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工人穿这玩意儿的吗？啊？你看有工ื人穿这玩意儿的吗？有吗？资产阶级的就是资产阶级的，哪个ฐ工人敢穿这玩意儿？”邱大爷说，“这就跟兔子和黄鼠狼似的。兔子就是兔子皮，黄鼠狼就是黄鼠狼皮，你兔子非披上黄鼠狼皮，那叫什么事啊。”
“挺好的，多好啊，这旗袍就像给咱们小芹做的似的。咱们小芹穿多尊俊那。挺好。是不是？怎么说来着？”邱แ大妈在女儿肩膀上摩挲，“洋为ฦ中用，对，洋为中ณ用。这旗袍看谁穿，咱们工人穿就不是资产阶级。我看咱们小芹穿上这旗袍挺好。”邱แ大妈说。
无产阶级是从学校闹起来的，为了保证党的领导和运动以下有些段落简称“运动”的正常进行，最近几天，上级机关分期分批向些大中院校派遣了工作组，指导运动沿着正确的方แ向进行。
马大夫在单位是“培养对像”。春节他去给书记拜年，临分手书记向他透漏，“七”党的生日解决他的入党问题。岂料劳动节过后，局面大乱，学生老师给党委贴的大字报占了好几墙，领导都“靠边站”，马大夫心急如焚。天遇见书记在扫茅房，他见四下没人，问书记他的入党问题是不是“黄”了？书记使眼色，见他还不走，忽然高声背起毛主席的语录，完了说群众对他的批评非常正确，他没有点抵触情绪。
第四章
邱แ大妈笑笑，中午回家叫儿子去告诉龙新芳这么这么เ办。龙新芳听了把二丫头叫来，让她去亚茹他们家，这么这么เ说，定要当着亚茹他妈的面说，什么时候亚茹他妈骂人了，什么时候二丫头的任务算是完成。
亚茹叫袁亚茹，也住在大王庙胡同，和李岚个ฐ班，还是个学习小组的，从年级起她们俩上学同去同回。亚茹家祖孙三代五口住着两间小平房，二丫头进来时，亚茹他妈正盘腿坐在炕沿儿上转着陀螺捻麻绳。二丫ฑ头叫声阿姨，就和亚茹趴在旁边玩叉拐。分配上缴私房的消เ息早传开，胡同里住房紧张的劳苦大众都盯着呢，没等二丫头开口，亚茹他妈主ว动问他们家的几间房子腾得怎么样了？二丫头说该腾的都腾完了，他们全家睡西屋，东屋给齐叔叔住。
“齐叔叔？哪个齐叔叔？”亚茹他妈扶住陀螺，看李岚。二丫头说齐叔叔就是齐主ว任。“操他妈的，他住你们院？他住的还没我们紧ู张呢，凭什么他住？操他妈的。”亚茹他妈用陀螺砸做活的簸箕，簸箕翻到地上。
“操他娘个逼的，当干部的就会给自个捞好处，跟兔崽子没完。”亚茹爷爷坐在外屋抽烟，他用烟袋锅敲着桌帮，烟锅里的烟草带着火星跳出来。
亚茹他妈翻身下炕，蹬上只鞋，蹦着蹬另只鞋，嘴里说着“找丫挺的算帐去”。穿好鞋推门出去。
亚茹他妈的厉害在胡同里是有名的，她阵风似的卷到居委会。居委会是隔出来的所独立小院，三间北房，其中ณ两间打通。外间小屋只有齐老头子个人，进门亚茹他妈对着齐老头子就喊：“我说，齐主任，有什么เ好事，你们当领导的是不是得先让着我们群众？毛主席说啦，‘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你们当领导的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你住房有我们家紧张吗？你凭什么搬到22号去？！”
里间大屋邱大妈正给群妇女开计划ฐ生育会，亚茹他妈这么嚷嚷，里外屋的门口立刻๑出现十几张妇女的脸，都带着惊讶。齐老头子坐着没动，拿眼睛瞪亚茹他妈。“齐主任，您这可不符合毛泽东思想。毛主席教导我们，‘事情当先先替自己打算，是个人主义’。”宋家媳妇从里屋走出来说。
