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宫殿不大，吕光子侄妻妾又多，所以给我们的是最角落间小屋。不过我和罗什并不在意。我看着并不豪华的张氏宫殿，边收拾东西边跟罗什讲解前凉的历史：“但是，这个时代的君主都不注重培养下代，老子英雄儿混蛋的太多了。张氏门，又都不长命。第五代张重华之ใ后，宗族之中你打我杀，十年间换了四任国主ว，最后代王张天锡虽然口才极健，却是荒于酒色，不恤政事。九年前，张天锡竟然糊涂到射杀符坚的使节，给了符坚出兵的理由。派十三万大军灭了这凉国，张天锡投降，被解往长安。他倒是命好，淝水之ใ战后趁机降了晋国，在江南善终。”
张氏崛起，在十六国里算最早的批。第代王追封张轨是晋惠帝时期的凉州ะ刺史，相当于省省长。张轨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召贤任用，保境安民，多所建树。但称凉王要到第四代张俊。表面上张氏直是晋朝名义上的臣子，实为割据政权，史称前凉。张氏子孙世代保守凉州，虽跟前赵后赵时有战争，但都规模不大。所以凉州在战乱纷飞的中国北方，属于较为安定的地区。
“你”有些不确定，嗫嚅着问，“真的要孩子么？”
转身面对着他，干净清爽的脸上红晕密布，却是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挂丝腼腆却期待的笑。
吕光微微笑，挑着粗眉斜ฒ眼看罗什：“可是，与美女共处室，个月内闭门不出，尽享温香软玉之福。这总不是吕某所迫罢？”
“吕将军此话有失偏差ๆ。”弗沙提婆愤怒地喊，“法师破戒，乃是因将军所迫。逼他饮以醇酒，同闭密室。”
“汉文和梵文两种语言体系都很复杂。从西域及天竺来到中ณ原的僧人，若要翻译佛经，必得同中原僧人合作。听言揣意，就算勉强把意思翻出，却无法兼顾文采。起码直到现在，也没有位梵汉皆通之人将这种情况改变。罗什，个教派要能广泛流传，必须让自己้的教义能被大多数人看懂。而这种从梵文逐字逐句直译甚至不知所云的翻译方式，就将由你来改变。”
“佛教发源在天竺，所有典籍皆以梵文写成。若要让佛法在中原鼎盛，必定得以汉文让中原人看懂ฦ。”我微笑着解释，“现在的中原，佛经基本以西域各国语言翻译而来。这些佛经在从梵语翻译成当地语言时已经有部ຖ分意思缺失，在翻成汉文中又缺失更多原意。所以错误百出，诘屈聱牙，也影响了佛法教义的宣扬。”
这，这，我呆住，史书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记载。原来吕光逼他破戒，是为了这样个拿女人当物品的赌局。享有盛名近三十年的罗什，却无法反抗这样的亵渎。
我再抓他的袖子，他拍拍我的背，给我个莫要着急的眼神。“吕光早ຉ就听说了哥哥的大名，却不相信他虔诚奉法，定要污他的德行。吕光跟他的部将打赌，若哥哥三日内破戒，前王的几百名妃子就尽数归他。不然，就分给每个有品级的将领ๆ。”
第二部ຖ：当时，我们正年轻温暖在哪里？——小弗的番外中ณ
我没告诉哥哥她留下话，要他去中原汉地弘扬佛法。她说哥哥会成为个伟大的人。那我呢？她是仙女，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后会怎样？不知为何，看到哥哥在她房里步又步拿眼搜寻就觉得烦，看到哥哥把她留下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就烦，看到哥哥叮嘱府里的人将这间屋子保留แ下来每日打扫就烦，看到他什么事都比我先想到，更烦。
