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宜反问：“那ว你们算什么เ呀？”
齐季说他俩是“‘臭老九’和‘可教育好子女’的代表。”
黑琴呢，今天是星期天，硬吵着要爸爸带她一起出来。言仁英就更说不清了。本来黑琴是去向成华通风报信的，给言仁英知道以后就缠着齐季要带她上船。齐季不肯，她就神通广大地跑到顺顺那里，不知用了什么เ**法蛊惑了他。可不，今天也来了，为ฦ了不被阳光炙着，穿上了长衣长裤，戴上了一顶新的“雨帽头”，一种当地农民用芦苇编的，尖顶圆边遮阳挡雨劳动时戴的帽子。上船时还吊了一下齐季的膀子，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刁婆”对他们翻了一下白眼。
今天是他硬要顺ิ顺带他上船，并怂容齐季一起来。王容说有事和他俩“请假”了。他俩明白他为什么“请假”。上次被“标兵书记”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以后，他和荷花的关系就转入了“地下”。不过荷花对他俩的事，态度一直不明朗，半进不出的，很不象她的性格。搞的王容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他不是‘活学活用毛选积极分子标兵’吗，当然没有上面的最新最高指示，他不会乱讲的咯。”齐季又在发表他的高见了。
“每次开会都是这么几句，”老生常谈。金白听到他旁边的一个老知青在嘀咕。
在一家商店当会计的妈妈吃饭时告诉他，有家单位要收购他家的房子，据说来头挺大，后台是县里的一个领导，前几天已经有几拨人来看过了。
当金白晚饭下肚来到เ自己卧室时，精神已经好多了。雨暂时不下了，东窗外的夜色显得很静谧，密密的枫杨树苗像黑夜中尽职的卫兵。微微有些湿热的风带着水气透过纱窗吹进屋内，变得很凉爽。
齐季和王容翻箱倒柜找着劳动穿的衣服。
三人吃着面条的时候，想到是十岁的黑琴这个小贫下中农教会了他们的第一课。
金白为上岛的事已和她打过交道，说得很投缘。荒岛上准备给放养“水葫芦”的人使用的简易房子，还是她和“铁姑娘”们搭建的。
“标兵书记”没出面，汤营长和金锁借故没到เ。除了怕上岛沾上晦气的原因外，恐怕还有其他因素。使他更想不到เ的是齐季成华言仁英怎么没露脸。
上午金白就没见齐季。下午王容一边送他一边说齐季有要事上城去了。他了解齐季，知道齐季虽然花样多，不可能因什么急事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肯定在策划什么新า招奇招甚至怪招都有可能。不过这时他可不想动太多的脑筋来猜测这家伙的心思，他的眼光只是在送他的几十个姑娘脸上扫来扫去搜寻着成华的脸。有几个用眼睛瞄他的“铁ກ姑娘”不幸和他四目相对，大家不好意思起来。
他心中有一丝惆怅。上岛的事预先没有和成华商量。农忙中见了一次面，和她讲起时她微微一笑说：“那可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啊。”
他说：“我哪有陶渊明的闲情逸致，他是世事纷争，官场倾轧，罢官隐居后才去找桃花源。我现在‘新农民’这顶帽子还戴得好好的，暂时还不想辞职呢，也没人会同意我辞职！”
“其实能ม隐居到未必不是好事。中国几千年的小农经济造就了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男耕女织。这在中国的许多文学作品、民间传说中就可以看出。我们两个人于其在一眼见不到头的茫茫欲海中挣扎去寻找光明的前途，还不如找个地方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呢。”
金白知道成华的一番๘话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她是个要强的姑娘，但一出身就背上了沉重的政治包袱，使原本活泼开朗的她从小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她的父母和她自己้都把前途压在学习上。一直记住“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读读读，书中自有言如玉。”
