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爷爷和他的马，就是写几本大书也讲述不完。扼要地说，他骑马翻过大山，首先来到平原看海，又在海滨城市里遛了马，知道了这儿有个“曲府”。我猜想他定跨过曲府的门槛，因为个骑士既然来了，就不会留下历史的遗憾ย。他路上不停地醉酒，也不断地遭劫和获救，结交了无数的朋友。有阵他在东部ຖ沿海遇到了帮打家劫舍的好汉，领ๆ头的几个能吃生鱼，能ม大碗喝酒，下就被他喜欢上了。他在他们当中ณ住了很久，还起参加了几次抢掠。他甚至考虑过自己是否入伙。在随这些好汉周游的日子里，他阵高兴就指点他们：春天里桃花开放的日子，他们最好能去抢抢南山的某个ฐ宁家，那户人家真是富得流油。说定之后他就慢悠悠地回转，回到宁家时正好山溪开冻，桃花也开了。他对前来迎接的家里人说：“准备家伙吧，过不了几天劫匪就来了。”
这支火器是长杆儿“鸡捣米”，用好了可以百步穿杨。宁吉第次试枪就击毙了只近在咫尺的芦花大公鸡。这只鸡在鸡群中不停地欺侮幼小的母鸡，而且欺侮时紧紧啄定它们的颈่部ຖ，直啄到羽毛四散飞扬。宁吉毫不留情地剪除了它。尽管只是只鸡，但仍然可以映照出爷爷的侠义心肠，同样也大致能够让人猜想他日后骑士生涯的性质。
我是个五十年代生人，可对这代，我仍然无法回避痛苦的追究。这是怎样的代，你尽可以畅言，却又言难尽。仍然是书中ณ的个人物，他这样谈到自己้这代：
萌生个大念固然不易，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为它花去整整二十年最好的光阴：抚摸与镌刻๑的二十年，不舍昼夜的二十年
我弄不明白她是指对勘察结果对未来的新工业区选址满意，还是对那ว个地方แ的自然风光及其他满意。我理解为ฦ后者，就说：“他很喜欢那个ฐ地方แ，有时真是被那里的风光迷住了。大海边上空气也好，尽管林子不多了，不过总还是比城里绿化得好，那个海ร边小城既有悠久的历史，又朴实”
苏圆扭动了下。她不安时就这样，不过这样来就更显得吸引人。我实在无法忽视她的美她显然懂得这点，而且坦然自若。她像个搞过二百次恋爱的老手样，直用含蓄平静的微笑迎着你，永不疲倦。她打断我的话：
“朱副所长以前多次在那儿考察过，熟ງ悉情况，要不怎么裴所长会派他去呢。当然所长更忙，身体又不好。昨天省长找了他两次”
我想也许是他找了省长两次吧。裴所长把大量时间花费在对上汇报上，所里人人都知道他这手。不过在吐血的朱亚面前，有人竟好意思说另个人身体不好。个ฐ美丽的女人不该露出贱相。“很可惜”我说。
“什么可惜？”
我摇头：“对不起。我在想这次勘察刚ธ搞了半，朱副所长能不能坚持下来”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车到เ山前必有路。他就是现在休息了，也有人能顶上他这人很倔，在不值得的事儿上也会撞到เ底”
苏圆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她的腿真长。这个长腿小坏蛋的话让我烦了。我总是烦得不合时宜，烦在人生的岔道上。又快到春天了，那时浓浓的丁香花的气息会笼罩整个科研办公大楼。丁香花是种奇怪的花，它是帮助女人击败男ç人让其在醺醉中做出系列错误决定的花。我那么喜爱丁香，可是理智却让我回避它。每个ฐ春天浓烈的丁香气味都让我冲动，让我不停地写出首又首歌。“你如果在春天跟我们跑趟就好了”我不知怎么代表勘探队发出了邀请。我想起了黄湘邀请那个ฐ杂烂小报记者的情形。原来男人都差不多。
苏圆真的高兴了。“啊啊，那也得所长同意啊，我离开他就”
她可能说的是“他就找”。我进步吸引她：“那里的春天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不要说河和海的颜色了，单说满海滩的槐花吧——我敢说你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那么密的片，毫不夸张，就是花的海洋。到处都是它的清香味儿，浓浓的，你看了生都不会忘掉”