走进鸠摩罗炎的房间，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在整间屋中ณ。回国师府十来天了，鸠摩罗炎的情况直令人堪忧。每日都会吐血，已经晕噘过好几次。弗沙提婆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在父亲身边端药送水。几天下来，人都瘦了圈。而罗什，除了日常的伺候，还在父亲身边每日念经。他们两个都已经无暇顾及我，不由á让我喘了口气。在这种时候，我也不能提出要走，所以就帮忙照ั顾鸠摩罗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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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着鼻子，脸上的五官夸张地挤到块，好死不死地又添句：“唉，还是算了，脱了也没啥看头的”
他的鼻子上挨了拳。
僧纯和昙充！就是这两个人，来龟兹游学，回去后对前秦国主苻坚说鸠摩罗什才智过人，弘扬大乘经论，名震西域。中ณ原名僧释道安，听到鸠摩罗什声誉，劝苻坚迎他到长安来。苻坚决定攻打龟兹，就对都督吕光说：“朕闻西国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闲阴阳，为后学之ใ宗。朕甚思之。贤哲者，国之大宝。若克龟兹，即驰驿送什。”
罗什向我介绍，两位汉僧从长安来此求法，法号是僧纯和昙充。我的眼睛，在听了他们的名字后，瞪得更大了。
他仿佛突然醒转，倏地向后退开，脸上的红潮将麦色肌肤掩盖住，连埋入衣领的脖子部位也片绯红。想起来，我们还是第次有这样亲昵的动作。别ี说他了，连我都不知道脸往哪里搁。
猛地站起身：“我没事了，走吧。”
他拍掌称道：“解得好。灭度，即‘灭’除烦恼，‘度’脱生死。寂灭，即理性‘寂’静，烦恼‘灭’除。”
我翻翻白眼：“佛语里可以叫灭度寂灭解脱圆寂涅槃，总而言之，就是死呗。”
公元初的边关，龟兹国的正千，驼铃悠悠，段遗落在1้650่年前丝绸之ใ路上的纯真恋情缓缓浮现，乱世纷争中，这心向佛的赤子之心，如何才能ม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负如来不负卿？
听到这样凄惨的号叫，罗什两眼瞪得发红，紧握着拳头，胸膛急剧ຕ起伏。然后，他毅然决然地站到了我们屋外的马路中ณ央，挡住了那群人。
雪停了上午，又开始飘落。惨白的雪片絮絮跌在他的旧棉衣上，瞬时融进那片褐红。他戴着我做的帽子围脖，站在积了十几天的雪地里，孤高的背影挺立。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他既ຂ然这么做了，我是他妻子，自然也要跟他站在起。于是我踩着雪，走到他身边，与他起，用身躯挡住那群视人命如蝼蚁的人。
“法师，下官乃ี奉命行事，请法师莫要让下官为难。”领头的个小头目站出来对着罗什作揖。
“施ๅ主，这是要将他们带往何处？”罗什合掌微鞠，恭敬却声音清冷。
“世子有令，将流民驱出城外，以免他们在城内滋扰生事。”
罗什紧盯着他的眼，故意将尾音拖长：“哦？施主ว如何得知他们是流民呢？”
那ว人被罗什盯得有些发慌，嗫嚅着：“这法师莫要说笑。他们并无户籍，也非本城人，自然是流民。”
罗什又紧跟着问：“吕将军入姑臧城不过四个月，期间平叛不暇，百废待兴。我等随同而来之人，皆未曾来得及领取户籍。罗什来自西域，亦非姑臧本处人，是否为流民呢？”
“这”那人被呛住，两眼不敢对视罗什，气焰也瘪了下去，“法师自然不是。即便暂无户籍，法师自有居所，与那ว些流亡之ใ人怎能比？”
罗什踏前步，又紧ู逼句：“那么，有居所便不是流民了？”
“应该是吧”那个小头目开始向后张望，声音弱弱。
他对我看眼，我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将我们的大门敞开。
