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假相，万户坐在哪里不动，并不是低迷期。真正的低迷期，万户并不闲着，他会不停的扫地擦桌子，修理上山的台阶，给道两边的树剪枝等等。所以，万户坐在一个地方半天不动，却是进入了状态，正在思索。这个时候去打小报告，说万户偷懒歇着啦？可等头头们赶来，万户的一个ฐ新计划刚刚酝酿成熟ງ，正在着手试验。其实，低迷期人人都有，但万户和别人不一样，起码和我不一样。我就经常出现低迷期，那个时候什么也写不了，坐下就烦，老婆还不让抽烟。并且我的低迷期老婆一眼就能ม看出来，就开始说我装ณ模作样。因为那个时候，我心里就像长了草似的，并且无法隐蔽。而那草似乎又并不真实存在，因为想拔下一棵看看时，并没有，好似刚刚在手中化掉。不过手指间的确有糟糟的感觉。老婆就会不失时机的说，写呀？你可写呀？你不说再有一年就成了吗？这时的我，就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什么也不说，只是用闷头擦地来进行改造。她却不散，将我的不说话视为无声的不服气，接着说，是不是为ฦ了再凑十年？直到我说，我这不没闲着吗？就你这么เ穷搅合，十年还真完不了。我这么一说她还真就消停了，看来，她还是希望我能尽快完成得些稿费的。可是我到下午还是什么也写不了，她又来劲了，说，你怎么还不写？这半天我可什么没说，你还怨谁？万户的做法要聪明的多，他的低迷期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好像故意等着别ี人说闲话，等你说完了，产品也出来了。
一段时间万户明了不少火器，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什么也不明了，好似前段时间明的太多，脑子累了，进入了低迷期。好像政策放宽的同时放跑了他的灵感。因为已往的任何明，都是在逆境中进行的，这突然的没了阻碍，就像走惯了独木桥，突然来到平原上，脚下都是路了，反倒失去了方向。有些人借此打小报告，说万户江郎才尽了。借机扳倒万户并非个ฐ人争宠，而是关系到整个ฐ“空想派”的成败荣辱。万户的到来，使得“实干派”如虎添翼，对那伙靠唾沫吃饭的团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小报告上去后，领导就下来视察，看到的却是万户正在埋头苦干；并且不等视察结束，一项ำ新明又诞生产了。这样一来，使得那些打小报告上瘾的人相当苦恼，眼见着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能逐渐丧ç失，就连“空想派”也不容他了。气得他们直骂老天爷，既生我何生万。
简短捷说，万户跟着去打仗，这可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ç，当然会很紧张。加上又是森林中的夜战，战斗一打响万户就懵了，不知往那里冲了，四外都是喊杀声。山里回声又大，一下子就乱套了。万户虽然经验不足，但不缺乏勇敢，他的喊声比谁都大，嗓子都转音了。此时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在头顶的树缝间左右躲藏，万户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位置，从原有的队形里脱颖而出。万户虽然已经失去了方向，但从喊声里还是能够分辩出敌友的。因为一边喊的是“冲啊”“杀呀”，一方喊的好像是“尿啊”“喝呀”什么的，根本听不明白。