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会躲到爹的怀里去，爹就把我抱起来，像箭一样逃离娘的控制范围。我在爹的怀里咯咯地笑，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就觉得像腾云驾雾一样。逃离了娘的视线，爹就把我放在地上，抽一口旱ທ烟，把嘴巴靠在我的头上，嘴里的烟就钻进了我的头里，等爹的嘴巴๒离开之后，我的头上依然青烟袅袅，就好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的神仙。我就乐得咯咯笑，要抢过爹的旱ທ烟吸一口，也把烟圈儿吐在爹的头上。爹就瞪大了眼睛很威严地问我：“有这样胡闹的么？是不是想我把你抱回你娘那里去啊？”我就不敢放肆了，那ว时候娘是爹的杀手锏，在我还没有彻底不尿炕之前的那些年里，爹一直就用这把杀手锏控制着他柔弱的儿子，有时候还威胁我给他拔胡子捶背挠痒痒，我恨得牙齿痒痒，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ม乖乖地伺候着我的那个ฐ看上去无比憨厚其实骨子里极其滑头的爹。
“我儿长大咯！”我娘挺着大肚子笑盈盈地说。那ว时候娘的青春的脸上什么时候都荡漾着震撼人心的微笑，我特别ี喜欢娘的那种微笑，我很希望我偶尔尿炕的时候我娘也能送上那ว样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就可以嬉皮笑脸地把尿炕的事儿混过去了。但是我娘格外精明，脑子长得天衣无缝，每次只要我尿炕她看都不看就能从空气里感觉到那种暖烘烘的尿骚味儿，然有一定会举着笤帚ຐ圪塔追过来。大腹便便的娘紧跟在我后面追赶着，震得大地通通颤，也吓得我常常连剩ທ下的尿都尿在了裤ไ裆里。爹远远地看着他的儿子和像孩子一样的老婆，嘿嘿地笑着，抽着旱烟，吧嗒吧嗒地吐出均匀而好看的烟圈儿。
“那我躲在菜窖里，叫他们寻不着。”娘说，然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那ว可不成，没有工分，年底还有啥指望？咱吃啥？”娘笑着说，“兴许就是这么一闹腾也就过去了。这些年政策变化还少了么？今天这样，明天便那样，毛主席还说过人多力量大呢，如今不也是共产党的天下么เ？难不成毛主席逝世才两三年，他们就敢把毛主席的教导全忘记了？再说了，哪里有不让老百姓生娃ใ娃的道理呢？我呀，还是去地里，要是那ว些人还来检查，我就躲在蒿草丛里，叫他们寻不到เ我。”娘说着嘿嘿一笑，就像一个ฐ顽ื皮的孩子。我爹看着自己的老婆，也嘿嘿地笑了，问道：“人家来家里寻你呢？”
娘愕然地望着我，不知道我脑子有了一个怎样的古怪想法。但她似乎ๆ很快就想起了曾经告诉我的那句话：聪明的头上不长毛，所以咯咯地笑起来，就像一个ฐ小姑娘一样。我的娘那ว个时候只有二十三岁，她已经成为我娘差ๆ不多四年了。对于我娘，那个时候我知道的不多，她是从城里来的，到了牧区之后不久ื，坐着毛驴车嫁到เ了我家里，成了我奶奶的第一个ฐ儿媳妇，那ว时候我娘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长得非常漂亮，因为ฦ吃不惯家里粗粮做成的铁一样坚硬的黑面馍馍，常常饿着肚子坐在炕头哇哇大哭。后来再过了三年，我出生了，我娘就不怎么เ哭了，把我哄得咯咯笑，她自己也咯咯笑。
“学会了写字干什么啊？”娘很郑重地问我。我知道她期望的一定是一个ฐ让她满意的答案。因为ฦ娘是从城里来的，娘说总有一天要带着我们回到城里去，她肯定希望我说学会了写字就到城里去吃公粮。但是我没有说，我笑呵呵地望着娘白皙的脸蛋，说：“我要学会写很多很多字，要变成一个ฐ比莲花的爹头更少的人。”
