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猛然回过神,忙道“州牧,如今已有五个山寨接受官府的招安,ไ还有几个山寨正在洽谈中。多地消เ除了山贼的威胁，许多百姓都已回归家乡。”
宋仁透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ไ拿起第二块生肉，问道“钱主ว簿，到底什么事啊？”
长尾鸡受到惊吓，立刻煽๓动翅膀跳上枝头，唧唧乱叫。
“州牧！宋州牧！”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风风火火跑进院子。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先惊讶一会儿？纠结一会儿？这么轻易就与他谈起赚钱的话题，简直完全没把虞长明放心上啊！都说商人唯利是图，这也唯利是图得太赤|裸|裸了。
虞平“……”
坪地上已经堆了满满一地的货物。虞平吓一跳，跑过去揭开一个箩筐的盖子,ไ里面装ณ的竟是满满一筐黍米！他看傻了眼,马上又揭开另一个ฐ箩筐的盖子，更出乎他的意料，里面装的一条巨เ大的咸猪腿！
人们兴奋地讨论着，虞平隐约从人们的话语里听到“粮食”、“银钱”等词，不由一惊,立刻๑拨开人群钻了进去。
有了新า的希望，众人干活就更有动力。很快，佃户们和山贼们一起埋头苦干起来。
佃户们顿ู时大喜。原本他们活多人少，正愁忙不过来。没想到庄主竟然如此慷慨，另费银钱雇人来干活。有这些多人帮忙，他们完全有可能ม在开春前就完成田庄的扩垦，这样一来明年就能ม收获更多粮食了。
前阵子山贼闯进田à庄劫掠的时候，庄里的男子们为了保卫田庄跟山贼打起来，当时石四眼睁睁看着他的一个乡亲被山贼用刀割断了喉咙，血喷了几尺远，溅了他满脸。打那以后，他吓得天天做噩梦，实在没法在这鬼地方常住了。
石四打小和哥哥关系就好。其他人早就走了，他这做弟弟还坚持留แ下来，帮忙照顾哥哥一家。然而当朱瑙派人来问他们是否续租的时候，小夫妻俩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朱瑙笑道“虞寨主真是个爽快人。”信上只说有机会详谈，却没想到虞长明会如此大胆地主ว动找上门来。
数日前，他收到朱瑙来信。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只说他想和虞长明谈一笔生意，若虞长明有兴趣，可找机会详谈。
“我……我……”杨老二憋得脸色紫红，硬是憋不出个屁来。
难民们义愤填膺，反倒是朱瑙这位苦主不以为ฦ意。他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问杨老二“误会？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送、送出去了！”男ç子道，“我们和往常一样，把他们送到平原才走。哪想到那些山贼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等我们全走光了，他们就冲上去把人给打劫了！”
“什么เ？”虞长明诧异，“你们没有把他们平安送出山？”
……
又一阵风刮过，李绅打了个哆嗦。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说完赶紧进屋去了。
惊蛰茫然。有什么好笑的？
朱瑙半晌没回应。惊蛰抬头，只见朱瑙笑弯了眼睛看着他。
刘春力气惊人，可那少年入定般承受着拳腿，竟一声不吭。
两人角力了一会儿，刘春未取得上风，不由急眼了，开始对少年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狗杂碎，我让你抢！看我不打死你！”
“天灾？”张翔想了想，也想不明白。
“得了吧，他能ม知道什么？”李绅不屑，“去年是小年，今年必然是丰ถ收大年。除非有天灾，要不然粮价只有跌，绝没有再涨的道理了。”
“我听朱瑙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还真有些样子。难不成他是真要好好治理州ะ府？”
有一人不认同“得了吧。我跟商人打了这么เ多年交道，商人说的话可千万不能信。他说要善待我们，给我们升官嘉ล赏，可这回州ะ府遭此劫难，今年的饷钱都不出来，他哪来的钱赏我们？”
又有人道“都这时候还想什么赏啊？州ะ府弄成这样，他不罚人就偷着笑吧。再说了，就算他赏不了你，他还罚不了你吗？没看他带那么เ多武士在身边，你敢不照他说的做吗？”
头一个说话的人道“你们也别ี想的太坏了。朱瑙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你们看他这几年生意做得多大？说不定，他做州牧也能做得不赖。咱就好好干吧，州ะ府整顿好了，咱也有好处。弄不好，再把山贼招进来一次，咱也活不了啊。”
“是啊……但愿他是一位明主吧。”
下级官吏们纷纷离开之后，府衙大堂里剩下的便是些管事的文官以及幕僚了。
朱瑙道“本州ะ的花名册以及各类田à簿账册在哪里？”