总之，那里有“外语”的声音，就往那ว里冲。由á于万户的喊声最大，由于多数士兵也懵了，他们就跟着喊声最大的跑。于是就形成了万户往哪里喊，兵士们就往哪里冲。令人不解的是，万户们冲到哪里，哪里却没声了。万户们就换一个方向喊过去，那里又没声了。这样的怪事并没有动摇万户的气概，他已经被自己的激动举起，被自己的喊声掷出，如同一头瞎狮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这个场面和开头他修路的那个ฐ场面有些相似。相似的地方แ还有，最后万户被自己人团团围住，再也奔不起来了。山谷里只剩下万户的喊杀声。人们劝了他半天，也止不住。那ว些老兵生气的说，让他喊吧，等他嗓子破了就不喊了。一个ฐ说，这小子嗓子真不错，河北梆子唱小生是块好料。又过了一会儿，万户突然不喊了，认真的问身边的人，下边干吗？战友们都笑了起来。而万户却非常严肃。也有佩服万户的，上前拍拍被汗水湿透的肩膀说，行了——敌人败了——我们胜了。万户这才回过神来，说，真的。
——咳，写着写着，写开我自己了。真想喝瓶。其实天热的时候喝扎啤最过瘾。但考虑到保质期，让万户喝上鲜ຒ啤已经不错了。
刚出村口的时候，万户看了一眼那ว棵歪柳树，正是这个时候，“一部分万户”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便悄悄的慢下来，趁“主力万户”不注意，飞快的躲到了磨坊的墙角下。好似一位远嫁上路的新娘，虽然不得不走，但很想放慢脚๐步，心里还是有所留恋；又似一位走在队尾老兵，假装ณ解手远离了队伍。不过也留意着大队行进的方向——其实他只是想自我调整一下，然后抄一条近路去追赶熟悉的部队。逗留แ的万户来到那棵柳树下：当年上面有个ฐ鸟窝，一个孩子奋力往上爬，正当一只手快要够到的时候，不知为ฦ什么脚下一滑，血便染红了树杈。这个ฐ孩子穿着开裆裤，结果树枝划破了蛋子。是万老太太用一个烧过的针给他缝合的，还抹了一把灶灰。回想起这件事，逗留的万户觉得，在离开前，应该去看一看老奶奶——
说走就走，万户很快就出了庄。不过，还有一部分留在村里乱转。只是当万户越走越远，那ว一部分怕赶不上的时候，才追上来，与万户会师。会师后的万户，却像丢下一个大包袱似的，更加轻松有力的向前走去。将万家庄踏踏实实的甩在记忆里。
——不过这个说法现代味太浓，我不太喜欢。还有一个说法是这么เ说的：竹林是另一个世界ศ，万户一口气就跑进来，并没觉得累็。虽然一直抱着千朵，但觉得怀里的东西始终在变。开头他以为抱上的是两只蝴蝶，可一会儿觉得是两只小兔——一只胳膊上的感觉；一会儿又觉得不是兔子，而是一只小羊了——满怀一种软绵的感觉；可没过一会儿又感觉着不光绵软，绵软中还蓄藏着一种劲道，一种倔强的劲道，一条大鱼的劲道；到后来，奔跑中的万户有些出汗，但胸前和双臂却是凉爽的——有蛇一样的凉爽。总之，总的感觉是，软并不是软的一塌糊涂，拾不起个ฐ来的那种软；劲道并不是硬，硬的硌手；而是抱在怀里非常和捻，托在手上非常可手。一路上没有给万户添加任何负担，甚至是给他减了负，竟然觉得比平时跑的快。这种感觉对他触动很大。后来他经常想起，他想当时自己为什么跑的如此之快？比空身跑的都快，是一次最接近飞的体验。他琢磨，看来飞行和飞行物本身的重量无关，并不是说一两的东西就一定能飞起来，而一百斤ภ的东西就飞不起来。风筝轻，不一定都能ม飞；鹰比蝴蝶重的多，飞的更好。那么飞到เ底是怎样一种情形？难道飞只是一种巧ู合（抱一个陌生的姑娘）？难道飞只是一种偶然（遇险时的飞奔）？可对鸟来说是自然的，它们天生就有翅膀。可我做出了翅膀也飞不起来：那姑娘不是翅膀，却更像翅膀，使我有了飞的感觉。看来飞，并非只有翅膀一种形式，是不是世间还存在着某种力量？某种外力？到后来，他知道飞碟的时候，却迷茫了——飞碟真的没有翅膀。总之，通过这件事他收获很大。他已经认识到了某种外力的存在。
