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吧，气氛就活跃了起来。老二敲着竹筷唱起了歌，他唱着哩哩啦啦的，不成腔调，女人抿嘴乐道，是喝多了吧？
老三说，别理他，他会就好了。
两人都愣了下，可不是，话就这么接上了，连他们自己都不提防。郑家几个兄弟都是老实人，他们对她始终是淡淡的，淡不是冷淡，而是害羞和难堪。就比如说她姓章，可是怎么称呼呢，又不能叫嫂子或姐姐的，于是就叫声“哎”吧，“哎”了以后再笑笑。
女人很聪明，许是看出我们的态度有点睥睨，所以轻易不出门的。白天她个人在家，她把衣服洗了，饭做了，卫生打扫了，就坐在沙发上嗑嗑瓜子，看看电视。看见我们，照例会笑笑，抬下身子，并不多说什么。从她进驻的那ว天起，这屋子就变了，新添了沙发茶几电å视她还养了只猫，秋天的下午，猫躺在门洞里睡着了，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照下来，使整个ฐ屋子洋溢着动物皮毛样的温暖。
有次，我看见她在织手套，枣红色的，手形小巧而精致，就问，给谁的？织给儿子的吗？她笑道，儿子的手会有这么大？是老四的。她放下手里的活，找来织好的那只放在我手上比试下，说，我估计差ๆ不多，不会小吧？
几个弟弟中，她是最疼老四的，老四嘴巴甜，又不明事理，有次就喊她做“姐姐”了，她愣了下。旁的老二老三对了对眼色，竟笑了。没人的时候，老四会告诉她莆田的些事情，他的嫂子，两个侄儿。他们镇上，很多人家都住上小楼了，她就问，那你家呢？老四说，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她又问，你嫂子漂亮吗？这个让老四为难了，他低着头，把手伸进脖颈处够了够，说，反正是，挺胖的。她就笑了。
她并不太多问什么的，说了会儿话，就差老四回房，看看他二哥三哥可在，老四把头贴在窗玻璃上说，你呆会来打扫吧，他们在睡觉。她笑道，谁说我要打扫，我要洗被子，顺ิ带把你们的块洗了。
她虽是个ฐ乡下人，却是极爱干净的，和几个兄弟又都处得不错，平时帮衬着替他们做点事情。她说，我就想着，他们挺不容易的，到这千儿八百里的地方来，也没个亲戚朋友的，也没个女人。说着就笑了起来。她的性格是有点淡的，不太爱说话，可是即便个人在房间里坐着，房间里也到เ处都是她的气息。就像是，她把房间给撑起来了，她大了，房间小了。
也真是奇怪，原来我们看见的散沙样的四个男人，从她住进来不久，就不见了，他们被她身上种奇怪的东西统领着，服从了，慢慢成了个ฐ整体。有次，我母亲叹道，屋里有个女人，到底不样些，这就像个家了。
而在这个家里，她并不是自觉的，就扮演了她所能扮演的切角色，妻子，母亲，佣工，女主人而她，不过是大老郑的萍水相逢的女人。
她和大老郑算得上是恩爱了。也说不上哪恩爱，在他们居家过日子的生活里，切都是平平常常的，不过是在间屋子里吃饭，睡觉。得空大老郑就回来看看，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陪陪她，起说说话。她坐在床上，他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门也不关。——门不关，大方就出来了，就像夫妻了。
慢慢地，我们也把她当做大老郑的妻了，竟忘了莆田的那ว个。我们说话又总是很小心，生怕伤了她。只有次，莆田à的那个来信了，我奶奶对大老郑笑道，信上说什么了？是不是盼着你回去呢？我母亲咳嗽了声，我奶奶立刻意识到เ了，讪讪的，很难为情了。女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微笑着坐在灯影里，相当安静地削苹果给我们吃。