宋家媳妇她身后跟着若干交头接耳的妇女，她话音落她们都喊“就是”，围着齐老头子的办公桌站定。齐老头子不敢不笑了，哄孩子似的问亚茹他妈从哪儿听来的？亚茹他妈不客气地说管得着吗，齐老头子说不了解情况别瞎说，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看齐老头子说话气短，妇女们都嚷嚷起来。宋家媳妇说：“齐主ว任，你够可以的？我们家间小屋，谁都知道。”齐老头子对她说：“你起什么哄？13号院的两间不是给你吗？”宋家媳妇说：“齐主任，您真聪明，13号的能和22号的比吗？13号的都快塌啦。要不然这么得了，您去1้3๑号怎么样？我去22๐号。”
归居委会分配的这几十间私房，属李殿赋他们家的最好，其它的都是有皇帝那会儿盖的，屋里砌着火炕。
齐老头子身边的妇女越来越多，有问的有骂的，有脸发红的有脸发白的。邱大妈看火候差不多了，从里屋走出来，说：“你们吵吵什么？谁说齐主任搬2๐2号去啦？搬了吗？齐主任不是还住着自己的几间小屋嘛。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分房这件事，请大家放心，我们会做得公平合理，叫大家伙儿满意。这么多年，齐主ว任为人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大家伙儿应该相信齐主任，啊，这么多年直勤勤恳恳的，容易吗？”亚茹他妈他们都不满地看邱แ大妈。“你甭用瞪我——”邱大妈说亚茹他妈，“你甭用瞪我，这么เ着，你去通知，凡是准备要房的都来开会。这回咱们学大寨，自报公议，快刀斩ล乱麻，来个ฐ麻利的。省得你们疑鬼疑神的，冤枉好人。好不好？”
第五章
亚茹他妈在胡同里路吆喝，人们云集到居委会。屋里院里站满了人，邱大妈索ิ性把会场挪到大树底下。自报公议举手表决，半天下来几十间上缴的私房分完。结果宋家媳妇住房在胡同里最紧张，李殿赋的东屋分给她，亚茹他妈张罗半天间没分到。
晚上亚茹他妈跑到เ李殿赋家。她管李殿赋叫“李先生同志”，管龙新芳叫“李太太同志”，她说他们家亚茹和二丫头从小那ว么เ好，他们要是搬来，孩子好大人好，好上加好，那多好。“我们搬你们院来得了我们搬你们院来得了。”亚茹他妈说，“我们搬来，咱们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多好啊。您去说说，李先生同志，就说喜欢我们，叫我们搬来。您去说说您去说说，您去和主任说说。跟您说吧，让谁来也别ี让宋家媳妇搬来，那娘们儿，可不是个玩意儿呢，搬来你们后悔吧，天天和你们找茬儿打架。”
李殿赋说房子现在是公家的了，让谁住不让谁住，都是上边定，他去说也是白说。
宋家媳妇两口子有俩孩子，连同婆婆住间没窗户的小南屋。没窗户冬天还将就，无非是空气臭点，早上起来都跟中了毒气弹似的走路摇晃。到เ了夏天就要了命，傍晚时分，屋里呼呼地往外，进去睡觉没有点下地狱的决心还真不行。分房结果出来，宋家媳妇溜烟跑回家，把好消息告诉婆婆。宋奶奶听了反而拉下脸，说22号的房子是人家自己的，他们去住行吗？弄不好要遭报应。
宋师傅下班回来媳妇把婆婆的话告诉他，小俩口都说宋奶奶缺心眼迷信。宋奶奶广济寺拜过佛白云观烧过香西什库教堂听过课，到日子还给灶王爷上供。宋师傅是宋奶奶生的，可他不相信什么神仙皇帝，他同媳妇起做妈的工作，说帝修反利用宗教麻痹劳动人民。
