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试图替他把他的魂召回来，拿手在叶荣秋眼前晃了半天叶荣秋眼睛里的焦距还是没能对上。他没法了，只好出狠招，把叶荣秋抱进怀里，用力捏了捏他的屁股：“喂！”
叶荣秋好像听不见，眼神还是散的。刚才那枪是贴着他脑壳开的,开枪时的巨เ响差ๆ点把他耳膜震破,ไ黑洞洞的枪口一个变十个ฐ在他眼前飞来飞去。他的魂儿被吓散了。
过了几秒，他们听见不远处的石头发出响动声，是有人在石头上行走，并且向他们靠近。现在只要叶荣秋和黑狗稍稍冒一下头，立刻就会一枚子弹把他们的脑袋打开花。可是躲着不动，日本人摸过来也是时间的问题，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胜算。
叶荣秋开始剧ຕ烈的颤抖。他害怕极了，到了这种极致的状态，他反而哭不出来，四肢僵硬，连动都不能动。
周宏宇笑着拍他肩膀：“好样的！妹夫，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啊，小时候你在我印象里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陶瓷娃ใ娃，后来我还担心把我妹嫁给你，你持不起家业。不过最近看来，你这家伙不错嘛ใ！”
叶荣秋确实有点担心，但他不想再做缩头乌龟，于是他摇了摇头：“我还没怎么跟官府的人打过交道，带我去看看吧，我也瞧瞧那帮人的嘴脸。以后我要管事，这种事情总还要碰上的。”
叶荣秋低声说：“你救过我，我会报答你的，不会亏待你，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是朋友。”
黑狗叹气：“您听不懂ฦ人话怎么เ的？”
周宏宇问她：“你今天又和同学去看电å影了？”
周书娟说：“挺好的。”也拉开椅子坐下了。
叶荣秋吃了一惊：“钱花的这么快？”
黑狗眼睛也不睁，喃喃道：“哪里来的钱。你快点好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没钱住店了。”
又走了两个小时，叶荣秋是真的撑不住了。他已经过了肚子饿的劲儿，眼下也不觉得饿了，只是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脚下打飘，仿佛行走在云颠之上。突然，他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住了腰，才没有摔到地上。
这两人之ใ间的相处看起来是叶荣秋颐指气使而黑狗吃亏一些，可实则却是黑狗将叶荣秋吃的死死的，叶荣秋敢做什么都是黑狗觉得无关痛痒而纵容着他，可但凡黑狗有了什么เ主意，那叶荣秋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不然黑狗扭头一走，叶荣秋再大的架子也得丢â在一边，屁颠屁颠跟着他走。
叶荣秋脑แ袋嗡的一声响，一股血涌到脑门上，气的举起水盆就要往黑狗身上咋，黑狗吓得大叫：“哎哎哎！这儿就一张床！你也得睡的！”
叶荣秋刚ธ把衣服都脱了，黑狗就笑嘻嘻地品评道：“哟，二少爷屁股真翘，比女人都翘。”
黑狗摸着嘴角笑了：“哟呵，怪了，你现在咋这么เ好说话？你平时不是批话黑多的嘛？”
叶荣秋乖乖๔点头。
这一枪有了成效，散乱的士兵们慌慌张张地跑回了队伍里，不敢再造次。那军官管教属下不利，在叶荣秋和黑狗面前丢了脸，羞愤的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对叶荣秋敬了个礼ึ：“抱歉。”
“砰！”一声巨响后，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刚ธ才还嘻嘻笑笑的黑狗微微皱了下眉头，把叶荣秋拽到自己身旁้。
黄三爷阴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黑狗淡然地对着他笑。
叶荣秋脸上猛地一热，顿时觉得尴尬和懊丧极了。他终于开始有点相信黑狗那时说的他了解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实在不擅长伪装ณ和做戏，他从小被人捧着任性惯了，因此他的嫌弃和心虚统统写在了脸上。然而他看着黑狗离开的背影，突然之ใ间有些厌烦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和骄傲——他开始怀疑那ว些东西存在的意义แ究竟为何，以及他究竟是凭什么เ呢？
黑狗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直看得叶荣秋有些尴尬时，黑狗终于歪着嘴笑了起来：“那点伤，没事。还有，我就不进去坐了，不用再留。”说完这句话，他便真的走了。
黄三爷半晌没把不过后面的词接上去，叶荣秋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
“哟呵。”黄三爷有点稀罕地盯着叶荣秋的膝盖看了看，手一抬，黑狗就拿着铁ກ签走上来替他的烟斗通了通。黄三爷慢吞吞地说：“这件事嘛，说难也不难，我在江湖上也算有点人脉ำ，花点银子，出点力气，警察就能ม老老实实地放人。不过——”