也许我们不会意识到เ，时间怎样纠正了我们，半年过去了，我们接受了这女人，并喜欢上了她。我们对她是不敢有点猜想的，仿佛这样就亵渎了她。我母亲曾戏称他们叫“野鸯鸳”的，她说，她待他好，不过是贪图他那点钱。后来，我母亲就不说了，因为这话没意思透了，在流水样平淡的日子里，我们看见，这对男女是爱着的。
他们爱得很安静，也许他们是不作兴海ร誓山盟的那类，经历了很多事情了，都不天真了。往往是晚饭后，如果天不很冷的话，他们就出去走走，我母亲打趣道，还轧马路？怎么เ跟年轻人似的。他们就笑笑，女人把围巾挂在大老郑的脖子上，又把他的衣领立起来。有时候他们也会带上老四，老四在院子外玩陀螺，他边抽着陀螺，边就跟着他们走远了。
或有碰上他们不出去的，我们两家依旧是要聊聊天的，说说天气，饮食，时政。老二依在门口，说了句笑话，我们便“喷”地声笑了，也是赶巧了，这时候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声清亮的笛音，试探性的，断ษ断续续的，女人说，老三又在吹笛子了。我们便屏住了声息，老三吹得不很熟练，然而听得出来，这是首忧伤的调子，在寒夜的上空，像云雾样静静地升起来了。
我家的院子似乎ๆ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甚至比从前还要好的。个有月亮光的晚上，人们寒缩，久ื长，温暖。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知道另间屋子里有个女人，她坐在沙发上织毛线衣，猫蜷在她脚下睡着了。冬夜是如此清冷，然而她给我们带来了种岁月悠长的东西，这东西是安稳，齐整，像冬天里人嘴里哈出来的口热气，虽然它不久就要冷了，可是那瞬间，它在着。
她坐在哪儿，哪儿就有小火炉的暖香，烘烘的木屑的气味，整间屋子地弥漫着，然而我们真的要睡了。
有阵子，我母亲很为ฦ他们忧虑，她说，这对露水夫妻，好成这样子，总得有个结果吧？然而他们却不像有“结果”的样子，看上去，他们是把天当做生来过的，所以很沉着，点都不着急。冬天的午后，我们照例是要午睡的，这对却坐在门洞里，男ç人在削竹片，女人搬个ฐ矮凳坐在他身后，她把毛线团高高地举起来，逗猫玩。猫爬到她身上去了，她跳起来，路小跑着，且回头“喵喵”地叫唤着，笑着。
这时候，她身上的孩子气就出来了，非常生动的，俏皮的，像个可爱的姑娘。她年纪并不大，顶多有二十七八岁吧。有时候她把眼睛抬抬，眼风里是有那么点活泼的东西的。——背着许多人，她在大老郑面前，未尝就不是个ฐ活色生香的女人。
逢着这时候，大老郑是会笑的，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是个ฐ男ç人对女人的，又是个长者对孩子的，他说，你就不能安静会儿。
她重新踅回来坐在他身后，或许是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他回过头来笑道，你干什么？她说，没干什么เ。他们不时地总要打量上几眼，笑笑，不说什么，又埋头干活了。看得多了，她就会说，你傻不傻？大老郑笑道，傻。
这时候，轮着他做小孩子了，她像个ฐ长者。
，,ไ,ไ,堂
三
三
第二年开春，院子里来了个ฐ男人。这男人大约有四十来岁吧，身乡下人的打扮，穿着藏青裤子，解放鞋。许是早春时节，天嫌冷了些，他的对襟棉袄还未脱身，袖口又短，穿在身上使他整个人变得寒缩，紧张。
按说，我们也算是见过些乡下人的，有的甚至比他穿得还要随便，不讲究的，但没有像他这样邋遢落伍的他又是副浑然无知的样子，看上去既愚钝ๅ又迂腐，像对切都要服从，都能ม妥协的。那些年，我们这里的乡下人也多有活络的，部ຖ分时髦人物甚至胆敢到城里来做买卖的，开口闭口就谈钱，经济回扣，十足见过世面的样子。可这个男人不是，看得出来，他是属于土地的，他固守在那里，摆弄摆弄庄稼这大概ฐ是他第次进城吧？
