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和冲派约定某天在军艺礼堂辩论，斯ั副局长儿子担心李雯挨欺负，跟着块去。到了现场，辩论已经开始，主席台上是两派的主辩手，相互之间比着看谁说的脏活新鲜，并且能够胡搅蛮缠。台下这堆那疙瘩的，两拨的群众合着台上的主旋๙律进行短兵相接。
李殿赋下班回来听完李雯的讲述，严肃地提醒女儿，江青同志是毛主席的夫人，在过去就是娘娘，李雯这样肆无忌惮地瞎说，要是放在过去得灭九族。又嘱咐李雯脸上的伤不要碰它，抹点香油，今后不落疤。二丫头旁้边跟小妹妹说，明天姐姐脸上准保尽是小疙瘩。二丫头第回往脸上摸香油，夜里招来群蚂蚁，第二天早上起来脸上尽是小红点。
“我‘视死如归’现在就没你了。”李殿赋苦笑着看她。
“那您就向江姐学习，视死如归，您就是革命烈士。”小丫ฑ头说。
到了前面小蔡让他站在斯副局长身后，牵住副局长的衣角。下面的群众连同李殿赋自己也不明白小蔡ກ要干吗。小蔡直在自学画ฑ画，他铺纸挥墨，几笔勾勒出幅彭真的肖像。他让斯副局长举着彭真的肖像，以示ิ“斯副局长是彭真的走狗，李殿赋是斯副局长的走狗”。
小蔡恼羞成怒，大喝声叫他前面来。李殿赋左右看看，然后装作没听懂ฦ指自己鼻子问小蔡是不是叫他？小蔡ກ喊“就是你”。李殿赋反而坐下，说他大概没资格命令他。小蔡挥手，几个年轻人朝李殿赋走过来。快走到跟前，李殿赋连忙站起来，满不在乎说：“到เ前面就到前面去，你能把我怎么样？真——是——的。”
出了屋李露站在院子正中，揪片葡萄叶子撕着玩。“你瞧他那德行。”李殿赋悄声对龙新า芳说，“怎么เ着他也得给我个台阶下吧？”后面这句话是用眼神说给龙新芳的。龙新芳拉门出来，叫李露去跟爸爸道个对不起，承认错误。她压低声音说：“别叫他闹了，让人家看热闹。给他个台阶，就当他是个小孩子。他等着呢。”
第五章
胡处是六十年代初从部队转业到不管部ຖ的，来就在二处当副处长。从到เ二处时起，他没给过李殿赋好脸，李殿赋私下说胡处上辈子和他们李家结下仇。胡处进了屋放下书包，拿起抹布擦桌子，李殿赋小心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复述红卫兵要来抄家的事。
拉门准备离开，个大胡子的男人进来，两人差点撞上。进来的大胡子是二处的副处长，由á于胡子大人们都叫他“胡处”，真名都快忘了。看见胡处，钱处长叫住李殿赋，让他把情况再跟胡处说遍。
第五章
“好孩子，叔叔敬你杯！”晚上饭桌上马大夫手举绍酒敬李露。李殿赋说李露是晚辈，马大夫过谦了。听了这话马大夫反而站起来，不高兴地说“赌场无父子”，革命斗争依然不讲父子关系，讲的是原则，讲的是阶级阵线，讲的是谁对党的忠诚。他敬李露，“敬”的是李露的革命行动革命气节革命思想。马珊和弟弟也在座，马大夫扶着李露的肩头，看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说：“小露，今后你要多帮助帮助珊珊和弟弟啊。”
大约在五六年前吧，也许是十五六年前，要不就是更早ຉ的时候，反正记性最好的人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逢年过节，还有礼拜天这些不上班的日子，老百姓都吃两顿饭。干吗要这样啊？如果有局外人随口这么问，大家都瞪着眼睛看他，不出声，臊着他，直到他出现难堪的神色时，才回答：“节约每粒粮食，支援世界ศ革命呗！”
