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河流的槽床都涨满了水，晃晃荡荡地顺堤奔流。山河村的广播台上，时常响起广播员玉珊姑娘的尖嗓子，传达政府的守堤防汛、护田à保禾的指示。
豆禾开花，捞鱼摸虾。阴雨连绵，一阵大一阵小，一时停一时下。玉米、谷子、高粱，齐戳戳青森森地长满了田à野，都出缨窜穗了；地瓜、花生的蔓叶，象层厚实的深绿色的被子，把地面遮盖得寸土不露——好年景在望了。
孙承祖和蒋殿人、大秃子随后急追。
没等绳子全开，冷元老人鼓足一切力量，挣出他们的手，大叫道：“快来人哪！坏蛋抢公粮啦！”老人伤重气短，声音并不高。他向山下猛跑。
冷元疼爱儿媳，可以说是过分了。他自己能干的活，尽量去干；从来不说一句重话给她听。桂花从小在父母膝下是宠儿，出嫁后又被当成宝贝，性情娇怯，长得细嫩嫩白生生的。为ฦ动员妇女下地参加生产，青妇队长曹春玲瞪大眼睛，第一次向冷元发火了：“大爷！你样样工ื作起带头，件件事情都领先，这次怎么就落后啦？你要把俺嫂娇็惯成面人啦！年轻轻的不参加生产，皮嫩得象豆腐，那有什么用呀！”“好闺女，饶了你大爷吧！”冷元窘迫地笑笑，“她带孩子，要喂奶……”
冷元沉默了一会，对着灯火抽着烟，气消เ了，感慨地说：“唉，嫚子！你想得不对头。你哥为革命豁出命，就该要政府的救济吗？不，不能这末想。他死，爹是没在跟前，不过我心里好象有他留下的一句话，叫咱们想尽法子，多为革命出力气，这才对得起他。你说我身子不好，这没关系。早些年给地主家扛活，饿着肚子也得干，还受气挨骂。如今比旧社ุ会强多啦！就是吃点苦，那是为咱自个。为穷人前程吃苦受罪，心里情愿，浑身舒坦！你……”老人见媳妇脸上显出自惭的颜色，就煞嘴了。
（。）免费小说下载
冯寡妇口气庄重地回答：“白猫精叫江水山放跑啦！这次它回来钻进老叔子的心肝，不使劲呛，它不出来。”“啊，人哪架住这末呛？”儒修也怕起来。
曹振德戴上了草帽，临ภ出门又关照ั女儿道：“走时去你东山大爷家看看，宽慰宽慰他们。”
“孩子！咱们要象你冷元大爷，你春梅姐一样，想念着自己้的亲人，心里就升起股热气，干起工ื作来更有劲，把一切力气都使在为ฦ革命上面，争取全中国的解放，共产主义แ社会早ຉ日建成！这末想这末做，心里才不会窄巴๒，倒觉得畅快。玲子，我看咱们共产党员的心怀，就该这末样，你说呢？”“对的，爹，就该这样。我现在做得不够，可是要下劲向这上面学习，只要有象爹常说的革命志气，一定能做个毛主ว席的好闺女！”春玲纯真地向父亲表示了决心。姑娘那健美红润的面庞，又严峻，又妩媚。
“俺哥你都信不着，怎么你不背蒋殿人？”
“没有必要。少张嘴，少出事。”
王镯子满怀喜悦地辞别老东山，走出不远，迎面碰上她母亲。王镯子她父亲在世时很宠爱她，纵性娇惯，她母亲却对她哥偏心些，使王镯子从小就对母亲不好。王镯子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支使寡母亲，欺压妈妈了。她哥王井魁大了出去做买卖，后来当上汉奸不在家，王镯子就成了一家之主ว，以虐待母亲闻名。
“嗯，哎……”王镯子煞了喜风，又忙解释道，“我对谁也不瞎说，是见舅不出门，有事就跑来关照你几句。舅，你也别见外呀！”
村里的青年民兵早就不多了，有几个又跟着指导员出发了，年岁大点的下地还没回来吃午饭。春玲把夜盲的新子和玉珊姑娘找了来。
春玲觉得有理，就跑着叫人去了。
那ว老太婆急忙跟着说：“你们叫错人啦，俺哪够格在组织。”
“我也不在组织，我也不开。”孙守财立刻站起来。
正当冯寡妇坐在锅里，振德怎么劝说她也不出来时，人群中出现一个戴旧军帽的人。只见他前额三条粗皱纹在眉上横压着，左边的空袖筒拂动着，从人缝中ณ走进屋来。冯寡妇轻蔑地瞅来人一眼，想道：“人都说他厉害，我还没和他交过锋，看他有什么本事！要是他动我一下，哼，象老村长说的，这官司有地方แ打啦！”
玉珊接口道：“要是水山哥在跟前，早整治她啦！咦，民兵队长呢？我找他去。”她一阵风地出了门。
孙俊英跟在后面叮咛道：“那炸面人的事是我闹着玩，你可不要对谁说！”
孙俊英思忖，自己้去干这事又要挨批评，还是少一事为妙。她推脱道：“我不去，有事忙。你还不知道曹振德的门？”“知道是知道……”冯寡妇见求她不应，就迈着小脚向外走。
