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戈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在前面大叫道：“还没好啊？等着鬼子舔你们屁股呢？快跟上！”
叶荣秋委屈极了：“我不是逃兵！”
几句“可是”的话到เ了嘴边，又被叶荣秋咽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很高兴。这么多天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就想有人顺着他的心意说一句，可黑狗不在的时候他知道这事不管找谁说都没有用，就连一直宠着他的父亲和兄弟都希望极力促成这件婚事的。黑狗不仅说了让他高兴的话，而且是从黑狗嘴里说出来的，让他更加高兴。
“哦。”黑狗点点头，爽快地说：“那就不结呗。”
周博海说：“是啊，你不知道我多讨厌这些在咱土地上横行霸道的洋鬼子，他们都当自己้是上等人，咱在他们眼里倒成了下流货。要我说，咱大中华几千年历史，从前我们祖宗打江山的时候他们是毛还没退的猴子呢，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我现在也很看得开，咱去做买办，跟洋人做生意，专学他们的技术，学会了就把他们丢â开，自己干，还咱中国人的市场！”
叶荣秋心酸地说：“谁强大谁才有说话的权利，我们国家如今是落后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黑狗不痛不痒地拍拍腿上的鞋印子。
叶荣秋这下才真的生气了，一脚踢过去：“别跟我提黄三！”
黑狗嗤道：“至于么เ，难道是二少爷的未婚妻？”
叶荣秋有点着急：“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嘛！”
叶荣秋看看那碗药，吸了吸鼻子，不满地抗议道：“那是我爹送给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黑狗端起手里的药碗：“给你买药。”
黑狗打着哈欠道：“老捏儿养的猫，老往我怀里钻。”
叶荣秋顿时板起了脸，老大不高兴。他不知道小花是谁，但是他觉得黑狗的生活很不检点，令人生厌：“谁是小花？”
欧阳青死了。在城门口的时候，黑狗和叶荣秋就知道的，欧阳青已经死了，可他们还是坚持把欧阳青送到了医院里。
到了医院，几个医生围上来检查欧阳青的状况，查过之后却都面面相觑。
火没有被他扑灭，反而越烧越旺了。
突然，只听噼啪的一声，叶荣秋脚边一具正在燃烧的尸体上一个火星飞溅到了叶荣秋的裤腿上，顿时叶荣秋只觉得腿上一烫，他的裤子烧了起来。西裤的面料é并不易燃，火星很快就熄灭了。然而这个突然爆裂的火星仿佛点燃了叶荣秋体内的什么东西，让他突然疯狂地尖叫起来，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件大衣试图去扑灭那ว具尸体上的火。
叶荣秋顿ู时板起了脸，心里十万分不高兴。如今钟็家已๐然倒了，黑狗却说自己像从前的他，难不成是诅咒叶家也如钟家那般？他哼哼道：“我父兄都是正人君子，不好赌，不好毒，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黑狗对他的同情一点都不领ๆ情，笑得凉薄：“你的心气儿和我那时候挺像的。所以我想跟着你，看看你叶家的二少爷又会落魄到什么地步。”
叶华春没有派很多人跟着叶荣秋，只让阿飞一个人跟着。从重庆开车去武汉，三四天也就到了，不需要很多麻烦的人，再则叶家如今也不剩多少可靠的仆从了。他给了叶荣秋五十个ฐ大洋，叶荣秋不肯要，说是路程不久ื，拿十个ฐ大洋顶多了，如今家里的生意不好，父亲那里又需要花钱，还是让哥哥留着自己用。叶华春道他到了武汉打点等等都要花钱，硬塞进他口袋里，把他推上了汽车。