第章
这天五个孩子都在，李殿赋让他们坐好，自己端坐在靠背椅上。他先问大儿子平谷的事情完没完？李露说临走时贫下中农要求他“随叫随到”。他又问大闺女的检查通过没有？李雯说基本通过。姐姐说完小儿子赶快说他没事了。爸爸瞪他，说：“你没事了？追究起来你的事最大。”两个妹妹都问什么事，李殿赋说：“甭问，反正没好事。瞧瞧，说起来我这个ฐ资产阶级臭老九，啊，倒没出什么เ事，也没给你们找什么麻烦——小雨大字报不算，那些事情我都向组织交代过了，历史问题，不是现行的——反过来，你们这些小将，啊，倒个个出事”李露李雯和小儿子都看自己的脚尖，两ä个ฐ小丫头却东张西望，敏着嘴乐。爸爸接着说：“就是小岚小雪在进步。”
历经快二年的较量，原来隐藏在党内的资产阶级司令部从中南海ร到生产队基本被摧毁，从年初起学生们开始“复课闹革命”。复课后，二丫头到西安门中ณ学上初中。有天她拣到本小说，没头没尾，内容非常好看。她把里面的情节问哥哥，小儿子告诉她是苦斗。这天课余时间教室里剩下她和几个相好的同学，她给她们讲苦斗里面的故事。正讲着，有人惊呼军宣队王班长来了。王班长已经上了教室的台阶，躲藏是来不及了，姑娘们都有些惊慌。说时迟那ว时快，亚茹顺手把忠字台上的毛主席石膏像拿到手里，同时掏出手绢，其它孩子心领ๆ神会。王班长进了教室，看见几个ฐ女孩子头顶ะ着头，围成个ฐ圈，不知她们干什么。他问嗓子，没人理他。他探头往里看，原来这些女孩子正在全神贯注擦拭毛主ว席的石膏像。啊，王班长顿时胸口发堵，蹑手蹑脚๐地离开，第二天宣布批准二丫头他们几个ฐ参加红卫兵组织。
学校到四道口学农，劳动中小丫头脚被扎伤，老师要送她回城，她说这点伤和红军叔叔爬雪山过草地比差远了。她每天背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坚持到เ最后天，回来小丫头光荣地加入“红小兵”。
小儿子李云在这之前已经被批准参加红卫兵。这时候的红卫兵相当于运动前的共青团，红小兵相当于过去的少年先锋队，这样算来，大儿子小儿子和二女儿分别是原来和现在的团员，小女儿是少先队。大闺女是人民解放军，自己和老伴都是热爱共产党毛主席的好同志，李殿赋心里激荡着春的旋律。这天风和日丽ษ，他拿出照相机，让李雯穿上军装站在中间，两ä个儿子和小女儿站立她的两侧，他们两口子坐中ณ央，请亚茹他爸帮助按动快门，照了张全家福。
照ั片洗出来全家争着看。照片上除了他们两口子端坐着，其它人姿势各异。大闺女双手后背，挺着胸；其它的孩子都歪着身子，竭力把戴着红卫兵袖章的胳膊往外努，生怕别人看不见。站在李雯左ุ侧的还好，胳膊上的红箍正好露出来，站在右侧的就有些麻烦。小儿子和二丫头站在姐姐的右边，他们俩都向侧弓着身子，弄得肩膀高低，胳膊长短，残疾儿似的。
“大闺女是解放军，俩儿子俩闺女都是红卫兵，我这是革命家庭吧？”李殿赋心里问自己。他放大张，取名“革命家人”，给人民日报寄去投稿。
