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就向江姐学习，视死如归，您就是革命烈士。”小丫头说。
“我弄毛主席像？我要是弄毛主ว席像，国民党非枪毙了我不可，我还能活到今天？早死了。”李殿赋说。
小蔡恼羞成怒，大喝声叫他前面来。李殿赋左ุ右看看，然后装作没听懂ฦ指自己鼻子问小蔡是不是叫他？小蔡ກ喊“就是你”。李殿赋反而坐下，说他大概ฐ没资格命令他。小蔡挥手，几个年轻人朝李殿赋走过来。快走到跟前，李殿赋连忙站起来，满不在乎ๆ说：“到前面就到前面去，你能把我怎么样？真——是——的。”
李殿赋假做不懂，问小蔡ກ那应该怎么说？国庆节彭真还上天安门城楼，前谁看出来他是埋藏在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
第五章
龙新芳在他身后小声劝他息怒，说两家邻๑居都听着呢，言外之意提醒他有克格勃。他朝北屋东屋望望，他们两ä家的窗户都罩着冷布，后面影影昭昭明显有人站着。
拉门准备离开，个ฐ大胡子的男人进来，两ä人差点撞上。进来的大胡子是二处的副处长，由于胡子大人们都叫他“胡处”，真名都快忘了。看见胡处，钱处长叫住李殿赋，让他把情况再跟胡处说遍。
第二章
“好孩子，叔叔敬你杯！”晚上饭桌上马大夫手举绍酒敬李露。李殿赋说李露是晚辈，马大夫过谦了。听了这话马大夫反而站起来，不高兴地说“赌场无父子”，革命斗争依然不讲父子关系，讲的是原则，讲的是阶级阵线，讲的是谁对党的忠诚。他敬李露，“敬”的是李露的革命行动革命气节革命思想。马珊和弟弟也在座，马大夫扶着李露的肩头，看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说：“小露，今后你要多帮助帮助珊珊和弟弟啊。”
“新芳，新า芳，美丽来看你来啦！”马太太又在外面大叫。妈妈说她是来看李露的，叫李露开门去。马太太两口子欢天喜地地进来，人握住李露的只手，不断抚摩他的手背后背和脸蛋。稍事平静，马大夫说李露是英雄，是捍卫毛主ว席革命路线的英雄，是革命造反的英雄，是“三大革命运动”的英雄，是他们胡同里的英雄最后他邀请李露晚上去他家“小坐”，表示下对英雄的敬仰。
第章
第章
“那当然。”唱歌的男兵随口答道。
斯副局长儿子当胸把抓住他的衣领ๆ，喝道：“你说毛主席有错误！罪该万死！”“轰隆隆”打雷了，“哗啦啦”下雨了，无数张的嘴在怒吼，无数双的手伸向那ว个ฐ唱歌的男兵。开始唱歌的男兵还狡辩，说毛主ว席的错误是“写错字穿错衣”的错误，顷刻๑间他被打倒在地，血从鼻子里往外流。等把他押上主ว席台批斗，他已๐经昏昏欲睡，耷拉着脑แ袋。
惩罚他的不光有冲派的人，全体革命群众起声讨他攻击伟大领袖的滔天罪行。
冲派明显赢了分，散会后斯副局长儿子被众多冲派同志围住，向他表示敬意。问他怎么这么机敏？洞察力怎么这么เ高？斯副局长的儿子说是毛泽东思想这个望远镜和显微镜给了他锐利ำ的视觉敏锐的嗅觉灵敏的听觉。周围的同志热烈鼓掌，高呼“毛主席万岁”。
李雯旁边嫉妒得想轰他们走，尤其是那些歌舞团的女孩子，娇声娇气地询问斯ั副局长儿子的通信地址。