窃客说，行，有点意思，继续写。——由于竹林一节没人见到，所以说法更多，多数的说法都是幽默轻松怪诞式的——现在也兴这个，叫无厘头古装戏。在这种剧ຕ里女演员的演技要高，要敢于丑化自己้，演傻丫ฑ头。演千朵的是个新า演员，她咯咯的笑了两声后，就没情绪了。不尴不尬的吐吐舌头，半转身，单手掩面，躲出了镜头。凉场了，下面无法拍了——原来真的是在拍戏。导演只好叫停，然后向这位女一号解释说：这一段是表现千朵面对危险时的轻松心态，一定要把那ว种活泼劲演出来。女演员却说，我觉得有点像疯丫头。错，导演生气的说，这可是场重戏，不但要演出天真的劲头，还要有些泼辣；但又不能老土，为下面的爱情戏做好铺垫；还要表现的大大方方，不小气，她可是大家的小姐？对啦，最好再有点女侠的味道；尤其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即要有现代女性的风范，又不失传统女性的韵味。女演员苦着脸皱着眉低声说，昨天晚上——您单独给我讲戏的时候，可没说这么难？我没有当过导演，但我听说过男ç导演单独给女演员讲戏是怎么回事。所以人们都称这样的导演叫“瞎编”“胡导”。窃客突然说，嘿嘿，说谁哪？你不想活了你——
万户轻车熟ງ路的来到一块没人坐的石头前，说：怎么又动地方了？还是不像龙？他觉得别人的石头更像龙。然而人们都围过来，针ฤ对这两个ฐ疑问进行了回答，对第一个ฐ疑问回答的是，社会正在进步，一切都在展，难道你不想与时俱进吗？一句话就把万户顶了回去，并且顶了个ฐ结结实实。对第二个疑问回答的是，像，怎么不像哪！这是抽象龙。太像了，这是荒诞龙。绝对像，你从这边看，看出来了吗？这就是立体结构龙。这种幽默的回答，可算是给万户留แ足了面子，看在他原来是个ฐ好木匠，为木匠事业做过不少贡献的份上，所以“老土，傻冒”之类的话没有说。万户也很知趣，见人们都这么说，就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就会显得自己真的落伍了。
万户的突然到来，打乱了木匠市的平衡，对刚ธ刚建立起来的新的经济秩序，简直就是一个冲击。万户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用“轮值”的办法打客户，早就不分座次了，第一个你的，第二个他的，顾客绝对没有挑拣的权力。即使碰上再糟糕的木匠，也活该倒霉；然而那些糟糕的木匠，并不必担心自己้的手艺，只要有胆量就行了。下料的时候把富余量多打一些，做一个桌子要两个桌子的料。还有就是，比如做棺材，一不留神做坏了，最后做成个盒子也行，告诉人家用来放随葬品。客户又不敢嚷嚷，怕被邻居听了笑话，舍不得东西随葬。当然也有将小东西做大了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客户沾光。比如做凳子，给你做成了板凳，他们就按两ä个凳子收钱；当然也有做大了不能ม成倍加钱的，就按工ื时算，多收一点儿钱。比如锅盖，大了一圈？但你千万不要高兴沾了便宜，一次饭下来就烤黄了，两次就糊了，三次就着了，按一天三顿饭说，绝对过不了一天半，还得花钱重做。你还不能找他们评理，帮腔的多了，唾沫能淹死你，人家说，你少根筋，死心眼，换大锅——。最可气的是，棺材做大了，他们同样多要钱，还说给你省了钱，再死了人就不用做了，一块埋。所谓欺行霸市说的就是这帮家伙。总之ใ万户不在的那段时间，是那ว些糟糕木匠们大显身手的快乐时光。