宋家媳妇现身说法，说北方人窝囊，他们老家的贫下中农冲到เ地主家里，逮什么吃什么见什么拿什么，困了上床就睡觉，孩子鞋都不脱。宋师傅疑ທ惑地看媳妇，说没见人民日报登这些事迹啊？宋家媳妇讥讽丈夫白当“国家人”了，从炕上跳下来，光着脚从抽屉里拿出本小册子扔给他。小册子是湖南农动考察报告单行本，宋家媳妇说的是四十年前他们老家的事。
宋奶奶其实也是左右犹豫，最后是儿媳妇的句话让她下定决心。媳妇的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她说他们住李殿赋的房子不是他们抢的，是这么多年宋奶奶敬仙敬神修来的福份。这话老太太爱听，可她还是批评儿媳妇说的不对，世界上没有神仙，这辈子能ม够住上大瓦房，是托毛主席的福。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ว金色的太阳”从这天起宋家媳妇醒了睁开眼睛就唱，唱着上茅房唱着做饭唱着做活儿。只是除了歌词唱对，其它的地方都被她进行了自由á发挥，而且每遍和每遍还不样。
亚茹他妈叫刘英，第二天她跑来给龙新芳送上包点心。龙新芳说什么不要，推来推去。开始刘ถ英还笑着，见龙新芳是真的不要，她虎起脸，炸药包似的把点心举过头顶，说龙新า芳要是不要，她把它扔茅坑里去。这架势龙新芳不敢不收。收了点心，刘英拉着她避开孩子，走到外院南墙根儿，说他们家的住房条件龙新芳是知道的，两ä间小破屋，三代五口人，和公公出来进去的别提有多别扭。“我们想这么着，李太太同志，”刘英说，“您这不是已经把房子腾完了吗？等下午孩子他爸带人来，我们就搬进来。”
“这这这行吗？”龙新芳吓跳。
第六章
“这和您没关系。李先生同志不是说啦，您这房子已经是公家的了。公家的房子您就甭管啦。我们是工人，凭什么他们宋家能ม住我们不能住？我是看得起您，和您打声招呼，您可别给我说出去。说出去，可别ี说我不客气。”刘英脸拉。
“我不说我不说要是邱大妈问起来，我可说我点不知道，你们是突然袭击。”龙新芳说。
“您爱怎么说怎么เ说。我们下午搬完，您到大街上喊去我们也不管。”刘英说。
下班回来李殿赋远远看见大街门敞着，知道是宋家媳妇搬进来。进了大门，对面的最高指示牌下靠着辆水管子焊的自行车，他当作是宋家媳妇家的。亚茹从屏门里面探出头，叫声李大爷。李殿赋答应声，认为她是来找二丫头玩的，没当回事。进了里院，地上堆放着烂砖头破木头箱子和些杂物，个妇女头上包块毛巾在收拾，见到李殿赋直起腰打招呼，李殿赋看竟是刘英。
“呦——”，李殿赋愣在那里：难道母女俩起找二丫头来玩？他四处找宋家媳妇。
“给您添麻烦啦”随着话声从东屋出来个高个ฐ老头，光头，山羊胡子，双手抱拳给李殿赋作揖。这是亚茹的爷爷。
“客气客气。”李殿赋连忙回礼。
“李先生，我们搬来了。”亚茹他爸也走出来对李殿赋说，“跟您没关系，有什么事情我们担着。”
“啊你们住东屋啦？换啦？”李殿赋应着，以为他们和宋家媳妇换了房。龙新芳示意他赶快进屋，进屋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他说刘ถ英他们胆子真够大的，不过随便，爱谁住谁住，刘ถ英他们住没准对他们还有好处呢。
大街门阵山响，还没看见人，声音先传进来：“缺了八辈子德喽！不要脸的玩意儿！比肯尼迪还坏！比‘赫秃子’还坏！比走资派还坏！干吗抢我们的房子？”宋家媳妇从屏门冲进来，冲到刘英跟前险些刹不住车，她指着刘英的鼻子骂。
抢了人家的房子，刘ถ英自知理亏，她身子后仰，脸摆来摆去躲闪宋家媳妇的手指。刘英比宋家媳妇高出好多，块头又大，身子往后仰肚子差不多顶ะ着宋家媳妇的胸口。宋家媳妇毫不畏惧，灵巧ู地蹦来蹦去挡住企图逃避她的刘英。刘英没办法了，索性不走了，不带表情地慢条斯理说：“我不跟你吵我不跟你吵”