离开会场李雯他们俩沿着大街慢慢走，李雯说三军那个男兵把列宁的话抬出来，她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尤其扯到เ哲学，更是心慌。虚心求教斯副局长儿子，是怎么เ发觉其言论的反动本质？而且那ว么เ快。斯副局长儿子说学习毛主席著作要领会精神实质，这回他采取引蛇出洞的策略，用他的话打倒他不知不觉他们走到文工团驻地，他伸手和她道别，李雯腼腆ດ地握握，说送他上了公共汽车她再走。车来了，斯ั副局长儿子说不着急，再等辆。又来辆，他又说不着急，再等辆。李雯说既ຂ然不着急，那ว就走站吧。于是他们往回走，走到下个汽车站她说再送他程。就这样站站的送，过了新街口，到了西四。斯副局长儿子说不像话，怎么让她送这么远，李雯说没关系，他说送李雯上公共汽车回文工团。李雯说天气这么闷热，不愿意坐公共汽车。斯副局长儿子说不愿意坐公共汽车咱们就走，李雯说好，暗暗希望他能ม够主ว动点，反正深夜大街上人少了
这以后经常是斯副局长儿子陪着李雯回家，到家他们俩就躲进小屋。两个妹妹在外面偷听，李雯说他们没说什么เ秘密，谈的都是毛泽东思想。
斯副局长的夫人果然不甘寂寞，斯副局长儿子请李云帮忙，盯妈妈的梢，最终抓住把柄。儿子去牛棚向爸爸告状，夫人也跑到เ牛棚向丈夫哭诉。事情渐渐平息，斯副局长夫人来家，告诉李殿赋两口子，斯副局长儿子在老家结过次婚。李雯得知大哭场，打电话把他骂顿，自此再不和他来往。
武汉地区保皇派翻天，中ณ央小组调集北京几所大学的革命小将前去支持，半个月后，李露肿着半边脸回到家。“露儿啊——”妈妈把抱住他就哭，哭了两声停住，闻着自己的手后退两步，疑惑地问儿子，他身上怎么那么เ臭。
第四章
保皇派活学活用“农村包围城市”，除了几个大都市广大乡镇都被他们占领，李露说他们到武汉的第二天就向保皇派展开“反夺权反复辟”的斗争。去处保皇派的巢ิ|岤，马路上堆满路障，路障后面站着排瘦骨嶙峋的小伙子。这些小伙子都是农民，戴着斗笠，缠着头巾，表情各个呆木，看着像四清时村里见到เ的痴呆儿，李露有些失望。来武汉前，他还有些紧张，以为武斗必是刀光剑影，担心自己不够坚强当逃兵。现在面对这么เ群痴呆儿，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晃着手里的棒子如同甩着文明棍。
跟李露样放松警惕的革命小将不在少数，他们没注意到เ对方每个人脚๐边都放着个ฐ木桶。李露他们正这么悠闲地往前走，只见那些小伙子从身后转出柄带把的木勺，革命小将正要手搭凉棚观察敌情，感觉天空有什么เ东西飘然在飞。等不急辨认，“吧——”柳条帽上的声闷响，跟着有稀乎乎的东西顺着脖子流下来。李露摸，原来是黏糊糊的大粪。
“哈哈哈——”听了李露的讲述爸爸笑得大嘴朝天，说农民兄弟真是厉害，了不起也惹不起，别ี看人家其貌不阳，你有汽车现代化，人家有大粪汤，四两拨千斤，大粪汤飘落的样子定是“缤纷落雁”“霞鹜齐飞”。
李露脸的难堪。
弟弟妹妹也笑得不亦乐乎。中国第颗氢弹刚刚爆炸成功，小儿子说美帝ຓ国主ว义敢侵略中国，没进入国境之ใ前，用氢弹打；进来以后，关门打狗，用“大粪汤”浇他们。两个妹妹拍手称快，说美国鬼子是资产阶级阔少爷，怕脏，把他们“脏”死。姐姐说弟弟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不过浇大粪汤多少可以起到心理的瓦解作用。受到解放军的表扬，弟弟说的更欢，他说实战应用之前，先拿到越南战场做实验，就是脏不死美国兵也没关系，可以给稻田施ๅ肥，相当于空中撒肥料。姐姐说弟弟的想法好，大粪弹最好在离地面两三米的半空爆炸，没有死角，想躲都没地方躲。妈妈说用大粪打人脏ู是脏点，但是可以不死人，挺好的。她的话招致孩子们的片谴责，说妈妈是资产阶级人道主义。
家人热烈地谈论，李露傻笑着听着。看大家这么投入，没有拿他取笑的意思，这才消除顾虑，慢慢地参与进来。他主动发言，说哪天给林副统帅写封信，建议研制大粪弹。咱们中国人多屎多，原材料肯定不成问题，扬长避短，节约钢材。
