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切正常。名字你起得怎么样了？”
他不等我说完，就又问。我不喜欢他谈论我们孩子时的这种口气，但没说，各人有各人的表达习惯。只是顺着他的这个话题说了。
“董振堂那年可能四十岁不到，要能ม活到今天，至少是上将了，会有栋小楼，终身配有秘书司机公务员警卫员炊事员。可是他死了。叶帅为他题了诗，”彭湛句字背了这诗，“英雄战死错路上，今日独怀董振堂，悬眼城楼惊世换，高台为你著荣光。”就此，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说了很久ื，甚至点点不厌其烦非常细腻地给我描述高台烈士纪念堂里张年轻女护士的照片，是马步芳匪帮给照的。照片上她人已经死了，被钉ล在了棵大树上，大概ฐ是为ฦ了不让她倒下。十几个持枪的男人分站在她的左ุ右前后，兴高采烈地跟她合影。我默默听他说，但不知他为什么说。最后，他说：“董振堂早先是冯玉祥的部下，那ว时对自己要求就非常严格，曾向他妻子下过保证他这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嫖娼，不讨小老婆，直到八年后牺牲，恪守诺言。我父亲曾是董振堂的部ຖ下，对他非常推崇。”我想，噢，原来如此。但接下去他说的话，使我发现还不止如此。这时我们已经下了山，山下就是公共汽车站，好几路，他说别ี坐车了吧，走走。
看过父亲，我们顺路去了烈士陵园，这也算是这个城市的景。彭湛看过之ใ后颇不以为然，无论对它的规模还是风格。他说如果听他的话去敦煌，他就可以带我去途中必经的高台烈士陵园看看了。九三六年冬，红军四方แ面军第五军的三千八百多名官兵与六倍于己之敌奋战二十天，最后全部ຖ战死高台，其中包括军长董振堂。彭湛让我想象下，三千八百多人的烈士陵园，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说：
那刻我不仅难堪，还很难过。那刻我真的希望自己是“著名”的，哪怕虚衔浮名，哪怕仅仅是为了不让这些女孩子失望。设想下，此刻๑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彭丽媛吧，那将会给她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快乐和满足？将心比心，谁也不会对个和自己้模样平淡平常的普通人感到เ格外的兴趣。这刻๑我方痛彻体会道：本就是名利场中人，“名”不为ฦ人所知，不能ม不说是种失败，不能不让人失望。屋里时间很静。所领ๆ导到เ底是领ๆ导，坚持要将死棋走活，说还是请韩作家自己介绍下自己的作品。我当然不会愚蠢到真就介绍，介绍了，得到的如果还是静默，我只有钻地缝了。但这却是个ฐ开口说话的机会，我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我太熟悉这些女兵了。
“韩作家写过不少作品，像——”他“像”不出来，把脸转向所领导：“那什么เ来着？就在嘴边上！”所领ๆ导咳了声，又咳了声，又咳声，最终，也没有咳出什么เ。
“还行。现在的老人，你只要手头大方点，勤快点，能处好。”
小梅的婆婆在家已经和好了面泡上了海米割了韭菜，正在择。小梅见状大声埋怨着撵她回屋歇着。老太太对我笑笑，顺从地走了。我说：“你和你婆婆关系还不错？”
“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啊。”他看着我的脸，急急道，“这事我告诉过你呀，开始的时候。”
美声唱法，有真嗓子真功夫的，不需要音响，不需要花里胡哨的舞台包装ณ，灯光都不需要，可以大白光白到底，但是，剧ຕ场是需要的，架三角钢๐琴的伴奏是需要的，更重要的，得宣传。没有媒体做开路先锋，就算你是真的帕瓦罗蒂，在中国照受冷遇。这都是钱，笔相当大的钱。
