裳见我盛怒，也有些傻眼，直到我不耐吼道：“没听见我说话吗？”那丫头苦着脸想要劝说，被我一句叱退：“快去！不然就先要你好看！”
我眉头宛转，“三道尽毁？如此……二哥还有什么办法入川？”
赫连翀纤长的手指滑过重山大岭，“栈道是入川必经之路，只是常年战乱，这些栈道或烧或毁，如今秦岭上只剩ທ下子午、褒斜二道，巴山上……已三道尽毁。”
我一无册封，二无外戚，这些年一个人霸着后宫，朝中ณ参我的本不多也不少，早就对这些闲话浑不在意了。故只回以浅笑，送他离去。旋身又想起他所谓的“深意”来，关中ณ是入川ษ的必经之路，拓拔烈调粮去长安，又以养病之ใ名前往西都，难道是想以天子之身戍边？带走这些武将，明着是安抚与南朝议和之ใ事，暗地里，难道不是为了备战西征？
拓拔烈此番又留下崔季渊坐镇东都，将几个请战南伐的武将全数带去了西京。我将圣旨交由崔司徒时，他一声苦笑，复一声短叹：“边事未宁，皇上又要劳师动众游幸温泉宫，你我虽知陛下西行深意，但恐怕夫人又要担此祸主的恶名了。”
妇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嗫嚅道：“王爷赎罪，民妇不会做汤饼。”
才进屋子，却见那ว小厮领着个局促不安的中年妇人侯在那里。那小厮白她一眼，“你自己去和王爷说吧！”
这下可把拓拔烈惹恼了，还没等我得意，他就翻身起来把我拘在怀里，又亲又捏，好一通惩戒。等这头洗完，宫人们陆续进来收拾，但见永平搭着两ä条眉毛看我，怎么两个人洗个头就弄得溺了水一样。
第七章二桃杀三士
“夫人，没有点香。”陆衣回话。
端儿早已๐睡下，我散步回寝宫时又出了一身薄汗。丫头们速速备下沐汤，没入浴桶，顿感四体舒泰，合眼小憩起来。隐隐有微香触鼻，好像哪个熟悉的女儿家身上的，很是好闻。我慵懒问道：“点了什么香？”
“人被俘了？”我问，倒是希望活捉了。
崔季渊看了眼案头，知道无从隐瞒，复又遣了宦官出去，自顾一声不吭地收拾起来。
傍晚一场豪雨，打得园子里一片狼藉，拓拔烈星夜才归，靴子上沾满了花瓣。我道：“亏得下午剪ຘ了几枝插瓶，还能看上几天。”
“那皇上解开题了吗？”永平继续摇头，我摆手让他回去复命。待我慢步踱去弈榭时，已是人去茶凉，空留案上一枰残局。
我笑道：“人只道宫怨深，有什么เ好？……何处春深好，春深娶妇家。两行笼里烛，一树扇间花。每年这个时节，到เ了二十五岁的宫女只要愿意都可以放回家，你和木犀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有想过吗？”
“春深万岁家。”我诧异看向香祖，她笑嘻嘻吐舌：“夫人小看我，我又不是笨蛋，鲁班家里烧过三年饭，出门都是个ฐ好木匠了。皇上不许宦官识字，夫人却不禁我们，永平他们可羡慕着呢。”
等了一会儿，无奈春寒著摸人，穿得这么少，只怕又要受凉。抱着衣服想喊他进屋，永平却从边门跑进来，先我一步道：“皇上，崔司徒宫门外求见！”
鸟，我知其能飞；鱼，我知其能游；兽，我知其能ม走。游者可以渔猎，飞者可以箭射，走者可以为网捕。只有龙，腾云而上，无法琢磨，亦不可牵制。
拓拔烈抿着唇不说话，良久才喟叹一声：“小姑娘长大了……”我耷下眉头，想他一定是不高兴了。他伸手抚摸我的肚皮，笑容里几多无奈：“海内未定，还不是我垂拱而治的时候……”又低声嗫嚅道，“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以十年之寿，换百年太平之ใ基……”
拓拔烈侧目看我，我徐徐道来：“皇上事事躬亲，就连这样的小事也要亲自操笔，天下多事，事无大小，皇上难道都要亲自关闻吗？如此劳损圣虑，又要那些臣子做什么呢？皇上以前也说过，大汉之后，称王称帝ຓ者都是英雄，却都因为后继乏人，传不过二世。依臣妾之见，也正是因为那些开国之君都是人杰。君主ว的能力太强，就会掩盖为人臣子的光芒，一国之昌盛如果是单靠一人之力维系起来的，那国祚又怎么会长久呢？无为而治者，其舜也舆！夫何为ฦ哉？南面而坐，垂衣拱手！”我边说边觑他的脸色，这话憋在心里太久，我只担心他的身子，希望他多少能听进去一些。
“也没什么，为武周山造像一事。此事因我而起，只恐靡费太过，心有不安。”
他拱手问安，道：“夫人怎么在此处？不知夫人大驾上书房，有何贵干？”
我分开人群，下跪道：“皇上息怒！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只是一道符，臣妾以前在庙里也求过不少，忘记了宫里的规矩。嫂嫂也是一时不谨，未必存着要皇上绝嗣的心思！”我伸手去拿地上的符，好像要证明只是一张纸而已，害不了人。
我也顾不得礼数，闯进门去，书房里跪倒了一片，都是杜家子孙，一个个ฐ吓得面如土色。杜尚书跪在最前面，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破碎的荷包，屋子里散发着浓重的香气。我初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味道，才把寝宫里的大小香囊都搜了去，记得当时我还嗔怪他：“都挂了这么久了，怎么เ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我从拓拔浩的牌位上撤回视线，依大杜的身世相貌，青年寡居，再嫁也不是什
她也抿嘴笑了一下，笑容若春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夫人又来调笑我，你也知我是个假道学，不过在这里图个清静，哪里修炼得出什么高深的道法来。”她轻叹一气，看了眼案上供奉的牌位，便转而与我说起茶来，“你尝尝这茶，夏茶不比春茶，味道苦些，只怕你吃不惯。”
李鼎颇为懊ิ恼的样子，似乎对某事十分忌惮，想想不忿，指着青兕的鼻子怒道：“我就知当日是你老儿从中作梗！你这老儿，也不怕天打雷劈！”恰待发作，他身侧一姣童抱着他的袖子，挤眉弄眼耳语了几句，这才作罢。撂下几句狠话，甩袖去了。
那秋后算帐的意图已经显而易见，青兕浑不在意地放开我的手，整了整袖子。牧哥哥这才端了茶盘缓步过来，奉茶一杯，徐徐道：“王牧认识先生多年，今日始见先生的脾气啊。先生肯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