他像是要找人的样子，有点怯生生的，先是站在我家院门外略张了张，待进不进的。手里又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不时地朝门牌上对照着。那天是星期天，院子里没什么人，吃完了午饭，大老郑携女人逛街去了，其余的人，或有出去办事的，到澡堂洗澡的，串ธ门的因此只剩下我和母亲在太阳底下闲坐着。老四和我弟弟伏在地上打玻璃球。
这时候，我们就看见了他，生涩地笑着，瑟缩而谦卑，仿佛怕得罪谁似的。我母亲因勾头问道，你找谁？他低下头，微微弯着身子，把手抄进衣袖里说道，我来找我的女人。我母亲说，你女人叫什么เ？并向他招招手，他满怀感激地就进来了，轻声说了个名字，我母亲扭头看了我眼，噢了声。
他要找的是大老郑的女人，这就是说，他是女人的前夫了？
我们再也不会想到，这辈子会见到女人的前夫，因此都细细地打量起他来。他长得还算结实，张红膛脸，五官怕比大老郑还要精致些，只是肤质粗糙，明显能ม看出风吹日晒的痕迹，那ว痕迹里有尘土，暴阳，田间劳作的种种辛苦也不知为什么，这乡下人身上的辛苦是如此多而且沉重，仿佛我们就看见似的，其实也没有。
他个ฐ人站在我家的院子里，孤零零的，显得那样的小，而且苍茫。春天的太阳底下，我们吃饱了饭，温暖，麻木，昏沉，然而看见他，心却凛，陡地醒过来了。我母亲说，要么เ，你就等等？他笑笑。我母亲示ิ意我进屋搬个凳子出来，等我把凳子搬出来时，他已贴着墙壁蹲下了，从怀里取出烟斗，在水泥地上磕了磕。
无庸讳言，我们对他是有点好奇的。就比如说，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女人，是想重修旧ງ好吗？他们现在还有密切的联系吗？他们又是怎么离的婚？我们对女人是点都不了解的，只知道她的好，他也是好的可是两个好人，怎么เ就不能ม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
起先，他是很拘谨的，不太说什么เ。可是也就袋烟的工ื夫，他就和我母亲聊上了。原来，他是极爱说话的，他说话的时候有种沉稳又活泼的声色，使我们稍稍有些惊诧，又觉得他是可爱的。他说起田里的收成，他家的头母猪和五头小猪，屋后的树总之加起来，扣除税和村上的提留，他年也能挣个几百块钱呢！——不过，他又叹道，也没用处，这几百块钱得分开八瓣子用，买化服和农药，孩子的书学费，他寡母的医药费所以，手里不但落不下什么钱，反倒欠了些债。
我母亲说，这如何是好呢？
他没有答话，把手伸进腋窝里挠了几下，拿出来嗅嗅，就又说起他们村上，有两家万元户的，他们凭什么เ？不就因着手里有点余钱，承包个果园，鱼塘他哼了声，看得出有点不屑了。他们丢了田à，他咕哝道，天要罚的。他说这话时有种平静的声气，很忧伤，而且悲苦。
我母亲打趣道，依我看，你要解放思想，那ว田不种也罢。
他打量了我母亲眼，嗡声嗡气说道，种田好。
我母亲笑道，怎么好了？种田你就当不上万元户。
他的脸都涨红了，急忙申辩道，种田à踏实。自从盘古开天以来，哪有农民不种田的，你倒跟我说说！也就是这些年——可这些年怎么了，他下子又说不出来了——再说，我不当万元户，也照样有饭吃，有衣穿，也能住上新瓦房。不过——他想了想，把手肘压在膝盖上，突然羞涩地笑了。他承认道，造瓦房的钱主ว要是女人的，她在城里当干部，每月总能挣个三四百，够得上他半年的收入了。
我们都愣了下，我母亲疑惑道，当干部？当什么干部ຖ？我个ฐ月都挣不了三四百，问问这城里，除了做生意的——再说，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他扶着膝盖站起来了，睁大眼睛说道，你听谁说的？
看他那ว眉目神情，我们都有点明白了，也许我们应该怀疑了，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我们被蒙蔽了。他不是女人的前夫，他是她的男ç人。我母亲朝我努努嘴，示意我把老四和弟弟领到院外去，她又笑道，瞧我说的这是哪门子胡话，因不常见着你，小章又个人住，就以为ฦ你们是离了婚的。