歌剧院排金子，让她家胖子和另个男ç演员演男号，bຘ制。论实力，胖子比那个ฐ演员强得多，理当是组，谁料领导竟然想出了“按姓氏笔画排列”的阴险主意。胖子姓王，那位姓于，王四于三，于在前，于就是。好比足球比赛中的上场队员，bຘ是的替补，若非有意外，b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至于宣传啊，评奖啊，鲜花灯光掌声啊，更是有无bຘ。所以，谁谁b历来是个敏感问题。个ฐ“按姓氏笔画排列”，就算是堵上了所有的嘴，任你有天大意见天大看法，对不起，跟领导无关，找你爹去。胖子气得跟领导拍了桌子：“我他妈改姓，我姓‘’！”领导细声慢语不急不躁跟他说道理：“姓什么都可以，都没有问题，问题是截止到เ上金子为止，你是姓王吧？那就得按‘王’算。否则，大家都临时改姓，不就没有了依据？下部ຖ戏！你的新姓下部戏生效。”下部戏！歌剧ຕ院多少年才能上部新า戏？就算有了新戏，适不适合你？适合你，导演用不用你？用你，他是不是还按“姓氏笔画排列ต”？悲愤之ใ余，胖子决定另辟领ๆ域，搞个人独唱音乐会。眼瞅着那么เ多要嗓子没嗓子要造诣没造诣正经音乐学院根本进不去的通俗歌手呼啦啦下子红透了半边天，出场次挣的钱顶得上他们干好几年，他就不平，就生气，就愤怒，他得以他的存在，告诉愚昧的中国观众什么เ是音乐่，怎么叫唱歌，“个ฐ唱”的创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萌生了出来。但是很快，创意萌生的兴奋就为ฦ具体的苦恼代替：钱。
他搂住了她，从后面，双手准确有力箍住了她的胸ถ。她惊骇欲跳，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采取行动——没能ม跳得起来，他力气很大。小梅力气也大，能像男人样，口气将两捆小山般的玉米秸从地里担回家，但是由于惊骇，时间木住了，竟无任何作为，任由他将二人运动进了睡觉的屋并在床上各就各位，这时小梅看到了近得几乎贴在了她脸上的那张男人的脸，毛孔全部张开，通红地喷着热气，眼球也红，灼亮。小梅从没有见过情欲勃发时的男人，不由暗想，这人是不是疯了？她不知这个疯人究竟会怎样，恐惧使之ใ愤然出手，毫无体恤，毫无顾忌，用出了拼死的力气。有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对方的左腮帮子上，隔着双方的皮肉，都能ม感到เ那种骨骼与骨骼之间创伤性的撞击，全身随之ใ本能ม地缩紧，等待着对方以牙还牙的痛击。没有。他只防守，以静制动，且默默地不出声，如头忍辱负重的好牛。小梅也不出声。反常规的沉默使二人的厮打看上去如同关了声音的武打电å视剧画ฑ面。同是不出声原因不同，个是不想，个是不能ม。小梅不能。如果他不是他，是个般的入侵者，她绝对会做出系列程序正常的反应。可惜，这个ฐ力大如牛的男ç人不是入侵者，是她丈夫请客吃饭好言好语请了来的，真要惊动了外人，最终丢脸的是她和百祥。但是，只要没有外力的帮助，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倘不是经过特殊专业的训练——比如特警保镖少林武术——在体力上，断无与成年男ç子抗衡的可能ม，尤其是个正处于盛年的健康青年男子。尽管他只守不攻，也已๐渐处优势，很快地，将小梅的四肢身体置于了他的控制之下。他开始行动了。他亲她，干热的嘴唇在她额上脸上摩挲下移，移向她的嘴唇。她拼命摆头躲闪，除了通常原因，还有个特殊原因。
“韩琳护士，还记得有天，在宿舍里，你给我们念过的首诗吗？”小梅问我，我摇了摇头。她说，“怎么不记得了？个叫什么斯ั基的人写的。”
“什么斯ั基？”
“个ฐ苏联人，很长的诗呢，你站在宿舍地中间，念，我们都笑得要命，你点不笑。”
我仍茫然，毫无印象。
小梅道：“就是关于接吻不接吻的那ว首诗！”
我顿时想起来了，马雅可夫斯ั基的诗，那ว诗从头到尾说的是接吻不好，是个ฐ很坏的习俗，主要是，脏。讲了个农夫，去亲耶稣的像，他不知道那ว像已๐经被病人亲过，把病菌留在了上面，他去亲，就被传染上了病，他又去亲他的情人，他的情人又去亲自己้的情人，那人又去亲另个人，个传个，到เ最后，这个农夫和这大串的人都得了病，先是烂嘴，然后往四周烂，最后给活活烂死了。
——也是先入为ฦ主，小梅坚决不让对方的嘴碰她的嘴。在这之前，男人的每步似乎都达到เ了预ไ期目的，孰料在这步上，遇到了殊死抵抗。这倒提醒了他，他越发步步紧ู逼，佯作热烈急迫，给她个ฐ假象，令她把全部气力精神都集中在了嘴的躲避上，使他得以几乎没有障碍地进入了她的身体。他声东击西——不是提前的设计，是即兴发挥——她顾ุ此失彼。在他到达目的地的那瞬间，感到เ了下面的身体猛地颤，同时，伴有局部的强烈挛缩，而后，就是无所作为，任由他去事完后，他喃喃道：“我这是强罪了”她不说话。他起身，发现了自己身上和她身上的血，这越发令他感到เ罪孽深重，那ว罪恶感完全压倒了他作为个ฐ占领者所应有的喜悦和适才肉体上获取的巨大快感。看她仍是言不发，他开始想法为自己开脱：“我不知道，我没想到，没想到เ你真的会从来没有过”
