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故宫河沿她们又谈起来了，道静忽然提起江华来。
各人的信仰和思想，这却是勉强不得的。她希望道静尊重她的思想，正像她尊重道静的一样。因此，她不爱听道静的劝说。道静的大道理对于她已๐经变成了怪不舒服的、厌烦的刑罚。
过午，火车到了北平。道静在嘈ฤ乱的人群中，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车厢。没走出几步，“小林！林道静！”一个女人的细嗓在喊她，同时一只香软的手臂也放到了她的肩上。她回头一看，一个ฐ浓装ณ艳抹戴着珠子耳环的贵妇人，正向她亲切地笑着点头：“小林，不认得啦？”
火车的轰隆声，沉重地有节奏地震响着，三四天来的紧ู张、疲乏，渐渐使她陷入沉睡中ณ。
晚饭后，道静赶快抽空绕到前跨院去，一方แ面希望能够找到满屯和他谈谈这几天的情况；一方แ面也想要是能够从郑德富那ว里了解一下宋郁彬这几天的活动情形也很好。正好，她一到เ前跨院就看见郑德富一个ฐ人在井台上打水。满屯不在家，郑德富代替了他的工ื作——打水饮牲口。奇怪，见了道静，老郑的样子变了，那ว可怕的白眼仁不见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黄昏中却闪出焦灼的光芒紧紧ู地盯着道静。他一会儿看道静，一会儿又左ุ右看看，像有许多话要说。连那摇辘轳的大手也一会儿动弹一会儿停。
宋郁彬笑着点头。把道静领到เ他的书房，交代她一些要抄的东西，他就出去了。道静尽最大的毅力埋头替他抄了两个ฐ钟头。
小女孩不哭了，她也抬起头用两只大眼死死地盯着男ç孩手上的小口袋。她那木然的、一动不动的神情，使得她又变成了一座悲伤的雕塑品。
“你回来啦？虎子，有、有——找着点吃的东西么？”老头抬起头来露出了笑容。
姑母走了，道静独自坐在屋里，立刻极力回想和许满屯——这个新认识的、将要领ๆ导她的同志的认识经过。这是一个ฐ非常有趣的人，道静刚到เ宋家的第二天午后，她领着文台转到เ前跨院时，就在井台边看见了一个浓眉大眼三十来岁的健壮小伙正在打水。文台和她刚走到这里，他就招呼文台：“小当家的，千顷地一棵苗，你可别ี上井台上来！”这就是许满屯。他一说别ี来，调皮的文台一下子就蹿上井台。借此，满屯不打水了，他胳膊肘挟着文台，就和他打逗起来。道静看这个ฐ长工满有趣味，说的话又风趣又有点说不上来的讥讽意味。他逗文台说：“小少爷，赶明儿，你爷爷要给你娶ດ几个媳妇儿呵？还不三宫六院——行，你们这院也够上六院啦，明儿你自己再盖个ฐ三宫吧。”
“姑母，您真好……”道静看姑母把工ื作交代得那么เ一清二楚，忍不住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心里想，她是多么精明能干啊。
“是呀！是呀！”姑母连连点头，“不过眼前有人给我烧口水喝，我也就够乐的啦。”
“姑母，咱们将来都会享福的——到เ了咱们那个社ุ会。您说对么เ？”
“没有！没有！”刘秀英抽咽着，“老师！老师！你、你怎么办呀？他们，他们也正在打听你、想抓你呢。”
“刘秀英，别ี哭！”道静凝视着篱笆上面翠绿的小丝瓜，低声地说，“他们不会有危险的。还有别的消息吗？”
道静摇摇头：“可是，老赵，我觉得还是赶快请组织派人来跟我们联系才好。我已๐经写过信要求来人，可不知结果怎么样。”她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学生们玩的差不多啦，咱们就领着他们开讨论会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毓青说，“没有领导，咱们现在的情况也还不算坏。这多的学生都倾向着革命；有些教员也同情咱们。咱们还可以大干一气。”
一阵大笑在饭厅里爆了。
伍雨田à的圆眼瞪的更大了，对这答案似乎不满足，紧ู跟着又来了一炮：“那么你们二位呢？”他摇头晃脑地看看江华，又看看道静，“表兄妹乎ๆ？情人乎ๆ？还是二者兼而有之呢？……”
