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然后叶霖也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说的三个字是：
凌霄似乎是并不介意被叫做“男神”，笑着应了一声，微微偏着头想了想，“唔”了一声、还是用着和以前一样的说辞：“他是我家长。我是走读生，本来过来是打算和他一起回家了。你们现在……是还要再聊聊吗？”
“男神你好，我们是叶霖的同学。”几个女生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有外向的女生犹豫了一下，已经试探性地问着，“男神原来你和叶霖认识啊？”
一个吹箫，一个起舞，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舞台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女似乎是有些害羞、长长的水袖半遮住脸，舞姿却是越柔软轻盈；男子眼底含笑，本该低沉哀婉的箫声越清朗风流。
凌霄又喝了口酒，转过了脸来、歪着头看他。
明明是一样的月亮，叶霖却莫名地觉得这乡间的月光实在是比他平时看到เ的要亮了太多，照得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看起来几乎像是羊脂白玉一样。
“接你回家。”他把“回家”两个字的音咬得格外重，说着不动声色地又走了几步、直接就横亘在了两人之间、把小姑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伸手递了个小盒子过去，“饿了？给你买了蛋糕，你喜欢的那种。”
“你怎么เ来了？”凌霄仰着脸看他，神色间微有些意外。
“我知道是谁。”
叶霖终于猛地回过头来。他几乎是下意识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别ี开视线，足足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彻底找回了自己的逻辑、消化了凌霄话里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她向来都聪明得过了头，这时候呆傻的样子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看起来终于是有了几分和她本身年龄相符的可爱。叶霖看得有些心痒，到เ底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在大唐，女子十五及笄就是成年了。凌霄似乎是到现在都还没能适应自己“未成年”的身份，当即就愣了愣，难得有些傻气地张了张嘴、愣愣地“哎？”了一声。
小姑娘猛点脑袋。
凌霄倒是有些好笑：“对我这么有信心？”
小姑娘挺起了胸膛、忙不迭地摇头。
凌霄轻轻笑了一声，也不去和她计较“谁照顾谁”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难得好脾气地应着：“那就辛苦你了。”
凌霄坐在原地，想到他刚才明明满身都不自在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不用客气”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一边低了头去看——先前被他塞进自己怀里的，是一个充满了开水的热水袋，触手温暖得让人好像浑身都熨帖ຆ了起来似的。
叶霖眉头微微舒展了几分，点点头，转身就要出门——走了半步，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脚๐下微微一顿，一边抬头看向门口、一边低低地咳嗽ณ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飞快低声说了句话，而后就头也不回地三两步走到了门口、关上门出去了。
这一趟回家还是老样子，并不算太愉快——说话夹枪带棒的兄长、过分严肃的父亲还有……小心翼翼的母亲。家里的气氛总是这样近乎压抑，所以叶霖本就不常回去。只是这一次好不容易回了次家，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这样的气氛好像越难捱了。
叶霖应了一声，听着那ว头关断电话后的“嘟็嘟”声，放下了手机、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凌霄习惯性地扬了扬眉，微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心翼翼冲自己打眼色的小姑娘——正是前不久才刚一起吃过晚饭的沈清。
片刻๑后，她忽然微微变了神色。
凌霄也不知到底是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闻言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反倒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要不是眼前的少女衣着精致考究、显然家境优渥，否则这么小的年纪来卖字画她根本不会应声说“收”——他们家确实是还收字画，但做到如今的规模，却早就已经是非名家不收了。因而她虽然应了一句“收的”，却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他们这里，只收名家。
她说这话时习惯性地微微扬了扬眉、硬是带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与自负；说到自己“没见过世面”时，更是满脸的坦然。
凌霄惬意地喝了口茶，而后淡淡道：“我是山里来的——山里与世隔绝，因而没有身份证，也没见过世面。叶霖心善，便收留了我。”
“上学？”叶霖一愣，下意识有些犹豫，“你的年纪应该要上高中ณ了——这里上学的规定和概ฐ念你知道吗？你完全没有基础，恐怕……”
“叶霖，我想去上学。”
叶霖低头，看着认真研究着手机的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看通讯录上那唯一的一个ฐ号码，感觉——心情意外地也挺不错的。