男人委屈地叫道，她不让我来呀。再说了，家前屋后的也离不开人，要不是细伢子的书学费这不，都欠了个ฐ月了。老师下最后通牒了，说是再不交就甭上学了。也是赶巧了，那ว天二顺ิ子进城，在这门口看见了她，要不我哪找她去？
他絮絮地说着，抱怨起这些年他的生活，又当爹又当妈的，家也不像家了；但凡手里宽绰些，他也不会放她出来。当什么เ干部？——他哧地声笑了，我还不知道她那点能耐？双手捧不动四两ä的，也就混在棉织厂，当个临时组长罢了。
我和母亲面面相觑。面粉厂，棉织厂，人民剧ຕ场卖葵花籽这么说，都是假的了。我母亲且不敢声张，又拐弯抹脚๐的问了他些别的。总之ใ，事情渐趋明朗了，它被撕开了面纱，朝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方向转弯了。
男人说竟滑了嘴，收不住了。那ว天晌午，我们耳旁嗡嗡的全是他的声音。那ว是怎样的声音啊说起他的婆娘，他显得那样的罗唣，亲切而且忧伤。他时常想她吗？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是否常常就醒过来，看窗格子外的轮月亮。天中难得有这样的时刻๑，能静下来想点事情吧？白天下田à劳作，晚上锅前灶后地忙碌，年年地，他侍候老母，抚养幼子这简直要了他的命！他的女人在哪？这当儿，她也睡了吧？想起她在床上的熊样子，他就想笑。想得要命。她是顾家的，哪次回来没给他捎上好的烟叶，给儿子买各式玩具，给婆婆带几样药品？可他不如意，也不知为什么，有时简直想哭。他就想着，等日子好了，他要把她接回来，安派她做份内的事，让家里重新า燃起油烟气。
呵，让家里燃起油烟气。那刻，他坐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他停顿了下，许是说累了，不愿再说下去了。在那空旷的正午，满地白金的太阳影子，我家的院子突然变得大了，听不到点声音，人身上要出汗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寂寞荒凉的瞬间，我们点点地沉了下去，在太阳地里坐得久了，猛地抬起头来，阳光变成黑色的了。
丈夫最终没能等来他的女人，他兴高采烈的回去了。他知道，隔几天他的女人就会把工资如数上交，他要用这笔钱给细伢子交书学费。他又从门洞里拖出半袋米，托我们转交，说，这是好米，在城里能卖不少的价钱呢，留着她吃吧；我们在家里的，能省些则省些。
女人是在晚上才回的家，她跟在大老郑的后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我母亲趋前问道，都买了什么เ？大老郑笑道，随便给她买了些衣服。女人立在床头，把东西样样地抖出来，皮鞋，衣裙ำ又把件衣料é放在膀子上比试下，问我母亲道，也不知好看不好看？我就嫌它太花哨了，都是他主张要买。大老郑笑道，这几样当中，我就看中这件，花色好，穿上去人会显得俏丽。
凭心而论，女人的作派和先前没什么เ两样，可是我们都看出些别的来了。就比如说她是细长眼睛，大老郑说话的当儿，她把眼睛稍稍往上抬，慢慢的，又像是不经意的反正我是怎么เ也描述不出来，学不出来的。——就这么抬，我母亲拿手肘抵抵我，耳语道，真像。
原来，我母亲早就听人说过，我们城里有两类卖春的妇女，说起来这都是广州发廊以后的事了。就有次，有人指着沿街走过的个女子，告诉她说这是做“那营生”的。那真是天仙似的个ฐ人物，我母亲后来说，年轻且不论，光那打扮我们城里就没见过；我母亲因问道，不是本地人吧？那ว人淡淡笑道，哪有本地人在本地做生意的？她们敢吗？人有脸，树有皮，再不济也得给亲戚朋友留点颜面，万做到兄弟叔伯身上怎么办？