万蛋蛋溜了。回家报信去了。万胜见万户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生气的说，怎么เ你还不乐่意？万户说乐意，只是没东西赔——要不你拿几个ฐ蝴蝶吧。万胜说，好小子，你拿我当丫头。说着他一眼盯上了墙角里的学习灶，说，这块铁还能ม直俩钱，就是麻眼太多了。万户说那ว是我做饭的锅。万胜提起来掂了掂说，你吃生的就行。万户想既然人家看上了,索性好人做到เ底，就说，用的时候一般中火就行，先抹上点儿油，如果煎鱼，先中火后小火，熟ງ后会外焦里嫩。如果肉和菜一起煎——。万胜打断万户说，你不会画画吗？你不会写论文吗？受累็请你给画ฑ下来，再在旁边写明白了，就像小人书那样，我好回家慢慢看。多亏万户写了下来，使这种饮食方แ法得以流传。因为万胜一次都没用，连锅带绘图菜谱一块卖了。据说后来转到一位美食收藏家手里，才得以保存下来。胜嫂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把飞行服拆了，一边拔鸡毛一边嘟囔，叫你装神弄鬼，吓唬鸡。败家子，多好的一块绸子，都弄成筛子了。给孩子做兜兜是不行了。卷在腋下出了门，但立刻又折回来，拣拾那些散乱ກ的竹条。胜兄说，那个ฐ有什么用。胜嫂说，生火的时候当引火。随后又看见了糊风筝的那碗糨糊，端了起来。胜兄似乎觉得有点过了，就说行了行了。万户说，端走吧，给那些鸡补补。胜嫂说，过两天我再过来——你接着折腾啊。等蛋蛋妈赶来时，此次纠纷已๐经私了完毕。胜嫂两口子大获全胜。
得知软蛋的禀报后，万胜不干了，来找万户赔赏损失。万户愧疚的问，胜兄我怎么赔？胜兄说从昨天算起——。胜嫂却说，不行得从前天算。胜兄说对，直到不下软蛋了为止。一共十只鸡，除去歇窝的，一天赔七个ฐ蛋得了。胜嫂又说，不行，我手让鸡啄破了，不能干活了，再加一个，八个鸡蛋。胜兄说对，这可是少算，看在邻居面上。万户想说，十只鸡里有四只公鸡？但只是一想，并没有说。因为他知道万蛋蛋拣的鸡毛，多数都是趁万胜家没人，从人家鸡身上拔的，幸亏他们并未现。其实没被现的原因在于，蛋蛋拔鸡毛的时候，并不像白云薅羊毛，专拣一只薅，没有薅成葛优的样子，所以就不易被现。
听的人“啊”了一声，说，写的吗？表了吗？
作家，写小说的，写这些年了——这不，为了理想看大门去了。
一天清晨，万户刚ธ一出门，突然被一群人围住。这帮人二话不说，有抓胳膊有抄腿的，就将万户抬了起来。其中还有个ฐ喊号的，脸上还抹了一把红泥，找个高台，往上一站，便喊：一二三，蹾——。这种游戏我们这里叫“蹾大蹾”，那时人们叫“腚蹾坑”。喊号者抹泥是游戏规则ท，是权力的象征，就像跳大神的一样。不过在这里还有一个用途，不想让万户认出来。这和公蜻蜓抹泥胡弄母蜻蜓的办法如出一辙。但万户一眼就认出他是万石，但游戏规则里同样有规定，认出也装认不出。喊号的这个人，同时负责检查地上被屁股蹾出的坑的深度，也就是现在运动场上的裁判ศ，如果他说，不够深，人们就得接着蹾。一般坑的深度，以屁股下到土里看不到为止，怎么也得半尺深吧？假如裁é判说够深了，哪怕还不够深，人们也得停下来，再换一个新地点，蹾下一个坑。运动员必须无条件的服从裁判，谁不听，就会成为被蹾者。也就是说，场上裁判的权威แ那时就已经确立了，当然黑判ศ也是那时产生的。然而在蹾万户的游戏中，并未生黑判事件，万户蹾出的坑，坑坑真实可信，甚至比游戏规定的坑还要深一些，简直都可以打破记录。身为ฦ一名运动员做出这样的成绩本该骄傲才是，然而万户并没有感到เ光荣，他光疼了。与此同时，其他的运动员，却绕坑欢呼，做着各种庆祝的手势，比现在所有射门得分的球员做出的庆祝动作都花哨，都带劲，都解气。当万户清醒过来后，众人早已๐离去。不过从此以后，他的家里的确清净了很长一段时间。