他一边教着她用手机，一边不厌其烦地一一叮嘱着各项事宜，唠叨得简直活像是一个操心女儿的更年期妇女。凌霄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半点不耐，乖巧地站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他的话，然后一一点头答应。
少女的唇抿得死紧，脸色再一次回到了苍白。
叶霖的历史向来学得一般，对安史之乱也只知道个大概、细节却不清楚，这时候也饶有兴致地一起看着。等到看到雎阳之战的时候，却是猛然间抬了头去看凌霄。
他没有问她是谁——这时候，已经不是他想问什么就能ม得到什么答案了。她是谁，说不说都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但她的目的，不管自己้问或不问，却总是会说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也开了口：“你有什么目的？”
可能是屋子里实在是太过空旷了吧——其实她平时向来都不是在意这些事的脾性，这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屋子里空得有些无趣，意兴阑珊地喝着酒看电视，渐渐地居然开始有了困意。
凌霄倒也不以为意，窝在沙上任由困意一点一点侵袭着自己。
门锁转动声响起来的时候，凌霄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朦胧中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刚到九点。
小姑娘仰着头、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去看门口，然后就看见一到熟悉的人影挟着满身的霜气进了门、脸色微有些沉暗。
“叶霖？”凌霄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喊他。
叶霖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喊了她一声：
“凌霄。”
声音低沉，微有些哑。
凌霄应了一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开口说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
“凌霄，我失业了。”
他顿了顿，很快就又补了一句：“不止失业，而且还离家出走了。”
凌霄的神色却出乎ๆ意料的平静、似乎并不惊讶——要惊讶，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惊讶过了。如果不是和家里闹翻了，他又怎么เ会在除夕夜的晚上一个人孤身回来？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是家里人实在太过分、远远超出了底线，他又怎么会公然闹翻、而且还是在除夕夜？
但凌霄什么都没有追问，只是笑了一下，稍稍凑近了一些、眼角微挑：
“哦没关系，我养你……也是可以的。”
叶霖这时候才刚拿起他刚刚带回来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闻言登时就是狠狠一怔，猛然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正装进她似乎是带着了然却又显得有些慵懒โ、漫不经心的视线里。
莫名地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些什么，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现自己已经仰头干了一整杯酒——酒杯不算太大，可他刚带回来的是白酒，这么เ不大不小的一整杯、立时就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了起来。
凌霄凑过来看了看他的酒瓶，喝完了自己手里的那一杯、然后也倒了白酒，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碰。
十二点五十多分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新年的倒数，窗外早就已经争先恐后地响起了爆竹声、一声盖过一声，一簇簇烟花在夜幕里争先恐后地轰然炸开。
凌霄转过身看向窗外、微有些出神——从前在谷里，每逢新า年的时候，天工弟子们也都会制作各式各样的烟花，点燃绽放起来，甚至比这个时代的许多烟花都还要新奇灿烂。
电视里已经响起了最后几秒的倒计时。
“三……二……一！”
“一”字响起的同一刻，爆竹声和烟花绽开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达到เ了高-潮。
也几乎ๆ就是在这同一时刻๑，一双手臂忽然自身后探了过来、抱着她的腰把她整个圈在了怀里。
凌霄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却并没有挣开，只是侧过头。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眼底微有些混沌，显然已๐经是醉意朦胧。
“凌霄，新年好。”他迷迷糊糊地喊她。
“新年好，叶霖。”凌霄笑了笑，虽然没有挣开、顿了顿后却淡淡道，“你喝醉了。”
叶霖也不知道究竟是听到了没有，总之并没有对她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又慢慢地低声道：
“凌霄，别难过。”
凌霄微微有些怔忪，却始终没有回答，只是在过了一会儿后牵动唇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叶霖忽然收紧了手臂。
凌霄低头，男人结实的手臂在自己腰间缠得紧紧的。少女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思考着是不是要挣脱开来，男人却就在这个时候又已经再一次凑近了许多，定定地盯着她、哑着嗓子慢吞吞地开了口：
“凌霄，我喜欢你。”
凌霄猛然回头，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他的眼睛上，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