还有类倒真是我们本地人，像大老郑的女人，操的是半良半娼的职业。对于类似的说法，我母亲向是不信的，以为是谣言，她的理由是，良就是良，娼就是娼，哪有两ä边都沾着的？殊不知，这类的妇女在我们小城竟是有些的，她们大多是乡下人，又都结过婚，有家室，因此不愿背井离乡。
这类妇女做的多是外地人的生意，她们原本良善，或因家境贫寒，在乡下又手不缚鸡，吃不了苦，耐不了劳；或有是贪图富贵享乐的；也有因家庭不和而离家出走的凡此种种，不而足。她们找的多是些未带家眷的生意人，手里总还有点钱，又老实持重，不寒碜，长得又过得去，天长日久，渐渐生了情意，恋爱上了。
她们用个ฐ妇人该有的细心整洁和勤快，慰籍这些身在异乡的游子，给他们洗衣做饭，陪他们说话；在他们愁苦的时候，给他们安慰，逗他们开心，替他们出谋划策；在他们想女人的时候，给他们身体；想家的时候，给他们制造个临时的安乐窝她们几乎ๆ是全方位的付出，而这，不过是个妇人性情里该有的，于她们是本色。她们于其中虽是得了报酬的，却也是两情相悦的。
若是脾性合不来的，那ว自然很快分手了，丝毫不觉得可惜；若是感情好的，那男人最终又要回去的，难免就有麻烦了，总会痛哭几场，缱绻难分，互留了信物，相约日后再见的，不过真走了，也慢慢好了，人总得活下去吧？隔些日子，待感情慢慢地平淡了，她们就又相中ณ了个男子，和他起过日子去了。
做这路营生的妇人，多由媒人介绍来的，据说和般的相亲没什么เ两ä样，看上两ä眼，互相满意了，就随主顾起走了。而这类的妇人，天性里有些东西是异于常人的，就比如说，她们多情，很容易就怜惜了个ฐ男子；她们或许是念旧ງ的，但绝不痴情。她们是能生生不息换不同男ç子爱着的或许，这不是职业习性造就的，而是天性。
和我们样，她们也瞧不起娼妓，大老郑的女人就说过，那ว多脏，多下流呀！而且，也不卫生。她吃吃地笑起来，那ว是早ຉ些时候，她的“前夫”还未出现。她们和娼妓相比，自然是有区别的，和般妇女比呢，就有点说不清楚了。照ั我看来，惟的区别就在于，在通过恋爱或婚嫁改善境遇方แ面，她们是说在明处的，而普通妇女是做在暗处的。因此，她们是更爽利，坦白的类人，值不值得尊敬是另说了。
我们家对过，有户姓冯人家的老太太，我们都唤做冯奶奶的，最是个开朗通达的人物。长得又好，皮肤白，头发也白，夏天若是穿上身白府绸衣褂，真是跟雪人般。这老太太是颇็有点见识的，大概因她儿子在监察局做局长女儿在人民医院做护士长的缘故吧，她说起天文地理来，那ว是能让人震震的。常常是坐在自家门口剥毛豆米，隔着条马路就朝我奶奶喊过来，你家今天吃什么？两ä个老太太递声地说着话，末了她端着个竹筐子，路颠颠地就跑过来了。看见我，就笑道，阿大下学堂了？看见我弟弟，就说，小二子，今天挨没挨先生批？她是很得人缘的个ฐ，凡是认识她的没有不尊敬她的。她的风流事在我们这带是传遍了的，年轻时因男ç人跑台湾，单单丢下她娘儿三个，两张嗷嗷待哺的嘴，怎么活呀？就找相好呗，也不知找了多少个ฐ，才把这两个孩子拉扯大，出息了，成家了。倘若有人跟她做媒，她大凡是回绝的，说的是，她男人天不死，她就要等他回来。有人背地里取笑她，这叫什么等？比她男ç人在时还快活。无论如何，她是抚养了两个孩子，不是含辛茹苦，而是快快乐乐。
我们无论如何也说不清，在大老郑的女人和冯奶奶之ใ间，到底有何不同，可是我们能谅解冯奶奶，而不能谅解大老郑的女人。我母亲很快下了逐客令，当天晚上，她就找大老郑过来摊牌了，大老郑如实招供，和我们了解的情况没什么出入，不过他说，她是个ฐ好人。我母亲通情达理地说，我知道。你也是好人，可是这跟好人坏人没关系，我们是体面人家，要面子，别的都好说，单是这方面你不要让我太为ฦ难。
我母亲又说，你是生意人，凡事得有个ฐ分寸，别ี让外人把你的家底给扒光了。大老郑难堪地笑着，隔了会儿，他搓搓手道，这个，我其实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