宋师傅陪着邱แ大妈和几个ฐ街道积极分子进来，邱大妈青着脸，进门就喊：“谁让你们搬来的？！怎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搬回去。”
亚茹他爸赶快迎出来，知道邱大妈不抽烟还举着根给她，陪着笑脸说：“主任，我们家的情况您知道。五口人，祖孙三代，两间小屋，实在困难。那破房子，外面下雨是吧，屋里也下；外面刮风，好，屋里飕飕走凉气”
邱แ大妈推开他递过来的烟，说那也不准擅自行动。“爱他娘个咋着就咋着，俺们就搬进来了，咋着吧？要想叫俺搬出去，除非俺躺着出去，别的——甭想！”亚茹爷爷在屋里喊起来。
第七章
为了革命事业生命是可以抛弃的，亚茹爷爷把两ä间屋子看得和革命事业样贵重，宋家媳妇意识到刚ธ到手的新房要落空，她瞪大眼睛求援地看邱大妈，没等得到答复，“哇”地大哭起来，随后坐在地上，两脚乱ກ蹬，手拍着大腿，边号边喊：“不是人操的玩意儿嗷占人家的房子嗷ç逼里长虫嗷逼里流脓嗷ç”
“我他妈的扇你丫ฑ挺的！”刘英挽袖子冲上来，两个街道积极分子手疾拦腰抱住她。刘英回骂着“你逼里长虫你逼里流脓”，伸出胳ฑ膊要抓宋家媳妇的脸，舞动的长胳膊螳螂似的。
亚茹爷爷从屋里出来。老人家耳朵背，涉及到他个人的事情和别人骂他的话，却听得真真的。出来他不言语，绕到宋家媳妇身后，举起烟袋锅就砸。宋家媳妇觉得后面有动静，无意中回身，亚茹爷爷打空，跌跌撞撞撞在邱大妈身上。邱大妈正背对着这边和刘英说话，被亚茹爷爷撞下，回过身看明白怎么回事，叫亚茹他爸管管老爷子。墙角立着把铁锨，看袁家老爷子动手打自己媳妇，宋师傅跑过去抄起来，个街道积极分子紧追上去和他夺。亚茹他爸见状跑回屋邱大妈和这几个街道积极分子劝住这个那ว个冲上来，拦住那个ฐ这个又要动手，邱大妈急了，她跺几下脚，喊：“操你妈的！谁他妈的敢动？还有没有王法？放手——”她对几个街道积极分子说，“放手，我看谁敢动？了得了，打，让他们打——我看谁敢打？”
亚茹他爸抄着擀面杖刚ธ到屋门口，邱大妈骂，他就势把擀面杖立在门后面。宋家媳妇拍打拍打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在衣服上蹭手上的泥。宋师傅不再和街道积极分子夺铁锨，撒手积极分子差点摔个跟头。刘英收回两条长胳ฑ膊，亚茹爷爷咳嗽着像没事人似的转过身溜回屋。消停下来，邱大妈叫他们站好，从口袋里掏出毛主席语录，念“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她读句，大家伙跟着读句，前后念了三遍。学习完毛主ว席语录，邱大妈说工人阶级打架丢脸，命令刘英他们明天太阳落山前搬回去。
宋家夫妇跟着邱แ大妈他们走了，亚茹他爸冲着西屋喊：“李先生，让您受惊了。”李殿赋忙出来问他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明天？明年我也不搬，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老子三代贫农，怕谁？”
“操他娘个ฐ逼的吧——”亚茹爷爷出来站在台阶上。他含着烟袋，哆嗦着划火柴点烟。划了几下没划ฐ着，倒把火柴头划掉。他哈腰拣起来看看，扔了重新掏出根。点着烟袋他说：“管的着吗？这是共产党给俺们的。‘毛主席语录’又不是对俺贫下中农的。给俺惹急了，俺找毛主席告他们去，去中南海告他们去。”