“这末说——”
老东山冷淡地说：“俺娴ຒ子属小龙的。”
明轩挑着两ä桶急走，明生在后面跟着小跑。他们弟兄上身清光，黑红的脊梁被雨水浇得湿溜溜的。
“嗳呀，你们看明轩和明生！”谁在门口叫了一声。
“怎么啦？有话说呀！”春玲见他垂下头，有些迷惘。
“春、春玲，我……”他声音颤抖着说。
第十一章
千秋万古留美名……
“淑娴妹，还有个事和你说。”
淑娴怨恨地怔怔地瞅他一霎，赌气地说：“你工作很好！”转身就走。
“等他真心愿意，共产主义แ社ุ会也到เ啦！”春玲忿忿地打断ษ父亲的话，“爹！你一定要批准儒春去，一定批准！爹，不然，就是害了他，也是害我……”姑娘垂下了眼帘。“嗬，看你急得那个样子，我没说不批准哪！”振德慈祥地看着女儿，他那满是胡茬茬的粗糙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爹呀，你批准啦？”春玲昂起头，眼里闪着喜悦的光。振德点着头，缓慢地说：“按政策，该让儒春去，可不是为了怕你不好受——”他有意顿了一下，责备而带教诲的目光停在女儿脸上。春玲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仍是静静地看着他；但振德从女儿在用细白的上牙咬着下唇的微小动作上，领会了自己的话在女儿身上的反应。于是，他继续说下去：“青年人参军，最好能做到เ家属同意。可是，遇到那种实在说不通的人，又没正当理由，就不能ม损伤年轻人的革命志气。对于这样的家属，争取他们的同意，这不是个外表形式，而是人心的斗争。爹看到儒春有了出息，你的心事也实落了，自然欢喜，不过象你东山大爷这种人也不能把他看得一成不变。你说等他转变了要到共产主ว义社ุ会，我看咱们为了要建成共产主义แ社会，就要先叫这种人转变过来。玲子，天下的穷人这末多，革命的志气这末高，咱们党的力量这末大，反动派又那末恶，你东山大爷那ว样的人，能扭得过这形势，死不转变吗？”
昨天中午，春玲同老东山交过锋之后，就急跑着找到父亲，红着脸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指导员做了汇报。姑娘想，父亲一准会皱起眉头，帮女儿解决她应允马上嫁到老东山家去的困难事。然而，曹振德并没过问春玲认为的中ณ心问题，却思虑着说：“你这丫头在哪学得这套本领，把老头子给整住了……不过，参军要尽量做到亲人的同意，儒春他爹不是真心自愿……”
“看透什么เ？”
春玲激怒得两腮泛红，声音提高了：“你说这话不害羞吗？参加解放军打反动派，这是最光荣的事！有出息的人谁不愿去？是地主分子，想去我们都不要。哼，你的心事我算看透啦！”
门外的仲亭，心里象多年埋下一颗烈性炸弹，水山母亲的话象抽动了这炸弹的导火线，腾的一声爆发了。水山的父亲是石匠，石匠的哥哥——仲亭的父亲是木匠，弟兄俩的真名已被人们遗忘，都以他们的职业来称呼。江木匠是个没经师自学而成的手艺人，干起活来却不比其他有本事的木匠差ๆ，远近有名。那年山河村地主蒋子金为给儿子盖新า房，大兴土木，他图江木匠人老实，干死活，就雇在家里。四十多岁的江木匠在蒋家苦苦干了一年，赶到秋天，他一人把蒋子全南厅西厢两幢大瓦房的门、窗、桌、椅、橱，柜一一做好。蒋子金雇工人有个规矩，平时只管饭，工钱等最后散工结账。谁都知道，很少有人能ม从他手里拿走全部工ื钱。因为蒋子金不是挑剔活做得不合规格，就说工人饭量大，以此克扣工钱。人们都知道他有这一手，不愿给他干活。可是那ว年月只有给财主干活的份，另外还有多少生路呢？何况天下老鸹一般黑，财主ว若不坏也就没有穷人了。说实在，那ว些财主只不过是剥削手段的不同，剥削多少有差异罢了。
母亲理了把苍白的头发，坐到儿子对面，叹息地说：“唉！有话你好好对他说呀，我不信仲亭这孩子会变坏，想想他爹他妈……”
江仲亭心里叫苦，愁闷了半天，口吃着说：“水山，凭良心我是愿意革命的，可是参军……你晓得，我可是干过几年啦……”
“这不要紧，到เ县上有人检查，行就去，不行就回来。”水山安慰他说，“看你的身子、面色都挺好，你放心吧，一定会重新上前线。唉，我多眼红啊！”
“儒春本人好的地方แ很多，为么单单落后？”
“不，爹说过，人好，政治进步第一条！儒春落后。”春玲抬起头。