除了“不知道”“没想到”令小梅反感外，事实上，在这件事进入到实质阶段之后，小梅就开始受控于种不能自已的强烈感受之中。这感受凌驾于理智之上，凌驾于精神思想信念切之上，她无法具体概ฐ括，但有点很明确，它令她快乐，尽管也流了血，却几乎没大感觉到เ别人所说的那ว种疼痛，仿佛是熟ງ透了的瓜果，瓜熟蒂落，没有丝勉强，只有顺遂了自然的踏实和畅快。所以，当他说他这是强罪了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开始时是，后来就不是。后来，她响应了，她加入了，她开始与对方同步前行，并且，达到了相同的目的。不同只在于，这目的之于他是预期，之于她是意外。
那天，副连长没有走。正是精力和经验同处高峰期的年龄，尤其当发现自己是对方แ的启蒙者而她又心有灵犀时，越发振奋。他几乎是连续作战，整整天。最后次，如愿吻到了她，怀着种全面占领的决心。
那吻是那ว样的深，直抵小梅的五脏六腑，到最后刻๑，是甜的。
“韩琳护士，别以为我说的这个‘甜’是打比方แ，不是打比方แ，我又不是作家犯不上打比方。就是甜，咱们常说的那ว个甜，甜丝丝的甜——我这么说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为ฦ了表示的确明白，我用辞典的表述方式进步道，“你说的甜，不是它的喻义，是它的本义：像糖或蜜的滋味。”
“什么话到เ你嘴里，就清清楚楚，唉，跟你比起来，我就像个二傻子。韩琳护士，你说，这是咋回事？”
“什么？”我不知她的问话是针对“甜”，还是针对“二傻子”。她却以为我有意装傻，不满地嗔道：
“韩琳护士！”
于是我明白了。我告诉她，那“甜”是人的种生理反应，当到เ了极致高嘲的时刻，口腔津液ຂ的化学成分会发生某种变化，变甜。她专注地看我，听，突然问：
“你也有过？”
“有过——什么เ？”
“就是那ว种‘变化’？”
我摇头。看她的表情似是不信，就告诉她，那不是每个人都能ม有的幸运。很多人夫妻了辈子，儿女生出了大堆，也未见得能体验到她所经历过的那种感受。她若有所思，面带笑意，那笑在她明亮的眸子里闪闪，仿佛月光下微风掠过的海ร面。
“又想起啥事儿来啦？”
“他也跟我说过这话，说我们俩很难得，说跟我在起后，才知道他和他老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我还不信，总觉着他是为了讨好我才这么说。”
那ว三天里，副连长晚出早ຉ归，白天二人纠缠天须臾不离，晚上他前脚刚ธ走，她后头就开始了对他的想念。夜里待在个人的家里，要很晚很晚才能睡着，早晨大早ຉ就醒，醒了就起，起来后，扫院子，浇园子，收拾屋子，烧火做饭，步子轻快全身轻快，不吃不饿不睡不困，每当想到即将马上要来到เ的，整个ฐ人可以立刻开始燃烧蒸腾般地兴奋起来，那奇特的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快乐่令她咀嚼不及回味不及就又开始了新次的期盼。那ว真是种仿佛灭顶之ใ灾的快乐่啊，让人无法抗拒无从考虑毫无选择只能ม闭目塞听随它而去。
那ว三天里，他们很少交谈。他们只用身体交谈。
百祥和他母亲于第三天的傍晚到เ家，副连长次日上午归队。百祥什么เ都没问她，不知是什么心理。但到当月她的例假如期而至的时候，他发话了。
“怎么回事？”他问。
“什么怎么回事？”她反问。
他只好道：“你们没”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大概是为ฦ想合适的词儿，后道：“你们没干？”
“干了。”小梅口气干脆ะ，理直气壮，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那怎么没起作用？”
“你当是种庄稼啊，播上种子就能ม发芽？”
“也差不多。”
“差多了！”
