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半，不知哪里突然传来“可擦”一声轻响，喝水的狼立时就抬起头，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看过来。章杏听到自己的心快跳出胸腔来，石头的手上净是冷汗。那狼看半响无果，复又低头喝水，完了，甩着一条大尾巴离开。
月光皎洁，小溪对面来了一个足有半人高黑乎ๆ乎的动物，甩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跃到溪边一块石头上，探头喝水。看样子正是一条狼。
章杏将手中包袱系在靠墙角落里，实际上住这院子的第二晚，她就摸到这屋里来，后来陆陆续续将存积的东西一点点也拿进来。至于上房梁这事，也是她仔细想过了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那伙人想来也料不到他们千辛万苦要逃出去，竟是哪里也没有去，就躲在隔壁这空屋里。但是以防万一，那些柜子里床下头之类容易藏人的地方，她还是不敢去，想来想去，就想到头顶上足有两三臂粗细的横木。
“五次？”石头更加惊讶了，他日日跟她在一起，竟是丝毫不觉。
再无食物可吃了，所有孩子空坐着，一双双原本清亮的眸子变得呆板茫然，仿若是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一样。
满桌的食物被尽扫一空，坐章杏对面那ว孩子明明肚子涨得老大，却是拿了空盘子用嘴巴舔了干净。
提灯的人始终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人不好再说话。跟着众人后面穿过树林子，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面足有数丈的高墙出现在他们眼前，墙中ณ有一扇约莫两ä人高的铁ກ门，门两边各有十余手持火把，身着短打黑衣的人把守。
石头狐疑ທ看着她，正要相问，身边灯光渐亮了，正有人从后面跟过来。他便紧了紧章杏的手。
“朱爷什么时候来？”
“现在可算不得交差，总得过了朱爷的眼，拿到了钱才算是完事。”
他们所住这房紧邻柴房，地方逼仄，客栈掌柜吝啬灯油，小二过来催促熄灯。章杏拿了衣衫针线，到เ厨房窗下，借着里面灯火缝补，改了一件，另一件还有一个袖子没成，厨房灯火也没了。周围安静下来，月朗朗星疏，外面更声敲过。
章水生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又说“杏儿，你也别缝了，小心伤了眼。”章杏只笑不说。章水生见劝不住，自己又实在累了，也只得由á她，说着说着便睡去。章桃围着姐姐兴奋转一阵，也疲乏了，枕在姐姐腿上睡着了。章杏将她抱上床，安置睡好。
“桃儿记性真好。我和你石头哥哥把爹爹拖到เ前面那ว条巷子里，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让别ี人看见了，若是那看见那王郎中过来了，你赶紧跑到巷子告诉我，好不好？”章杏说。
章桃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他有两撇胡子。”
这破庙果然比城外其他地方แ要安全多了，淮阳城外每日都有人死去，城外乱葬岗的死人堆积成山，那些送过去的死人先前大多裹着草席垫子，到后来多是没任何披裹，被一扔了事。城外成群结队的野狗都吃红了眼。而他们几个反是还无一个倒下，当然，章水生就不算了。
但是章杏也不真敢贸然住进去，只在那破庙的外面向阳靠墙处清理了一个地方出来，与石头简单搭了棚子，把章水生与一并家当挪了过去。