苏圆兴奋得把两臂举ะ起，在头顶绞拧着。她伸展着修长的身子。这要命的身体已经非常完美了，她还不放过切机会来促进自己้。我不知道她将来要对自己怎么เ办。过分完美的东西肯定也会让人作难的。
朱亚的病仍然没有好转。他是在治病间隙中与我起整理报告材料的。我想他这段抓紧治疗，肯定是想在春天重新走出去。由于我们的频繁接触，黄湘有些不高兴。他有次对我说：“你成副领队了。”我的心跳了下，我不敢让人这样认为。可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黄湘想把气氛缓解下，笑笑说：“老朱这人想来个最后搏了，等着瞧吧。你还太年轻。”
我句也听不明白。
“他想让平原上那个ฐ大开发流产，太不自量力了。说句老实话，这样的事情省里的哪个ฐ头头都做不了主，别ี说朱”
黄湘哑哑地笑。这种笑是典型的反派人物的种笑法。我忍不住说了句：“那就让科学做主吧。这么เ大的事儿，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命运，不能ม由哪个人的好恶主观意志来决定。”
我这样说时，仍不敢肯定他的“最后搏”是指阻止这个开发项ำ目还是另有他指。这其中ณ的奥妙太多了，我毕竟来这个所不久。个ฐ单位好比个湖，下面的漩涡太多。
黄湘再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突然问了句：“听说你在看陶的书？”
“陶”是指过世的陶明教授。老教授是前任所长，去世已多年，生前生后都在学术界享有盛誉。他的书是某方แ面的代表性著作之，我在学校就读，现在不过是在朱亚的辅导下细细研修下，这有什么？我唔了声。
“那是老朱手里的把钝器，用它打人。裴所长头上挨了好几家伙我们可得躲着你了，小伙子！”
黄湘说话惯于夸张。不过这回太过分了。他说完就走开了，我差点追上他。打仗才解恨。全部的血都涌ไ到了头上，我不知该干点什么，定定地站了好久ื。
好多天我都不能安宁，朱亚觉得反常，就问怎么เ了。我没说什么。我真怕他知道了生气。来这个ฐ所不久我就知道所长与副所长之ใ间有严重的摩擦，但不知道为什么เ。后来终于弄清楚了点，无非是老所长去世前后面临着新า所长的人选，裴与朱之ใ间有竞争，裴胜朱败，屈就于副手位置等等。不过我与朱亚在起时，他从未言及，我也绝不会问这类事情。这是世界上最让人烦腻的东西。我仅仅是从其他人嘴里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当年的朱亚是老所长陶明最得力的助手，著作也多；而裴济只有几本通俗普及性读物。但据说他的行政管理能力强，所以也就当了所长。
黄湘与我有了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之ใ后，我自然而然地更为注意了下裴朱的关系。这使我进步了解到，在陶教授去世后的长时间里，所长这个位置直空着。陶教授长期在农场忍受折磨，死得很惨，对于他的死裴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朱亚与自己้的导师陶明有父子般的深情，他曾抱着死去的导师哭晕了过去。关于新า所长的通俗读物，长时间以来就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
0่2
春天来到เ之前的这段时间，是我多年来少有的些不安甚至是痛苦的日子。首先是苏圆对我的拜访——以前她从来没有到过我的单身宿舍——她与我的长时间交谈不但不能使我最终愉快起来，相反让我兴奋中ณ夹杂着极度的懊丧。我心中充满了矛盾。我察觉到她也处于矛盾之中ณ。她那ว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让我看到了洁白的小小的牙齿。她从来也没有被吻过吗？她那对精明过人的鹿般的眼睛让人心里发烫，又让人有些惧怕。她的谈话有半内容是关于我们勘察队的，而且常常要涉แ及到朱亚。她对副所长过分感兴趣，就不由得让我有些警觉。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办法掩藏自己的倾向，她有意无意地维护着裴济所长！近来这个话题总是使我冲动。我也许要永远为这种冲动感到内疚和后悔。我有次脱口而出：