早上天天读除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经常也读人民日报上面的文章。到了李殿赋认为他的作品应该见报的这几天，到เ天天读他就紧张，怕别ี人看到เ报纸上他的作品，称赞他或假装称赞挖苦他。这天天天读钱处长把报纸放在桌上，他瞟着人民日报，想看又有点不敢，正犹豫老赖拿过去。老赖看好，这人爱喳喳，这时候正好借他的嘴用用，李殿赋注意他的面部表情。忽然老赖抬眼看他，笑笑，不声不响地又继续翻看。准是他已๐经看到เ自己的照片，故意不言语，李殿赋猜测。叶副处长过来，跟老赖要过报纸，先看第版。作品即使见报也不会放在第版，李殿赋耐心地等着。叶副处长看完第版翻看后面的，他的心开始乱ກ蹦，等待这女人发出尖叫。“啊——”她叫了，李殿赋立刻垂下眼睛，做作地看眼前的地面。“丢他老妈！不知道天下有羞耻二字”叶副处长发出连串的叫骂。
为ฦ什么叶副处长发脾气？几十年后李殿赋曾经问过她，她说什么เ也想不起来有这么回事。这时候的叶女士，已经是“世界叶赫纳拉氏联谊委员会”的秘书长，名片上自我介绍是老佛爷的第几代孙。摆弄着她的名片，李殿赋百思不得其解决：她什么เ时候成少数民族啦？
场阵雨过后天气顿觉凉爽，购货本上这个月的粉丝芝麻酱富强粉什么的还没买，龙新芳叫小儿子推上自行车跟她买去。买齐东西儿子前面推着车，她后面扶着往家走。迎面个ฐ红卫兵小伙子头发蓬乱，军装ณ半湿，手里攥着个酒瓶子，恶狠狠地四处张望，寻找什么。李云认出是蒋兆京，叫他。蒋兆京愣，也认出是龙新芳母子俩。他叫声大妈，把酒瓶子塞进挎包，走上前大大咧咧拍李云的肩膀，问他为ฦ什么不去找他玩。龙新芳叫他跟着回家坐坐，他也不客气，帮助扶住面口袋往家走。
距离上回假抄家整好年，进了院子，蒋兆京惊奇地问怎么有了邻居？龙新芳奇怪地看他，问他难道不知道私房必须ี交公吗？他说私房交公是指地富反坏右的私房，龙新芳他们又不是地富反坏右，凭什么交？龙新芳看他胳ฑ膊上的红卫兵袖章，心说“你问我我问谁”？
第三章
两个小丫头都在家，李岚出落成大姑娘，水灵灵的，受此刺激，蒋兆京精神头倍增，眼睛放光，说话洪亮。他说龙新芳他们私房交公时应该跟他打声招呼，“大妈，你们知识分子忒老实，要是我，就不交，能把我怎么着？又不是地富反坏右。”他说完看二丫头。东屋门响，刘英出来在门口捅炉子准备做饭。“他们是干吗的？”他看着刘英问龙新芳。龙新芳说是原来胡同里的邻居，都是工人。“操他妈的——”蒋兆京挽起袖子，“看我轰他们丫挺的滚蛋！”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小祖宗，你可别给我惹事。”龙新芳步跨到เ他跟前，抱住他的胳ฑ膊，压低嗓门说。
“您撒手您撒手，我问问他们凭什么占咱们的房子。我不打他们。咱们不是地富反坏右。”蒋兆京说着使劲挣扎，小儿子也过来帮妈妈。
刘英听见西屋人吵吵，个黑大个子晃来晃去，说是他们家人打架看着又不像，倒像是冲她来的，她推开屋门召唤公公。伴随着咳嗽亚茹爷爷出来，站到台阶上朝西屋张望。龙新芳说蒋兆京惹完事走了，以后“东屋”找他们麻烦。凭直觉看出出来的这个老头不是善茬儿，蒋兆京借坡下驴，说要不是看在龙新芳的面子上，他真敢轰他们滚蛋。“您信吗？”他问。
“信信，大妈信。”龙新芳连忙点头。