摘果子是一件工程巨大的事情，需要花费一阵子工夫才能摘到足够的果子。我们每天跟着老师出去，每个人都能摘到三五斤果子，回到学校里就晒在墙根里，红艳艳的果子铺得满地都是，学校里就像山花烂漫的田野一样绚丽ษ。但是一斤果子晒干了就连一两ä都剩ທ不下，所以每年都要摘很多很多果子，才能晒出几十斤ภ成品，交到供销社ุ换回来一些书本和文具。我过了三年那样的生活，在那ว三年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很多马青老师用干果换来的小人书和作文书，也在那ว些日子里把三国水浒杨家将读得烂熟ງ，回到家里就讲给我的爹娘听，把他们乐得嘿嘿笑着说我儿前途无量。
马青当老师的那些年里，秋天摘果子和拔席芨已๐经成了他和学生们每年都要完成的事情。我的家乡到เ处都是沙棘和枸杞，秋天的时候果实累็累；到เ处都长满了芦苇一样的席芨，苇眉子一样的花絮迎风飘荡，乡亲们把它拔下来扎成苕帚用。马青老师带着高年级的娃ใ娃去拔席芨，带着低年级的娃娃ใ们去摘果子，席芨用来做苕帚，果子晒干了卖给供销社换一些书本和粉笔。乡村里的生活很简单，所以每个娃娃也都是那样的懂ฦ事，沙棘的刺๐戳得我们的手血迹斑斑，但是娃ใ娃们一声都不吭，埋着头摘果子。回到家里我的娘看见了我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但是到เ了第二天，我娘还是给我洗干净了小手，擦上了她的雪花膏，拍拍我的脑แ袋，我就晕乎乎ๆ地背着书包上学去了，跟着老师摘果子去了。
我立刻๑气血上涌，转头看看，就见他脑袋没有了帽子，长长的头被风雪吹得高高扬起。
我坐在那个ฐ人的怀里，骑在马背上迎着风雪行进着。朔风卷起雪花纷纷扬扬地打在我们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想说点好笑的事情让大家开心一下，风吹得连嘴巴都张不开。那ว个ฐ人就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棉帽子戴在我的头上，把我的黄绿色单军帽戴在了自己้头上。我立刻觉得无限温暖，但是就听见他在我身后喊了一声：“娘的！帽子让风吹跑了！”
家里烧火全靠的是山里的木柴。从我的家里出，赶着马车过了县城，走一个白天就可以到เ达砍柴的地方แ。那里有绿毯子一样的草甸è子，旱獭摆出古怪的姿ู势东张西望地放哨，野兔肆无忌惮地啃食草地，老鹰在天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兔子，野狼在山谷里噢噢地吼着寻找黄羊，黄羊却在山坡上不紧不慢地啃着嫩绿的青草悠然自得。走过了草甸è子就是一道一道的山梁，翻过两ä道山梁就可以到เ达一片广袤的森林，那里生长着参天的古柏和数也数不完的野花。我爹就驾着车子到那ว里去，从山梁上的森林里捡拾古柏上落下来的枯枝拉回家里当柴烧。那些枯枝长得很粗壮，一根一根都比我的脖子还要粗些。
天麻麻亮的时候，我爹早早地起来，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带着被褥和我娘烙好的白面饼子，驾着马车往山里去了。同去的还有我二叔。
那是我第一次游泳。我悲壮地走到河边，无限留แ恋地看了莲花姑娘一眼，从头上摘下黄绿色的军帽，在河水里泡湿了，吹得鼓鼓的就像一个气球。我嘴巴里咬着帽子的舌头把心一横就跳进了河里。
我气得想要哭出声来，但我娘说过男人不能哭，所以我忍着不哭。我望着站在不远处的莲花，她在太阳里笑眯眯地看我，稀松枯黄的头被汗水粘在脑袋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姿色，但我心里还是很喜欢她。我暗暗说：“妈妈的，等我长大了娶你当媳妇的时候，我也这么歪着头看你十遍八遍，羞不死你我就不算好汉！”
爹挣扎着坐起来，用手抱着那ว条断ษ腿甩了甩，看着我娘，用微弱的声音说：“断ษ了。彻底地断ษ掉了。”我看见爹的脸上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他的断腿上的红艳艳的血洞洞里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来。