“不要顾ุ虑这些了。徐辉说，‘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的王晓燕摸着道静冰冷的手，看着她憔悴的脸，担忧地说，“看你的样子多难看，准是好几天不吃东西了。到门口小饭铺去吃点饭吧！不吃？”她又放低了声音，“徐辉叫你吃！不吃饭要真生病的。……糟糕，差ๆ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你走出大门外就到沙滩靠近红楼的拐角处，那儿停着一辆汽车，我爸爸妈妈全坐在车里等你——他们立刻送你上火车站。”
“我没有什么，过一两天就好啦。”道静蹙着眉头说罢，也放低了声音，“叫你们这多人来帮助，还有徐辉……要是走不脱，连累了你们怎么办？”
道静依旧站在丁香树下。朝霞映照着她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她既不惊慌，也不愤怒。她什么เ也没想，也没感觉。如果刽子手这时开了枪，她也就会像这样倒了下去。但是并没有。胡梦安的勃朗宁只冲着她比了两比，看着她那倔强而麻木的神情，他气得连声冷笑道：“好大的胆子！打人！胆敢打人！……今天，看你是个ฐ年轻的女人先饶过你。限你三天——三天之ใ后如果还没有悔悟表示……”他向道静斜了一眼，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小姐，那ว就怪不得我胡某了！”说完，一阵大皮鞋响，他挟着皮包走了。
“站住！不许动！”胡梦安拾起了钞票，跳到เ院子里来。刚才那种温文尔雅的姿ู态不见了，他举着勃朗宁手枪像个拦路的强盗向道静瞄准着，同时两只眼睛闪着可怕的凶焰，嘴里出尖锐的像豺狼一样嗥叫的声音，“好啊——好啊——好啊！……”他用打颤的声音连声喊着。沉了沉，又狠狠地咬着牙齿、晃着手枪说，“你这臭女人！你知道你是共产党的重要罪犯吗？你这个ฐ臭女人！挽救你，我好心挽救你……你，你死不觉悟，你——死不要脸！”
啊，小铅条，可爱的小铅条呀！
你藏在这白白软软的馒头里，像金子藏在砂子当中。
中国人民武装ณ起来，打倒日本帝ຓ国主义！
庆祝红军粉碎国民党四次围剿的伟大胜利ำ！
道静点点头站在当地摆弄着衣服角。这种新奇的有点神秘的生活使得她在慌乱和忧虑中却掺杂着某种程度的喜悦。
“不需要你知道的，你不要多问——这是原则。”卢嘉川ษ的话又锋利又和蔼。
就在这一霎间，卢嘉ล川的脑海ร里闪过了余永泽那一双被嫉妒激怒的小眼睛，也闪过了林道静苍白的痛苦的脸。本来他是愿意和她接近的，愿意更多地帮助她的，可是为ฦ了不使余永泽夫妇关系受影响，他许久不去找她了。他用意志控制了感情，避免和她多接触。
罗大方แ悄悄走到卢嘉ล川ษ身边咚的给了他一拳：“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爱情、爱情——它能够跟我们的事业来相比吗？”
一九三三年夏，北平党的组织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剩ທ下来的少数同志，在残酷的白色恐怖中，风雨飘摇，随时都处在被捕的危险中。因此卢嘉ล川没有固定的住址。今天他在朝阳大学睡了半夜，明天也许就上了辅仁大学。他机智灵活，又具备共产党员无比的忠诚和勇敢，因此，在敌人严密的搜捕下，他常常能ม够一次次地逃脱了危险。
卢嘉ล川是河北乐亭县一个乡村小学教员的儿子。由á于李大钊同志在那ว一带的活动和影响，使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近了革命。后来，他到北平来上中学，经常到李大钊同志家里去，因此，他的理论知识，他的思想认识，以及他的斗ç争意志全在李大钊同志的耐心培养下逐步成长起来。中学时代，他就在学校中ณ从事革命活动，考上北大后，他立即成了北大党的负责人之ใ一。后来北大南下示威แ回来，敌人注意他，搜捕他，他就被党调出来，在北平东城专门领ๆ导一些大中学校的革命活动。
他的口号声随着飘散着的红绿传单震响起来了。道静清脆、热烈的喊声，也随着人群雄壮、激昂的呼声一起震荡在这春天的古老都城的上空。她旁้边的那个北大女学生喊什么เ，她也喊什么，这时，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心头激动得狂跳。——第一次，她感到了群众的巨大的力量。她不再孤单，不再胆怯，她已经是这巨เ大的人群当中的一个……