老婆对我的法制教育是，只要我不耽误干活，也就是说，只要能ม分清主次——在我坐下来写之前，先看看家里有活吗：地是不是干净，玻璃是不是亮，便池是不是该刷了，有没有该洗的衣服，煤气还够做一顿饭的吗，那ว三盆吊兰花是不是该浇水了等等。还有，写不写也不能在屋里抽烟，否则我就违背了“公共秩序”，就要受到เ处罚。当然，处罚并不是往我脸上抹麻酱，她舍不得麻酱。而是在金钱不受损失的情况下，断我的后路，罚我的烟钱。其实她的这种态度我能理解，原因有二，其一因为，我曾保证过，三年就成功了，再过三年就有钱了，如果再过三年，钱就花不完了。你不爱干净吗？咱一间屋里买一个ฐ吸尘器。可过了好几个三年又三年，我连一个墩布都没赚来。其二抽烟费钱，问题是一写我就想抽烟，很容易造成为了抽烟才写的误会。所以关于烟，她是有硬指标死规定的，硬指标是，一个ฐ月不能过两ä条；死规定是一盒不能过两块钱。还补充说，越便宜越好。当时我就说，你的硬指标和死规定是用词不当，应该叫，只有上限没有下限。这样的规定不健全，是法制ๆ的误区。她却说，打住，说什么也不上你的当。就这么定了，违者严惩。
有人在万户后面高声说，他这是沾花沾的（沾花惹草），得了痴病啦。
他这是想干吗？糟踏人！简直就是二虎，败家子。
就在万户决定回家的时候，我却想离家，所以多上几天班，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这段时间家里属于我的空间越来越小了，好像氧气也越来越少了似的，只能喘半口气，太不通畅了。我们现了孩子的一个秘密，原来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看游戏书，什么เ电子竞技，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老婆把这个责任完全推到我身上，说如果没电脑不上网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恶果。一气之下把网掐了。掐了网以后，才觉得和万户沟通的渠道也被掐断ษ了一条似的；虽然还有水6空等等渠道？不过，现在和万户沟通，已经不需要任何渠道了。更重要的是，掐了网可以节省一项开支。想到节省开资，我提议把家里的电话也掐了，改成收费最低的小灵通。我想这样能换到她的好脸。这段时间生活越来越拮据，物价涨工资不涨，很长一段时间老婆不给我好脸了。这里的“不好脸”，可不是说不洗脸了，不梳头了，不擦大宝sod蜜了，一派对生活放弃的姿ู态，任何人都不理了。而是只对我不好，对外人一切都好，装ณ丫挺的，并不显示出拮据来。只是遇见我的朋友，她也很熟悉的，才开始扒我，用无所顾ุ忌的嘴脸对我进行讽刺挖苦。如今在家里，几乎对我不嘲笑不漫骂就不说话：“不要脸”“不嫌寒惭”“你豁出去了？我脸往哪里搁？”这些话的起因是，一天她正从阳台上凉衣服，碰巧听见有个邻๑居在楼下问我，写的怎么样了？我说快了。她一口气讽刺了我三天，弄得我写的情绪一点都没有了。晚上孩子看电视，我说作业写完了没有？他却反问我，小说写完了没有。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给他用一窝蜂，这可是最佳时机，但我还是迟疑ທ了。因为我突然想到的并不是我的悲哀，而是“小说”的悲哀。就在我迟疑的时候，秃小子趁机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你也是男的？”“快死去算了”。这种话出自溜晚的时候，我被一个骑自行车的撞了一下，那人是个ฐ大胖子。我什么也没说，就让人家走了。离我八米远的她全看见了，（这距离是她规定的，不愿离我太近），当她嚷嚷着赶上来，要和那个家伙分辩的时候——她会说那ว个家伙没长眼，还会骂他眼长到屁股上去了。便道就是溜达的，骑车子上来干吗？——可那个家伙早ຉ走远了。