“我也去。”亚茹还有个没上学的弟弟在旁边喊。大家都看他。他先是骄傲地笑，后来有点害羞，扭身走到边对着墙角站着，过会儿回过头偷看，眼睛里含着泪。
有人敲街门，亚茹他们家人面面相觑，都站着不动。李殿赋叫小儿子去开门。阵响动后，溜人马跨进屏门直奔北屋。打头的是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个ฐ箱子，箱子歪在他脑袋上，压住他的半边脸，天色已黑，看不清是谁。“您找谁？”李殿赋问。扛箱子的人后面还跟着大人小孩，大人挺着肚子抱着被子，小孩胳肢窝夹着手里拿着，拖泥带水。扛箱子的男人答应句，周围的人听出是谁各个ฐ目瞪口呆。
那男人走到北屋门前，侧身把箱子放在台阶上，对李殿赋说：“李师傅，给您添麻烦啦。”他看大家还不甚明白，拍北屋的门把，说：“我们住啦！我们住北屋，咱们做邻居。”说话的人是宋师傅。
“哈哈——”亚茹爷爷笑了。
“用我们帮忙吗？”亚茹他爸接着问。
“您忙您的。”宋师傅爽快地甩手。
“我帮您”刘英过去帮助宋家媳妇卸下捆被子。
“行啦”
“”
话语不多情谊深。
第八章
刘英和宋家媳妇两家都是“无产者”，水管子焊的自行车跑两趟，刘英他们的全部家当就拉完；宋家人马进出几个来回，饭锅劈柴都搬过来。东西往屋里搬之前，宋奶奶要全家老小在门口站好，对着北屋正墙上的毛主席像三鞠躬。鞠躬完了别人开始忙活儿，宋奶奶又矗立了会儿，默默向灶王爷说点心里话。
闻讯邱แ大妈又跑来。她说完这个说那个ฐ，两家人都跟没听见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她是个讨人嫌，好人不搭理她。惟有两家的小孩子惊恐地看着她。邱大妈在北屋喊时，两ä家的小孩子都跑东屋去；喊完了她又进东屋，小孩子们又慌慌张张跑到เ北屋去。
她声音已经沙哑，龙新芳实在看不下去，把她拉进自己้屋，倒上水。邱大妈两腿叉着，鼻子里呼哧呼哧喘气，只手掐着大腿根儿，见李殿赋看她，她赶快把手拿开。她有疝气。
李殿赋劝她，说别那么认真，谁住不是住，别ี再把自己้气出毛病来。邱大妈狠狠地说：“王八蛋，我绕不了他！”
李殿赋以为她在骂刘英他们，其实她在骂齐老头子。刚才她从这里离开照直去找齐老头子，让齐老头子去管管刘英他们。齐老头子刚ธ吃完饭正在喝茶，听完邱大妈的情况介绍，不慌不忙端起茶缸子吸溜口，说刘英的事他管不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他是“幼稚可笑”的。邱大妈走后，他老婆也叫他去管管。齐老头子把两条腿往凳子上架，“呸——”他朝前面吐口吐沫，“我去管？拉倒吧。活该！毛主席怎么เ说来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๐’。这回够她喝壶的。撺掇刘英宋家媳妇跟我闹，闹吧，闹到自己头上了吧。瞧着吧，后面还得好看的呢。”齐老头子原计划ฐ把李殿赋他们的两间东房占上，自己้的几间旧房也不交，结果刘英这么เ闹，别说好房子，上百年的破房子也没捞到间。
眼看着别ี人占了便宜，齐老头子老婆心里不是滋味，说：“那咱们也抢。”齐老头子扭脸看她，把茶缸子往地上蹲，说：“对。你们把刘英他们抢房子的事往外说去，逮谁和谁说。看看形势怎么发展，咱们再说。”
