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宋学含老学成分最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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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后,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他是用致虚守静的功夫,步步向内收敛,到了归根复命,跟着又步步向外展,所以他说:“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彰,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孔子之学,得之ใ于老子,其步骤是一样。《大学》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这是步步向内收敛。“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又是步步向外展。老子归根复命的工作,与佛氏相同,从“修之于身”,以至“修之于天下”,与孔子相同,所以老子之学,可贯通儒释两家。

据上面所说,似乎佛氏的境界,非老子所能到,老子的境界,非孔子所能到,则ท又不然,佛氏说妙说常,老子曰:“复命曰常。”又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佛氏的妙常境界ศ,老子何尝不能到呢?孔子毋意必固我,又曰:“无可无不可。”佛氏所谓法执我执,孔子何尝莫有破呢?但三教虽同在一根线上,终是个个独立。他们立教的宗旨ຈ,各有不同,佛氏要想出世,故须追寻至父母未生前,连“心”字都打破,方能出世,说是要出世,所以世间的礼ึ乐刑政等,也就不详加研究了。孔门要想治世,是在人事上工作上,人事之生,以意念为起点,而意念之最纯粹者,莫如孩提之童,故从孩提之童研究起来,以诚意为下手功夫,由是而正心修身,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他的宗旨ຈ,即是想治世,所以关于涅ื槃灭度的学理,也就不加探讨了。老子重在窥探造化的本源,故绝圣弃智,无知无຀欲,于至虚至静之中,领ๆ会那寂然不动、虚而逍遥之妙,故而像一初生之ใ婴儿。向后走是出世法,向前๩走是世间法。他说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这个“中ณ”字,即指乙点而言,是介于入世出世之中ณ。佛氏三藏十二部,孔子《诗》、《书》、《易》、《礼》、《春秋》,可算说得很多了。老子却不愿意多说,只简简单单五千多字,扼着乙点立论,含有“引而不,跃如也”的意思。他的意思,只重在把入世出世,打通为一,揭出原理,等人自去研究,不愿多言,所以讲出世法莫得释氏那么精,讲世间法莫得孔子那么详。综而言之ใ,释氏专言出世法,孔子专言世间法,老子则把出世法和世间法,打通为一,这就是他三人立教不同的地方แ。

庄子与韩非,同是崇奉老子,一出世,一入世,途径绝端相反,而皆本之于无为。庄子事事放任,犹可谓之无为ฦ,韩非事事干涉,怎么可谓之无为ฦ呢?庄子是顺应自然做去,毫不掺加自己的意见,所以谓之无຀为。韩非是顺应自然,制出一个ฐ法律,我即依着法律实行,丝毫不出入,也是不参加自己้的意见,故韩非之学说归于无为ฦ。

《史记》老庄申ã韩同传之原因

关于老子姓名问题,有种种说法,甚有谓老子姓老者。我想不必这样讲,古人的名字,有点像字学中之反切法,用两个字,切出一个ฐ字,举出其人之两个ฐ特点,即知其为某人,名字之上,不必一定冠以姓,如祝๩tuo是名之上冠以官。行人子羽,是字之上冠以官。东里子产,是字之上冠以地,叔梁纥he,是名之上冠以字。司马迁是史官,故称史迁,曾受腐刑,又称腐迁。他如髯参军,短主簿,是官职之上,冠以形貌,只要举出两个ฐ特点,即可确定其为某人,大约老子耳有异状,故姓李名耳,他是自隐无名的人,埋头研究学问,世人得见他时,年已老矣,人人惊其学问之高深,因其须皓然,又是一个大耳朵,因呼之为老聃dan,聃是生前的绰号,不是死后之谥,他不是生而皓,乃是世人得见他时,业已皓了。一般学者,闻老子之名,都来请教。孔子也去问礼。各人取其学说之一部分,辉光大之,就成为一家之ใ言,表出来,尽是新奇之说,人人都去研究。老子自隐无名,其出处存亡,世人也就不甚注意了。犹之四川廖平与康有为ฦ说一席话,康本其说,跟着著出《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震惊一世,而廖之ใ书尚未出也,其人亦不甚为世注意。老子年龄,比孔子大二三十岁,孔子是七十几岁死的,老子修神养身,享年最高,或许活到二百多岁,著《道德经》时,已๐入了战国时代,这也๣是可能的事。