“完了？没劲，真没劲？唉——以后别来了——瞎耽误工夫”。她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更不敢喘气了，我怕惊醒那安静的夜。赶快悄无声息的睡觉。当然并不会马上睡着，躺在舒服的床上，脸藏在被子里，偷偷的出了一口大气。并且偷偷的想，反正完事了，比不干之前舒服。爱说嘛说去吧。
昨天老婆的一个ฐ朋友，非要让我们去她家坐坐，这种场合我是最促头的，不想去。老婆又骂了我一顿。最后我说，在外人面前你可别来劲。她说，你个熊样。然后她就开始换衣服，左ุ一件右一件，这里可不是说她新衣服多，而是旧衣服多。我看着她换衣服，也觉得挺寒酸的。后来又开始捣鼓头，为了将头盘紧ู在脑后，再用一个大夹子夹住，翻来覆去的用了能有半个世纪——好像是夹子坏了。于是我等着她火，觉得这时她应该火——某些方面是我的无能造成的。我大气不敢出，光等着她火了，可她却又不。如果这时火，我要好受一些，总算是个ฐ正确的理由。路上我忐忑着，这是一条向西的路。我突奇想，一直往西，往西，离家出走。越过沙漠，追上夕阳，去给玄奘当沙弥。我之所以不当别的僧人，是因为觉得玄奘是最干事的和尚。苦是苦了点，但路上空气好，和尚虽然戒律多，但大口喘气还是不戒的。
前面说，我宁肯在单位上多待会，的确如此：那ว里有土山，有绿色长廊，有厕所。可前天又给我们开会了，说我们的纪律松懈，有脱岗的情况——当然我知道说的是我——如果再被现的话，严惩不贷。看来单位也并非长久之ใ计。我始终不忘上次我们去办公楼反映情况时的情景：诺大的一栋大楼静的就像无人一样，我们小心的走在楼道里。我们想鸦雀无声的进入到我们需要的领导的办公室，不想打扰其它领导。然而地板砖又平又滑，无论你如何轻步，也会出声响。当时我想，可能是故意这样铺的，瓷砖下面有扩音器，外人走在上面必将暴露行踪。不知为什么，我总想隐藏自己？好像那样才安全；一旦现藏不住的时候，就偷偷的设想“各路”的出路。
今天中午，吃了碗方便面，当然吃饭也不能离岗，方便面有点咸，接了一杯水凉到桌上，点上一棵烟，在窗前坐下来。从警卫室看出去，院子里格外安静，一只麻雀落到地上拣食吃。也不知道它都吃了些什么เ，反正它蹦蹦跳跳的很随意很满足的样子。这正是休息的好时候。比如说：现在大厦正在休息，土山正在休息，绿色走廊正在休息。可这样想着又觉不对：更确切的说，只是大厦的外墙在休息，内部并未休息，电梯在不停的转着；书们并未休息，正在被翻阅；土山上的草的根系正在向下生长；走廊上的绿叶，一刻不停的进行着光合作用。也就是说，休息只是表面现象，如果一本书不被打开，好像是在休息似的，其实里面的思想始终活动着。人人都想看清真相，可人人供别人看的却都是假相。
如果你静下心来观察的话，就会现大厦的外墙正在变化着，那层白色的涂料如同一层简易的包装，一层欲盖弥彰的包装。一些新鲜的裂纹正在扩展，好像各种嘴的形状；裂缝处的涂料随势翘起，好似一片皱巴๒的嘴唇，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话语；更多地方是一些古怪的图案，如同古老神秘的语言。再仔细瞧的话，到处都是这样的语言：那坚硬的水泥地上，那黑色的沥青路上，高高的吊车上，滚动的搅拌机上；那ว蓝色的天上，那ว灰色的树干上，绿叶上，各种花的花瓣上；动物的毛皮上，麻雀的身上——那只麻雀不知多时已经不在了；对了，还有我黄色的脸上。一切都在变化，在不经意间，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自己在时间里的故事。最后我想，我的故事该如何表达？