那高瘦汉子捱了石头一拳，松了几个ฐ牙齿，满口的血，遂又呸一口，骂道“他娘的晦气！”正要转身走。齐重山等人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快拦住，别让他们走了！”一众人等立时持着扁担木棍将对方围住。
章杏眼泪也忍不住往下落。周围人皆是面露不忍，对方那ว几人见李洪氏哭得这般伤心，拉扯着那ว高瘦汉子，劝说“走吧，走吧，人都死了。”
章桃嚎啕大哭，“你是坏人！我不跟你去！你放开我！姐姐，姐姐，你快来啊……”
“你再叫？再叫我就将你扔到前面乱葬岗喂野狗子去！”
夜里大雨总算是停了，章桃蜷缩睡在章水生旁้边，章杏便坐在旁边替他们打扇赶蚊虫，城墙上上了灯，昏黄光照在城下泥泞不堪地上，但见处处都是胡乱躺着流民，而他们则在靠墙阴影里，看着风吹光影忽悠过去过来。章杏昏昏沉沉，将睡未睡，隐约听得城里面打更声过，猛然睁开眼睛，一轮冷月悄无声息滑进乌云里，天地一下子暗淡。
昨日李洪氏给她半篮子干菜树皮，那树皮正是榆树皮，磨成粉面了，正好能当主食食用。这好东西章杏早上不舍用，只烧了半罐子野菜汤。现下父亲伤重未醒，她晚上少不得要守上一整夜，肚子里须得有些食才撑得下去。她于是拿出小块树皮来，用铁杵磨成了粉，和在早ຉ上吃剩了野菜汤里，烧了一碗面疙瘩。两姐妹一人半碗分食精光。
淮阳城守卫森严，等闲进不去。城西城南两ä处粥棚每日施ๅ一回粥，那粥初先还能见到เ几粒煮稀烂的米，到后来，清亮的可以照见人影了，便是这个ฐ也是人人打抢的。结帮抢食成了寻常，章水生李大柱等人组成的全塘帮伙也加入混斗之中，有时候为了一碗可照见人稀粥，都会生数十人的械斗。
淮阳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食物越匮乏，全塘镇济世药铺的万先生用自己年轻貌美的继室换了两张大饼。那妇人被拉走时抱着自己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李大柱挤了过来，说道“走，水生，咱们去看看。”
章水生眉头皱得更紧了。应该是有人被抢了。这些天来，这样的事情经常可以看到เ，不过以往都是夜深人静时候，或是有人落单时。像眼下青天白日在大道上强抢，还是头一次。
石头不高兴了，说“这些都是我得的。”章杏笑了笑，从章桃手中ณ拿过一个馍馍，说“是，是，这些都是你的劳动成果，要怎么เ分都由你说了算，只不过总得回去过一过火烧才好。你实在饿，就先拿这个垫垫吧。”
满载而归，章杏三人心情都好极了，出了村子，石头连忙用手抓了剩ທ饭菜往嘴里塞，章杏连忙阻止，说“急什么？回去烧一烧再吃。”虽说这时节有个吃的就算不错了，但是这些总是别人吃剩了的，过一过火烧，总归还是好些。
李崔氏打得手酸了，这才将儿子丢一边去，扶了章杏起来，说“不怕，那是条菜花蛇，没毒的。”
石头“哎哟哎哟”直叫唤，不敢捋他娘的虎须，只咬牙切齿瞪着章杏。
章杏心中一跳，顿觉得不好，手放轻些摸去，触手软乎乎，热度明显高于周围肌肤。章桃痛得直冒冷气，伸手阻止，“姐，姐，疼，疼……”
章杏顺了她手摸去，一下就摸到她脚๐踝处好大一个隆起。章桃“啊”一声惨叫，哭喊“疼啊！好疼！”
房里静下来，章杏低下头来，一声不吭将手中的糙米饭一点一点挑进嘴里。
叶荷香这时在厨房叫道“章桃，章桃，还不出来吃饭！”章桃应了一声来了，一溜烟出去。
眼前山林之中ณ一片寂静，除了他们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昏黄灯火照ั见地上到处都是血，血腥气这么重，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招来一只狼。
章杏挣扎站起身来，在附近捡了几块树枝，又拿着菜刀插在腰间，爬上他们过夜的那树，砍了几根树枝下来，将这些交叉捆绑，结了一个简易担架起来，将石头挪到上面，捆好了，套在肩胸上，一手举ะ着火把，一手拉着担架走向黑漆漆无边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