“糟老头子，老帮瓦卒的，棺材瓤子”他叉着腰小声骂亚茹爷爷，眼睛却看二丫头。李岚拿本书坐在墙角，看几眼书看几眼他，然后跟着笑。小丫ฑ头跟在妈妈后面，半躲半藏的咬着个ฐ指头好奇地看蒋哥哥。电影院只有地雷战地道战那么几部电影，话匣子里翻来覆去也是那ว么เ几首歌，蒋哥哥的演出让姐妹俩比较开心。
以交房子做引子，蒋兆京说知识分子胆小，干不了大事，要不毛主席干吗让工人领导他们呢。他看小儿子，说他细皮嫩肉的，白的跟女人似的。小儿子不好意思地看自己胳膊，后来连着好几年的夏天，大晌午的他都穿条游泳裤衩，到太阳底下晒去。上山下乡村里的老乡问他干吗？他说自己太白，不像无产阶级。老乡们背地里说这个北京来的小伙子有病。
当然这是若干年以后的事，这时候小儿子不服气，说自己皮肤白，不定不能干好革命。蒋兆京讥笑他文质彬彬，小儿子说他现在已๐经敢骂人打人了。蒋兆京问他敢不敢动刀子？小儿子说敢。“不许说啦！怎么不学好？”龙新芳不说蒋兆京，呵斥自己的儿子。蒋兆京听不出龙新芳的意思，挽起裤子，露出道疤，说是被什么人扎的。“幸亏扎到这儿，这要扎在脸上，破盘儿了，别找媳妇了。”他说着再看二丫头。
他开始显摆自己的红卫兵袖章，问小儿子他们知道不知道这袖章有什么含义แ？“知道——”小丫ฑ头贸然说句，马上不好意思缩在妈妈后面。蒋兆京笑着问她知道什么เ？妈妈也回过身问她知道什么？小丫ฑ头猫着腰抓住妈妈后衣襟，不敢露面。被问急了，她说蒋哥哥的红卫兵袖章是“联动”。蒋兆京夸奖小丫头知道的多，然后摘下红卫兵袖章，手托着，像是拍卖，说他原来是“西纠”的，介绍说联动有真有假，假联动都是痞子流氓。
半天龙新芳不说话，后悔把这孩子请回家。她过来站在窗户前，蒋兆京走动她也跟着动，总保持她和蒋兆京与窗户成条直线。她担心“北屋”“东屋”从外面看见他们家有个联动分子，去汇报。“兆京，你出来这半天了，你娘该着急了吧？”龙新芳看看挂钟说，打发他走。“着什么急呀？早着呢。”蒋兆京摆手说，“我经常夜夜不回家。”
李殿赋下班回来看见蒋兆京，问他怎么想起到他们家来？蒋兆京说他追“小兔崽子”追到西安门，人多，这小子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แ去了。要是追上他，打死他。
蒋兆京改姓红以后，宿舍大院里的人，年龄比他大的叫他小红，同辈的叫他兆京，年龄比他小的叫他红哥。今天中ณ午吃过饭，他从家里溜达出来，老远看见大门口帮小孩儿别有用心地看他，嘀嘀ถ咕咕。这些孩子都是前的小学生，跟他差着辈份，他仰着头走过去。突然个孩子喊他句“蒋该死”，撒腿就跑。
平时出门挎包里总放着打架用的家伙儿，今天放的是空酒瓶子，他掏出酒瓶子就追。这“小兔崽子”身体瘦小，跑得飞快，要照ั平常蒋兆京甭想追上他。不过这回不是体育竞技，骂了人心里难免紧张，潜能发挥不出来，结果跑出段路回头看，蒋兆京和他没差多远，“小兔崽子”只好继续逃。进了阜成门，到了西安门，已经筋疲力尽，幸亏人山人海尽是来中央接待站送喜报的告状的评理的，这孩子钻进人群找不到了。蒋兆京正在四下寻觅，遇见龙新芳母子俩。
李殿赋本想劝劝蒋兆京饶了这个“小兔崽子”，听说这孩子原来是老赖的小儿子，不再吱声。