而埋头苦读的结果是险些被学校作为ฦ白专典型进行批判ศ。幸亏她群众关系好，在同学们的保护下才过了一关。特别当时在她隔壁班的齐季是初中红卫兵组织的头头，做了大量的工ื作，才把她和包括金白在内的一批成绩优秀“成份”又不怎么样的同学保了下来。后来他们吸取教训，在校宣队成立时,一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常态，积极要求加入了。后来，金白还作为ฦ“可教育好子女”的典型，多次被评为“五好学生”“六好战士”。其实有一百个好，他们还是要加个“可教育好”。
“不！”金白对成华说：“我们不是封建社会的书生，我们是二十世纪的青年。虽然我们现在身处一个史无前例的环境中，但我们不能还未入世就想出世。我上岛不是想避世，也不是想隐居，更不是想发现一个桃花源。而是想在相对荒僻的地方造出一个桃花源，来证明在我们这样的鱼米之乡不应该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其实我们江南就是桃花源！”
“金白，我想你是不是想得太不现实了。现在连找一个男耕女织的地方都没有，还想造一个世外桃源。连社会主义都暂时不能解决的问题你能力挽乾ດ坤？你是不是比我还虚无。我只要你注意安全，注意身体，不要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面对现实脚踏实地静静的等待，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成华说。
“你放心，我知道凭我们的微薄之力，凭一块蛋丸之地是不可能改变什么，桃花源也只是陶渊明的幻想之笔。我只是想破一破他们心中的迷信，过去的迷信和现在的迷信。不敢上岛的迷信和种田只听上面发命令的迷信。‘宁要社会主ว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迷信。”
成华不想和金白作过多的争论，她知道他有时很低调，有时又很雄辩。这和他的博大胸襟在狭小的空间挣扎有关。
最后，金白叮嘱成华有事多和齐季等商量，也没有忘记要她找机会多和他联系。不要忘了他们相互之间的勉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而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
凝视着马兰花，金白看到了成华苗条而又不失丰满的身影。瓜子脸上有一丝抑郁的两只大眼睛。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金白放下马兰花，用手揉了揉感觉糊涂的眼睛，不是幻觉。成华站在船头，还有言仁英。齐季在帮国平“抽帮”。
“真是那里有齐季，那里有好戏啊！”金白感慨地打了齐季一拳，凝固的空气好像一下子沸腾起来。
一行人钻进了金白的新房，齐季说是新笼子。上面用稻草搭了个“哥特”式的尖顶ะ，周围围上芦帘ຈ，两ä面用黄泥一涂ิ，里面还刷็了一层石灰。家具吗就一张竹床，边上一个ฐ单眼灶，一张小凳还是黑琴从家里“偷”来的。金白现在还想起小黑琴离岛时眼泪汪汪的样子。
齐季望着里面像蒙古包的棚子，正式命名为“鳄岛哥特式蒙古包”。并宣布，给住在有着天坛一样美丽天棚的“鳄岛哥特式蒙古包”中的金大人进贡。把金白乐่得真像是李敬梓《儒林外史》中ณ中ณ举的范进，把刚ธ才的惆怅孤独悲壮孤芳自赏忘一个精光。
成华给了金白一堆书：有法国大仲马的《三个ฐ火枪手》，雨果的《悲惨世界》，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普希金文集》和《莎士比亚戏剧集》，还有意大利女作家伏契尼的《牛虻》。另外就是一套科学种田的书籍。
成华知道金白喜欢看书。自从考大学的希望泡汤以后，他和齐季一样从此放弃了数理化的学习，而对社ุ会科学和文学来了兴趣。不过现在每一本书都来之不易，封面都被互相借阅的手磨的模糊了。
金白的“副科”是动植物学。齐季的“副科”是音乐่艺术。可齐季这个ฐ人从不按常轨出牌，书看了也白看。就说拉小提琴吧，已到了一个相当的水平。内行人一看他的指法总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错在那里。其实他就是习惯用无名指代体小指行使职权。人家说指法错误，他说是扬长避短。