接着运用在医院妇产科学得的知识，给百祥上了堂人体生理课。百祥其实也知道所谓的排卵期说，毕竟是农家子弟，就算不清楚人体的来龙去脉，猪马牛羊的交配之事是打小耳濡目染过来的，想来人也不会差ๆ得太多，他只是疏忽了，他过于急切了，他因之非常地沮丧。小梅却因之暗生喜悦。她因此就有了和他再继续的可能。她想继续。他呢？在起的时候，她曾多次想跟他谈谈关于以后，没谈。那三天里，他们顾不上交谈，他们只用身体交谈。
他来信了。当意识到是他的信时，她拆信的手都哆嗦了。有那ว种被激起的生理反应的因素，也有恐惧，她不知道他会对她对他们的这件事说些什么เ。信的前面有称呼，后面没署名，没署真名，用了个假名，玉青，个ฐ看不出性别的名字。信写得也很聪明，用的全是只有当事人才能ม懂得其真正含意的隐语，诸如，“头次交锋，她居然敢反抗，也不想想，她哪里是我的对手！”“永远忘不了取得决定性胜利的那瞬，我愿为ฦ了那瞬去死！”“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甜这样香的糖，你愿意再分我点尝尝吗？”这些话反比直白露骨的描述更能ม动人心弦，令人遐思，令人心旌摇荡。过分露骨直白的爱描述，弄得不好就会像性的教科书，不仅没有味道，其特有的透彻清楚，还会降低人的欲望，甚至引起反感。其实所有的透彻清楚，都会降低相应的欲望，如同大彻大悟之后的人就会想到出家样。有了距离才会有美，含蓄才是艺术，每个ฐ恋爱中的人都是出色的艺术家。
——他们恋爱了。由肉体开始，向情感升华。
她给他回信。前面有称呼，后面有署名，署的他老婆的名，桂玲。这样即使信被别人看到，也不怕。怎么เ过分，都不怕，顶多被人嘲笑通，明里嘲笑，暗里他们还得羡慕，在那个律是男性的世界ศ里，能ม有着这样个多情缠绵的老婆，是幸福，还是荣誉。小梅在信中倾其肚子里所有的词儿——还不够，还得查词典——表达着自己对他的思念情感。
“韩琳护士，我真是想他啊，想得吃不下，睡不着，心里慌慌的，什么เ都干不下去。”
“百祥知道吗？”
“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
“什么เ意思？”
“唉，小心着小心着到了还是让人知道了，那些信。其实每次我们的信末尾都要写上‘看完烧掉’，他写，我也写，可结果呢，谁都没烧，舍不得。想他的那些日子，我是靠了那ว些信才熬过来的，每封信看了都有几十遍，信纸都看毛了，看薄了，看软了。事儿最后出在了他那边。我这边没啥，甭管怎么样，百祥是个男人，粗，再说，我的那ว些信就是拿给他看，他也看不出什么เ，这些玉青写信时就都防着了。”即使跟我这样八竿子够不着的人，小梅说起她的恋人来也绝不说真名，仿佛是只要说了，就算埋下了分对他的威胁，现在她视他如命。
是桂玲去部队探亲时出的事儿。她去部队，副连长的同僚们当然要去看她，去看她，就有人拿出小梅大作中的些句子段落跟她打趣。他们都认为那ว些信是她写的，副连长是这样说的。副连长向并不隐瞒这信，有时还公开地念，给他们看，在部队这很普遍，有战友之间相互信任有福同享的意思，也有炫耀的意思。他们看着她，笑，意味深长地道：“嫂子，他真是想你啊，想得吃不下，睡不着，心里慌慌的，什么เ都干不下去。”“想你的那些日子，他是靠了你的那些信才熬过来的，你的每封信他看了都有几十遍。”以及什么“那三天的分分秒秒都铭刻在心永生不忘”“愿我们的爱情像山样高水样长”“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追随你哪怕天涯海角”把个ฐ桂玲听得头雾水，但她没动声色，而是巧ู妙地应对周旋๙，有这么เ几次下来——她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她就完全掌握了事情的真相：有个ฐ女人顶着她的名义在同她的丈夫通那种信。她问他，他承认了。开始桂玲是打定了主意要原谅他的，男人有几个不花的，尤其是有魅力的男人？别ี人只是知道和不知道的区别罢了。最终使桂玲决绝的，是他的态度。她问那女人是谁，他抵死不说，于是她的心凉了，知道他们是真的了。凉透了的心里，能剩ທ下的只有仇恨，她当即提出了离婚，而后，直接找到团政委做了汇报。军队，特别是中国军队，在男女之ใ事的要求防范上相当严格，不严格也不行，你想啊，把成千成万体魄强健的青年男ç子圈在起，圈至少三年，这方面再不把得严点儿，有点苗头就能燃成熊熊大火，有点漏洞就能酿成洪水决堤般的灭顶ะ之灾，所以，除了不间断ษ的思想教育和严å密的组织纪律之外，在处理上，也有着相应的严厉措施。