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咽了咽口水，悄悄探出头看一眼后，连忙缩回头来，对着章杏轻轻点了点头。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人话音一落，章杏和石头两个人面面相觑，脸上吓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因为这个声音，两ä个人都不陌生，可不就是那蠡湖山院的孟爷？
许是他们这回真是被老天爷眷顾了，一路小心翼翼东行过来，竟是没有遇到一个ฐ人。
安全起见，东边虽然危险，却是不得不行。只希望他们运气好，这山院里的人都忙着杀人放火了，无暇顾及他们。
章杏看着他，轻缓说道“石头，我要离开这里。”
石头一下子停了筷子，愣愣看章杏，突而又起身，到เ门边探头左右看一通，复转回来，脸色沉肃，问道“杏儿，你方才说什么？“
看到近在咫尺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以及脸上赤红的眸子，章杏的手慢慢摸到袖子里。
很快第二个孩子倒下了，却还没有死绝，就被人几脚将脸踩的稀烂。阿胜也被人挤推出来，撞倒一边墙上，与缩在角落里的章杏只隔了一臂距离。
石头顺章杏眼神看过去，待看见舱门口的几人，他脸色一变，连忙牵着章杏往旁观孩子群里缩去。那高瘦小子没人压了，也站起来，拧着拳头恶狠狠冲石头章杏两人奔来。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朱爷来了。”他一下收了腿，站住了，转身往舱门那边看去。
章杏心中一惊，连忙将石头扯起来。石头不知道那朱爷在旁้边观看，起身后，还要冲过去，章杏连忙低声说“看那边！”
孩子们正议论去处。帮闲掀开马车帘子，嚷道“都下车，都下车，快点！快点！”
章杏点了点头。郴州河阳都没有淮阳大，他们这么多孩子，淮阳都不出手，那边只怕更是不好出手。而往东去，便是淮河，沿淮河南下就是江宁建康等地。那ว几地最是繁华，文人墨客如沙，美人商贾如云。人牙子多半是要将他们贩到那ว边去的。
次日起了一个大早，章杏仔细将手脸洗净，头梳好，换了一身干净粗布衣裙，来到เ西城专卖人口那处，学人家插了一根草在头，找了一个空地站着。街上人来人往穿梭不息，两边或站或跪着许多衣衫褴褛ນ，满面憔悴的人，见到衣装富贵便扑过去，叫道“大爷行行好，买了这孩子吧，只要能让他活命就行。”
石头素来是不肯安静的，以前也时常一个ฐ人出去，眼下不缺吃的，也没什么好担忧的。章杏不再问了，吃完了，给父亲擦洗翻身，又与他说了一会话。章水生少不得问起求医事情。章杏因是这事还没定——自己想卖，但也不知道能不能ม卖出去呢。她便将这话头岔到别ี处去。章水生到底在病中，精力不济，说了几句，便乏了。章杏安置他睡下。
章杏惊魂稍定，抬头看。马上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华贵锦衣，头戴冠玉，面容虽是稚嫩，却是少见的俊美，正一手勒着缰绳，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他旁边同样是个十二三的少年，眉清目秀，做了小厮装束，举着鞭子，皱着眉，说道“眼睛长哪里了？连路都不看，找死呢！还不让道？”
“杏儿。”石头也跑过来，将她们两个用双手护住。
好在李家先前存了不少东西，章杏又时不时跑出去，李章两家吃食一时还没有断。但是两家人只有三个孩子是好的，偏又被孤零零隔离在一边，章杏每日提心吊胆，那ว根尖头铁ກ杵片刻不离身。石头也甚是警觉，与章杏轮番๘守夜，不过月余，他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人，从前整日嬉闹顽皮再不复见，沉默寡言，或是守着他祖母，或是跟着章杏。
原本都是半途中聚在一起的，没有多深厚的交情，这种人人朝不保夕的时候，人都是先顾着自己้的。几家人渐渐将李章两家孤立开来。齐重山虽是接济过几回，但是被他婆娘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便也怏怏作罢。
石头也被吓到了，看了一眼章杏，说“祖母，你可别ี吓我们，咱们这一路上可是见了不少死人，怎么先前不说走？现下就说淮阳呆不得呢？”
章杏早知道想到是瘟疫了，只是淮阳呆不得，她又能到哪里去？她爹还病着，她想走都走不了。
章杏淡淡说“今日他给了章桃一块麻糖，还让她不要给我说，说是她若听话，下次再给她带好吃的。石头，我爹起不来，我妹妹只有七岁，他老在附近转悠，我不放心。”
李崔氏领着章杏去找齐重山，石头非要跟去，瞅了李崔氏不注意时，一把拽住章杏，皱着眉头，说“你乱说啥？这事是你看亲眼看到了吗？”
她急匆匆赶到自家歇脚点，那ว两个大箩筐还在原地，上面搭的破布单子因是被几块石头压着，被风掀了一半。章杏自知是挑不动这担子的，只一个箩筐一个ฐ箩筐的拖。石头见了，连忙过来帮忙。待两人将两个箩筐拖到李家草棚旁边，倾盆大雨来了。顿时天地一片朦胧。
章杏想起自家那两个大箩筐以及箩筐里零碎来，连忙站起身，对章桃说“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姐姐一会就回来了。”
章杏转头问“怎么了？是不是脚又疼了？”章桃摇了摇头，转头往后面飞快看一眼，低声说“后面有人跟着我们呢。”
有一日章杏跟着李洪氏摘了小半篮子的鱼腥草，回来时候天已๐麻黑。几个人正急匆匆往回赶，章桃突然拽了拽章杏袖子，低声喊了声“姐……”
章水生一下子冷静下来，慢慢躺下来。李大柱松了一口气，低声说“睡吧，吉人自有天相，弟妹定会平安的。”章杏也松了一口气，慢慢躺回去。
李大柱块头比章水生大许多，章水生挣脱不开，他想到同样单身一人的叶荷香，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熟视无睹的。李大柱又低声说“你自己胡来不要紧，你闺女呢？你要不要她们活了？”
噗嗤一声，那ว女人轻笑起来，“顾笑啊，搞了半天，原来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已经死了？也罢，今天就跟你明白说了吧。”她吐气如兰，“那ว件事情，你老公也有份呢。否则，为什么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呢？哎呀，你跟他过了快十年了吧，怕是还不知道他是个又狠又急的人吧？昨晚上可是把我折腾惨了，如今你那玉海ร花园的房产已经转到我名下了。看上这么一个男人，还赔上自己儿子性命，啧啧，顾笑，我要是你，早ຉ一头撞死了，这么半死不活拖着，你想恶心谁呢？听我一句，还是早ຉ些上路了，免得你那宝贝儿子孤孤单单一个人。”
冰寒冷水当头痛击，呼吸一下被阻隔了，周围黑漆漆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又一次将死的经历使得她脑海中浮现过往经历。她动不了，看不见，但她知道那女人就在旁边。许多时候她都无知无觉，可这时却能感觉到เ，能闻得到เ她身上惯有的香水味道，细滑如蛇一样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她想拿开打掉，却做不到。
然这家实在贫瘠，房内陈设不过一床一柜，那床是几块木板搭成。她看一圈未果，索性将身下的木板抽了一块出来，踮着脚去挡那漏洞。
外面正雷电å大作，时不时照亮一屋寂静，风将窗格吹得咯吱作响，窗纸破了洞，冷风灌了进来，章杏觉得越冷了，想及一会落雨恐是更难捱，于是坐起身来，借着电闪雷鸣的光在屋里收看，祈望能找到เ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