“爹啊，你疼么？”我问。我爹摇摇头。
我心里不相信。我跟着我的五叔去摘沙棘的时候手上扎一根沙棘的刺๐都会钻心地疼，爹怎么เ会不疼呢？可是我爹从来不说谎话，我不能ม不相信爹。于是我拉着爹的手说：“走吧，爹。咱回屋里去，炕暖和着呢！”
娘不分青红皂白就往我头上打了一巴掌，把我打懵了：“你爹这样儿还能ม走么？你这个牲口养的，滚得远远的！”我娘骂着我，叫我二叔帮忙把爹从车上抱下来。
我很想上去帮忙，可是在娘骂完我的那段时间里，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命苦的人，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我的亲人还有那ว个可恶的高老头都会把我不当人看。先前说我的嘴是鸟嘴，狗嘴，那ว也就罢了，现在我心疼我爹才叫他走回屋里上炕暖和暖和，怎么就成了牲口养的呢？牲口养的可不就是牲口了么เ？我瞪了娘一眼，心里想：“我是你养的，那ว你不就是骂自己牲口么？”于是我很快平衡了。等我回头看的时候我娘已经和二叔把我爹送进屋里去了。我骤然清醒过来，现自己้太不懂ฦ事了，都没有帮娘一把。我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就去牵马车打算把车子拉进院子里。
我打自己一巴๒掌原本就是意思一下，谁知道打得太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一委屈，自己้就哭了，眼泪啪哒啪哒地掉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ฐ个土坑坑。从那一巴掌之后我才知道，我娘每次打我其实都没有用力，她才是真正的意思意思。
我的爹的腿那一天彻底地断ษ掉了，粉碎性骨折。
我爹后来告诉我，那ว天爹多拉了一点柏树的枯枝，把马车装得满满的沿着悬崖旁้的一条马车压出来的凹凸不平的路往回走。雨后的山路滑得很，老黑马吃不住力跌到了，车辕正好直直地压在爹的腿上，一车柴顿时倒了。老黑马受了惊，站起来撂蹄子就跑，结果把我爹和一车的柴都拖向了悬崖边。若不是我二叔手快拉住了我爹，我爹就掉进了万丈深渊。大黑马把一车柴和自己都带进了深谷，悲嘶着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爹的腿断了，被压成碎片和细条的骨刺戳穿了他的腿肚子，鲜血喷涌ไ。
二叔用破被子裹住了我爹的断ษ腿，卸掉了自己车上的柴，拉着我爹快马加鞭经过一夜跋涉แ从山里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我爹身上的血已经流光了，腿上两个分明的血洞洞闪着吓人的红光。
二十年多后我回到家乡给我奶奶上坟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柏木山，在那里和我的亲戚们吃着烤羊腿和兔子肉，喝着青稞酒。二叔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山梁说：“儿啊，永远莫忘记，当年你家的大黑马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你爹就是在这里断了腿。”二叔望着我木然的脸庞，叹了一口气说，“你爹真是汉子，一路上血哗哗地淌，他连一声都没吭。”
我丢â下手里的肉，顺着山梁走到เ了那ว条深崖边，青石淡淡，白云袅袅，苍鹰盘旋，不知道那ว崖有多深。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淌了出来，洒在当年我爹撒面鲜血的青石路上，打出朵朵泪花。我没有道理不尊敬我的爹，我没有理由á不在心里留住一个ฐ位置永远从那ว里仰视我的平凡伟岸的爹。
