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秋棠打个激灵，扭腰闪过，眨眼间第二波突袭又至，前赴后继不得稍歇，害得他叫苦不迭，绕着假山流水左ุ躲右闪，嗷嗷嚎叫，像只抽了筋的猴子。
她管连秋棠讨了一把精刻短匕，装模作样地挥舞。小公主禀性难移，走的是彻头彻尾的野路子，大半时间都花在了戳窗棱上，戳烂了便削墙泥，削秃了便摆个金鸡独立的起势，突然朝连秋棠刺๐去。
连秋棠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手刀朝脖子上一抹，意思是我已๐经挨了二十大板了，姑娘您行行好，就赏条活路吧。
苏蓉崩溃，转头就瞪了连秋棠一眼——她奉了司鸿豫之命陪伴傅少容，万一搞砸了，她可不想半夜在衡临ภ轩连跪两ä夜。
正在这要命的时刻，自小照顾公主的愉安嬷嬷及时赶到。嬷嬷老当益壮，眼明手快，一把揪起小公主的后领ๆ，作提猫状提了回去。这结局壮烈而尴尬，像彩绘凤凰配了根老鼠尾巴，十分不搭调，众人纷纷摇头叹气，捧起凉了一半的饭菜继续吃。
小公主ว拎着长棍杵在前头，气势汹汹，好像在考虑该从谁身上踏过去。
这是他仅存的救命稻草了。
体内的毒来势汹汹，症状猛烈，苦于不知毒性和种类，不能ม对症下药。他只能先将贮藏的药材取来，慢慢调养身体、护住心脉，才有更多时间想别ี的办法。
夏绯衣曾是百缀楼门客中ณ的一位，傅少容不曾与他打过照面，也不知其长技为何，只听人说这小公子生得非常漂亮，容貌异于常人。六年前废太子的时候，府里门客接二连三地奔逃，一夜之间溃散大半，夏绯衣也在那场混乱中消失了。
傅少容想了想，隐约有了几分印象。
他……会吗？
傅少容提灯立在黑暗中ณ，寂静无言。
司鸿豫大惊失色：“你疯了？！”
好在胯ç下良驹有些灵性，失去了缰绳的掌控也不乱走，主ว动朝血燕赤骓靠了过来，一颠一颠地上了坡。傅少容跟着摇摇欲坠，晃得幅度大了些，差点滚下坡去。
他双足跌空，朝着黑暗坠了下去。
——他站在岌岌可危的崖壁之上，随时都会坠落。想要后退，幽暗的悬崖深处竟露出了一双寒冷无情的眼睛。那眼睛像一把锋利ำ的勾子，扎进他的心脏里，轻轻一勾。
掳来傅少容的那一夜，司鸿豫曾说会等，等到他自甘附属、投身入怀，可局势的发展却比预想恶劣了百倍。离开思清园时，他的身体几乎快渴疯了，迫切地想寻了那ว个缱绻浓情的春梦，沉溺其中，聊作几分慰藉，但令他惊恐的是，床畔搂枕而睡的少年……已然长成了青涩俊秀的青年模样。
他怎么一点也不欢喜！
他抬起傅少容的下巴，缓慢而清晰地威胁：“我告诉你，文人之骨看似坚硬，实则易折；文人之志看似凌云，实则愚钝。你性子清高，才华卓绝，如若看清天下局势，将来必定有所作为。如若执意捧着那点儿可怜的愚忠当做至宝，就不要怨我将你当作一只金丝雀儿，养在笼中，直到老死！”
想到เ这层，司鸿豫索性连讥讽的表情都懒得给了：“傅少容，你莫不是以为……我很在意这些？他司鸿七是个什么เ性子，能不能做临世明君，我最清楚。你心里存的那些痴心妄想，还是趁早打消为妙。数年之后，待他横死戈戟之下，栾北朝堂不会施舍你半个位置。史书若肯记上一笔，恐怕也要归到乱臣贼子的名号里去。”
“韩期成！”司鸿凌简直怒红了眼，右手一挥，接连飞出去好几只酒盏，“我花了十倍高价买你，赏你吃穿用度远胜他人，就换来这等馊主意？！”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方แ才出声挑衅，此刻๑却及时制住了傅少容的那个，叫韩及。
旁边胡子拉碴、病容憔悴的酒鬼，叫李重桑。
卞岚曾经认真思考过一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到哪里都是笑的，仿佛只要一架琴、一卷书，世上就很少有什么能ม让他悲伤。
……难怪晨浴时一脸疲惫，不怎么搭理人。
司鸿豫以往的晨浴时间不长，侍女按例只来添一次热水。到เ了破晓时分，水温已凉了一半。他正欲起身，就见夏绯衣捧着一身干净的亵衣进了浴房，神情阴郁，语气更是犯冲：“立鹤，你昨夜独睡，就是做这个ฐ去了？！”
见他不答应，司鸿凌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愁苦得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五哥可是嫌弃七弟的诚意不够？七弟……七弟是真心想为五哥分忧，绝不会怠慢了恩人！必会给他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最好的下人，五哥没有的，我通通都能给他！还望……还望五哥成全。”