至于老子年代问题,有人说:孔子问礼于老子,为春秋时人,著《道德经》之老子,为战国时人,是两人,不是一人,这层不必深问,我们只说《道德经》一书,可以总括周秦学术之全体。其书出现于周秦诸子之ใ前,是诸子渊源于老子,出现于周秦诸子中间,或在其后。我们可说:《道德经》可以贯通诸子,而集周秦学术之大成,无຀论他生在春秋时,生在战国时,甚或生在嬴秦时,其为周秦学术之总代表则一也๣。

中国人研究学问,往往能见其全体,而不能见其细微。古圣贤一开口即是天地万物,总括全体而言之,好像远远望见一山,于山之全体是看见了的,只是山上之ใ草草木木的真相,就说得依稀恍惚了。西人分科研究,把山上之ใ一草一木看得非常清楚,至于山之ใ全体,却不十分了然。将来中西学说,终必有融合之一日。学说汇归于一,即是思想一致,思想既趋一致,即是世界大同的动机。现在世界纷争不已๐,纯是学说分歧酿出来的,我们要想免除这种纷争,其下手之方法,就在力求学说之一致。所谓一致者,不在勉强拉合,而在探索本源,只要把它本源寻出来,就自然归于一致了。所以我们批评各家学说,务于不同之中,寻出相同之点,应事接物,务于不调和之ใ中,寻觅调和的方法,才不至违反进化之ใ趋势,不是我们强为ฦ调和,因为它根本上,原自调和的。我看现在国中之人,往往把相同之议论,故意要寻它不同之ใ点,本来可以调和的事,偏要从不调和方面做去,互相攻击,互相排挤,无一事不从冲突着手,大乱纷纷,未知何日຅方止。

银行及户籍调查所之ใ职员,与夫银行之监察员,及其他重要职员,由á人民投票຀选举或罢免。属于一乡村者,由全乡村人民总投票,属于全县者,由á全县人民总投票,属于全省全国者亦然,遇有大事,亦用总投票法公决。例如,原定银行存款月息六厘,有人提议,应改为ฦ四厘,又有人提议,应改为八厘,即将三者的理由,作具说明书,公布๧全国,定期总投票。各人向本地户籍调查所投票,其旅居异地者,可从邮局投递,由户籍调查所开票,总计主张四厘者若干票,主张六厘者若干票,主张八厘者若干票,汇报于县,由县汇报于省,由省汇报中ณ央。假定主张四厘者占多数,即改为存入银行者,月息四厘,向银行借款者,月息八厘。又如,有人主张各人的赀财不可过多,存入银行之款,应该加以限制ๆ,又有主张不应加以限制。究竟应限制,或不应限制?如应限制,则ท每人存款,究应至多以若干为ฦ限,可由全国人民总投票决定之。全国是一个ฐ大公司,四万万人是公司中之股东,人人有切己利ำ害,有分红息之希望,故投票时,不会受人运动,即使有舞弊者,亦必互相举,在公家服务之人,如有侵蚀亏吞等弊,亦必互相稽查。假无给生活费之ใ规定,人民与国家,不生关系,即使他人营私舞弊,亦不愿因为公家之事,去开罪于私人。中国官吏,侵蚀公款,无人过问,其弊正在于此。今有给生活费之规定,则人民与国家,居于利害共同的地位,侵蚀国家之款,即无异侵蚀私人之款,全国有四万万人,即是有四万万个监察员,侵蚀者无所藏其奸,孙中山主张的全民政治,即可出现。

施行本章所说办法,有当虑及者,土地、机器、银行、国际贸易四者集中ณ于国家之手,全国人民的金钱,俱归于银行,政府每年又要给生活费,国家的权责太大,当局的人,舞起弊来,人民就受害不浅了。如果防弊的方法尚未想好,就冒冒昧昧地着手改革,把土地、工ื厂等项收归公有,倒不如不改革,不收归公有还好点。所以我们要改革经济制度,当先从改革政治入手,先把政治改革了,把防弊之方法想完善,然后才能说改革经济制ๆ度。只要在政治方แ面,能把孙中山所说的选举、罢免、创น制、复决四权完全办到了,则经济方面,无论什么弊,都可防止了。本章所说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都是预定计划ฐ,不能立即就办,我们现在第一要着,就是努力去实行这四权,等到เ人民对于这四权能充分地行使了,再来改革经济制度,那ว就无有流弊了。