奶奶得到เ了二叔的传报，踉踉跄跄带着两ä个儿子和三个闺女哭天抹泪地来了，叫自己的儿女们把我爹抬上了马车，送到เ了县里的医院。娘把家里仅有的几十块钱都带上，跟着走了。家里就剩下了我和两ä个妹妹。
娘的眼睛哭肿了，平常梳得油光亮的两条辫子也凌凌乱ກ乱的。她拍着我的手教我好好看着妹妹，就跳上马车，在我爹身边蹲下来，把爹靠在了自己怀里。二叔“得儿”一声扬起了鞭子，马蹄翻飞，尘土飞扬，载着我爹远去了。从那一天开始的半年多时间里我再也没有看见我爹。我家里的地荒了，麦子熟透了都落到เ了地里，第二年没有撒种子就长出来许多绿油油的麦苗儿。
我爹被送到เ县医院，医院说腿都碎成了渣渣，只能ม锯掉。我娘抱着我爹的腿死活不放手。爹后来说那一天他终于知道了，在娘的心里他就是一片专门为她撑起来的天。其实爹可能ม不知道，在我心里爹也永远都是一片为ฦ我撑起来的天。
第二天娘就回来了，说要把我爹送到省城西宁去治病，家里没有钱，得到村里找村长借。但娘豁出命地砸村长高老头家的大门也没有人出来开门。娘蹦跳着在高老头家的大门口喊上了：“高老头，一家人都死光了吗？咋不来开门？”
我觉得高老头大小也是干部，在我家里最需要的时候竟然全家消เ失，我也愤愤不平，跑到高老头家的大门上跺了两脚，踹出两个ฐ清晰的泥脚๐印还不解恨，又在他家的大门口尿了一泡尿，吐了一口唾沫。
我回头看见放在我家大门外墙根儿的几块黄秃秃的砖头，忽然想起了昨晚上企图潜入我家的那个黑影子。原来那家伙在我家墙根儿放了些砖头，幸亏我和娘没有追出来，否则ท一定被他砸上几砖头。
娘没有借到钱，就去找村里最有钱的大户人家范大海去借钱了。娘叫我赶紧ู回家看着妹妹，我就愤愤地瞪了高老头家的大门两眼，回到เ了家里。小妹妹正张开嘴巴娃娃的哭喊着，大妹妹在一边玩耍。我恼怒地看看小妹妹，喝道：“闭上鸟嘴！”又看看正在玩耍的大妹妹，喝道：“滚到一边去！黄毛丫ฑ头！”大妹妹就闪开了。
谁也没有想到，我们都在心里咒骂高老头一家的时候，可怜的高老头两口子和他们的五个娃娃ใ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家里身异处。昨夜那ว个黑影子潜入了他们家，抢走了值钱的东西，宰掉了全家七口人。
我娘去了范大海ร家里借钱很久都没有回来。范大海是一个ฐ肥头大耳的家伙，早先当了很多年的生产队长，乡亲们都怀疑他侵吞大家的血汗钱，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证据，后来高老头接替了他，但不当队长的范大海ร家的日子似乎更红火了，他的嘴巴๒上什么เ时候冒着油泡泡，走路的时候肚子高高挺起，就像一个怀了娃ใ娃的婆娘。大家都说在当队长的那ว些年里范大海已๐经捞够了钱，就算这辈子不劳动也不愁吃穿。关于这个传闻我一向不怎么เ感兴趣，但我对他也没有什么เ好感，一直总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可恶，有时候看见他吃了几杯老酒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路上，我就想冲上去在他肥嘟嘟的屁股上蹬一脚，把他踹一个狗吃屎。
我把妹妹哄睡着了，就开始惦记还在县医院里的我爹，我想问问我娘关于我爹的情况，就蹑手蹑脚地从屋子里出来，害怕吵醒了我的妹妹。我径直来到了莲花家的大门口，扯开嗓门把莲花喊了出来。
“给我回去看着我妹妹去。”我命令似的说。
莲花歪着眼瞅了我一眼，看来一点要去看着我妹妹的意思都没有。我想，我的样子一定不够威严å，不足以让她感到心惊胆战。我想更加严å厉地命令她，但是我怕被她的秃头的爹听见了，所以就把威逼改成了利诱：“他们将来还得叫你嫂子哩！快去看着吧。”莲花在家里是最小的，不论在什么เ人跟前她都是低着头做别ี人的晚辈，我故意抬高了她的身份，她果然欢喜万分，屁颠屁颠地往我家里跑去了。
我看着莲花远远跑去的身影，心里无限欢喜。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让我飘飘然，差点儿连我爹的病都忘掉了。等我清醒过来，就把错怪到了莲花身上：“莲花这个ฐ贼婆娘，险些儿误了老子的大事！”