罗什再合掌，嘴角微微带笑：“施ๅ主，他们都是罗什请来的客人，他们在城内的住所，便是此处。”
小头目张大了嘴，瞪着罗什哑口无言。我乘着他分神，招呼那群流民进屋。流民先是都怔怔地，等醒悟过来，蜂拥而入，下子把我们的庭院挤得水泄不通。
“这法师。这如何让下官交差？”那人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我示意在里面的呼延平将门关上，站在门外镇定地盯着。罗什走过来，跟我站在起，把守着门。
正僵持间，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大队人朝这边而来。等马驶近，看到领头的便是吕光立为ฦ世子的吕绍。他本无长处，只因为是嫡子，得了这个位置。吕光死，便被吕篆逼得自尽。不过，此时的他刚被立为世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看到跟在他身边的人，我暗暗诧异。那个骑在枣红大马上的高大男人居然是沮渠蒙逊。他没有跟伯父和堂兄去战场，反而留在了姑臧。
小头目看到吕绍来了，为ฦ了撇清关系，急忙上前将事情原委禀报给吕绍。吕绍问了几句，眉头皱起，跳下马走到เ我们面前。
“法师，本世子知道法师悲悯。可是这些刁民不事劳作，每日乞讨为食。城中何来余粮喂他们？留着他们在城内，偷盗抢劫为ฦ非作歹之事时有发生。本世子此令，亦是为城中居民着想。”
“世子，请问妇孺老少饿得几无站起之力，又如何偷盗抢劫为ฦ非作歹呢？”
他凛冽地对视上吕绍的双眼，下巴扬起，愤然地说：“世子莫忘了，这些流民的父亲儿子已被征召，正为凉王平叛。世子不想法赈灾，却要将在战场上拼死之ใ人的父母妻儿赶出城，任其自生自灭。世子如何忍心见积尸盈道？”
“这”吕绍被激怒了，梗着脖ๆ子举ะ起马鞭，“法师如此公然违抗本世子的命令，难道是想”
“世子！”蒙逊打断他，从马上跳下。
他走到吕绍身边，先对着罗什合掌拜，再转身对吕绍说：“世子莫要心急。何不先问问法师凭己之力能否养活那么多人呢？”
“能。”罗什沉着声音，回答地铿锵有力，“维摩诘有言，以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切众生病灭，则我病灭。我鸠摩罗什愿效法维摩诘大师，活着的日，便要他们也活着。”
众人皆沉默。寒冽的风如刀割，扬起他有些旧了的棉衣。雪片飘得愈急，随着寒风呼啸着扑到他身上。罗什高昂着头，颧骨上被冻得泛出青紫色，眉宇间萦绕着凛然之气。他如雪莲般圣洁，守护着心中那份坚持。的17๕
吕绍打破沉默，冷哼声：“法师如此愚钝ๅ。这些妇孺老幼毫无用处，只会占口粮，死了有何不好？如今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死了越多，粮食便耗费得越少。”
听得这么没人性的话，我怒红了眼。这禽兽不如的东西，难怪会死在自己亲兄弟手上。上前步，正要出言反击，手臂被拉住。是罗什，微微对我摇头。他的眼里也蕴着悲愤，却比我更克制。
蒙逊有意无意地对我瞥过眼，咳嗽ณ声，拉住吕绍打圆场：“世子，法师既然这么说了，反正不耗世子手中之粮，又何须在意呢？还有好些地方แ要巡视呢，世子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吕绍有些悻悻，被蒙逊拉着往回走。吕绍上马，叫上手下，瞪我们眼，继续前行。蒙逊也上了马，调转马头之前，对直站在门口不出声的我又看了眼。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光大有深意。到现在我也吃不透蒙逊到เ底是个怎样的人。今天看似帮了我们，但我知道他不会只是善心大发。