现在亟须筹划的,就是款项ำ一端,这种收买全国土地的款,究竟从何筹措呢?著者主张第一步的办法,就是规定银行由国家设立,不许私人设立,人民有款者,应存入银行,需款者应向银行借贷,其有私相借贷者,将来有赖骗等事,法律上不予保护,人民以金钱存入外国银行者,查确后,取消เ国籍,逐出国外。又于华侨所在地,设立国家银行,存储华侨之款,有款不存入本国银行者,取消国籍,不予保护,一面由á银行行国家钞票,内地交易,纯用国家钞ๆ票,人民持外国钞ๆ票຀向银行存放者,不予收受。如此则外国钞票即被驱逐了,人民的金钱,完全集中于国家之手,国家要收买຀土地和举办大实业,就不患无຀款了,孙中山所谓达国家资本就算办到เ了。

但其中最困难者,就是收买的经费太大,无຀从筹措。现在中国工业未达,使用机器的工厂也少,轮船、铁ກ路也少,公家收买起来,倒还容易,只是中国土地如此之广,地价如此之昂,如果照价收买຀,比释放黑奴的代价不知高过若干万倍,美国当日,尚苦无຀款偿黑奴主人,我国今日,怎么เ会有这宗巨款,去偿还地主?关于这一层,孙中ณ山是虑到เ了的,所以他于照ั价收买之ใ外,再定一个照价抽税的法子。他的办法,是把地价确定了,令地主按年纳税,以后地价增长了,多得的利益,仍归公家,遇必要时,才照价收买。他就是因为政府无຀这笔巨款,来收买全国土地,才想出这种照价抽税的办法,以济照价收买之穷。

我们把时代划ฐ分清楚,就知道何种学说适宜,何种学说不适宜。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是第二时期之末,将要入第三时期了,斯密士自由竞争的学说,达尔文优胜劣败的学说,都是第二时期的产物,故施行起来,能ม生效,其说能耸动一时,但律以第三时期,则格不相入。所以斯密士之学说,会生出资本家之结果,达尔文之ใ学说,会生出欧洲大战之ใ结果,穷则变,因而产出,以反对斯ั密士之学说,产出互助论,以反对达尔文之学说。这和互助论,宜乎ๆ是第三时期的学说了,而却又不然,因为第三时期之学说,当折中第一时期和第二时期之ใ间。

人类分配财产的方แ法,第二章内,曾经说明,是分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地球上的货财,为人类公有;第二个时期,把地球上的货财,攘为各人私有;第三个时期,公有私有,并行不悖。到了第三时期,俨然是把个人私有物分出一半,公诸社ุ会,带得有点回复第一时期的状态,实际是依螺旋式进化,并非回复到第一时期。

有人诘问我道:“你主张‘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向列强攻打’。这本是一种正义,你何得呼之为厚黑?”我说:“这无຀须争辩,即如天上有两个亮壳,从东边溜到西边,从西边溜到เ东边,溜来溜去,昼夜不停。这两个东西,我们中国人呼之为ฦ日、月,英国人则呼之ใ为ฦsun或moon,名词虽不同,其所指之物则一。我们看见英文中ณ之sun、moon二字,即译为日、月二字。读者见了我的厚黑二字,把它译成正义二字可也,即译之为道德二字或仁义二字,也๣无຀不可。”

宋学是明道开创的,明道之学,既ຂ近于老子,所以赵宋诸儒,均含老氏意味。宋儒之学,何以会含老氏意味呢?因为释氏是出世法,孔子是世间法,老子是出世法世间法,一以贯之ใ。宋儒以释氏之法治心,以孔子之学治世,二者俱是顺其自然之理而行,把治心治世打成一片,恰是走入老子的途径。宋儒本莫有居心要走入老氏途径,只因宇宙真理,实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走入这个途径,由此知:老子之学,不独可以贯通周秦诸子,且可以贯通宋明诸儒。换言之ใ:即是老子之学,可以贯通中国全部学说。

