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空出双手，悠悠往田庄里走。惊蛰放慢脚步，背挺得笔直，步履稳健地在一旁跟着。
惊蛰“……”
一群大男人接二连三地往上扑，奈何野兔身手极其矫健，鬼魅似的在草丛间穿梭。人们摔了一个又一个狗啃泥，却连一根兔毛也没捞着。
“啊！”
一路上，刘奇都在长吁短叹。
此时此刻๑，朱瑙、程惊蛰和刘奇正在前往药铺的路上。今日又进了一批进货，朱瑙要亲自去验看。
逃难的路上他们父母染病去世了，如今只有他们兄弟俩相依为ฦ命。他们没有田地，也没人要他们做工，为了活下去，王伯正做起了盗贼，四处偷窃。王仲奇不敢也不想偷东西，就去山林里挖野菜、摘野果，可他能找到เ的食物只能勉强塞塞牙缝，终究还是靠着哥哥养活他们兄弟俩。
王仲奇连忙摇头“不，不。我跟哥哥在一起。”
朱瑙道“你想想，如果这里只有一个山寨，只要他们聪明点，就不会对老百姓赶尽杀绝。让老百姓每年给他们供奉粮食银钱，双方便能ม和睦相处。如果有别的山寨来犯，他们应该还要出手保护才对。要不然百姓被人杀了，钱粮被人抢了，谁给他们供奉？可是这里有十几个ฐ山寨，防得住这个ฐ，防不住那个，才是真正的棘手之处。”
惊蛰吃了一惊“为ฦ什么？一家独大的山寨，难道不比分散的贼寇更加难对付吗？”
朱瑙被他逗乐了。他拍拍那ว摊主的箩筐，道“你要是还有多的，也趁早拿出来卖吧。”
“谁知道呢。”摊贩撇嘴，“管他真的假的，就算是真的，花几两银子买一筐麦秸？？可拉倒吧！……哎，我是说真的。虽然我刚才忽悠你买，那不是我想赚你钱吗？钱谁不想挣啊！……但总之你没花这冤枉钱，就是好事。我跟你说实话，我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东西谁买谁傻！”
从前人们便知道朱瑙善于经商，经过此次洪灾，人们更佩服朱瑙厉害。于是众人暗中观察他有两个目的，一来怕他日后要抢自己的生意，好早ຉ作准备，早早ຉ提防；二来看看他有什么新主意，或许能跟着分一杯羹。
正如程十八所言，此地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朱瑙，都是城里的商贾们派来的眼线。最近这段时日，朱瑙没有再收粮了，他卖的全是灾前收来的粮食。等货物售罄，他必然还要进货。阆州所有的商人都想知道，朱瑙日后打算做什么生意。
正如那大娘所言，连日大雨导致江水暴涨，江口决堤，洪水冲进平原，冲垮了千亩良田。这阆州城离江口岸有数十里远，洪水虽没冲进阆州ะ城，阆州ะ城里的物价也是一日日飞涨。
不多时，他终于也扛不住，冲进人群一起抢粮食去了。
至于朱瑙那所谓流落民间的皇子身份，则ท要从某场酒会说起。
李绅如此讨厌朱瑙是有缘由的。朱瑙年纪轻轻，已๐经是一位身家殷实的商人了。他这几年做药材生意，在阆州开了几家药铺，由于他擅长经营，把阆州原先一些老店的生意也抢了。而李绅家里从前就是做药材生意的，祖上曾辉煌ä过，到他这辈已逐渐破落了。打从朱瑙来了以后，他们家里生意更是冷落，入不敷出。如此一来，他自然对朱瑙恨得牙痒痒。
程惊蛰问道“虞寨主,你怎么来了？”
虞长明目光闪烁。
朱瑙看他两眼，心中已๐明白，笑眯眯道“虞兄进来说话。”
他的语气很自然,令虞长明放松一些。他正要入内,忽听程惊蛰惊讶道“咦？你难道是来送账本的？”
虞长明“……”
如果不是程惊蛰的眼神看起来很无邪ิ,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故意嘲讽他了。
朱瑙让惊蛰去通知仆人准备些热茶和糕点，随后把虞长明迎进屋。
两人对面坐下，虞长明不知该怎么开口——长明寨里没有钱了。
其实原本不该这么快，他每年都会省吃俭用在寨中ณ囤一笔钱粮，以备不时之需。可一来他最近新收了很多人，食物消耗得太快；二来今年冬季是个ฐ严寒，山中又比山外更加阴冷潮湿，很多人扛不住冻，都病倒了。他不得不购置了新的御寒衣物棉被，又请大夫为寨民治病，平添好大一笔开支。以至于这才过了短短几天，山中已经无钱可使了。
朱瑙率先开口“虞兄，你新า收的那些人可还驯顺？”
虞长明颔“还行吧。”
他从隆城山一口气收编近百人，这些人若是能安顿ู好，便为长明寨增添一股强大的力量。若是安顿不好，也可能ม成为ฦ寨中隐患。此事不用朱瑙提醒，他也清楚。因此收编新人之后，他立刻把新人打散，分编进原本的寨民之中，并为他们安排劳作，不让人闲着。经过这段时日，那些山贼已被长明寨中人同化，表现得十分驯顺。