——孩子不再和我交流了，我觉得这是表达的底线。他自己在时间里长大，长出了很多想法。他或许已经看见了我的那些无法掩藏的裂纹，我的无能，我的软弱，我的懒惰，和自卑——。我有一种可怕感觉，我的表达无能为力。
方便面咸了，是佐料放多了，我伸手去拿杯子。不知怎的我觉得自己้向后撤了一下，或者说杯子向前动了一点儿，总之本该够到的杯子并未够到。我又试了一次，而这次是我高了，或者是桌子突然降了一节，又没够到。这可大出我的所料，正像书店内部的那些变化，不管你注意还是不注意，你根本摸不着头脑——我有些恐惧。
突然外面大乱，有人大喊“地震啦，闹地震啦”。我赶快跑出警卫室，广场上已经站了很多人。我开始大喘气。然而，我又跑了回来，抽屉里有《万户飞天》的草稿。外面熙ກ熙攘攘。这次的地震，在我的心里震了一下，让我忆起了我的这大半生。如果在这次地壳的自然活动中死去，我该不该后悔？我想我是后悔的。我最遗憾的是，好像从未辉煌ä过；从未潇洒过；从未牛逼过。欠别ี人的太多，还没有报答。时间是匆匆的，而我步履姗姗，一眨眼竟过了半生。想到เ家里外面，想到人前人后，想到单位，自己้竟然从未自豪过，或者从未勇敢过，混到目前竟然只能喘半口气了。好在刚才大喘了几口。如果在这次地震中死去——当时我没有一丝感觉，大概也不会痛苦。那ว么痛苦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让我回答的话，应该就是遗憾吧？
所以我得快写了，我要加快度。我总觉得地震还要生。我突然觉得一切计划，规划，蓝图，在地震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可话又说回来，完成了又当如何？其实我并不是很气馁很怕，不过我要是写完了，就更不怕了。我要排除一切干扰，无论喘半口气，还是少半口气，将这篇小说写完了再说。
回家的路万户走的很快。走石路的时候，他就穿上那ว双雨鞋，鞋底与石头之间会产生一种软软的弹性；土路的时候，他就光着脚走，让那些或凉爽或湿润或滚烫的细土充满趾缝，相当于冷调热敷。可喜的是，这样的路越来越多。万户光着脚走在上面，很快就到家了。
爬上万家山，万户先看到的是一棵参天的大树，就像稀树草原上的树似的，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来到非洲了吗？高高的树上长着一个标准的伞盖，难道这又是一个和万家庄相象的村庄吗？路上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不过这里也太像了：那边是千家山？还有那河？那桥？那片空地应该是集？那大浴女的河段？果园，采石场，香油磨坊，还有那片开会要经过的湿地。万户不会认错，那些屋顶和烟筒上，还印着自己้的脚印手印哪；还有那些屋宇的眉目间流露出的熟悉的表情。只是在村子的南头多出一片新房？所以那棵伞一样的大树，还是让万户纳闷？那ว么细高细高的为ฦ什么不折不倒？万户想起了那个丝瓜坡，朝那里看了一眼，结果那里的变化更大，坡上到เ处是烧过的痕迹——黑色的灰烬中ณ有两个同样大小的白色的圆圈。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那ว里停过似的，这使他联想到鬼谷山的飞碟。正这么เ想着，风中一股家乡味扑面而来，闻见这股家乡味，万户不能ม再想别的，只能赶快进村回家。