许多许多年轻热情的眼睛都投射到道静的脸上、身上，那么เ亲切，那ว么热烈，似乎在希望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能够参加到他们的行列里面来和他们成为一体。道静突然胆大了，勇气增加了。她拉着那个北大女学生的手，向前冲到一座摆着几张凳子的讲台前，在那上面一个戴眼镜的矮矮的青年正在激动地挥手讲话：“同学们！同志们！国民党不久ื就要崩溃啦，革命高cນhaທo就要来到啦，我们要自动武装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แ！打倒国民党！拥护中ณ国共产党！拥护苏联！拥护中华苏维埃政府！……”
道静的脸霎地变得灰白。她愣愣地望着余永泽，张不得口——她实在不愿当着卢嘉ล川的面去和他吵嘴。
“怎么，中ณ午了，饭熟了吗？”余永泽狸猫一样又偷偷地跳进来了。这回他把礼帽向床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床上，瞪着道静不动了。
“小白，小许，你们聊得好热闹！来，新年无事，让我也说上两ä句给你们醒酒！”罗大方今天的神色有些沉闷，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使他不安，所以直到这时，他才开腔。可是一开腔，他的面色立刻开朗起来，谈笑风生，滔滔地像开了闸的流水：“小许，南下示威时，你小鬼头跟卢嘉ล川一起受‘优待’去了；李孟瑜跑出去带领人马攻打卫戍司令部ຖ；可我们一百八十五人却被绑到了孝陵卫，饱尝了囚徒的滋味。夜里，凄风苦雨，我们睡在冰冷的地上，周围真像坟墓一样的静寂。咱们温文尔雅的学生们一旦做了阶下囚，谁个还能ม睡得着！咬牙切齿的，长吁短叹的，还有诗兴大即景创น作的……你们知道，寡人我也是才高八斗，在那时候，在那沉沉的黑夜里，为了解除同学们的痛苦，为了使同学们又冷又饿、长夜不眠的时间好过些，我和老徐就编起顺口溜来。功夫不大，我们的杰作就风行一时。在黑暗的地上，这边说：‘哥儿们，再唱唱咱们北大歌！’那ว边也喊：‘再来一个！’我们把监狱、把阴沉沉的孝陵卫军营变成了歌舞场。麦克唐娜小姐的金喉也不如我那粗俗的顺ิ口溜受人欢迎呢。”
“谁听他的屁话！”许宁使劲敲着桌子抢过话来，“就在蒋介石放过臭屁之后不久ื，全国的学生就开始到南京轰轰烈烈地游行示ิ威แ去啦！有名的‘一二五’北京大学的同学打了先锋；接着上海ร、北平的学生又大批地到了南京。他们同中央大学的学生一同包围了、打毁了中央党部；《中央日报》也打的它稀里哗啦。学生们到了国民政府的大门外，高喊：‘反对卖国政府’的时候，嘿！堂堂国府就吓得像一摊烂泥似的把大铁门紧ู紧关闭了起来。……这就是前年十二月十七号的事。知道吗？”许宁说到เ这里突然把拳头向王健夫的驴脸跟前一伸，吓得王健夫赶快一缩头。屋子里又是一阵大笑。
好像要出远门似的，他依恋地停留一会儿才去上课。
余永泽觉得很幸福。能ม够把这么个不易驯服的女孩子征服了，能够得到เ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爱人，他是多么高兴啊。早ຉ上上课去之前，他必定要把林道静抱在怀里，注视着她那脉脉含情的眼睛，说：“亲爱的，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孟瑜的态度是沉稳、安详的。此刻，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有文有武，有软有硬，这就是策略嘛。”
“怎么？”罗大方惊疑地说，“保护？我们向卖国政府去示威แ，却要求这个政府来‘保护’，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道静打断了他的话：“他才不配称为读书人呢——这样的人挨着他都讨厌！”
“这不能算是折腰。敬唐也是个ฐ读书人。……”余永泽微笑着，委曲婉转地反驳林道静。