言仁英拿出了两只活蹦乱跳的东西。一公一母两条狗。是言仁英家的小黄和王容家的大黑的爱情结晶。当时还是齐季做的大媒。齐季说男ç黑狗给荷花防小人，女黄狗陪金白作伴侣。但要防止有人吃醋，说的成华脸一阵发红。金白说真该找个ฐ人管管你的舌头。说着还瞟了一下言仁英。
谁也想不到的是齐季拿出了一杆枪，一杆真正的双筒猎枪。在城里拿上船时大家还当布袋里长长的东西是给金白买的新二胡呢。另外他把父亲的鱼具也一块“偷”来了。
金白高兴地说：“下次来我请你们享用岛珍湖味，水鲜、地鲜、树头鲜。”
除了猎枪、鱼杆，荷花托王容带来了蔬ຒ菜种子。而王建红和女民兵们早ຉ就答应入冬后帮他种上果树。
一边说着大家一边来到棚外爬上“鳄鱼背”。四周的芦苇除东面被清除放养了“水葫芦”种以外，其余三面都已๐开始抽穗。有的已探出毛绒绒的白色脑袋。一群灰褐色羽毛的黄雀在芦苇丛中蹦上蹦下。
“这鸟的颜色和麻雀一样为什么叫它黄雀呢？”言仁英不解地说。
国平说：“平时这鸟觅食以虫子为主ว，当稻等一些秋季农作物成熟时它就放开肚子拼命进食，并在体内形成脂ฦ肪以对付越冬时的营养相对不足。这时堆积的脂肪使整个尾腹部变成黄色，我们就叫它黄雀。而这个时候黄雀的营养价值最高，味道也最鲜美。它们白天躲在稻田里偷吃稻谷。到เ傍晚，飞到滩涂ิ的芦苇上，叽叽喳喳的一片叫声，几里路外的人都听到เ。我小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们摇着船看准了它们方位。等天黑了，起风了，就敲起铜锣，把黄雀闹得晕头转向。然后悄悄地用手电照着，拿一种特制的网兜去捕捉。如碰上大风雷阵雨的天气，一个人一夜就能ม捕捉到几百只，甚至上千只。当然捕捉的人是不会留แ活口的，上了网就用手掐死了，或者就直接用牙咬断了它的胫ã脖，以免它发出叫声惊动了其它黄雀。但如果让一只叫出了声就前功尽弃，整个雀群就会飞起来。现在雀群越来越少了，大兵团作战成了拳头打跳蚤。所以基本上是单兵或几个人行动。穿上皮裤，拿上手电å，抓一只掐一只。最好先把放哨的抓住，这样就无后顾之忧，一个晚上能抓一大包。
“那我们今天就来抓抓试试。”言仁英高兴地建议。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水大，很难钻进芦苇深处。二是天热黄雀睡眠不深，容易惊醒。三是尚未形成‘黄屁股’，味道就和麻雀差不多。你们可以用手电，只要不发出声响，被照着的黄雀就会被你糊里糊涂地抓住。”国平说。
言仁英想，要是齐季像黄雀一样就好了，被电筒一照就能糊里糊涂被她抓住。
天渐渐暗下来了，齐季、仁英、成华决定留下来陪金白度过鳄岛第一个ฐ夜晚。他们把国平送上船，让他先回去，因为事先没打招呼，他的寡母肯定在等他回去。
当国平的三吨水泥船缓缓驶进村子南面的河浜时，村里的人都拿着碗，一家老小在门前打谷场上搁着的竹床、门板上吃晚饭。系缆绳时他看见了小谈老师站在河浜的白杨树下。
“你回来了，他们人呢？”谈宜问国平。
“他们在岛上过夜啦！”国平知道谈宜关心的是谁，有意加重了语气。
谈宜心事重重忐忑不安地回到学校东边的家中，走进了小院。院里长着一棵手臂粗的蜡梅，从盘根错节的姿态看有一点年代了。此时的蜡梅大概和主人的心情一样搭拉着狭长的叶子显得了无生气。在十平方แ米不到的卧室兼书房中，谈宜拿起了大队让他保管的一把“小中胡”，拉起了华彦君的名二胡曲《二泉映月》。
应该说谈宜的条件在当地来说是不错的。他家不是本地人，老家在苏北粟阳。当年他父亲作为南下土改工ื作队的文化教员来到了金溪地区,ไ分到了周家庄。后因家庭出身问题,不合适继续留在工作组，组织上就安排他在周家庄小学当了教师。原工作组的领导，现在已๐被结合进县领ๆ导班子的刘主ว任还帮他把老伴从苏北老家迁到周家庄落户，成为村里少数几家外姓人。因老谈老师为人厚道，工作诚恳，使有着排外传统的村里人没把他当外姓人看。几十年下来已桃李满乡下，受到当地人的尊敬。
父亲是干部身分的老教师。自己虽然暂时是亦工亦教，但父亲二年后一退休按照目前的政策他就可以顶替。变成拿国家工资的正式教职人员。而且谈宜多才多艺，长的又高高大大，加上开阔发亮的前额，人见人爱。都说他鹏程万里前途无限，成为ฦ村上总多姑娘和他们的父母追逐的对象。而他却是箩里拣花拣到眼花。当他一见到เ言仁英后就被她迷住了。尽管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他被一花障目，其余都充眼不见充耳不闻。