“裴所长不过是写了两本通俗读物，唬唬你这样的小孩子还可以。再说就是这样的货色，他自己้亲手写了多少还是个ฐ问题呢”
苏圆立刻问我：“你从哪里听说的？朱亚告诉你的？”
我马上否认：“所里背后谁不议论？朱亚就从来没有提过这段儿！”
接上谁也不吱声了。她很轻松地把我桌上的书搬来搬去。我看见她的胸脯在急剧起伏。她问我什么时候再走？我说当然是春天了，春天化冻了，勘察队才能ม展开工作。还邀请我吗？我迟疑ທ着。我突然明白自己没有这个权力。
她走近了。当时我坐在小床边上。我把视线转开。我的心咚咚跳。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头发上。那ว是非常乱ກ非常乱极少梳理的头发，也许还有点脏。它们都不太驯顺，硬倔倔的，因此梳理也没有用。任何个婚前男ç性都有这样的头发，它们真是浓密而倔犟。缺少异性友谊的男性就尤其有这样的头发。但是我似乎被告知：女性很喜欢这样的头发；如果是个ฐ活泼的女性，那么เ她就更加喜欢。
第14章卷·第三章2๐
她的手在我头顶ะ停留了有十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为什么要这样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她在等待什么？我在心里说：天哪，你就让我这样感激着你期待着你；我因为激动，因为对种奇怪的情绪难以抑制而动也不敢动了真让人想不到，她在关键时刻会是这么羞涩的女孩。她只是那么放着，像在考虑什么
考虑结束了。这只手活动起来，先是插入发中ณ，然后细细地移动。而这时她的胸ถ脯正好对在我的脸前，离我的眼睛只有几公分远。我站了起来，嘴唇在急切地寻找丁香花浓烈的气味把我们团团围拢。我仍在急切地寻找。
她躲过了我。
她摇摇头，只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下。
“苏圆！”
她还是走开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啊，她的身材可真美。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她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我闭上了眼睛。这瞬间我脑แ际突然闪过了道海ร岸，想到了父亲。
耳畔ึ响起了哗哗啦啦的水浪声，还有人的喧闹拉鱼的号子声我记起那时正伏在沙滩上看网绠上蠕动的人。不知是谁喊了声，我转脸看见了只刚ธ长成的小兔子，它在奔跑——可能ม是被号子声惊吓的，它慌慌地跑。我第个跳起来去追它。它跑得越发快了，我与它只相差ๆ十来米的距离，而且很难再缩短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เ它的锃亮的眼睛栗色的毛，两只耳朵在活动。它毛茸茸的身子多么可爱。它恐惧地逃。我穷追不舍。也许是它被追慌了，竟向着大海跑去。这样就离拉鱼的人近了。在离水边二十几米远时，它终于耗失了力气，越跑越慢，最后被我逮到了。它没有力气了，只是剧烈地喘息，我的手掌感到เ了它的心脏在咚咚狂跳，像要跳出体外。群孩子欢呼着跑过来，我抬头看到了从网绠那儿射过来道目光父亲正盯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护着它，躲开了围拢来的伙伴，把它放到เ了片灌木丛中。