事实上，具体实施ๅ起来，绝大部ຖ分的各级军官是相当实事求是的，有时甚至是心慈手软的，都是人，都知晓个中滋味，但，即使是那些属于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过失，也得有前提，两ä条：没有给部ຖ队造成影响；二没有人告你。只要具备了其中条，部ຖ队就不能不做处理。政委找副连长谈话，不谈他也清楚，处分，或者转业，否则，桂玲那里肯定通不过。他拒绝了处分。是处分就要公布，同时必须公布的，是处分的理由á，他不想让他的战友他的部下知道这理由，不想让他们失望：噢，你整天教育连队怎样怎样，自己原来却是这样，当面人背后鬼啊——只有他知道他不是，教育连队时，他是真诚的，即使到此刻๑，他都真诚，可他怎么能跟他们解释清楚？只好走，离开，远远地。政委不想让他走，这是个有前途的军事干部，其时，任命他为ฦ连长的命令都报上来了。当然，出了这事，任命就得缓两年了，但是，要是走了，那可就真的什么เ都没有了。政委没能ม说服他，年轻军官的自尊心太强，强到了脆弱。他说，丢不起这个ฐ人啊，走吧。只是，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打转业报告，再由领导批准？政委同意了。他哭了，又说，我辜负了部队的培养领导的信任，给领导添了麻烦给部ຖ队抹了黑，按说，没有资格提什么要求，可是，政委，如果可能，这事儿，请替我保密。政委没有说话。他也就知趣地闭了嘴。事后，几年之ใ后，他才知道政委果然为他保了密，对谁都没有说，对其搭档团长都没有说，让这事烂在了自己้的肚子里。那ว位政委当到เ师政委后退休了，退休之后合家搬进了座滨海ร小城的干休所里。相互联系上了后，副连长年年都要专程去探望他，依然称呼他，政委。
桂玲是在离婚后知道了小梅的，知道是小梅后她大为震惊，深受刺激。原以为那人至少应该是城里人。桂玲的户口在农村，是当地联中的语文老师，虽是同在农村，论起地位身份来，却是几倍于小梅之上的。所以以她有限的人生经验，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的丈夫怎么เ能ม弃高求低，与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私通，乃至葬送了自己้的事业。因找不到个合理的解，最终桂玲把心中的千般揣测万般疑惑化成了个ฐ字：贱。
小梅慢慢地跟我说了她与副连长分别ี再见时的情景。
“那天我去县里给百祥的娘抓药，老太太有个心口疼的老毛病，搭的是人家的辆拖拉机。不过三十多里的路，早晨出发，头半晌才到เ，路不好，车也破，那ว路上把我颠的，全身骨头都散了架子，身上撞得哪哪儿是青，腮帮子都没脱得了，拐弯时个ฐ没抓稳，撞在了车头的后玻璃窗上。赶到下车，整就是像给人打了顿。立夏了，穿的衣裳单，上身还是短袖。我不在乎，县城里，没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从药铺抓药出来，遇上个ฐ人向里面走，我没朝他看，低着头快走，说是不在乎ๆ，能真不在乎？个女人，鼻青脸肿胳ฑ膊上也是，让人怎么เ想？不知是哪根神经作怪，我觉着那ว人在看我，就抬起了头来，天，是他！又不是他。模样没变，可眼前的这个人分明不是当初ม来我家时的那ว个人了。还是穿着军装ณ，可肩上领子的肩章领花没了，只剩下几块颜色深点的印子，光秃秃的。韩琳护士，到เ现在我都觉着，世界ศ上没有什么衣裳比军装更精神更好看的了，可是，也没有什么เ衣裳比拿掉了肩章领ๆ花的军装更灰头土脸的了。想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我，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比他还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头个念头是，他回来怎么เ不告诉我？不知愣了多会儿，他先开了口，问：百祥打你了？这时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反问了句：你怎么在这？他看着我的脸：都青了。我下意识顺ิ着摸了把，不由疼得吸了口气。他又说了，有点着急的样子：我去找百祥谈，咱们俩这事，不怪你。——这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的，出事了！