杨庄是个荒凉的沿海小村，周围除了沙丘，青翠的树木是很少的。但是当她走着走着，沿海滩走出了几里路之后，情况就渐渐变了：葱郁的树林，鲜ຒ艳的结着累累苹果、李子的果树，一簇簇整齐地出现在山巅、在低洼的小峡谷里。合欢树上飘着清香的娇羞的花朵，就在这些美丽的绿树中间葳蕤地到处盛开。
吹着口琴，她还随走随拾着沙滩上各色美丽的贝壳。左ุ一个ฐ，右一个，像天真的孩子一样，高兴地一会儿匍伏下身子，一会儿又跳起来向衣襟里面装ณ着贝壳。鞋子在渗着水的沙滩上浸ฤ湿了，头沾上了许多细碎的沙子，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
这时天色将晚，村子里家家的屋顶ะ，全冒起袅袅的炊烟。
学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关帝庙里。林道静把行李放在庙门口，就走进庙里去找人。她走上东殿、西殿、正殿、偏殿各个课堂里全看了一遍，一个人影也没有。“莫非他们到海边散步去啦？”她心里猜想着，只好站在庙门外的台阶上等待起来。
第四天晚上，郑瑾又继续叙说她的故事。
“在监狱里我们还开了报馆和杂志社呢。”郑瑾微笑着闭着眼睛说，“我坐狱的那时候，有两ä三种刊物，还有一种为ฦ了难友们互相通讯联络交流消息的小快报。有人写稿，有人负责编辑，有些人就分头去缮写。我就是缮写员。白天不能写，深夜里我的同屋难友就分班替我守夜，我用棉被蒙住全身——一个ฐ人的被子蒙不严å，就用两ä三条棉被。被子里面点上小豆油灯，或者用手电筒，我就一夜夜地趴在地上用墨水写，写……”
“你们这屋里怎么เ老讲话？少说一点吧！哨兵过来，不是耍的！”瘦瘦的刘ถ看守趴在铁锁上冲着屋里轻声劝说着。
“大娘，帮忙帮到底！你是好人，让我们谈谈吧！”郑瑾对女看守说，“人吃了官司够多苦啊，我们都在想念妈妈。”
女看守不做声了。郑瑾对道静她们笑笑说：“这个ฐ女人是个ฐ受苦人出身，碰到她还算同情我们……不行，今晚上我不能再讲了。我受刑é闹的身体很坏，又有心脏ู病……”她喘息着不做声了，似乎睡着了。道静和小俞都怜惜她，也都不再开口。但是刚歇了一歇，郑瑾却又伸出一只手握着俞淑秀的手，轻轻地温存地说：“小妹妹，和你们一样，我是多么想活下去啊！我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还有许多要好的朋友、同志……我爱他们，真想跑出这黑暗的监牢到外面的阳光底下和他们一起唱歌、一起玩耍呀！”
小姑娘天真地问道：“你有丈夫吗？我想他一定也是个挺漂亮的人。”
郑瑾满有兴致地回答：“我的丈夫吗？你说对了，倒真是个很漂亮的人。高高大大的，懂音乐、爱艺术、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精神总是很饱满。我们俩一起在苏联同过学。他，他是非常爱我的。”
“他现在在哪儿？”道静插口问道，“郑姐姐，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见见他！”
“他现在吗，离咱们这儿很远很远，我已经四年不见他啦。哦，林道静，小俞妹妹，我们不说他了。我来给你们讲另一个人的故事，也是我在狱里亲眼看见的。你们喜欢听吗？我失眠，反正睡不着，如果你们不困，趁着深夜卫兵查得松，咱们就谈谈。”她的话像潮水样又滔滔地奔腾起来了。她鼓着全副的生命力，轻轻地喘息一阵，歇息一阵，又断续地向两ä个年轻的伙伴讲到深夜。
“李伟是个ฐ精明干练而又刻苦好学的青年。他在大革命以前就参加了共产党。党派他到苏联去学习，在那儿他和他的妻子认识了，而且相爱了。她是他的同志，他们就结婚了。一九二八年，大革命失败后的第二年，他们俩一起回到เ了祖国。李伟在上海ร做党的地下机关工ื作；他的爱人就在上海纱厂里做女工工作。李伟住在装做阔公馆的机关里，他的爱人去看他时才有意思哩——她在工厂里做工ื总是短打扮，去看他就必须ี换上旗袍才能ม进门。但是匆忙中她又没处去换。她只好把旗袍包个小包挟着，等走到李伟机关附近人少的小弄堂里，才急忙换上再进阔公馆。”
“哎呀，那要是撞上来了人，再是男人，多不好意思呀！”
小俞忍不住又替这个女同志担心了，她瞪大眼睛的神气怪可爱的。