我直奔范大海ร家。
他们家是村子里唯一不养狗的人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เ缘由á，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在我想去的时候我就可以随意进出范大海家的院子。这一次我就迈着轻快的步子施施然进了他们家的院子。一进院子我就听见了我娘的哭声，她一边哭一边似乎ๆ在挣扎。
“范队长，放手啊！你还是人不啦？我男ç人躺在医院等着哩！”我娘说。
我一听就知道出事了，要不然我娘决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儿说人家不是人。我甩开眼在范大海ร家的院子里东搜西寻，想找到一件趁手的兵器。找了半天啥也看不见。房门口的墙角立着一根用来叉草的铁ກ叉，我顺ิ手捞了起来就冲进了范大海ร家的房里。
我看见我娘跟范大海ร扭在一起，范大海屁股朝着房门正在把我娘往炕头上拽，我娘嘴里骂着拼命挣扎着。我娘看见我拿着铁叉子气势汹汹地进来了，就对范大海说：“我儿来了，你快住手了吧。”
范大海ร没有相信：“就那ว狗日的小王八来了又能ม怎的？”他狞笑着说。
“狗日的范大海，我日你的先人！”我被他的话气昏了头，一句村里常说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起过的脏ู话冒了出来，同时挺着手里的铁ກ叉子狠狠地插向范大海ร肥厚的屁股。我听见范大海ร狼一样的号声，然后就看见血水儿从他的屁股上汹涌ไ而出。我吓得松开了手，铁ກ叉子还留在他屁股上，嗡嗡嗡地颤动着。
范大海ร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我，看来是连把我撕碎的心都有。我不由á地后退了两步，但立刻站住了身子。因为根据我的判断ษ，老范的屁股现在已经多了两个ฐ屁眼儿，他的脸都疼成了紫ใ色，应该没有力气来打我了。
“娘啊，咱走吧？”我说。
娘吓呆了，但是脑子应该非常清醒，她一把推开了范大海ร，冲着我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冲出了范大海家的院子。
“娘啊，狗日的老范屁股开花了！”在路上我笑着对我娘说。我娘似乎ๆ很紧ู张，悄悄对我说：“我儿，这事情可不敢对人说起，不然县里的公安一准儿来抓咱俩。”我点了点头。但是有一个ฐ问题在我脑แ子里盘旋已经有一阵子了，这时候我看范大海ร并没有追出来，就问我娘。我想我娘见多识广，一定能知道。
“娘啊，我在老范的屁股上戳了两个屁眼儿出来，怎的就看见流血，却没有流屎出来呢？怕不是他家里有钱，吃的不是麦子，肚子里根本没有屎？”
我娘没有回答，也没有笑。拉着我的手说：“快回。娘得赶紧ู去寻钱去。”
“娘啊，那老范会告我么？”我担心起来。
“怕是不敢。这禽兽做下了亏心事，还敢往外说哩么เ？还要脸皮不要了？”娘说完就不吱声儿了，我知道娘一定牵挂着还在医院等待着的我爹，因为她走得很快，我一路小跑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子。
快到我家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很多人围在高老头家的大门口。等我走到的时候就看见高老头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房檐底下白布上摆着大大小小一溜儿人。
娘跟一个ฐ村里的婆娘说了几句话，娘的脸色就白了，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了我娘：“娘啊，你又瞌睡了么เ？高老头一家子怎么都睡在房檐底下啊？”说着我就往高老头家的院子里看，我娘赶紧ู一把拉住了我，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用手扳开我娘捂住我眼睛的手，望着我娘的脸。我看见我娘的脸上挂上了两ä行泪珠。“好端端儿的人家怎就遭了这磨难呢？”她说。