蒋兆京要走，龙新芳客气句“吃了再走吧”，他就不走了，龙新芳这个后悔。饭桌上李殿赋说蒋兆京真可以的，大马路上举着瓶子要打人，也不怕碰见警察？蒋兆京将筷子握住，像把匕首拿着，说谁敢管他他花了谁。二丫头小丫头咯咯直乐่，龙新芳瞪她们，桌子底下找她们的脚准备踩。“还真有人拦我。”蒋兆京说，“追到白塔寺，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抓住我的袖子不让我走，问我是不是合作社卖不要本儿的花生油？您说，讨厌不讨厌？”
“那你怎么说的？”李殿赋问。
“我当然说不是啦。”蒋兆京说完用筷子敲下碗边，“啊，我傻了，我当时应该告诉他们是，赶快买去。”
“你要是这么说那还不乱了。”李殿赋说。
“那多好玩。我在前面跑，后边，帮大人小孩拿着瓶子罐子，满大街跟着我转磨，多好玩。”蒋兆京坏笑着说。
蒋兆京临走龙新芳客气地说以后路过就来家坐，蒋兆京说好。等他走后，龙新芳说可把小祖宗送走了，今后可别来。小儿子说蒋兆京这帮老红卫兵都学坏了，拍婆子抢军帽打架斗殴，无所不干。“拍婆子？拍花子吧。”妈妈为小儿子更正，她以为“拍婆子”是解放前迷魂药害人的。
回到宿舍大院，天已全黑，蒋兆京照ั直去老赖家，到跟前二话不说抬脚๐就踹。他穿著“回力”，随着“咚咚”声声的振动，门板上呈现出枚枚鞋底的图案，看着不比李殿赋的印谱差。旁边邻居打开门，殷勤地朝他微笑，问小红同志有什么เ事？他说没什么事，就是手痒痒了，想找人打架。幸运的是在老赖他们家的门板被踹倒之ใ前，他爹及时赶到，连吓带哄把他拉走。
老赖两ä口子事先得到情报，任凭蒋兆京在外面怎么เ叫骂怎么踹门，他们声不吭。房灯也不开，全家人都坐在黑影儿里，几对眼睛闪闪的。终于盼来蒋兆京他爹，老赖光着脚走到门后面，偷听他们父子说话。等他们下了楼，他欠着脚尖走到窗户前，用窗帘裹着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妇女似的朝楼下观察。楼下单元门阵响，老蒋小蒋身影出现在楼下的甬道上。出来站在单元门前，小蒋抬头看老赖他们家的窗户，老赖立刻动不动。等到他们父子俩消失在对面的楼ä后面，他才喘口气，拉上窗帘打开电灯。开灯还不敢开大灯，只把台灯开开。他穿上鞋，先过去揪住儿子的耳朵，照他屁股踢脚，再出来怜悯地看自家的门板，数上面的鞋印有几个，回到屋接着打孩子。
百无聊赖今天老赖的儿子和小伙伴在大院里闲逛，看见蒋兆京出来，个小伙伴说谁敢叫他“蒋该死”，他就送谁个乒乓球拍子那么大的毛主ว席像章。结果老赖儿子得到像章的同时，好几天不敢出屋，怕遇见蒋兆京挨揍。
连着几天蒋兆京还真的不断来李殿赋家，二丫头要是不在家，他坐五分钟就走；要是在家，他且蘑菇呢，急得龙新芳直想轰你。二丫头看出名堂，对他故意冷淡，没想到来二去他和亚茹挂上钩，每回再来，只到เ西屋点个卯，然后便去东屋。这么เ着，龙新芳对他又热情起来，每回走时她又客气地对他说：“以后路过就来家坐。啊？”
奇怪的是有好段时间蒋兆京不来了，原来他把人家给花了，进了局子。关了半年，亚茹跟着他的家人去西城区公安分局接他。三十多年后，工厂下岗他去当交通协理员，历史上惊人相似的幕出现：当年蹲局子在二龙路，现在摇旗子维持交通秩序还在二龙路。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小蒋——这时应该叫他老蒋了——性情还是那么เ爽直，遇见闯红灯过马路不走人行横道线的，他就骂人家眼瞎啦。到点下班回家，桌子上摆着碗炸酱面，半凉不凉的。他问怎么没酒？亚茹没好气地说：“想喝酒？想喝酒你多挣点钱回来啊。”