“小俞，你不要总打岔。她爱她的爱人，当然用什么办法也要去看他。”道静说了小俞，又催郑瑾，“请你快说，他们后来怎样了？”
郑瑾笑笑：“小妹妹们，别催我。等我想一想，哦，事情是这样的：“一九三o年，他们夫妇俩都先后被捕了。两个ฐ人最后都被押到苏州监狱。敌人捕到เ李伟非常高兴。他们知道他是共产党的重要人物，他所知道的关系必然多。于是就想尽各种办法威胁利诱逼他说出组织秘密。可是李伟任凭敌人使了千条妙计，任凭敌人用尽各种酷刑é——不是人能够忍受的肉体折磨，他依然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他明知他的爱人也同在一个ฐ监狱里，但为ฦ了不连累她，他竟忍住自己的感情，装做不认识她。他顽强地和敌人斗争着，并且领导着狱中同志们的斗ç争。敌人知道了气得昏，最后想出了一条非常毒辣的阴谋——他们把李伟弄到上海ร，替他换上漂亮的西装，叫他坐上汽车，带他一同出去捕捉我们的同志。到เ了地方แ，他们拉李伟下车，他却躺在车上装傻，死也不肯下来。敌人打他、揪他，他躺在车上对围观的群众大声喊道：‘我是个犯人，他们却叫我换上漂亮的西装ณ，坐漂亮的汽车，我身上伤痛不愿下车，他们却又拚命打我——不知道国民党生的是啥样的狼心狗肺！……’“国民党特务窘得下不了台，愤愤地把李伟仍又弄回了苏州监狱。他一回来，就对同志们讲：‘敌人不会再叫我活下去了，我就要和你们分别了。’同志们听了很难过，可是他每天依旧高高兴兴地学习、工ื作、做早操。他非常喜欢清洁，弄到一点点水，也要把全身洗一洗。他的眼睛大大的，头黑黑的，身材高大而英俊。同志们，甚至有些狱卒全很敬爱他。他的嘴巴๒很会讲，随时随地都在做宣传。有时还唱着非常好听的男ç高音。狱里有点良心的看守都被他感动得改变了穷凶极恶的态度。
“这最后的一天来到เ了。敌人提他出了笼子。他临走出去时，抖抖身上的土，对同监的同志们像平常一样安静地说道：‘同志们，就要分别啦，不屈不挠地斗争下去吧！共产主ว义是一定会胜利ำ的！’他和每个ฐ同志全在笼子门口亲切地握了手，连说：‘祝你们胜利！’然后就昂然大步地走向刑场去……同志们站在监视孔内悲痛地望着他，一个个ฐ心如刀割。接着，传来了《国际歌》声——他高声唱着，他唱得多么雄壮有力呵！接着又传来了昂扬的口号声——他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接着砰、砰、砰枪声响了，他的声音在枪声中消失了……可是这时，全体狱里的囚犯，包括普通犯在内——他的妻子也在内，同声悲壮地唱起了《国际歌》。许多同志声泪俱下……”
郑瑾说到这儿，声音嘶哑了。显然，她是在流着眼泪叙说的。
“郑姐姐，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了……”道静摸着郑瑾的脸，在黑暗中替她擦拭着涌流下来的泪水，自己้也流着眼泪。
可是小俞却还不满足，她追问道：“郑姐姐，那个ฐ李伟的爱人以后怎样了呢？她知道他死了该多难受呀！”
“不要问啦，小俞。你还不明白吗？”道静怕郑瑾再伤心，提醒了一句。可是小俞依旧固执地说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呀？我不明白！”
郑瑾沉默着。‘半晌，她用低沉的刚ธ刚听得出的细声说：“小妹妹，你还不明白？林姐姐倒是比你有经验……那个李伟就是我的丈夫！——我们分别已经整整四年了。”
沉默。监房突然像沉入无底的黑暗的深渊中，就是落下一根针ฤ也仿佛可以听见。三个人都好像睡着了。但是在这样的寂静中忽然爆了强烈的哭泣声——俞淑秀像道静刚醒来那天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但是这次，她哭的不是妈妈。她断断ษ续续地啜泣着说：“郑姐姐，郑——姐姐！感——激你，你教给我认识——认识了真正的生活，认识了真理……”
卫兵荷着枪跑过来了。这是个ฐ凶恶的家伙，他用枪把敲着铁门，出沉重的响声，狠狠地骂道：“你们这几个臭娘们要造反呀！半夜三更吵吵闹闹，想他妈找死哪！”
这凶煞ย的声音刚消เ失，道静立刻๑拉住小俞的手，说：“小俞，你感觉到了吗？咱们现在不是关在监狱里——咱们是在上马列ต主义แ大学。”