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站住了，看石头一眼，复又抬脚走路。石头心中狐疑，又追上去，叫道“杏儿！”章杏边低头走路边说道“石头，我今日去问过了，西城那ว边卖儿卖女的很多，像我这般岁数，大约可以买到七八两银子，若是运气好，遇到阔气的主，还可以上到十一二两。若是真能得了这些，我爹的药钱就有了着落了。”
石头追上来，问“那ว药钱怎么办？你是不是有什么เ主意？”
那郎中却不想透露姓名，罢了罢手，说“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吧，越快越好啊。”
章杏见他谁家也不提，只提到慈安药铺，料é到这药铺定是与这郎中有些关系。她身无一文就跑到别人药铺去，怕不是还没有开口，就会被人赶出来。眼前这郎中ณ心地不错，要想父亲得以看病，少不得要借一借这人秋风了。章杏感激涕零，说道“多谢先生指点，不知道先生贵姓？日后我父亲若是好了，我们定会感激救命之恩。”
石头沉默点了点。章杏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眼睛酸，又拉住他，低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奶奶年纪大了，太伤心只怕对身子不好。你要多劝着她，自己也要注意些。”
这些忙完，天又黑了。章杏赶回去，章水生依旧是原样，章桃蜷缩在一旁้睡着了。她连忙将妹妹抱起放到草垫子上，又烧了一锅榆树皮做的面疙瘩，留了一碗下来，余下全端给石头，让他劝李洪氏好歹用些。
次日晨起，章杏突然一阵眩晕，静坐了许久，眩晕虽是好转了，偏生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掀了衣衫一看，右边胸口那处多了好大一块淤青，显然是昨日被万郎中踢狠了。昨日又累又乏，神经都是麻木的，睡了一觉起来，各种感觉清晰，喘气略深些，整个胸口都会牵扯的疼。
三人将身上血渍清洗干净，石头见章杏走得跌跌撞撞，抢着背了章桃，三人一道翻了山岗回到เ全塘帮伙歇脚处。章杏又累又饿，只恨不得立时就睡死过去，但心中ณ始终记挂父亲。天气炎热，父亲一动不动躺了一整日，若不洗清爽了，明日准会破皮生疮。她匆匆替父亲擦洗一番๘，又换了一身干净衣物，与章桃分食了一个青瓜后，倒头睡去。
“万先生？”章杏牙齿忍不住打起架来，看着章桃，挤出微笑，说，“原来这麻糖是万先生给你的，他还说了什么เ？”
章桃展颜一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万先生说了，让我不要跟你说的。”
万先生的儿子到底没有找到，他哭了一整夜。章杏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第二日，章水生牵了两个女儿到李洪氏跟前，说“伯娘，烦劳您帮我看好她们。”李洪氏应下了，章水生这才与李大柱出去领粥。
章水生牵着小女儿正在东张西望，见到章杏回来，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紧了，严声交代“以后再别ี跑远了。吃食这事，爹自会想办法的。”
章杏从初时乍ๅ见的震惊，渐渐变得麻木，只心中那ว根弦越绷紧了。约束妹妹章桃不许跟石头到处乱窜，对父亲一再叮嘱，无论如何不能单独行事。天气越炎热，大道上时时可见的死人恶臭熏天，一走近了，硕大的绿头苍蝇嘭一下飞散开了，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魂俱震。另一重担忧如一把高悬的利剑挂在她的头顶。
接下来路上果然如李洪氏所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抢物之ใ事成出不穷，许多势单力薄都遭了秧。路上死人越来越多，初时还有人热心掩埋，到了后来再无人理会，死人与活人并处已成寻常。
那几个却由不得她，将她夹在中间，拉扯到他们几个睡的地方。那妇人挣扎着不肯去，有人一把夺了她手中孩子。那妇人尖叫喊道“大爷，大爷，您行行好……”
那ว妇人一边惶惶恐恐道谢，一边说“我，我站那边就好了。”
父女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前行，风冷雨急，黑漆漆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往盂县方向的大道是再熟悉不过了，章水生赶得急促，章杏跑得气喘吁吁，几次险些跌倒，若不是章水生死劲拉扯，怕是早走不下去了。
现下里看着一哭一笑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章水生心中酸，二话没说就将小女儿接到自己้背上背着，牵着大女儿的手，说道“咱们快走。”
叶荷香一转身就看见章杏静悄悄站在墙角边，她不禁打了冷战，不耐烦吩咐说“都睡去了，站这干啥？”自己也早ຉ早关了门抱着儿子上床去。
章金宝都哈欠连连，季婆子实在要告辞归家了，叶荷香只得打住话头，将今早李崔氏送的鸡蛋捡了十个出来，用钵子装了塞给季婆子，季婆子眉开眼笑提了鸡蛋回家去。
李洪氏今年已是上了六十的人了，被两人拉扯的团团转，笑着说“快别ี拉扯了，我站不住了。”瞅了空隙，拦了李崔氏的手，又说道“别ี气别气，这个混小子是个没轻重的，你为他气坏了，还不是苦了自己้。”
李崔氏抽不到เ人，脸色铁青，咬牙说道“娘，您别ี拦我了。刚才的话您也是听见了的，今日我若不好好收拾臭小子一番，指不定明日他就能放火烧屋了。”
章杏听他说的直白，心中感动，不由á得咧嘴一笑。石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又说“不行，不行，不缺吃不缺穿，算什么？日后我要是有了出息，就给他们在淮阳城里买一栋大宅院，买许多丫鬟小厮伺候他们，让他们什么เ都不用干，只管吃了就睡睡醒再吃。”
章杏不禁笑着说“你当我爹我妹妹都是猪，什么เ吃了睡睡了吃的？”
石头笑着感慨“总算是笑了。”
草帘子门口人影晃动，章杏拉了拉石头，两人便不说了。等外面换了值，章杏再转头时，石头已经睡着了，她看了看揽在自己肩膀的手，微微笑了笑，往石头身边靠了靠，合上眼睛。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船早开动了，人牙子扔了些食水进来，让孩子分食了。又一整日都在船上，孩子们天性活泼，沉不住，相互说话认识。石头原就是喜动不喜静，很快就跟船里孩子玩成了一片。
那对兄弟，石头也跟人家搭上了话，转头告诉章杏，他俩是刘湾人，家里原来是开绸缎铺的，姓叶，哥哥叫叶慎，弟弟叫叶寰。
那叶慎是同船孩子中年岁较大的，脸上又有伤，又不喜言语，对谁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同船孩子都有些怕他。他对章杏石头两人却是颇็有几分善意，虽是不主ว动上前搭话，但也是笑脸相对。那ว叶寰则是一切为哥哥马是瞻。
章杏到底不是孩子，对孩子们之间来往兴趣不大，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人牙子以及几个同船的那几个帮闲身上，心中ณ隐隐觉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