李露脸上浮肿不是被粪汤砸的，他被贫下中农俘虏，贫下中农逼着他喊“原中南局负责人是毛主席的好干部”，他不肯，贫下中农就用扁担打他，从这以后，他拜邱大爷为师学武术。
过了大约个星期，李露身上开始发痒，接着流黄水，皮肤化脓ใ。先是点点的，后来连成片。去医院检查大夫问了他近期的情况，说是粪汤感染，收他住院。到这时他的后背双臂都在溃烂，奇痒无比，晚上只能趴着或者靠在墙上睡，天明起身，被单和墙上污迹斑á斑。
吃过早饭困劲上来，他迷迷糊糊地打盹，忽然屋里的人阵喧哗，睁开眼睛，小芹竟然站在面前。
第五章
小芹红着脸，两只手绞着。李露赶快站起来，不知所措，傻呆呆和她面对面站着。经病友提醒，他才着急麻慌地给她搬凳子倒水。小芹说她是受父母之托来看李露，他们家有个治黄水疮的偏方，问李露敢不敢试试？听说邱แ大爷用过，李露说敢。当晚小芹送来瓶子黑汁，背着大夫李露偷偷喝下，连着几天，黄水疮开始结痂。出院回到家，妈妈不住地夸小芹，说偏方แ里面都是癞蛤蟆蜈蚣什么เ的，小芹天天晚上打着手电筒满世界ศ找，换了马珊肯定不会这样。叫李露送点东西给小芹，谢谢人家。李露拿出支新的自动钢๐笔递给妈妈，妈妈让他自己送去。李露把钢笔又扔回抽屉，说要是让他送就等几天吧，妈妈赶快说她去送。过几天妈妈交给他个厚厚的信封，说是小芹给的。李露埋怨妈妈，说他送了礼物，小芹才给他写情书。
听说是情书，两个小妹妹都张罗着要看，李露说“对无产阶级不保守秘密”递给她们。妹妹们看了两行交给大哥，说不是情书，是学习心得。挺厚的摞稿纸，只有上面页ษ是小芹的便条，其它是小芹写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便条上说，这些学习心得是用李露送给她的自动钢笔写的，让李露批评指正。
李露眼睛亮，没想到เ小芹个ฐ初中生，字写得比自己的还帅。再看文章内容，题目不但起的响亮——读了毛主席的书，革命意志赛金刚——而且语句通顺段落清楚比喻恰当，他暗暗咋舌。
龙新芳旁边看着暗喜，她把弟弟妹妹支开，问李露小芹哪点让他不喜欢。李露想说小芹比不上马珊有风度，话到嘴边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了。他摆弄着小芹的心得体会，随口说小芹文化水平低。龙新芳说小芹文化水平低不要紧ู，政治思想水平高才是第的，人家爸爸是工人，爷爷是工ื人，本人又是工人，祖孙三代都是领导阶级，今后吃得开。
李露下午回学校在胡同里遇见邱大妈，她拉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查看，说熬偏方他们全家出动，满世界去逮蝎子虎子土鳖什么的，总算把李露的病治好。李露不断说谢谢，邱大妈生气地打李露，说不准这么客气。从这以后邱แ大妈再遇见龙新芳，又像过去那ว么热情，龙新า芳高兴。回想李露刚ธ拒绝小芹的那些日子，邱大妈虎着脸，龙新芳都快神经了。
吃过午饭邱แ大妈来串门，说下午没什么事情，和龙新芳聊聊，龙新芳纳闷她怎么เ不上班。
坐下后邱大妈个劲夸奖龙新า芳仁义，问去年破四旧时她给她的那把伞是怎么回事？下雨打出去染了她褂子黑汤。龙新า芳赶快道歉，说那是旱伞，六二年在苏联展览会上买的，本来是兰地小黄花，怕别人说自己้资产阶级洋气，就用墨水把小黄花染了。邱大妈惊奇还有挡太阳的伞，问有没有挡雪挡风的伞？
床上摆着几副鞋样子，邱大妈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看。这些天她可没少来串门，比前次数还多，龙新芳已๐经觉得有些不正常，现在看她没话找话说，就打发两个丫头去买酱油。剩她们俩，她试探地问邱แ大妈有什么事？怎么เ这些日子她的气色越来越不好？“是吗？”邱大妈胡噜胡噜脸，意意思思问：“他大妹子，我问您件事。您说您说这人死了以后，有没有魂儿啊？”