刘ถ宋两家抢房子的消息早ຉ就不胫而走，都是贫下中农谁怕谁？当天夜里大王庙胡同掀起场抢房子与反抢房子的革命群众运动。没分到房的人家，四处扒头探脑侦察，瞅哪间房子还空着，要是空着马上就橇锁往里搬东西。已๐经分到เ房的人家也迅速行动，人手够的连夜搬家；时不能搬的，就派出年轻力壮的门口站岗。马爷得到เ消息，手里提溜着尺多长的改锥，出了东家进西家，寻找可以下手的对像。连着几家都赶上人家正在往新分的房子里搬东西，看见他还说人手够，不麻烦他，叫他早点回去歇着，以为他要帮忙。好容易有间房子空着，可是新房客的孩子坐在门口放哨，看见他站起来叫“马爷爷”。看着孩子马爷不忍动手。
李殿赋的北屋是归房管所分配的，房管所来人找宋师傅谈话，宋师傅说刘英退出东屋他就退出北屋。房管所的人找亚茹他爸谈话，说可以在别ี的胡同给他们找两间，换东屋。亚茹他爸说可以，但是再搬的房子得和李殿赋他们的东屋模样，不是大瓦房不去。房管所的人去找宋师傅和亚茹他爸的单位领导。单位领导都劳动改造了，没人接待他们。即便这样宋师傅和亚茹他爸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团结起来力量大，分家不分工，两家男人轮流在家值班，没事孩子大人不出门，外人叫门也不开，坚壁清野。谈话口径上也统起来，甭管是谁找上门来，他们就说我爹——或者我娘——血压高，天天头昏，再催我们，出人命你们可负责。
这种轮流值班持续了个礼拜，解除的原因是齐老头子。齐老头子被邱大妈催得不行了，不得不找他们两ä家谈话。他先轻描淡写地批评他们抢占房子无组织无纪律，接着问这些天发现李殿赋家里有什么异常，今后发现情况要及时报告给他。齐老头子走后两ä家男人核计，第二天解除警戒，踏踏实实上班去。
事态平息，找天晚上亚茹他爸让刘英炒了两个菜，打来壶酒，请来几个哥们儿庆祝乔迁之ใ喜。这几个ฐ哥们儿进了门把新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个够，戳起大拇指称赞亚茹他爸手段高明。
该吃饭了，撩开被子大家铺板上盘腿——蹲着也行——坐。这几个哥们儿先给亚茹爷爷敬酒，亚茹爷爷说这辈子能够住上大瓦房，多亏了毛主席，敬酒得先敬他老人家。亚茹他爸翻身跪在铺板上，酒杯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墙上的毛主席像说永远跟着他老人家闹革命，杀头不低头。要是说话不算话，是狗娘养的。说完仰脖子把酒喝下，串黄豆大的泪珠滚出来。
亚茹他们家是河南人，饭后葡萄架底下闲聊，李殿赋问亚茹爷爷和袁世凯都姓“袁”，是不是袁世凯的后裔？亚茹爷爷问什么是“猴衣”？李殿赋解释“后裔”就是“后代”，他是不是袁世凯的后代？亚茹爷爷说不认识袁世凯。李殿赋用手比划出个圆银圆，还把腮帮子鼓起来，说袁世凯就是“袁大头”。亚茹爷爷“嗷”声，说袁大帅谁不认识？他们不但是个庄的，论起来袁大帅还得管他叫叔呢。亚茹爷爷眉飞色舞，亚茹他爸在旁边不爱听，说他爸爸吹捧卖国贼，亚茹爷爷回骂儿子懂个屁。
亚茹他爸没有亚茹爷爷富态，除了两个ฐ耳垂挂着对元宵，个子没有父亲魁梧，说话也没老爷子洪亮。
亚茹他爸不愿意自己和袁大帅搅和上是可以理解的，这些天他直琢磨着“造反”。他在西直门火车站当搬运工，后来他真的行动起来，带着帮弟兄们跑到办公室。把站长书记轰走后，他们到处看到เ处摸，看什么เ都新鲜。几个小青工ื头次打电话，抱着电话机摆弄个不停误拨了火警，把救火车招来。晚上收摊下班，原来摆在会议桌上的几个茶杯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