谈宜已承诺言仁英，准备在村东南小河边造两ä间屋作为他俩的爱巢。他知道言仁英的不冷不热主要障碍是齐季。而他又不知道怎么和齐季竞争。言仁英和齐季是同学又一齐到เ了农村。关系密切，语言上行动上意识上都没有隔合。他也试过齐季几次，从他的感觉来看，齐季对言仁英并未超出朋友的关系。言仁英可能是烧火钳子一头热。不过他还是决定找机会和齐季谈一次。解铃还需系铃人，由齐季出面断ษ了言仁英的念头。另外他准备上一趟徐元臣的门。争取他同意让言仁英先到学校来代课。这样既ຂ能得到言仁英的好感又拉近了他俩的距离，使她逐步疏ຕ远齐季。其实他和齐季很谈得来，交情也不错。不过爱情是自私的，爱情面前可不能行妇人之仁。
为了仁英的事他父亲去找了从来不去麻烦的老领导刘主任，刘ถ主任答应给文教局长打个招呼。为了报险起见他和父亲又去找了一个ฐ在文教局股长位子上能ม说到เ
话的，他父亲的学生。学生答应先生，想法争取一个民办老师的名额，把言仁英调进学校。只是还要等一段时间，而且还要听公社和县知青办的意见。最后又说上面有人能打个招呼更好。老谈老师不能告诉他已๐找过刘主任，只是说他们去试试。
徐元臣家在徐家浜的两间普通的平房中，白墙黑瓦在当时的农村已属殷实人家。屋是徐元臣在部队时寄钱回来砌的。所以式样不像村里的许多老房子一样分成几进，一条肠子到底。而是一并排两间加一个ฐ灶间。父亲去年去世了，徐元臣和母亲、妹妹住在这里。进门是一个ฐ院子，种了几棵泡桐树，已长的又高又大。宽大的叶子和树冠把秋日的灿烂阳光遮住，院里是一片阴影。树种是徐元臣从河南的部队驻地带回来的。据说是当年焦裕禄同志在蓝ณ考工作时引种的，当地人叫它焦桐。种下的时候徐元臣说要像焦裕ษ禄同志那样为ฦ官一阵，造福一方แ。四邻百乡都说周家庄人有福摊到这样的好官。也有人说徐元臣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要等到เ像焦裕禄一样当上县委书记时才能看出来吧。有的话说起来就有些不好听了：等死后就变好啦！当然这话只能ม在阴暗角落里说说罢了。
徐元臣刚放下饭碗想出门找几个大队支委传达一下公社对今年冬小麦的栽种要求，就见谈宜拿了两ä瓶洋河大曲和一条前门烟来到เ面前。
“徐书记，刚ธ吃完就要忙啦！不要只顾工作不顾身体啊。”谈宜一边把烟酒放下一边和徐元臣打招呼。
“看你小谈老师，拿这么เ多东西来干什么เ？我们当领ๆ导的可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啊。”徐元臣脸上泛着笑说。
“没什么，烟酒不分家嘛。再说这既不是针又称不上线，我经常麻烦您，还不能表示表示！徐书记您可不能上纲上线啊。”谈宜尽量使自己表现的很诚恳。
“不愧是老师，讲起道理来还真没说的。其实你没麻烦过我嘛。”徐元臣打着哈哈。
“这不，今天不是来麻烦了吗。”谈宜知道送礼的过场已经结束，就把来意说了。当然他没说是他的要求，而是说是言仁英的父亲托他的父亲来找他的，而他父亲又把这责任交给了他。谈宜绕了半天险些没绕过来。
“县里的工作吗由他们自己去做，大队和公社ุ就麻烦徐书记啦。”谈宜说。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把城里的工作做好，乡下的事包给我啦！城里有什么情况我也可以帮忙嘛。”徐元臣满口答应，比他都高的热情把谈宜都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脑แ。
其实徐元臣本来就想找个借口接近言仁英。自从在荒岛和言仁英二度相逢，而言仁英在不知不觉中又裸身相对后，更把他的魂勾了去，色胆吊了上来。要不是那天刁菊芳告诉他言仁英可能ม在跟齐季那ว小子谈恋爱，他恐怕早ຉ就出手了。碍于齐季是个烫手的山芋，所以对言仁英这根“高压线”什么เ时候碰还要找准机会。本来他是想先把齐季打发到เ荒岛上去，这样既ຂ可以隔开齐季和言仁英的联系又可以想法慢慢修理他。谁知碰到金白这个ฐ“书呆子”硬要主动上岛，又得到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王福广的热情支持，他也只好顺水推舟。
今天谈宜找上门来了，而且他相信是言仁英托他的，哪个知青不想脱产呢。所以徐元臣就来了个一箭双雕，既做了个ฐ顺水人情得了好处，又找到了接近猎物的借口，还能ม狠狠地报复一下齐季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谁叫他不和“标兵书记”唱一个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