其余人都没说话，唯有窦子仪上前一步，抱出一大摞账册，呈给朱瑙“州牧，那ว日厢兵叛乱，闯进州府，把存放公文的柜子砸了，所有公文都被打乱ກ了。我这几日正在整理，刚理完去年的花名册与田簿账册等，往年的还需再整理一些时日。”
朱瑙接过他呈上来的几本册子，问道“这么多天了还没理完，难道只有你一人整理？”
其余人等顿时羞惭地低下头去。前段时日州府太乱ກ了，需要收拾的事情一大堆，谁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干起，索性就什么都没干。唯有窦子仪知道那些公文的重要性，所以早早开始收拾了。
朱瑙翻了翻窦子仪送上来的册子，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有半年的份，窦子仪却整理的十分详尽，本州的户数普查、耕地普查、税收账册、州府花销等几乎全在这里了。
须知治理一个州府，和管理一间商铺，颇有不少相似之ใ处。譬如管理商铺，收入是商品的销售，扣去商品成本、运输费用、伙计工ื钱、门面租金等花销，若尚有盈余，商铺便能经营下去；而治理州府，亦有一大笔金钱账。收入是百姓缴纳的税收，刨去上供给朝廷的费用，余下的钱既得各级官吏的饷钱，还得能让百姓安定富足，这样官府便能ม运作。若不然，也和店铺一样早晚要关门大吉。
朱瑙开始浏览这些账册，堂下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官员们简直大气都不敢出。
先前的这半年，可谓是阆州最混乱最狼藉的一段时间。登记在册的百姓急剧减少，或身死或流亡或落草；税收少得惨不忍睹，大多百姓穷困潦倒，根本交不出租税；府库的花销却如同流水一般。招安山贼花了许多钱，将山贼编为厢军给他们粮饷又是一大笔钱，那宋州ะ牧四处购买珍禽异鸟还花了不少钱。库银里的存银数字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而且就剩这么点钱，还不知道在不在。
朱瑙道“这些钱粮还在府库吗？被赵屠狼他们抢走了没有？”
窦子仪道“存粮都被山贼搬空了，钱倒是还在。银钱珠宝存放在一道暗门后，那日他们没有现。”
朱瑙点点头“嗯。”他已๐经做好一穷二白的打算，甭管剩的多少，有剩就是好事。
见他并不恼怒，官员们都暗暗松了口气。这位新州牧，倒比他们想的要大度不少。
点完人头，看完花名册和账册，朱瑙便对州ะ府的现状了解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要着手整顿人事了——官府里原本的人他虽还要用，可怎么เ用，自然不会和从前一样。
他靠到椅背上，单手托腮，徐徐开口“如今廊州乱ກ象丛生，皆出于山贼之祸ຖ。我想知道，当初决定招安山贼，是谁提出的计划？”
此言一出，数人脸色骤变。刚才还想着朱州ะ牧宽宏大度，这就与他们算起帐来了！
招安山贼虽说是钱青主谋，可也有不少人支持了他。后来计划推行之中，更有不少人参与出谋划策。这要真清算起来，株连者不在少数。
朱瑙见众人变色，知他们胆怯，道“别紧张，不是要治你们的罪。你们为长官出谋划策，用或不用，由长官决断，造成的后果，也理应由长官负责。只是这么大的事，总不能是三言两语就定下的。你们该商议过吧？我与你们都不熟，是想趁此机会了解你们。你们便把当日自己所说的话语都重复一遍吧。”
众人面面相觑。
朱瑙微笑道“只管照实说，我说了不治你们的罪，就是不治你们的罪。但若是谁撒谎被我现……”
“乒๐”地一声，程惊蛰手中弯刀再度出窍，把众官吏吓得又是一哆嗦。人们赶紧ู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起当日对话来。
今日人都在场，纵使有人想隐瞒篡改自己当日所言，以推脱责任，亦会有旁人指出来。加之ใ程惊蛰等武人持刀站在一旁，他们哪里还敢耍心机，只能有什么เ说什么。
人们重演当日情形，一人一句斥ม责山贼可恨，议论治理山贼之策。然而始终无人能提出良策。轮到เ钱青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招安之策，声音轻得如同蚊叫，头低得极低，不敢看朱瑙的表情。
当初亦有几人反对过招安之ใ策。轮到他们时，他们赶紧大声重复自己้当日反驳钱青的话语，比当初反驳得更理直气壮情绪激昂，毕竟如今他们已๐知晓结局，更有信心自己说的是对的。朱瑙听过之后，多打量了他们几眼，偶尔点头附和，倒也没多评议什么เ。
又轮到钱青时，他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说出他所谓的“一箭三雕”。朱瑙听罢他说的招安山贼的三大好处，忍不住呵呵一笑。这一笑，笑得钱青满脸通红，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
当窦子仪站出来反对钱青的时候，朱瑙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眼。然而窦子仪还未说清反对的缘由，当日的情景重现便到此为止了。
“嗯？”朱瑙奇道，“这就没有了？窦子仪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吗？”