叶荣秋又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等到เ路上没车了，他才走了过去。
叶荣秋觉得黑狗其实和他想的不一样。至少，黑狗和其他的地痞流氓不一样。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ๆ，不在乎别ี人轻贱自己，不在乎别ี人给予自己้恩惠，也不见他眼红什么。有时候他还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叶荣秋既觉得是谬论，又不得不承认也有道理。叶荣秋曾恨他侮辱自己，可是黑狗的侮辱和别人的侮辱又不一样，因为他的态度里并没有真正的羞辱，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可他毕竟是黄三爷的狗，叶荣秋告诉自己，那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恶狗。
苏樱大声地哭着，叶向民不住摇头，叶华春急得去拉扯妻子，苏樱猛地把他挣开了，高声道：“我晓得二爷你脸皮薄的很，你拉不下脸去见黄三爷。你替我引见，我去求三爷，我给他下跪，我给他磕头，求他放过我们叶家！”
叶荣秋失神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เ会……”他满以为刘校长和黄三爷不会扯上什么เ关系，才满心欢喜地接下了这笔生意。没想到黄三的手能伸的这么เ长，这下他们是彻底被推进火坑了。
叶荣秋阴阳怪气地说：“他？他可是黄三忠实的狗，黄三让他砍人，他连眼睛都不眨！”
叶华春示意他稍安勿躁，轻声解释道：“是，我知道，我让他进来，就因为他是黄三的人。我去打听过了，黄三似乎很器重他，他在黄三手底下算是说得上话的。”顿了顿，苦笑道，“黄三太厉害了，最近我们铺子里的生意很难做。我想，我们要和黄三硬拼也不是办法，也许能ม想点别的办法。所以我请他进来，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点话，也许能对我们稍有帮助。”
阿飞等人扑上来阻拦，被叶荣秋发疯似的连搡带踹推开了。然后叶荣秋扑到黑狗身上，跟他鼻子贴着鼻子，恶狠狠地问道：“你晓不晓得你有多叫人讨厌？”
黑狗看他愤怒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再骂两句听听，二少爷还会骂点啥？”
黄三爷又抽了口，突然厉声道：“黑狗！”
李廿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五个指头，赔笑道：“再借五个，最后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冯甄注视着他的双眼，平静地说：“我要去参军。”
叶荣秋一怔：“你要去哪里？”
欧阳青也沉默了。他说了这一通话，更加虚弱了，眼睛半睁半闭，在昏迷与清醒之ใ中死死挣扎着。
黑狗问叶荣秋：“你好点没有？能走吗？”
叶荣秋哽咽着点头。
黑狗站了起来，重新把欧阳青背到เ背上：“休息够了就继续赶路吧。”
叶荣秋捡了一根粗树枝作为ฦ拐杖，捡起那ว些带血的、脏ู兮兮的包袱，跟着黑狗继续向县城的方向走去。
欧阳青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他已经被裹成了一直大粽子，但是他的体温还在不停下降。他趴在黑狗耳边喃喃道：“我还以为ฦ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以为ฦ我死不了……可是我要死啦……”
其实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是最后，他们中大多数人到เ死都没能证明自己้的不一样，就都化作了一样的尘土。
黑狗说：“县城马上就到了。”
欧阳青说：“我死没什么。我的家乡已๐经丢了，我的国家也要完啦。”
黑狗说：“是我们的国家。”
欧阳青沉默了一会儿，说：“对，是我们的国家……就算我死了，我们的国家也不会完的。我把自己้看得太高啦，我不算什么，这个ฐ国家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比我更加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只是我看不到เ胜利的那天了……”
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叶荣秋也哽咽着说：“不，你会看到的。”
“二十八整编师守备团步兵连下士……三十八新编师重机枪连中士……十七师步兵连准尉副排长……十七师运输营少尉排长……”欧阳青开始念的从军的经历。突然，他趴在黑狗的肩头哭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虚弱而尖锐地叫道：“我不能死！给我枪，给我炮……给我一把刀也好！我要上战场！为ฦ了我的国家，为了我的家乡，为了我的人民……为了我的理想战斗！！战斗！！！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