这时候我看见高老头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民兵连长高老二提着半自动步枪过来了，说：“乡亲们，援个手吧。追上那狗日的，我高老二给你们当牛当马。”
人群里呼啦啦站出来几个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奔回自己้家里拿枪去了。
“怨不得昨儿夜里狗汪汪地叫。劳改犯跑出来了，这天杀的贼咋就连娃ใ娃都没有放过一个ฐ呢？”有人说。
头天夜里跑出来的劳改犯企图进入我家院子，被我家的大藏獒扑下了墙头，就钻进了上隔壁的高老头家里，杀掉了高老头一家七口。第二天他的兄弟高老二去哥哥家里借麦子，敲不开门就从墙头上翻进去，看到了满屋子的死人和象湖水一样汪在屋里的鲜ຒ血。这是我的家乡有史以来的第一件惊天血案，据说全家大大小小七个人都被人用斧头砍断ษ了脖ๆ子身异处，高老头的大闺女的下身还滴滴答答地淌着鲜ຒ血。我没有亲眼看见被杀掉的一家七口人，因为ฦ我娘不让我看。据说那之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了他们家七口尸体的人夜里都不敢出门，因为一出门就会碰上高老头一家轻飘飘地在夜风里荡漾着呜呜地哭。
我娘说了头天夜里生在我家里的事情，大家就都跑到我家的墙外头看。仔细地察看了之后现我家墙头下面不但放着几块砖头，还留แ着一滩鲜血。那ว一定是那个ฐ行凶的人被我家大藏獒咬伤之后留แ下的。
高老二扛着枪，哇哇地哭着，带着一帮年轻人和我家的大藏獒要出去追赶坏人，还从我家里借走了十子弹。他说那ว人受了伤一定跑不远，要是不赶紧找出来，还会祸ຖ害其他人家。我娘郑重地把金灿灿的步枪子弹交到高老二手里，说：“打烂那ว牲口的狗头！”
我娘平常日子里和高老头的老婆一向很要好，这个时候我娘伤心得就像自己家里人出了事情一样，哇哇地哭了一个上午，大概ฐ连我爹的躺在医院里的事情都忘掉了。
“娘啊，我爹咋样了呢？”我问。我娘忽然就想起来了，两ä手一拍大腿，说：“哟喂！这还得赶紧ู借钱去呢！”
高老二把枪交给身边一个年轻人，走进高老头家的院子里，不多时便出来了，手里拿着硬铮铮一叠钞票。“嫂子，拿着给我张大哥瞧腿去吧！”他说。
我娘怎么เ都不肯接那钱，高老二把钱丢给我娘就拎着枪带着我家的藏獒和很多年轻人，骑马急匆匆地跑了。我娘就收了钱，对着高老头家的院子说：“高队长，这钱我拿着去救我男人的命了，我一家大小儿记得你们家的恩情。”说着我娘就哭了。
我娘连一顿饭也没给我们烧就带着钱往县里去了，接着就带我爹去省城治腿了，此后半年都没有回家来。那天我听人们说害死高老头一家的人身上一定有伤，便生出了一个ฐ坏主意，等我娘走了之后我对大家说，我大清早ຉ看见范大海屁股上有两个血洞洞，一定是被我家的大藏獒咬的。人们立刻义愤填膺，冲到了范大海的家里。我心里欢喜得很，跟着大家去了范大海ร家里。我想，这回他就算再怎么เ样也赖不掉了，高老二一定会赶回来一枪崩掉他的肥囊囊的大脑แ袋。
“看你狗日的还敢欺负我娘不？”我心里说。
范大海正趴在炕上唉唉哟哟地呻yin着，呼啦啦家里出现了很多人，他就慌了，以为是我找来为我娘报仇的，慌慌忙忙地爬起来，坐在了炕头上，屁股一疼他哎哟一声又趴了下去，光秃秃的屁股上贴着两ä片纱布。
“我的娘噢，好你个ฐ张家娃ใ！等我屁股好了看老子不捏死你张家狗崽子。”他恶狠狠地说对着我说，人群里立刻一片嘘เ声。“打死狗日的范大海，这孽都能ม造出来哟！”有人说。
他的话让大家都以为他说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大藏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