嚣张也就罢了，司鸿凌还以抢他的东西为乐，哪怕那ว些寒碜的器物比起东宫的奇珍异宝来根本入不了眼。司鸿豫知道小不忍则ท乱大谋的道理，默默忍耐至今，不料é现在，他竟连一个ฐ陌生的男孩都不放过了！
他的身体本就十分羸弱，靠着意志才强撑至今，此刻๑突然受到破胆惊吓，全身的力气一口气散了个干净，竟一分也使不出来了，只好狼狈地趴着，盼望有人能来拉他一把。零零散散几个路人经过，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都怕沾了晦气，反而加快脚步绕了过去。
手掌被满地碎冰末子割出了血口，下巴重重磕在石砌上，痛得牙关都要裂开。九儿伏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喘息，泪水从眼眶里成串滑落。
自从司鸿叙无传无报地进屋，四人就一直站着说话，既不落座，也不见侍女上茶。
傅少容的《礼经》背得分毫不差ๆ，依他所知，皇太子登门拜访一次，遵照栾北正礼，府内三四日前就得开始准备，哪怕省去九成礼数，也不该简约到这般近乎悖礼的做法。
他用眼神询问司鸿豫，司鸿豫笑了笑，并不说话，依旧神情自若地倚在门边。
司鸿叙接着道：“傅卿，我虽久居宫中，对宫外事务却不是一无所知。这段时日你陪在晏儿身边，将她教得很好，我自会记于心中，来日赏罚分明。晏儿这孩子不喜安静，整日想着怎么เ往外跑，我十天半月也见不着她几回。从前交与五弟，放心倒是放心，只是他俩不甚亲近。傅卿今后既然长住府中ณ，我便将她托付于你，诗书礼ึ习，一切由你照ั应。”
他的语气很舒缓，波澜徐徐的一潭秋水，暖阳斜照，让人想到เ夕暮时铜镜里柔和的橙光。
傅少容正要躬身领命，又听司鸿叙话锋一转：“傅卿曾是七弟门下贤士，经明行修，想必最知大义。我以嫡亲胞妹相托，便是信你品性端方，还望傅卿能够安守本分，该做的，不该做的，务必样样三思而后行，勿要铸下大错，伤人伤己。”
声音雍容和煦，礼ึ数之下有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傅少容心如明镜，话里的暗指一字一字都听懂了，身上像被麦芒轻轻扎中，微微作痛。
司鸿豫皱眉：“二哥，兰章如今是我的人，他不设城府，定然不会……”
傅少容不露声色地拦住了他，静静垂首而立，应道：“少容明白。”
他不愿让司鸿豫替他做出任何保证——他注定了要做司鸿七的奸细，注定了不能安守本分，司鸿豫这份毫无根据的信任和庇护，实在不能问心无愧地接受。
兄弟二人又聊了片刻，司鸿叙终于道：“五弟，时辰不早，我先带着清晏过去了。天命未定，孝可先行，你切记三日之后，莫要耽误了时辰。”
司鸿豫笑道：“那是自然。”
司鸿叙交代完了事情便走，来去皆如清风掠影。司鸿豫亲自送他们出去，小公主偎在司鸿叙怀中，堪堪扭过身子，朝傅少容依依不舍地挥舞小手。
日光正盛，明晃晃地照在头顶，照得地板木色都浅了些许。
屋里重归静谧，傅少容独自站着，脚边聚起了一小团漆黑如墨的影。时间流逝，那团影子愈收愈拢，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露台上处处反射日光，瓷杯，小碟，岫玉棋子，涂ิ遍清漆的棋盘，边缘都发出刺眼的透亮。
他突然脑中晕眩，扶住移门，慢慢跌回了鹅绒软垫上。
司鸿豫送客回来，就看到傅少容正捧着茶杯发呆，一口口啜饮温凉的茶水，唇面抵着杯沿，压出柔软的凹痕。他弯下腰，揉了揉傅少容蹙起的眉心，安慰道：“忘了二哥那番话吧，莫往心里去。”
傅少容抬头：“清晏走了？”
“苍天怜悯，可算是送走了，省得我堂堂一个王爷，整日沦落到跟个丫头争宠。不过她玩性大，眼下你在府里，怕是不出几日就要闹着回来。”司鸿豫笑着往门沿上一靠，半眯眼睛，懒散地晒起了太阳，“我二哥喜欢吓唬人，他那些话说了千百遍，你听过便可，不必当真，就算你真给我惹出了什么เ事端，我也会替你担责。”
“为……为什么？”
“为什么？”司鸿豫一挑眉梢，“我与二哥说了，动手抢人的是我，无辜被截的是你，孰是孰非一清二楚。那ว些强抢民女的，不也是棍子抡死了都不足惜么？所以但凡有一点麻烦沾到了你身上，都算我亲手招来的，不算你的罪责。若有惩罚，我替你挡着。”
傅少容的手指一僵，险些握不紧ู茶杯，慌忙把它搁在了地上。他心虚得要命，强作镇定地挤出一丝笑容，司鸿豫看在眼里，却只是笑着，并不多言。
傅少容尚有疑虑，此刻๑终于问道：“太子殿下今日登门，不只是来接走清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