第章
每到元旦ຆ，人民日报都要发表篇社论，总结上年革命斗争的形势和经验，提出下年的奋斗目标，1้968年元旦ຆ社论标题是“夺取无产阶级的彻底胜利”。
办事处组织领导干部ຖ集中学习，回来大树底下邱大妈给群众做报告，她说就要胜利了，但是还没有彻底胜利。什么叫“彻底”？就跟怀孩子似的，月两月不行，“七活八不活”，必须十月怀胎。孩子落了地也不能大意，还得看胳ฑ膊腿是不是全活，耳不聋眼不瞎，那才叫“彻底”胜利。
风言风语传说马珊“有”了，她没等“彻底”就提前做了。龙新芳向邱大妈打听，邱大妈说可不，那天她看见石敢当的父母坐着“带牲口的小轿车”——牲口是指伏尔加车头前的造型鹿——上门看马珊。石敢当父母要马珊把孩子生下来，马太太说要是把孩子生下来，她就和她断ษ绝母女关系。知道马珊还是把孩子做之后，气得婆婆声称他们结婚个ฐ子儿不给。这些事情传扬开，胡同里的老爷们儿小媳妇议论起，那脸上的表情比谈论彻底胜利的胎儿还有兴趣。
回家李露得知此事，脸上僵硬地笑，这天他特别的愉快，歌声不断ษ，会儿“青石板上烙大饼”，会儿“像小鸟样回不了家”。晚上回学校，他给弟弟使眼色，到了外面交给他个纸包，让给马珊送去。纸包里是这些年马珊写给他的信。
小寒大寒正月到，人民群众头脑中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ງ习惯，靠次是不可能ม彻底革除的，来西安门合作社采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们擦肩摩踵，准备过年。
位于西安门的这个ฐ合作社，担负着周围十几条胡同老百姓的副食供应，人手忙不过来，负责同志找到革委会，请邱大妈支援几个临时工。做临时工天给八毛钱，到报名的这天，天还黑着办公室外面就排上队。临时工ื录用的条件只有个：劳动人民出身。名额有限，自报公议，每个人都争着说自己解放前如何苦大仇深，现在如何拥护共产党热爱毛主席，特别愿意为社会主义แ建设增砖添瓦。邱大妈看，只好抓阄决定，结果有宋家媳妇。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ว金色的太阳”宋家媳妇又开始频频展示自己的天赋。去上班的头天晚上，她把自己้的全部ຖ家当翻腾出来，好容易拼死拼活套上件做姑娘时穿的花褂子，问丈夫好看不好看。宋师傅说看着像犯人穿的紧身衣。她说他少废话，从明天起“妇女解放”，尿盆她不管倒了。宋师傅眼睛瞥着外屋，吓唬她“你敢”，给坐在外屋的妈听。宋家媳妇说看敢不敢，今后她天也能挣八毛钱了，叫他不准老压迫她。了，她们妇女要推翻压在身上的第五座大山。
第四座大山是“中国的赫鲁晓夫”，第五座大山就是男人。宋师傅凑到เ媳妇耳朵边说，男人就得“压迫”女人，要不怎么生孩子？她捶宋师傅几拳，小声说今天晚上她“压迫”他。关了灯，宋家媳妇哼哼唧唧不断出声，两个孩子问奶奶妈妈怎么啦？奶奶只好说妈妈肚子疼。第二天早起，宋师傅端着满满的盆子尿从北屋出来，龙新芳看见惊呼，说怎么老爷们倒尿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