跟吕绍这么当面冲突过，我们已๐经无法再劝服他收回成命了。收留了两ä百多人，加上我们家里的其他成员，共两ä百三十多人在同屋檐下。那ว天我们先得解决的便是住宿问题。没有多余的被褥，罗什和我本来要变卖的衣服都拿出来给衣着破烂的人穿。每个ฐ房间挤十几个人打地铺，连厨房到了晚上都得睡人。身体稍微强壮些的，便睡在屋外的走廊里。连我们自己的房间也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我终归无法接受毫无私密的生活，拉了块帘ຈ子挡在床前。
这么高密度的难民营，放到เ现代绝对不符合卫生标准。家里气味非常不好闻，我最担心的便是传染病。如果有人携带病菌，旦爆发，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无法治疗。大灾之后往往会瘟疫流行，这个时代又没有疫苗与抗生素。跟罗什说了我的担忧，他让我不要害怕。春秋才是瘟疫传染的季节，现在是冬日，而且如此严寒，不会传染。等熬过冬后，开春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即便如此，我还是带着女人们将能ม洗的衣物都洗了遍，能ม擦干净的地方都清理次。
现在不让出城，我们无法去城外捡柴，只有库房里的剩余柴火支撑着。为ฦ了省柴，我们只在做饭时才生火。虽然那ว么多人挤在处，还是无法让屋里多丝暖意。库房里还有十几袋粮食，我让呼延平带着慕容家住在里面。呼延平明白我的意思，每天揣着库房钥๓匙，走开步便会锁门。我不是不信任那些流民，而是担心人在极度饥饿下会作出平常根本不会做的事。可是这些粮食，供那么เ多人吃不上十天。十天之后，我们怎么办？寒冬还有起码个月才结束啊。
我们想方设法变卖切可卖的东西，他的书，白震给我的狮子玉佩，龟兹王后给的金手镯，都卖了。我在犹豫是否要把我的那些现代工ื具拿出来，却被罗什否定。他不想让我的身份暴露。我偷偷拿着素描本和铅笔出去卖，却无人问津。变卖家产的人太多了，我这些东西不如金银器物来得实在，没人为了奇巧的书写工具花钱。我看着这些产自千六百多年后的东西苦笑，在饥荒时，他们还真的点用处也无。
无论我们喝的粥有多稀薄，十天后那些粮食还是即将告罄。罗什开始每天带着弟子上街乞食，沿门托钵。我有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乞讨是将自尊踩在脚下，无法接受这样得来的食物。
他却毫不在意，告诉我他是比丘，便是乞士之ใ意——上乞佛法，下乞饮食。佛祖便是这样每日著衣持钵，入舍卫城乞食。看他和弟子们每天捧回来的少量食物，我总是伤心欲泪。这些乞来的食物，我都留给最病弱之ใ人，自己概不碰。
流民们也想出去乞讨，却被罗什劝阻。旦ຆ他们出了这个门，便会被赶出城。只有罗什和弟子们，因为ฦ僧人的身份，还是能ม得到起码的尊敬。城里有人过世，罗什也会派弟子去念经超度，往往能得来几个ฐ馒头。而他的弟子们，品性也与他样高洁。不论自己饿得如何形销骨立，也绝不独食，就算只得了个馒头，也会带回来跟大家起分。
“师尊！师母！”
我和罗什正在重新安排铺位，希望能再多挤出点地方แ让睡在屋外的人也能ม进屋。闻言抬头看，是罗什的三个弟子，今天去了城东王家超度刚过世的老夫人。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手绢包交给我，打开看，是几个发黑的窝窝头。
“师尊，在王家老太太葬礼上听说”年仅十八岁的盘耶它罗犹豫着，看了看我们。
“发生何事？”罗什探头问他。
“本来城内有丧亡，均可送出城外安葬。可是王家却不敢将老太太送出城，宁愿在自家院子中安葬。”
我疑ທ惑地问：“这是为何？”
他年轻的脸上显出不忍之ใ色，低头轻声说：“听说，新尸刚安葬，便会被掘出。”
我“啊”声，立刻掩住嘴。听得盘耶它罗继续犹豫着说：“城外饥民，已在食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