第六章
“听人说有。”龙新芳说。
“有？那您说这魂儿待在什么地方แ？”
“待在哎，都那么说，其实哪儿有啊。瞎说八道，人死就死了，没有魂儿。”
“没有？没有他怎么เ老来。”
“谁老来啊？”
“他大妹子——”邱แ大妈抓住她的手，忽然哽咽起来，说：“您有文化，您说咋办啊？他——马大夫——老‘来’。”
“啊？！”龙新芳眼睛瞪大。
从去年天凉开始，忽然天晚上邱大妈梦见马大夫，开始十天半个月来次，以后隔三差五就来。邱大妈和邱大爷念叨这事，邱大爷劝她别当主任了，“可是——”她对龙新芳说，“我不当主任了吧，他照样来。这可怎么办？您救救我。”
“哎哟——”龙新芳惊叹声，她知道这是马大夫屈死鬼，冤魂不散，“您别怕，没事梦里他都干什么？”她问。
“他也没干什么，就是老直眉瞪眼地看我。”她瞪着眼睛看龙新芳。
“您别ี看我好不好？”龙新芳连忙说。她马上想像出马大夫瞪圆眼睛的样子。
“我这个ฐ人您是知道的，咱们从来不害人。破四旧ງ那ว会儿，我只是让红卫兵查查马大夫是不是给蒋介石看过病，谁知道这些孩子这么没轻没重啊，把人家给打死啦。李太太，他大妹子，我可是好人啊，那时侯那ว时侯咱们不是响应毛主ว席的号召吗？‘关心国家大事’。”邱大妈说。
前，有回邱大妈儿子闹病，她带着去找马大夫，在门口被马太太挡住，她轰邱大妈走。邱大妈赌气带儿子回家，到เ家用平生掌握的全部ຖ脏话骂马太太。去年夏天红卫兵叫“街道”提供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的残渣余孽，她把马太太列在名单第。马大夫死的那天晚上，她和李殿赋样，疑神疑鬼的睡不着觉。
龙新芳建议邱大妈给马大夫烧香。她犹豫不决，说自己้是共产党员，街道干部ຖ，烧香搞迷信活动，这要叫人知道可不得了。
见她不同意自己้的建议，龙新芳不再说什么。第二天龙新芳正在北屋天天读，副股长来了，问他们看见没看见邱大妈？说都到现在了，邱大妈还没来上班，他以为邱大妈生病了，到家去看望，发现门锁着，以为ฦ邱大妈在龙新芳家串门。
快到เ中ณ午准备做饭，听见刘ถ英和宋家媳妇在院子里和人打招呼，龙新芳探头看，是邱大妈。邱大妈脸色青灰，神色慌张，她根本不理睬刘英她们俩，径直奔西屋而来。龙新芳急忙开开门。进了屋她手捂住嘴，不敢大声哭，浑身哆嗦。龙新芳让孩子帮着把她扶到床上坐，打发孩子出去玩，然后问她怎么啦。她剧烈地抽泣，话不成声，龙新芳只听懂ฦ她说她活不长了，等她死后，叫龙新芳把小芹当女儿看待。说着她胳ฑ膊勾住龙新า芳的脖子，颤巍巍说：“他索我命来啦他索我命来啦您就把小芹当女儿吧我求”她身子下坠要下跪。电å子书分享网站
第七章
今天大早邱大妈出门上班，晕晕乎乎身不由己，到了处人来车往，认不出是在什么地方。下了半天决心才敢问马路旁边几个闲坐的老头，他们说这里是菜市口，邱大妈听才“醒”过来。“菜市口是你们北京杀人的地方แ，这回是菜市口，下回下回非把我‘领ๆ’八宝山去不可。”邱แ大妈说。她认定这是马大夫干的。
龙新芳给邱大妈摩挲后背，安慰说孩子姥姥ณ年轻的时候也遇见过“鬼挡墙”，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都八十了。邱大妈拉龙新า芳坐在自己旁边，说：“您说吧，这香怎么烧？我给他烧香。”
“烧香”龙新า芳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