“那天中午，我们俩在街边家卖面的馆子里，人要了碗面，凑合了顿ู。碗面我都没有吃完，光顾ุ哭了，为ฦ他。我想没有谁能比我更能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เ了，我也当过兵啊！你是没见他从前的样子，笔直的身板，笔挺的军装，杠三星的肩牌金光闪闪，上我们村时，男ç女老少都算上，没个不回头看的——是我毁了他！他直个劲地安慰我，叫我不要想太多；又说百祥不知道他就放心了，但愿我这边不要再出事了。别看我当时脑แ子里乱哄哄的，可是点都不糊涂，我说，你什么意思？他看着我，说：跟百祥好好过。我说：要是我说我想跟你过呢？他摇头：不行，那样太对不起百祥。我说：你就不怕对不起我？！他这才不做声了，半天，说：小梅，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连个工作都还没有。当时他正在等待安置办的消息，直住在县城他个战友家里，不愿回家住。就有这样种男人，要么衣锦还乡，要么宁肯死在外面，也不愿让家里人知道。我说，我又不是冲着你的工作。他口咬定不行，最后了，被逼不过了，才说了实话，他说，我现在没有心思。说完还怕我不明白似的，说，提不起情绪，对不起。”
说到这时小梅痛哭，我懂得她心理：她在他那里，不过尔尔。女人对男人的这类失望很大部分原因在于自身：摆不清或死不肯正视自己在对方那ว里应有的位置。在男ç人那里，如果说事业是他的“锦”，女人只是这锦上的花，事业是“皮”，女人便是皮上的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然我不能这样说，不能ม火上浇油，现在小梅需要的是安慰。我安慰小梅：
“有的男人事业失败时才会想到女人的慰藉，有的正好相反，事业失败时不谈爱情，比如他。两者相比，后者好，起码是有责任心的吧——自己้还没有着落呢，就不能再拖上个垫背的。”
这类的话我能做到张口就来，都不用过脑แ子。如果事情完全相反，我就能找出完全相反的说辞。不是没有是非，而是种更高境界的是非观：万事万物人为ฦ本，是非标准也得依据人的需要变化，比如此刻，我在安慰人，那么把人安慰了就是最大的“是”，否则ท，便为“非”。小梅静听我的安慰，神情专注，就像从前听我给她讲数学，给她念马雅可夫斯基的诗。令我始料é不及的是，我这番似是而非的话会对她产生那样大的影响，以致直接影响了她对日后生活的选择。
小面馆别之后，副连长再没有跟小梅有过任何方式的联系，充分显示ิ了个军人的果断性格。小梅还得从百祥的口中，捕捉着有关他的零星信息：分配工作了辞了工作了去了省城了收到我的信时小梅正在极度痛苦之中。痛苦而不能展示ิ，每天面对着百祥和他的娘，痛苦着还得快乐่着，这就生成了新า种的更深层次的痛苦。以前的痛苦仅仅是与相爱的人不能聚首，那痛苦单纯且伴有欢乐，思念的欢乐่，遐想的欢乐่，回味咀嚼的欢乐，同悲共喜的欢乐；现在呢，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好比感冒引起了肺炎或肾炎，继发病通常要比原发病严å重得多。百祥那边也不让小梅安生。不知是有了感觉还是怕节外生枝或日久ื生情，尽管小梅怀孕未果，百祥也绝口不再提让小梅和副连长配对儿的事。只是加紧ู了自身的治疗——也是手中有了些钱了——而这些治疗都是要求配偶给予配合的。百祥便要小梅配合。这种无以拒绝的合理马蚤扰真真让小梅腻歪透了，可她无法也无处逃脱。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信从天而降，她拿着这信仿佛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根救命的绳子。她把信给百祥看同时说要亲自到我家帮忙——没说三年，步步来——百祥也是当过兵的人懂得战友情，对小梅所言也就深信不疑，心里当然不能说没有想法，但是他不敢过分违背小梅的心愿，就这样，小梅来到เ了我这里。
那天晚上睡前，我同小梅谈起了薪酬。
“不要！就是帮忙！”她说。
“那ว我心里不踏实。”
她想了想：“好吧。你们这儿都怎么给？”
“高的有月八十的，少的四十五。”
“就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