苏圆连好多天没有来。我想念着那个时刻，还想念着另件事。我不知该不该放弃最后的努力——再去那个ฐ坐轮椅的家伙身边次？我深知他来日无多，这对于他和我我们的家族，都是最后的个ฐ机会了。好像有什么เ在考验我，考验我的韧性和承受力。我最担心的是这个ฐ春天随队下去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与那个顽固的老人对话了。也许在最后的时刻๑他会良心发现。我想该全面地讲述了，对他讲述这几十年里我的父亲我的全家受了哪些折磨，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让他动动恻隐之心。但我还是没有把握，不知在真的面对着这样个ฐ人时还有没有勇气讲出那切。多少年来，我直回避着那个话题。
这些历史的石块太沉了，我宁可让它待在原地：心的深处。
这些折磨犹豫，使我彻夜难眠。而且我即将面临着个ฐ沉重的春天，这个春天我们将投入命运之ใ战我越来越明白自己้还有朱亚些人在做什么。我们的单薄的肩头要承担起没法想象的沉重。我们在保护片平原片土地，它是我的母亲好多好多人的母亲这个担子怎么เ落在了我的身上？也许冥冥中有谁选中了我。我好像听到了那场决定命运的对话：
“让他去吧——就是他了。”
“他太年轻了。”
“可是他知道那ว是片什么平原。就是他了。”
我就这样被推到了前沿。我真不幸；不，我真幸福。可是我现在开始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水。
春天在逼近。往常，每个ฐ春天即将来临时都让我兴奋。眼看着个世界ศ在焕发生机，谁也不能不为ฦ之动容。我对于自然界的任何点微小的改变都有敏感的反应，总是能ม够不失时机地迎接初ม春的第缕阳光。看着开始出动的只小小的灰甲虫，我会长久地用目光追随它，预想着它将怎样翻过前边那个小土坝。当糙叶树悄悄地展开了毛茸茸的小叶片时，我紧ู缩了个ฐ冬天的心也渐渐得到เ了舒展。快了，柳树快要泛出淡青，那种羞涩到เ令人难以置信的小柳莺又要跃动起来我们的这个ฐ研究所也会飞起两只小柳莺，它们有黑绿色的羽缘，有坚硬小巧的喙，有秀美圆润的小额头。谁也逮不住它们。它们在窄小的空隙里飞动自如。它们在个个隔开的空间里无声地穿梭移动，遇到เ人立刻销声匿迹。那只最丰ถ满的大柳莺穿了牛仔裤，从个枝桠蹦到另个枝桠，要捉它除非有整面捕鸟网。我对这个将要来临ภ的春天有了难言的心绪。不是高兴，也不是沮丧ç，而是种特殊的紧张和由此带来的某种兴奋。我预感到เ今后这样的春天会不断地经历，像以前那ว样的纯洁明净使人焕发生气的春天去不再回返了。
裴济所长又找我谈话。我仍然未能ม免除那丝紧张。平时不常见到他，他不知待在了哪儿。对他的神秘感无法消เ除，我相信不少人都会有类似的感受。这回我坐到大写字台旁้的把木椅上，眼就注意到了那对闪着陶瓷光亮的眼睛。他慢声细语，像在抚慰谈论对象。我无法不感到เ某种温暖。
“这次下去，要对朱副所长多照ั料些，你年轻，他有病，老同志了。野外作业习惯吗？”
“习惯。”
“那ว好的这次勘察工作很重要，关系到国际信誉呢。这个开发项目在整个ฐ北方都是数数二的。我们会尊重科学规律的。有人说我们这次只是提供个ฐ数据，实际上项目早就定了，很错误。有条件就上，没有也只得放弃，实事求是讲了多少年，难道还要怀疑这个吗？我们的结论只能ม在调查研究之ใ后”
我在这沉稳有力的语气中ณ有些感动了。
结束谈话时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本书，装帧得极漂亮，原来是他新า近再版的地质学普及读物。很厚，有分量。他签了名，又写了句话：实事求是。
我谢了所长。
我得想法把它们摆到เ那个小书架上。陶明教授的所有书我都有，它们有些旧ງ，而且纸质装ณ订都不太好。这厚厚两册新า书放在它们旁้边，它们的打扮立刻๑显得有些寒酸。我不得不把新书挪开——但放到เ哪儿都显得太亮了，周围的书不是太旧，就是太粗糙而且它的印数那ว么高，这也是极其反常的。我知道陶明教授遗下的两部ຖ书稿至今没能ม出版，主要障碍就是难找个ฐ不怕赔钱的出版社ุ。朱亚直到现在还在为ฦ导师的这个ฐ事奔跑。没有结果。朱亚自己้的著作也印不出来，他后来干脆不存奢望了。
春天马上就要来了。怎么เ办呢？我们怎么办呢？
