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奇不说话，抓着哥哥的衣摆，手指不住哆嗦。
“我们要这么做。”王伯正道，“我听说那个姓朱的商人是狗皇帝的亲戚，而且洪灾之后，他囤积粮食，炒高粮价，赚了一大笔黑心钱。这样为富不仁的家伙死有余辜。”
惊蛰见朱瑙似乎有些心烦，马上不问了。他口笨舌拙地安慰“幸好这里山贼虽然多，却都不厉害。要是十几个山寨联合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朱瑙靠在车窗边，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峰叠峦。那些翠绿之下，暗藏杀机。他无奈道“十几窝贼，是不好对付。”
“从前这东西都没人要，也不知今年怎么的，忽然说能入药，药效还吹得挺玄乎ๆ。于是价格贵得这么เ离谱。真是奇了怪了。”
朱瑙平时一直乐呵呵的，做人也没什么เ架子，城里的贩夫走卒们都跟他关系不错。由于当初朱瑙囤积麦秸的时候并未大张旗鼓，只有那ว些派人暗中盯梢他的商人得到了消เ息，这些小商小贩却不知情，所以这摊主才向朱瑙鼓吹麦秸。他看出了朱瑙无意要买，也就不再忽悠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摊主ว兴致上来，花言巧语抛到一边，竟渐渐说起大实话来了。
朱瑙拿起一个摊上的皮革看了看，又放下，漫不经心道“是吗？”
朱瑙在集市闲逛了一阵，问了许多东西的价钱，却什么เ也没买。程十八忽然靠近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很多人在看你。”
“啊，我肚子好痛！我先回去歇歇。”
“我家里也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李乡哈哈笑道：“是吗？管他真的假的，他那故事听着有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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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ถ奇一惊。
先前朱瑙囤积麦秸的时候，全城商贾都在想办法打探消息，想弄清他这么做的缘由á。其实无论谁来问，朱瑙都是一句话——他要买田地养牲畜，麦秸是用来沤肥喂猪的。只是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当真。别说外人，就算是刘奇都不相信。所以刘ถ奇也跟其他商人一样偷偷囤了些麦秸，想等待时机财，只不过他的财力比不过城中ณ众商，囤的也不多。这件事他没好意思告诉朱瑙，怕朱瑙斥责他有私心。没想到朱瑙虽然不说，其实全都知道。
惊蛰很诧异“刘掌柜也囤麦秸了？亏了吗？”
如今全城人都知道朱瑙买地募佃的事，麦秸的价格一泻千里，又成了放在路边也无人取用的东西。
刘奇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早ຉ卖了。”
朱瑙问道“赚了？”
刘ถ奇摸摸耳朵，赧然“赚了一些的。”
朱瑙笑笑“那就好。”
刘奇身为ฦ朱瑙手下掌柜，虽不能尽知东家心思，但总能ม比旁人早ຉ些知道东家的决定。他私囤麦秸囤得早ຉ，得知朱瑙有意购买田庄后卖的也比别人早ຉ，非但没亏，其实赚了不少。
刘奇见朱瑙似乎没有因此不高兴，不由á松一口气。
朱瑙问道“刘掌柜为何长吁短叹？”
刘奇有些不好意思“我……说来惭愧，替东家做事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可跟了东家以后，我常常觉得自己愚笨不堪，从来弄不明白东家想做什么。”
朱瑙挑眉。
刘奇问道“我不明白，东家为什么เ偏偏买了那王家庄呢？那里，毕竟，实在，你知道……”
朱瑙想了想，给了个ฐ无懈可击的理由“那ว里便宜啊。”
刘奇“……”便宜的确便宜，这么大的田庄，搁从前能要十倍的价钱。可纵使再便宜，敢在隆城山脚下买田à庄，也实属艺高人胆大。
这个理由á就姑且认了。刘ถ奇又换了个问题“那，东家为什么把田à租定的这么低？还要给佃户借贷，不收息钱。”
朱瑙好笑地看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觉得王家庄不好吗，现在又嫌田租定低了？”
刘奇“……”
他们是商人，掏钱的时候当然要百般挑剔，所以他才嫌那ว王家庄弊端太多，买得不值当。可到เ赚钱的时候，他又觉得田à庄百般卓越，所以又嫌给佃户定的租金太少。
朱瑙道“你也知道隆城山险恶，若不把租金定低一些，募不到佃户。”