一名官吏忙道“朱州牧，那日我们谈到这里时，宋州牧已拿定主ว意要招安，就让钱主簿去拟招安檄文了。”
众人回想起当日情形，又想起这数月来蜀中种种乱ກ象，皆心情沉重。当初谁又能想得到เ，一纸招安檄文竟会酿出如此大错呢？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打破堂中的沉默。
“蜀中必将大乱ກ。”
此言一出，众官吏皆茫然，循声望向出声之ใ人，原来又是窦子仪。官吏们正奇怪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忽有人惊道“我想起来了！那ว日窦子仪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人们愣怔片刻，又有人想起“对，我也听见了，那日窦子仪是说过蜀中要乱ກ。”
朱瑙让众人重复当日说过的话，窦子仪的这一句，虽已๐不是商议的内容，但既ຂ然他说过，确实可以拿出来重复。
众官吏顿ู时脸色各异。窦子仪在州府中并不是什么เ位高权重之人，只不过是个整理誊写文书的下级官吏，也不知他当日是如何混进那ว幕僚会议之中的。不知他为何会说那样一句话。更不知道的是他那句话怎么真就一语成谶了？
“蜀中必将大乱’？”朱瑙饶有兴致地问道“窦子仪，你那ว日说过这样的话？”
窦子仪忙作一揖，道“州ะ牧，下官当日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宋州牧为图省事，决意招安山贼，又将招安一事交由钱主簿负责，我便知道，蜀中势必会大乱ກ。”
周围传来几声轻嗤，就连一直低着头的钱青也不屑地撇了撇嘴。
在钱青看来，他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他也并不觉得全是自己的错。这蜀中局势本来就够乱了，他一着不慎让这局势恶化得更快一些，可难道没有他，蜀中就不乱ກ了吗？再者招安本来就是无计可施ๅ之计，又不是他想去讨好山贼。只是在招安的过程中，有些事各级官吏处理得不够妥当，百姓亦缺少耐心以及对官府的信任，人人都有错，才最终酿成如此局面。只能说他实在有些时运不济。可这窦子仪光听一句招安就说他是大乱，简直没有道理！难不成还有比招安更好的办法？
朱瑙道“详细说说，你当初为ฦ何觉得蜀中会乱。”
窦子仪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如今说来，倒似有些马后炮了。然而当初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钱主簿他虽懂理财，却不懂ฦ人心。屠狼寨也好，长明寨也好，那ว些山贼当初或因生计困难而落草为寇，可如今早ຉ已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人多势众，生活富足，若要他们接受招安，必得以大量金银财宝乃ี至高官厚禄相诱惑，他们才有可能答应。而一旦ຆ以此重金高官招安，势必会让别有居心者效仿，将此视为升官财之捷径。此乃必然，绝非偶然！纵使初ม时效仿者不多，可官府无力打压，最后必然还是予以招安。时日一久，效仿者定会越来越多，从而造成民间大乱——此其一也。”
钱青微微一怔。难怪他觉得刚ธ刚招安后的一段时日成效是十分不错的，只是有个ฐ别居心叵测之人趁机闹事，想骗取官府的招安金。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闹事的人忽然变得越来越多，形势也急转直下，他至今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听窦子仪这么เ一分析，竟是从招安之ใ初就已๐埋下的祸根？
朱瑙道“还有其二？”
窦子仪道“有。最糟糕的是，宋州牧不但决定招安，还让钱主ว簿去撰写招安檄文。钱主簿为人……为人……”他思索片刻，咽下“抠门”二字，接着道，“钱主ว簿为人一向拘谨。他将招安当做谈生意，生怕价开得高了要吃亏，于是先把条件放得极低，只等山贼自己往上加。然而招安和谈生意又怎能一样？那些山贼或许原本对官府仍有一线畏惧忌惮之心，可招安条件朝令夕改，他们自然也就明白，官府无能ม，只有招安一条路可走，且愿意再三妥协。那些山贼自然坐地起价，官府便不接受也得接受。”
朱瑙看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若说前一条分析可以是事后附会，可这一条便能ม看出，这窦子仪的确是个明白人。当初虞长明将第一份招安檄文拿给他看，他看到那抠抠搜搜的招安条件，心里便知官府此举犯了大错。官府或许是想以较少的银钱来招安山贼，可这样做只能ม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山贼不接受，官府必然得加价，这一加价，官府就完全失去了诚信与威信，更让山贼了解官府的无能。还不如官府从一开始便给出一个ฐ优越的招安条件，肯定比最后让山贼坐地起价索要的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