叶华春重重点点头，然后将叶荣秋推了出去：“快去吧！”
突然，废墟中有一个ฐ东西动了动，黑狗立刻跑过去，扒开碎石块，那里露出一条人的胳膊。黑狗转头对着叶荣秋大吼道：“快叫人来救人！”
叶荣秋茫然地跟在他屁股跑着，恍恍惚惚想起娥娘好像就是那天黑狗在街上救下的老婊|子。
叶荣秋吃了一惊：“他被打了？”
好在叶华春自己也有诉说的欲望，没把叶荣秋的胃口吊得太可怜。他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我听外面那家伙说，黑狗惹了麻烦，让人打成重伤，送到医院去了，所以黄三爷换了个ฐ人来。”
叶荣秋以为他在骂自己้，于是抬起头看向黑狗，但黑狗却盯着自己้手里的烟，刚ธ才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荣秋回到座位上，抓乱ກ了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黑狗冷眼打量着他，突然低声道：“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
叶荣秋心情不好，没耐烦地说：“没撞上就少废话，快点走。”
司机摇下车窗骂道：“龟儿子，眼睛长到□儿上咯？咋个ฐ看路的嘛！”对方也是一辆铁皮汽车，拐弯时急了，两ä辆车子差点撞上。
叶荣秋一惊：“要关店？”
掌柜开了口，索性就一口气把苦水都倒了：“少东家，再这么เ下去咱就要撑不住了。布庄的生意原本就不好，最近还有人来闹退货的，对咱店的名誉损得很。前天大少爷跟我商量着反正也没人买，索ิ性关掉两间铺子，把铺子租出去，还能ม勉强挣个ฐ营生。”
黑狗问他们：“姓冯的关在这里面？”
黑狗走到柴房门口，柴房外有两ä个小弟守着，见了他，都殷勤地凑上去：“黑狗哥，你咋来啦。”
黑狗站起身，活动活动坐得有些发僵的手脚๐，吊儿郎当地跟着阿飞进了叶公馆。
大约中午时分，叶公馆大门打开，叶荣秋的仆人阿飞跑了出来，来到黑狗面前，一副不屑的神情打量着他：“喂，跟我走，我家二少爷要见你。”
黄包车在一家茶馆门口停下，叶荣秋走下车。茶馆的门口有一个卖报小童正在吆喝：“大事件！大事件！战场前线情报！上海沦陷！部ຖ队征兵征粮！支援前线！”
黄包车起驾，黑狗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上。坐在车里的叶荣秋余光瞥见后面那ว个晃晃荡荡的身影，用标准的重庆话小声骂道：“龟儿子。”
郭武勃然大怒，掏出手枪指着刘文的脑แ袋怒骂道：“我他妈毙了你！”
“哎哟哎哟！”顾修戈兴奋地叫了起来。叶荣秋以为他是看到手下起了争端着急了，没想到顾修戈ຖ一拍大腿，指着郭武手里的枪激动地嚷嚷道：“差点把这个漏了！德式毛瑟驳壳枪，用的是7๕62๐毫米手枪弹，我告诉你们，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用的自动手枪，宝贝啊，军官大老爷们最喜欢用的就是这玩意儿，人称二十响。”
黑狗连连点头，认真打量郭武手里那把擦得亮堂堂的手枪。叶荣秋却没心思看枪，惊诧地看着顾ุ修戈ຖ。他的两ä名手下已经拔枪相向了，闹到这个ฐ地步，他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比顾修戈更淡定的是刘文。他瞥了眼郭武，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勾了勾，伸手推开顶ะ在自己脑门上的枪，继续往前走。郭武被他无视的态度惹得怒发冲冠，扬起拳头要揍，这时候顾修戈大声嚷嚷道：“行了行了！全体休息五分钟再上山！等会儿大家互相扶着点，照顾ุ好伤员！”
郭武悻悻地看了眼顾ุ修戈ຖ，把拳头收了起来。刘文走过来，面带笑意地看着顾修戈：“团座。”