“不可能ม！”刘奇想也不想就反驳道，“那王家庄的确山贼多了些。可如今地主ว哪个不是十抽四五？东家便是抽个ฐ二三成，也一定有佃户愿意来。毕竟今年流民那ว么เ多，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朱瑙不置可否。
刘奇道“这田租也好，息钱也好，只消เ算一笔账就清楚。佃户一年能ม收多少粮食？养活一户人家一年要吃多少粮食？官府一年要缴多少税？这多出来的，就是地主的。东家未免过于宽厚。”
程惊蛰听了这话，立马双眉紧锁“刘ถ掌柜，照你这么说，农户辛勤劳作一整年，到เ头来自己้一点余粮也不该剩？”
他就是农户出身，看不惯地主和官府对农户的盘剥。照ั刘ถ奇方才的算法，俨然是要把佃户榨่得干干净净。
刘奇道“程老弟，这可不是我一人想的。何况，就我这算法，还得是聪明的地主和官吏才能ม想得到เ。不聪明的，根本不管佃户死活。要不然哪来那ว么多流民和山贼呢？”
程惊蛰一时无语。
朱瑙淡淡道“这几分田租又能有多少，与穷人较这劲，倒不如从有钱的人那里挣还来得快些。”
刘奇一愣。他看看朱瑙，又看看惊蛰，忽然想到เ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他诧异道“东家该不会是想行善积德吧？”
朱瑙还没说什么เ，惊蛰又不高兴了“公子行善积德怎么了？”
刘奇“……”
这还真不能怪他。他跟着朱瑙干了两年，朱瑙在赚钱一道上简直天纵奇才。可俗话说得好，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心太善的人根本赚不到เ大钱。以前他可没从朱瑙身上看出过心慈手软的特质来。
当然，经商者若能赚取善名，从长远计，于生意亦是有好处的。刘奇便以为朱瑙打的是这个主ว意。
他仍感不解“如果东家想要行善积德，先前洪水的时候，何不索性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呢？”
田庄买来还得打理，还得想办法对付山贼，朱瑙收的租又低，不知多少年能赚回本来。如果直接送钱送粮，更容易博个好名声，省下来的功夫以朱瑙的本事多少钱也赚回来了。
朱瑙道“开仓放粮？刘掌柜，你若是城里其他的商人，你会怎么เ做？你若是普通百姓，你会怎么做？你若是没领ๆ到粮的灾民，你会怎么想？你若是为官者，你又会如何呢？”
刘奇愣住。
这些事情他倒是没想过，如今朱瑙一说，他才现若真要实行，简直难关重重。且不说此事需大量人力物力，而且很难保证粮款能到灾民手里。他若是其他商贾，他恐怕会派人冒领，并且买通放钱粮的伙计谋私；他若是普通百姓，也会想法冒领，毕竟老百姓的日子即便没有灾民那么เ苦，也着实不好过；他若是没领到赈济的灾民，必定会怨声载道……而且，他若是为官者，恐怕会心生嫉恨，趁机为难。
这么เ想来，此事费力不讨好，能不能赢得善名两ä说，搞不好还惹一身骚。
低价卖粮也是一样的道理。当时朱瑙囤粮抬价，背地里被许多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为富不仁，唯利是图。实则刘奇最清楚，朱瑙卖的粮还真不是最贵的，他出售的粮食常常被其他商贾收走，加一道价再转手牟利ำ。朱瑙之ใ所以赚的最多，无非是他囤粮最早。
说到เ底，开仓放粮也好，赈济灾民也好，这不该是一个商人的事，而是官府的事，是朝廷的事。除非朝廷出面主持，颁布相关法令，不然此事实在难以施行。
刘奇怔怔地看着朱瑙，不知该说什么。连他也开始困惑了。他跟了朱瑙两年，却仍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此时，惊蛰忽然停住脚步，抬起胳膊将朱瑙护到身后。
“谁在那里？！出来！”他对着巷口拐角处厉色道。
刘奇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朱瑙向那ว拐角处望去。
不片刻，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墙后走出来。
惊蛰警惕地瞪着他“什么เ人？！”
男子并不出声，平静地看着朱瑙。
朱瑙打量他片刻，忽道“刘掌柜，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再来。”
刘奇左右看看。那ว陌生男子虽看起来不好相与，但似乎ๆ也没有恶意。既然朱瑙这么说，他就赶紧走了。
刘奇离开以后，朱瑙才笑眯眯地开口“阁下，是虞寨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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