我脑子里闪过“我们”这个ฐ词儿身上就战栗了下，“我们”是指哪些人？我代表了谁？谁又需要我去代表？或者我把自己自觉地归于了某类人吗？都没有，我起码是没有明确地想过这些我想，“我们”大概仍然是指我们这个家族是的，就是它在压迫着我，让我感到了这个春天的可怕的沉重。我在选择和权衡，脚๐踏在条线上。这个春天啊，快快过去吧，消เ逝吧，快些化为瞬飞走吧。
0่3๑
在半岛那个城郊的基地上，朱亚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这究竟是因为摆脱了机关上的沉闷空气，还是来到大自然中的缘故，谁也不知道。好像只有我知道有什么沉沉的东西正无形地围拢了他。他与所有人不同的是：不谈往事。他好像只对眼前正做的事情有无穷的兴趣。我从来没有问起他的过去，怕引起他的痛苦。过去，即往昔的回忆，对于不同的人分量是完全不同的。我过早地懂ฦ得了这点，很不幸。
黄湘这次也要住在这排排简陋的平房中了，听说上次他领ๆ几个人驻扎在城里，被所长批了通。他毫不掩饰地把怨恨发泄到朱亚身上，说：“如果他不回去汇报，谁又能ม在乎这种事呢！”他的理解非常特别ี，他认为谁在哪个基地是明摆着的，又不是秘密，问题是让领导“在乎”了。他认为只有朱亚具备这个能力。他分明是怀疑朱亚回去治病那次把他告了。
朱亚听到类似的话很淡，只是吐出两ä个ฐ字：无聊。然后就着腰，兴奋地看着春天翻动碧波的海ร面，小声吟哦什么。他的稀疏的头发让人为之心寒。头顶ะ前边差不多没了。脸色不仅发青，现在还有些灰暗，已经毫无光泽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เ会对朱亚说了这么句：“苏圆提出要到我们基地来玩。”
朱亚抬头看着我，停了刻才回答说：“那ว好啊。她是随便说说吧。”
夜里我们聊天，因为黄湘又去城里办事了，我的屋子没人来马蚤扰。朱亚从怀中掏出个照片，我看到了位可爱的姑娘的肖像。她圆脸庞，微胖，几十年前的服装ณ，发型也是那ว时的。她的唇角留着丝顽皮的笑，鼻子翘得重了些。眼睛真美。我说：“好！”
他告诉我这个姑娘当时只有十七岁。
我不问下去。他很高兴，所以他不紧不慢地说了：“是我在野外作业时认识的。她普通得像棵草，像那里满山的铁ກ线蕨。她说要跟上我，天南海北都行。她就是山脚下那ว个小村的姑娘，没读几天书，从小跟在妈妈身边种麦子拔草绣花。她用半夜工夫给我绣了双鞋垫，上面是花鸟，谁舍得垫在脚๐下。后来我作业完了，回了城”
他到处翻，原来找香烟。他从来没吸过。黄湘的抽屉里有，他燃了枝，大吸口又揉灭：“我在城里找了个ฐ机关女干部。她迫切地追求进步。人很正气，也很好。我们起过了这么多年，她给我生了三个孩子，不过我病了。她觉得我所干的这切，即我的事业，是不太值得重视的。我想让她重视点点，只点点就行，她就努力地重视。不过她从来没有重视过”
我从未见过他的爱人和孩子。有人说他的家属不喜欢这个城市，就只得他自己来回跑了。现在他年纪大了，成了头病骆驼。
“我后来才知道，不是她不好，是我没有选择自己้的同类。这个照片上的姑娘和我是类。可惜明白过来也晚了，晚了三十年。这姑娘的名字叫‘小水’。”
“小水！”
“对。你说小水多好。”他叹着，收起照片，蜷在小床上。
黄湘回城时我让他告诉苏圆：她不是要到基地来看看吗？欢迎，朱亚说的他走后我才说不出的后悔——我真轻率。我不该让那样个人捎口信。
个星期之后黄湘回来了，离基地老远朱亚就看见了，说两个人拎着包，其中ณ个好像是女的。我听了心跳立刻๑加快了，可跑出看凉了：那女的绝不是苏圆。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近了，女的原来又是上次造访过基地的那ว个杂烂小报的记者。她大着嗓门向我们问好，拍打朱亚的肩膀：“老科学家！”多么放肆。黄湘在旁边说：“她这回可真要报道我们了，这回动真的了。”
这下夜晚就热闹起来了。女记者喜欢串ธ门，说是采访，实际上是胡扯。她埋怨这里不能ม洗澡，问我们怎么这么能挨啊！“城里啊，如今是疯了，越是小城市越疯。在那里晚上还用这么เ着？看录像跳舞点歌在帐篷里放黄|色录像，常客是老头儿和姑娘小伙子。中ณ年人不稀罕，中年人忙，是吧黄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