振德笑了：“你爹有这末大权力，早批准他自己啦！”“那是为你年纪大，四十多岁啦，胡子再怎么剃๙也认得出来。”明轩反驳道。
“这个无所谓，”明轩翻了下白眼，“我说十七或十八，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不批准我么，嘿，我就说，俺爹是指导员，他说我行，保证当好兵！”
人吃饱，牲口喂足料é，播种的速度加快了。
“好，新า子哥。”尖嘴闺女屈从了。但新子一松手，她跑出几步回过头来，一连串叫道：“瞎新子，瞎新子！一百个瞎新子！”向歌声起处飞奔而去……晨雾在阳光下消เ散，田野西面南面的山上，一片翠绿。露水盈盈的山里红花，异常娇艳、明媚，宛如衬雪的红梅那样显眼耀目。松软黝黑的泥土，散发着醉人的气息。成双并对的春燕，在翻起的田地上空飞旋，时而闪电å般地俯冲下来，捕捉冬蛰出土的虫蛹。
春玲八岁那ว年，跟妈妈在河边洗衣服。她跪在母亲身边，埋头认真地洗涤弟弟的小红兜兜。在一旁洗衣服的老东山的妻子，看着不由á地赞叹道：“啧啧！兄弟媳妇，看你的小玲多规矩，这末点就知道干活，又带劲，象个小媳妇似的。”“她大妈，你就知道夸奖孩子。”春玲的母亲笑笑，“这丫头还老实，乖๔着哪！可使起性子来，也气人。”
“你忘啦，那ว天分胜利果实的时候，妇教会长问起俺大爷为么不要，我说你和儒春……我真傻！好妹妹，别记我的仇！”“嗳呀，淑娴姐！看你说哪去啦，我早就没放在心上。”春玲这话一半话属实一半是假，她这姑娘感情来得快，容易激动，演戏时常假哭成真，泪水盈眶；但对事情不好记成见，一般地过去就过去了，没有新า的因索触犯，不会自发地生情。所以她说没把淑娴那句话放在心上是对的；但说她把这个事情全没放心上，那ว是假话了。
“打架可得往院子跑，还得叫你老婆打着问敢不敢啦，不然没给妈打孩子的拉架。”
任保还是回骂道：“操你妈，爹和你拼了！”
曹振德坐在树根上，一直沉默着。他耳听其它干部ຖ争吵，手里捏着碎草，心里在紧张地核计。不用说。上级的这个ฐ号召是正确的，帮助外村人民是义不容辞的事。但指导员想的不象江水山说的那ว样简单，干部一决定就行了。看看，在干部之中ณ反对的意见也很多，群众当中更不用说了。曹振德知道，人们辛辛苦苦把多年的仇人打倒，得到了东西，很想多分点。尤其是去年收成不好，如今粮食非常紧张，大多数人家一过年就把糠和去秋储存的干菜当口粮，饥荒越来越明显了。这不能不使人们瞅着粮食眼红，哪里舍得送人——自己都不够呵！按需要，曹振德这个承担全村人民生活大计的指导员——党支部书记
“水山哪，可不能这末做。”江合急忙抢上说，似乎指导员就要向江水山点头了。“振德兄弟，刚ธ才我从区上回来，村里一些人听到这事都不同意，上级也强调要自愿，打通思想。当然啦，最好是能献出一些。咱们当干部ຖ的，可不能叫群众恼火啊！”
冯寡妇大步抢上前：“江水山！耍癞皮狗不是英雄！你死就死，死也得顶罪名！”
江水山被震怒了。他恼恨地吼道：“老混蛋，你笑话我！”抬起枪柄，照她打去。
冯寡妇躲闪不及，枪柄碰到肩上。她立时刀子进肉般地扯着嗓子叫起来：“天哪！江水山枪毙案属啦！”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妇女们纷纷夺门逃跑。江水山即时收了枪，喊道：“大家不要走！江水山专打反动派，不打好人！有理还要讲……”
一部分妇女已走了，剩下的都停着发呆。孙俊英又振起精神，大叫道：“妇女们！江水山不讲理，动枪打案属，这还了得！咱当军属的要遭殃啦！兴他动手咱们也不能闲着，来，拖流氓去游街！”她向水山扑去。
“听妇救会长的命令！”王镯子呼应着跟上去。“老娘也拼啦！”冯寡妇跃身跳起来。
于是，一伙妇女将江水山包围起来了……随江水山之后进村的淑娴，原以为ฦ水山回家了，就走进他家的门。但不见水山回家，倒有两个女人在等水山去开会。水山母亲已经得悉儿子的事情，痛哭不止。淑娴流泪苦劝了好一会，才脱身去看开会的情景。淑娴ຒ跑到เ学校门口一看，妇女们揪住江水山，正向外拖他。她吓得哭出声，急跑着上山去找村长。出乎她的意料，碰到เ了出案归来刚ธ走到村头的指导员。
曹振德边走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