顾修戈摆摆手：“行了，去吧，你和郭武去看看伤员的情况。”
刘ถ文向他敬了个礼，转身就去了，郭武则是没精打采的，故意和刘ถ文朝两个ฐ方向走去。
顾修戈笑嘻嘻地问黑狗和叶荣秋：“看见没有？咱这百来个人，就有十几种枪，那中央军能有吗？他们都未必见过那么多枪！”
黑狗眉毛耸了耸：“开眼界了。”他没有说，但是他心里很明白，装备越杂的队伍，越不是什么正规队伍。统一，整齐，这是军队非常重要啊的一条要素。
叶荣秋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争端，目光盯着郭武腰间的手枪飘来飘去，想起昨天郭武对着自己้开的那一枪，始终心有余悸。他心里暗骂郭武是个锤子，拿枪指人脑壳指上瘾了。
顾修戈大力拍了一下叶荣秋的背：“放心吧，郭武那犊子玩意是个假把式，唬人的。他那把二十响，当年可是我的宝贝，27年的时候少帅亲手送给我的。后来我不要啦，丢â了，郭武舍不得，捡回去成了他的宝贝。”
叶荣秋问：“少帅？”
黑狗说：“张少帅？”
顾ุ修戈ຖ笑着说：“对，张少帅。”
叶荣秋吃惊地看着他：“你是东北人？”
顾修戈摸了摸下巴：“看不出？”
黑狗说：“口音不重。”
顾修戈笑的轻描淡写：“跑到南方窝了也有十年啦。我都快忘了猪肉炖粉条是啥味儿。”
黑狗和叶荣秋都沉默了。东北是中ณ国最早ຉ丢â掉的领土，日本势力浸淫东北已๐近十年。被日本人炸死的大帅张作霖和他的儿子少帅张学良，都是传奇的人物，但不是英雄，因为他们丢â掉了整个ฐ东北。然而多年内战暂歇，国民政府终于肯开金口对日本宣战，却有张少帅不可磨灭的功劳，因此张少帅还是受人崇敬的。
叶荣秋对于顾ุ修戈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他没有那么讨厌顾ุ修戈了。也许是因为对于他被迫丢â掉家园的同情，也许还有其他。
黑狗问顾修戈：“为啥丢了那把枪？”
顾修戈ຖ说：“子弹打完了，没用啦，就丢â了。德国人抠了吧唧的，一年只给咱进几千发子弹，还不够杀鸡用的，咱中国人自己造不出，子弹分不到咱头上，光剩ທ一把空枪，砸鸟还行，砸小鬼子不行，这玩意儿又沉又碍事，只能丢了。还是咱中国人自己仿得玩意儿好，便宜，子弹随便打！”
叶荣秋小声说：“其他子弹不能用吗？”
顾ุ修戈笑了，唱戏似的手舞足蹈：“能啊，咋不能啊！你把子弹上膛，轰一声，枪膛炸了，多给日本人省事啊！”
不少人都被顾修戈夸张的表演吸引地看了过来，叶荣秋缩了缩脖子，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黑狗问道：“德国人亲日，是不是故意克扣我们的军备？为ฦ啥不能跟美国英国俄国人买武器？”
顾ุ修戈对他竖起大拇指：“这问题问得好！有出息！为啥？等我见到蒋中正，我也得问问他为啥！”
叶荣秋很是吃惊：“你能ม见到蒋中正？”就他这土匪一样的团长，就能ม随随便便见到中ณ国第一领导人？难道他的队伍真的是什么เ厉害的军队？
顾修戈ຖ用好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叶荣秋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恼火地哼了一声。
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顾修戈丢下他们两个去前面带队，刘文退了下来，看着他们两个人。
前进的时候，刘文问他们：“你们知道营……团座的名字吗？”
黑狗说：“顾ุ修戈ຖ？”
刘ถ文点点头，低声说：“他以前不叫顾ุ修戈，他在东北的时候没有名字，人家都叫他顾老六，不是因为ฦ他排行老六，他没有兄弟姐妹，他是孤儿，初ม六那ว天被胡子捡回去，就当了胡子，后来被张大帅招安，才从军的。”（胡子：马贼）
黑狗问他：“你也是东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