进村后万户没有回家，径直来到万奶奶的门前。轻轻的把门推开。门一响，就听奶奶说：是万户吧？这两天怎么เ没来？万户说：是我奶奶。那只老猫依旧卧在墙头上打盹哪。院子还是那样的整洁，就和他没走时一样。进屋后万户说：不是两ä天，是两ä年，我当兵快两年了。奶奶说：又胡说，胡弄老人不是好孩子。万户从袋子里拿出一双新雨鞋，说：给奶奶带了一双防水的鞋。部ຖ队上一年才一双。这是最小号的（奶奶是小脚）。老太太说：用不着了，你自己留着逮鱼去吧？真是好孩子。早说过，你该是全村最出息的孩子。不过啊——就是爱和奶奶开玩笑。还没吃饭吧？锅里有粥，吃去吧。
万户喝着粥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它觉得时间如同这碗粥，饿的人和不饿的人面对“这碗时间”会觉得不同。饿的人会很快将它用完，就会觉得时间很快；而不饿的人会慢慢享用，那么时间就会很慢。换句话说，一个追赶时间的人或被时间牵着走的人，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不一样的。谁在乎ๆ时间，谁的变化就大；老奶奶已经不在乎时间了，所以时间对她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不过万户又怀疑ທ自己้，很想证明那两年的时间。让老奶奶知道，有两年的时间，经过了自己。比如他到เ过鬼谷山，和瓦刺๐做过战。但这个根本无法证明，因为他并没有得到军功章什么的。如果他留一张当时的报纸就好了，可当时别人都用来垫脚，他嫌臭就没留；再比如他得了脚气——可现在已经好了；他想起自己的那些图纸可以证明，但老奶奶根本看不懂；为了路上方便，那前胸写着卒后背写着勇的兵服也没有带上一件。也就是说，如今证明他当过兵的证据一点儿都没有，只有这双雨鞋。可奶奶认为是“鱼鞋”。
奶奶的屋子还是老样子，那只老猫不知多时卧到了炕角里，阳光照在奶奶花白的头上，同两年前一模一样？眼下喝的粥，也和以前一个ฐ味？最后万户认为，人和时间的关系是这样的：时间是不变的，在相同的时间面前，人与人不同的生活方式，造成了不同的生命度。
我就是一个成功逃脱了时间的人，写了那ว么多年小说，就像没写时一样。甚至有些人开始对我反感，总是老一套，不能与时俱进。当然其中的快乐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所以对别人的看法并不以为然，并且还有点沾沾自喜。可没到这种时候，老婆就跳出来提醒，说这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ใ上的快乐，和你结婚这十多年，如同在地狱里过了二十多年似的？你解释解释这种情况。看来人与人对时间的看法的确不同。也就是说，没有结果的时间，是没有人承认的。在没有结果之ใ前，所有你花的时间都是浪费。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占据更长的时间，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最后，万户决定，放纵时间，任它行走，继续自己้的节奏，在有生之年一定要飞起来。
此时万户喝完了粥，并去外屋的缸里舀了点水把碗刷了——他现缸里的水还是那么满。于是他进到เ里屋，坐到炕沿上，试探着问奶奶，听说过飞碟吗？飞碟来过咱万家庄？您老不可能没有感觉吧？奶奶说，别信那些没影的事。那都是些没有定力的人的瞎说，咱中ณ国是中ณ土，什么เ宇宙，什么เ外星？胡扯——你已经不小了，有样东西就送给你吧。就在你后面的木匣里。万户打开那个黑红色的小匣子，里面是两本黄的书，正是万户要找的，《周易》和《奇门遁甲â》。万户高兴的说，奶奶您怎么知道我正在找这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