朱瑙夸奖道“虞兄果然御人有方。”
虞长明摆摆手，不想听他恭维。有了这开场之ใ后，他脸面也抹开了，单刀直入地开口“朱庄主，我现在很需要钱。”
朱瑙丝毫不意外“虞兄养活这么一大家人，确实不容易。我愿意借些钱粮给你度过难关，只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是什么？是改善整顿山寨的经营，使得山寨往后能ม够收支平衡。
两人僵持片刻，虞长明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给朱瑙。
朱瑙淡定地接过，翻看起来。
长明寨的账本上能看出许多寨中ณ机密，譬如他们究竟有多少男丁，购置过多少武器，修筑了多少工事等。这些都不可轻易让外人知晓。虞长明也并没有那么信任朱瑙，他今日带来的账册是他重新า做过的，上面模糊了许多信息，更省去明细，只写个大概ฐ收支。
即便如此，朱瑙看完之ใ后也明白得差ๆ不多了。他放下账本，道“你在山上开垦了几十亩田？种些什么？”
虞长明道“豆类，还有一些果蔬ຒ。”
“就这些？”
“就这些。”
“哦。那山上有哪些花草树木？矿产石料é？你详尽地告诉我。”
虞长明愣了一愣。山里的情况他的确了如指掌，但他以往只关注哪些植物可以食用，哪些树木可以制造工ื具。用不上的就没太在意。被朱瑙这么เ一问，他颇花了一些功夫细细回想。他一边说，朱瑙一边记。
接着，朱瑙又问道“你们山中人吃的盐从何处来？”
虞长明道“山中有卤水，我们自用卤水煮ุ盐。”
朱瑙眯了眯眼“卤水？”
虞长明点头。山上有一道石缝，石缝中ณ有水渗出。他们原先以为那是山中泉水，尝过之后才现滋味咸苦，竟是天生卤水。后来他们便用那卤水晒盐。量虽不大，足够山中人食用。朱瑙询问卤水的情况，他也就如实告知。
紧ู接着，朱瑙又问了些山中畜ไ养的禽类等状况。待全部问完之ใ后，他搁下笔，重看了一遍，忍不住边笑边摇头。
虞长明蹙眉“你笑什么เ？”
朱瑙放下纸笔，抿了口茶，一本正经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此富饶之地，虞兄却吃得那ว么穷，可真是不容易。”
虞长明“……”
如果不是他确实穷得快吃不起饭了，他大概会马上扭头就走。此刻他却只能继续眼巴巴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朱瑙什么เ都没说，直接动笔写了起来。
他写得飞快，虞长明原在边上耐心等着，想等他写完了再看。然而眼见着朱瑙落笔不停，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虞长明有些忍不住了，想凑过去看看他到底在写什么เ。这时朱瑙将笔搁下，抖了抖纸上未干的墨，然后推到เ虞长明面前。
纸上列了数条建议，看得虞长明一愣一愣。
“把种豆改为种茶？”虞长明皱了下眉头，本想说什么เ，想了想，又咽回去了。
当初ม他带着父老乡亲进山，想的是过自给自足的生活，因此他所选种的作物皆是日常饮食所需。因为ฦ山上谷物难以种植，他才种些豆类和果蔬ຒ。然而两年下来，他也现，想在山中ณ自给自足是不可能ม的，他所种的豆类收成并不好，只能ม当做一些贴补，实则大量食物还得从山外进。既然如此，确实不如改种一些更有价值的作物，和山外交换。而高山之上，种茶是最合适的，收益肯定会比种豆高些。
虞长明还在思索孰利ำ孰弊，朱瑙已经掏出算盘给他算了起来。
“虞兄，你种豆类，一亩地能收多少斗ç？可有十斗？”
虞长明抿了抿唇，道“十斗不到。”
朱瑙道“我且算它十斗吧，每石约算两ä贯钱，每斗便是一贯钱。可若改种茶田，秋季打尾，一亩可产两斤毛茶，茶钱按两ä算……”
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推到เ虞长明面前“每亩地的利润少说提升三十倍。”
虞长明“……”
他面上仍是平静的，内心却差ๆ点咆哮。不看数字不知道，一看简直吓一跳。三十倍？回去他就把地推了，改茶田，谁不让他种茶他跟谁急。
再往下看，朱瑙罗列了几种他提到过的花草植物，那些都有药用价值，可着意培养，采摘卖钱，又是一笔不小的进项ำ。
再往下，虞长明看到เ一条，颇็为诧异“开盐井？”
朱瑙理所当然“对，开盐井。你山中ณ既有天然卤水，必有齍脉。沿齍脉凿井，采自然盐泉。提盐卤，晒井盐……仅这一笔进项ำ，就足你山上寨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