伊川ษ说:“返求诸六经然后得之ใ。”究竟他们在六经中得着些什么เ呢?他们在《礼记》中ณ搜出《大学》、《中庸》两篇,提出来与《论语》、《孟子》,合并研究。在《尚书》中搜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又在《乐่记》中搜出“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数语,创出天理人欲等名词,互相研究,这即是所谓“得不传之ใ学于遗经”了。

宋儒搜出这些东西,从学理上言之,固然是对的,但务必说这些东西是孔门“不传之ใ学”,就未免靠不住,“人生而静”数语,据后人考证,是《文子》引《老子》之语,河间献王把它采入《乐记》的。而《文子》一书๰,又有人说是伪书,观其全书,自是道家之书,确非孔门之书。

阎百诗《尚书古文疏ຕ证》说:“虞廷十六字,盖纯袭用荀子,而世未之ใ察也,荀子解蔽篇: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云云,故道经曰:‘人心之ใ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君子而后能知之。’此文前๩文有精于道,一于道之ใ语,遂概括为四字,复读以成十六字。”可见宋儒讲的危微精一,直接挥荀子学说,间接是挥道家学说。

朱子注《大学》说:“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ใ也๣。”朱子以前,并无຀一人说大学是曾子著的,不知朱子何所依据,大约是见诚意章,有“曾子曰”三字,据阎百诗说:《礼记》四十九๡篇中,称曾子者共一百个,除有一个是指曾中外,其余九๡十九个,俱指曾参,何以见得此篇多处提及“曾子”二字,就是曾子著的?

朱子说:《中ณ庸》是孔门传授心法,子思学之于书以授孟子。此话也๣很可疑。《中庸》有“载华岳而不重”一语,孔孟是山东人,一举目即见泰山,所以论孟中ณ言山之高者,必说泰山。华山在陕西,孔子西行不到秦,华山又不及泰山著名,何以孔门著书,会言及华山呢?明明是汉都长安,汉儒著书,一举目即见华山,故举以为例。又说“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更是嬴秦混一天下后的现象。这些也是经昔人指出了的。

据上所述,宋儒在遗经中ณ,搜出来的东西,根本上生疑问。所以宋儒的学问,绝不是孔孟的真传,乃是孔老孟荀混合而成的,宋儒此种工作,不能说是他们的过失,反是他们的最大功绩,他们极力尊崇孔孟,反对老子和荀子,实质上反替老荀宣传,由á此知:老荀所说的是合理的,宋儒所说的也是合理的。我们重在考求真相,经过他们这种工作,就可证明孔老孟荀,可融合为一,宋儒在学术上的功绩,真是不小。

我们这样的研究,就可把学术上的趋势看出来了。趋势是什么?๣就是各种学说,根本上是共通的,越是互相攻击,越是日຅趋融合,何以故?因为ฦ越攻击,越要研究,不知不觉,就把共通之点现出来了。

《宋元学案》载:“明道不废观释老书,与学者言,有时偶举示ิ佛语。伊川ษ一切摒除,虽庄列亦不看。”明道把三教之ใ理,融会贯通,把大原则ท明了,伊川只是依着他这个原则研究下去,因为ฦ原则上含得有释老成分,所以伊川虽摒除释老之书๰不观,而传出来的学问,仍带有释老意味。

伊川尝谓门人张释曰:“我昔状明道先生之行,我之道盖与明道同,异时欲知我者,求之此文可也。”伊川ษ作明道行状,言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既自称与明道同,当然也出入于老释。所谓不观释老书者,是指学成之后而言,从前还是研究过释老的。

宋儒的学说,原是一种革命手段。他们把汉儒的说法,全行推倒,另创一说,是具备了破坏和建设两ä种手段。他们不敢说是自己้特创的新า说,仍复托诸孔子,名为复古,实是创น新。路德之新า教,欧洲之文艺复兴,俱是走的这种途径。宋儒学说,带有创น造性,所以信从者固多,反对者亦不少,凡是新学说出来,都有这类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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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黑学:全本珍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